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心巡天 第一百九十九章 盛情难却

小说:赤心巡天 作者:情何以甚 更新时间:2025-05-29 16:02:40 源网站:平板电子书
  福允钦乃当今水族总管,鄯师泽是今日水族之师,他们两个的行动,就是现世水族的最高决策。

  年轻水族的努力,已经在天下台做完了。现在是他们这两个老骨头,来接上这场战争。

  镇河真君那一幅「居不同」的字,不是白挂的!它会从一种「相信」,变成一种「现实」,为了这种现实,水族不惜代价。

  从中古时代而至如今,水族从来不畏惧牺牲,怕的是牺牲不被承认!

  当长河龙宫压浊水,【骏貌桥】洞杀菩提意,【定海镇】扫平长河涟漪-

  忽有雷霆忽飘雪,忽然飞花忽垂柳。

  二十四般节气,皆化一声【惊蛰】。

  「龙门书院,巡河有责。天地之门户,鲤可跃,龙可跃,身污孽海者,虽菩提不可!」

  宽袍大袖的儒雅男子,提一柄修似青竹的细剑,在长河上空漫步而过,剑光斩断树影,将缝在一起的两个时空,生生撕裂!

  剑名「修算」。

  人名「姚甫」也。

  诚然中央有天下之责,天下也每多豪越之客。

  景国为此超脱之谋,自然是做足了准备,但很多准备还没来得及掀开,问题就已经被其他人解决。

  在拱卫现世、扫荡孽海的大是大非上,天下汹涌,诸方踊跃。

  并不是谁都会坐在那里计较,究竟最后是谁拿走了名声。

  书山之巅,云海泛潮。

  此间事了,照悟禅师勾住知闻钟,已抬步而转须弥山长河之变,牵动天下。作为佛宗西圣地,须弥山必须得时刻做好准备。

  尤其紧张的是陈朴。

  祸水一旦失控,第一个遭殃的就是暮鼓书院。

  要不是宋皇于书山治伤,此事确然儒宗有瑕,姜望文登山有势—他生怕子先生一个念头没转过来,做出错误决策,将儒宗推下深渊,这一趟他都不会来。

  勤苦坠名,后面的书院未有能够真正替名的。四大书院如今只剩三大,他和白歌笑、

  姚甫同来书山,就是一种态度的表达。书山虽为儒宗圣地,未见得就完全代表儒家。

  子先生输了比斗,送出名声,他也就第一时间回到祸水。

  倒是颜生作为不忘旧肠的书山大儒,也随他而去,这当然代表了书山对暮鼓书院的支持,也是因为他心中永远的痛-

  肠国作为东域霸国,在社稷混乱的时候弃守海疆,引发了肠谷独立·此可谓国失其节。

  他无法挽救什么,但作为旧肠末代太子太傅,仍愿意体现肠人在这个时代的坚守。

  历史上肠谷有过危机,他都亲自下过山的。

  在那场熊熊燃烧的烈火中,东望援军而不见的他,未尝没有怨愤过,但时间终究给他带来了答案。

  于末代肠帝的立场上,肠谷背叛了肠国。但恰恰是肠谷,传承了肠国最后的精神,维护了青帝的高贵品德。成为太阳宫最后的一面旗帜。

  今日他亦前往祸水,以老儒剑续春秋事。

  等孽海事了,他还要再寻罗刹。

  倒是白歌笑还站在树台外,一身,怅然有思:「不知道子先生和镇河真君此刻在聊什么。」

  「白院长等会儿可以问他们。」礼恒之双手怀袖:「其实我也好奇。」

  「您也好奇谁是神侠?」白歌笑看着他。

  礼恒之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看着云海,像是看着历史迷章。

  白歌笑摇了摇头:「中央帝国想要一举荡平孽海,孽海三凶也求脱困多时。此中风波,恐非一时能止。我亦不敢疏忽,须回青崖坐镇一一」

  她看着前方,忽然觉得那一望无际的树台高原,像一座永恒的墓碑。

  树已经死了,为什么还不腐烂呢?

  「书山有路,勤为数载。学海无涯,念有三秋。」

  「镇河真君出来,跟他说———

  「时间是他的朋友,不要急于一时。」

  她转身往外走,儒裙过石径,山高雾渺,云烟似梦,像是一幅仕女画,走进了山水画中。

  其实很想跟有些人说这句话。

  但那人不可能再听到了。

  树台外的人,顷刻聚来,又顷刻散去,便如云霭。

  礼恒之当然守规矩,最后只剩他一个,静静地站在树台前,像是这片高原最后的门户这是一扇木门,大概有些年月了。

  门上还积着尘迹,用食指轻轻一捺,指上便有一层灰。

  时间总是诚实的,这个历史片段,是道历三三五七年,三月二十七日。

  这一年距离道历三三四六年,悬空寺止相之死,刚刚过去了十一年。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要复仇玉京掌教宗德祯百年无望。

  按照书山史简的记载,止恶禅师会在月上中天的时候过来,进这间木屋,杀一个人。

  此战之后的二十年,正是凶菩萨威名赫赫的二十年,一杆日月铲,杀得天下邪道鸦雀无声。

  他今晚要杀的人,叫做夏君撷。

  是浩然书院创派祖师陆以焕的得意门生。

  夏君撷的书法独步天下,年轻的时候,号称「书公子」,爱字成痴。又在封镇一道独有建树,其开创的「小五行元法禁」,到今天都有流派沿用。

  陆以焕也一直对他寄予厚望,多次表示要交托衣体。

  但在陆以焕战死祸水后,接掌浩然书院的,却是他的师兄孙飞槐。

  据说是夏君自己让贤,也有说是孙飞槐用了些不光彩的手段但浩然书院如今都传到了第四代院长,这关乎第二代传宗文宝的隐秘,在相关人士都死得差不多之后,也无人能够追究了。

  夏君撷在故夏和理国之间的「是非山」隐居一一这座山在后世已经不存在了,正是毁于今夜这一战。

  说是隐居,此地盛时有华屋百座,名流如云。

  唯独后山这座蛛网暗结的小木屋,是夏君撷曾经为陆以焕守孝,住了十年的小屋。

  后来他也灯红酒绿、美衣华服,但每逢陆以焕祭日,他都会披麻戴孝,来这里独住一晚。师生之情,广为传颂。

  三月二十七,正是陆以焕的祭日。

  这位近古史学第一人,猝然死在祸水,以至浩然书院如日中天的声势夏然而止,

  夏君撷交游广阔,曾为大夏武王姒骄的座上宾,也在永世圣冬峰和傅欢论过道,还同血河宗宗主霍土及相交莫逆一当然今天已经知晓,在霍土及成为血河宗宗主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变成了孟天海。

  如今以这个关系这个身份再来追溯,陆以焕当年战死祸水,就不免让人生疑夏君的罪行里,有一条是「妒杀少年天骄」。

  而孟天海所化身的血河宗第五代祖师、治水第一人傅兰亭,也有掠夺根骨的秘法传下。再结合夏君撷「于前路无望」———

  夏君同霍士及的交往,便似乎有一条清晰的线。

  那些少年天骄是被妒杀,还是被炉杀,因此很值得商榨。

  但姜望要是早来那么几年,在孟天海还未战死,血河宗宗主的秘密还存在的时候,是怎么也想不到这件事情上来的。

  同样的人,同样的地方,只是拜访的时间不同,世界就那么不同。

  有时候回答历史的,只能是时光。

  前山华屋堂皇,灯红酒绿。后山木屋一间,烛灭尘结。

  夏君撷就在房间里,用很多道封镇隔绝自己一一想来也不可能是单纯地在祭奠他师父。

  姜望的食指停在门上,没有推门而入。

  他就在这里等止恶。

  等一个或许能回答很多问题的答案。

  很多事情他只是不说,有些人他永远都记得。

  他在降临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接触这个历史片段里的天道一一这里也是现世天道的一部分,自然谈不上掌控,但也可以具体而微地把握细节。

  天道的确被拨动了。

  的确是有世尊天契的力量·它也的确被拆分。

  结合书山史简的记载,恶菩萨正在使用世尊天契,做前期的战斗铺垫。大约一柱香之后,才是载入史简、抹掉了是非山的那场战斗。

  他静静地等着。

  神秘华贵的天君袍,和这荒芜的后山木屋格格不入。挺拔身形,垂下倾斜的影子。

  这时天上有月,堆了他一身的雪。

  显得寂寞又皎洁。

  门后却有一个声音响起「道历三三五七年,在下略备薄酒,以待后来——君既载月而至,何故徘徊门外?」

  夏君?!

  姜望的眉头微微扬起,没有说话。

  木屋里夏君撷的声音还在继续一「我在时光头,君在时光尾。」

  「若是不结因果,人生难有相逢。若是不知我名,这一生故事又谁来听?缘来如此,

  今当为你举酒一杯!」

  接着屋子里响起倒酒的声音。

  姜望摇了摇头,释怀地笑:「盛情难却啊!」

  轻轻一推,步入屋内。

  这屋子实在是小,不过五步见方,人只要稍多几个,转身都觉困难。

  屋子里当然简单,四壁皆空,只有一个挂在墙上的灵牌,上书一「尊师陆以焕之灵位。」

  也只是一个简单的小木牌,字倒是真的漂亮极了。

  地上有两只蒲团,一只空着,一只蒲团上,便坐着应该叫做「夏君撷」的老儒。

  其人披麻戴孝,五官宽和,面有皱痕,皱纹里淌着浅浅的哀色。而手中举杯,做出了敬酒的姿态。

  「昭王?」姜望没有接那杯酒,但是看着他:「还是圣公呢?」

  夏君抬眼看他:「为何夏君不能在道历三三五七年等你呢?」

  「凭他还算不到我。」姜望语气淡然。

  夏君撷举杯的手仍在那里,仿佛他不接酒,便不会放下:「后生小视天下啊!」

  老儒笑着:「我夏君才高如此,如何不能隐藏实力,晦迹时光死在过去,而等待未来呢?」

  这逼仄的木屋没有半点明火,窗外的光也透不进紧闭的窗口。

  唯一的光源在门口。

  姜望就站在门口的位置,月光流动在他身后,像是覆了满山的长披。他俯瞰老儒,如神明瞰蚁:「他要是能够算到我,要是有资格站在我面前,就不会前路无望。」

  夏君拿着酒杯,「喷」了一声:「真可惜——”

  「因为我并不能完全地同意他。只是同行至此,不免有所偏颇,给他一点分内的帮助「你若不点出来,今天在这里的就只有夏君撷。你或者还有机会。」

  他摇着头,而眸光一雾挑来,与姜望做最直接的对视:「这世上从来不缺聪明人,少的是世事洞明的智慧。君可知—难得糊涂!」

  二者的视线在空中交撞一处,像是一柄剑要斩断另一柄剑。

  刹那撞出的光火,不仅照透了这座木屋,还点亮了整座是非山!

  姜望的眸光下压,声音平淡:「我没有糊涂的习惯。」

  山明而复晦,木屋也归于π暗。

  吞怀【灵霄】道质的目仙人,已经杀进‘夏君」的目识里,要虐杀对方的目见认知,却像是杀进丹一个无穷广阔的光之世付。高上无涯,行无边际!

  夏君撷」面色不改,眸如深海,唯有深处隐隐的透光,还在描述这场目识之战的激烈。

  他的声音也是平缓的:「那么,为何不以为我是神侠呢?」

  姜望的手,搭在剑柄上:「因苏神侠已经来丹。」

  其时天上有月,地上枯捕响。

  一只布鞋踩断枯捕,也像是打断了静谧的叙事。

  山上杂树千百,此刻枯叶摇落,青叶削割。

  地上有荒草,此刻草尖尽折,指于木屋或者说,指于姜望!

  布鞋往上,是一个半透明的人形。

  他往前走,π色的布鞋也变成丹半透明。

  此人像是一个半透明的水囊,其间裹住丹数万顷的锋锐。

  在枯捕踩断的那一刻,整座是非山立即杀机凛冽,就连掠过树梢的风,都变得异常激烈!

  神侠已至。

  「我听闻———」半透明的人形,慢慢地道:「吞你为日月,食你苏天仙?」

  阴暗的木屋,像是一个小笼子,关着或是圣公或是昭王的那一尊,由姜望亲手放出消失在历史中的整座是非山,像是一座大铁笼,由神侠关上丹铁门,囚虎于其中。

  姜望站在两笼的交界处,前亦平等国首领,后骗平等国领袖。

  只是垂落眸光,道丹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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