秦砚没想到傅岳庭的酒量这么浅。

  也是, 虽然生意场上推杯换盏再平常不过,可傅岳庭出身豪门,谈判桌上根本不需要这些。

  今天意外把人灌醉,他难免有些过意不去。

  再看周围,表面和谐的一家人正或明或暗往这边打量, 秦砚于是微微靠近,轻声问:“傅总,你还好吗?”

  傅岳庭没有说话,失焦的瞳孔让他看起来有些怔怔, 眼神却又显得专注。

  见他不答,秦砚只好再贴近一分:“你感觉怎么样?”

  在这个几乎有些亲密的距离里,傅岳庭的脊背缓缓僵直。

  他被秦砚的视线牢牢钉住,又被他说话时喷洒的呼吸灼伤, 酒精还肆无忌惮的在脑海里搅动,在这一刻发挥着超凡的作用。

  “秦砚……”

  “嗯?”

  秦砚好整以暇,等着傅岳庭开口。

  然而在他的注视下。

  傅岳庭心底突如其来的冲动再次被轻易拨到一旁,变作紧张。

  他微启的薄唇复又抿紧,只剩心底一股难以挥散的热流,在血管里横冲直撞。

  “傅总?”

  低沉的嗓音就在耳边响起, 拂过的热气狠狠擦过脸侧, 刮起阵阵麻痒——

  傅岳庭忍耐不住,骤然起身。

  积攒了整完的酒精后劲也在这个瞬间爆发!

  混沌猛地涌上脑海,他微微一晃,身后的椅子在地面摩擦出尖锐的响动。

  不等佣人七手八脚扶过来, 秦砚已经起身把人扶稳。

  傅岳庭好不容易冲出一线的清明,又被贴在臂膀的体温冲散:“秦砚?”

  秦砚没想到他醉得已经这么严重:“是我。”

  全桌人的视线这时终于光明正大转了过来。

  “岳庭今天这是怎么了?”

  “身体不舒服?”

  “不是吧,好像是喝多了?”

  看着两人的动作,傅博宏也放下手里的餐刀,看向站在一旁的管家。

  后者立刻上前,弯腰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之前在宴会厅看到的细节。

  听完他的话,傅博宏恍然之余不由意外。

  在宴会厅就喝了酒?

  这不是傅岳庭的作风。

  何况今天有客人在,他怎么会让自己喝成这个样子。

  不过既然已经喝醉了,再留下难保会出什么乱子。

  傅博宏先对秦砚说:“真是不好意思,让秦先生看笑话了。岳庭平时不会这么失礼的,今天可能是出了什么变故,我明天就让他给你赔礼道歉,不过看他这样子,今晚这顿饭恐怕是吃不完了。”

  秦砚从善如流:“傅总确实需要休息。”

  傅博宏对他笑了笑,才对身旁管家使个眼色。

  管家会意,立刻安排佣人上前,准备扶傅岳庭上楼休息。

  佣人们恭恭敬敬道:“大少爷,我们扶您上楼。”

  话落才上前,小心搀起傅岳庭的手臂。

  秦砚看向傅岳庭,正要放手,就被他一把攥住:“不准走。”

  管家忙走到傅岳庭身旁,低声说:“大少爷,先上楼休息吧?”

  傅岳庭看他一眼。

  管家一愣。

  傅岳庭的眼神还是厉得像刀,看起来哪有喝醉的样子。

  可正常情况下,傅岳庭也不可能和别人拉拉扯扯,这也不像清醒的样子。

  想到这,他把求助的视线转向秦砚:“秦先生,您看?”

  秦砚在他说话间已经试着抽回手,无奈傅岳庭越握越紧,没给他脱身的机会。

  看管家和佣人们都束手无策,他只好回道:“麻烦带路。”

  毕竟这个麻烦归根究底还是他带来的,负责也是应该的。

  说完看向傅岳庭:“傅总,还能走吗?”

  良久没听到回音,秦砚以为他没有听见,正要再问一遍,就听到他慢了好几拍的回答。

  “能。”

  秦砚松了口气。

  还有意识就好。

  紧接着听到椅子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拖长噪音。

  傅岳庭离开桌边,往前刚迈一步,身形一晃——

  秦砚忙把他接住。

  傅岳庭身体立刻又变得僵直,动也不动。

  秦砚说:“还是我扶你上去吧。”

  傅岳庭沉默半晌,“嗯”了一声。

  管家旁观到这,松了口气,他和傅博宏对视一眼,亲自带两人上了二楼,来到傅岳庭卧室门口。

  一路走来,傅岳庭一直安安静静,看不出醉得厉害。

  只有一点。

  已经到了卧室,他还是不肯松手。

  管家犯了难,小心地劝:“大少爷,您先松开秦先生,休息一会儿吧?”

  听到他的声音,傅岳庭的安静到此为止。

  他冷眼看向管家:“出去。”

  管家:“……”

  吐字清晰。

  掷地有声。

  这哪里像个喝醉的人??

  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傅岳庭,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才好,只能再把求助的视线转向秦砚。

  秦砚无奈认命。

  已经开始负责,干脆就负责到底:“我来照顾他,你们去忙吧。”

  管家心里刚有些为难,又想到傅博宏对秦砚特殊的态度,再看傅岳庭至今没松开的手,猜测两人关系想必匪浅,就没说什么,只笑着道谢:“那就麻烦秦先生了。”

  傅岳庭让他出去,他说完也没再留下,转身走出卧室。

  他走后,房间里只剩下两人。

  秦砚转脸看向傅岳庭,把他扶到床边坐下。

  傅岳庭头脑昏沉,突然抬手捏住秦砚的脸颊。

  秦砚动作顿住:“傅总?”

  傅岳庭轻轻揉了揉,又皱眉说:“你怎么没有变小?”

  秦砚失笑。

  傅岳庭对游戏的痴迷,竟然到了连醉酒都忘不掉的程度。

  “傅总——”

  话音未落,秦砚感觉脸上的手缓缓滑下,面前的人也慢慢阖起双眼,好像就这么睡了过去。

  他忙抬手把往前倒的傅岳庭揽进怀里,却没想到对方又倏地睁开眼,转过脸来。

  看清是他,傅岳庭锋利一瞬的眼神顿时又变得模糊:“秦砚……”

  说完突然松开了手。

  秦砚还没直起身,刚低头看了一眼,就感觉怀里傅岳庭动了动。

  接着背后一紧。

  傅岳庭直接抱住了他。

  秦砚意识到,这个姿势,会比傅岳庭抓着他的手不放更难脱身。

  “傅总,你这样不方便睡,你先松手,我扶你躺下。”

  傅岳庭酒品很好。

  安安静静,不吵不闹,甚至已经睡着了。

  秦砚:“……”

  他试着拉开傅岳庭的手臂,却发现对方的力道铁钳似的,不仅没有松动的可能,还越挣越紧。

  “傅总?”

  没有回应。

  秦砚叹了口气。

  早知道结果会是这样,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傅岳庭喝酒。

  但现在说什么也迟了,他挣不开,只能维持原状,等傅岳庭松手。

  只是还没等到傅岳庭松手。

  他等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还有车轮在地面滚动的声音。

  秦砚很快猜到来人是谁。

  也就在下一秒。

  管家推着傅博宏走了进来。

  看到门内的场景,两人齐齐愣住了。

  还是傅博宏先反应过来:“听说岳庭又给秦先生添麻烦,我上来看看……”

  可他也没想到,看到的会是这样一幅画面。

  秦砚听到动静,正回过脸看向门口,傅岳庭在他怀里,双手揽住秦砚腰背,脸胡乱埋在秦砚颈间,神情陷在阴影里,看不清楚。

  来时还是牵着手,上下楼一趟的功夫,就变成了拥抱。至于是谁主动,明眼人一看就知道。

  所以傅博宏的眼底才满是惊讶。

  傅岳庭的性格,他当然再了解不过,这么多年了,他从没见傅岳庭对谁这么亲昵。

  这位秦先生……

  傅博宏按下思绪,又说:“岳庭,我给秦先生安排了一间客房,这么晚了,你也该让他去休息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当然没有回应。

  秦砚解释说:“他已经睡了。”

  傅博宏又是一愣:“睡了?”

  再看两人,他对管家说,“去,看看能不能把岳庭拉开。”

  管家试完,无功而返。

  傅博宏一脸为难。

  秦砚早猜到了结果,对他说:“这里就交给我吧,我会照顾他的。”

  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

  傅博宏又和秦砚聊了两句,也只好回去了,离开时还轻轻带上了房门。

  听到关门声,秦砚又低头看了看傅岳庭。

  对方借着酒意睡得正香,丝毫没有负担,应该是睡着的缘故,表情没了平日里的冷硬,反而有些柔和。

  但他总不能在床边站一夜。

  秦砚微微直起身,单膝跪在床上,带起傅朗严让他往后躺平。

  动作间刚有缝隙。

  傅岳庭就贴近过来,严丝合缝。

  秦砚心情复杂。

  这是个树袋熊吗?

  他顿了顿,只能抬手拖着傅岳庭的后脑,一起侧躺下来。

  刚躺下,没等他抽回手,傅岳庭已经顺着这个姿势枕在他的手臂,蹭出一个舒服的角度,又继续睡了。

  秦砚:“……”

  想到傅岳庭大概是把他当成了游戏里的“秦砚”,再经过这几次折腾,他对脱身也已经彻底失去希望。

  算了。

  谁让灌醉傅岳庭的人就是他自己呢。

  只是今晚没有进游戏,秦砚原以为今天可能要躺在凌晨才有睡意,没想到听着怀里节奏绵长的呼吸声,他没过多久也渐渐沉入梦乡。

  第二天。

  日光撒入玻璃窗,和一夜未灭的水晶灯光混在一起,铺了满地。

  床上,两个身形相仿的男人手脚纠缠,几乎融为一体。

  傅岳庭还没睁眼,宿醉的不适先让他蹙起眉头。

  但紧接着,他感觉到了腰间的压力,以及身侧陌生的体温和气息。

  谁!

  他的脸上立刻覆上一层寒霜。

  然而再看清身旁人的脸,他眼底慑人的冷厉转瞬消散,又浮起一层无措。

  秦砚?

  他不敢再动,连渐渐乱了节奏的心跳声都勉力压抑,担心它把人惊醒。

  只是秦砚睡眠向来很浅。

  怀里人变成一根木头的瞬间。

  他眼睑微动,也慢慢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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