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 两个男人见了面。

  陈栾站着, 陆臻坐着, 两个人沉默地对视了约莫半分钟之后, 谁都没有率先开口。

  陆臻没让梁庭离开, 不过他自己感觉到气氛的诡异,不好待下去,所以悄无声息地走出办公室,给陆臻留一点空间。

  但他又放心不下陆臻,所以站在门边没走远。

  陈栾是什么样的人,他调查过很清楚。过去他和简瑶一起唱歌搞乐队, 抽烟打架一把好手, 完完全全就是个不良少年, 绝非善茬。

  和他比起来,陆臻过去那点业绩简直不算什么, 已经属于很乖的那一类了。

  陆臻打量着面前的男人,他很瘦,形销骨立, 单眼皮, 脸色苍白,容貌英俊, 尤其是侧脸, 依旧能看出少年时候的清秀。

  陆臻打量着他,这家伙年轻时候够资格当他情敌,倒也不意外。

  谁不喜欢好看的人, 简瑶当初选他当男朋友,还动过真心,可以想见这家伙年轻的时候不知道能帅成什么样子。

  远看着...的确是个帅小伙,但是不能近看,近看,就能看出他眼瞳混浊,嘴唇干燥发紫,皮肤也很差,有病态的感觉。

  和他的瘦削相比,陆臻的身材简直不要太健壮了。

  终于,陈栾沉不住气率先开口:“陆总,您好。”

  他不自觉便加了敬语,把自己的地位放低。

  陆臻今时不同往日,早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初出茅庐的混小子了,他是星辰的董事长。

  而今的星辰,发展速度之快,知名度之高,也是令人瞠目结舌。

  前段时间,他们甚至还上过央视台的新闻联播,报道侧重于宣扬这几个年轻人打拼创业的故事,宣扬他们敢为人先的拼搏和创新精神。

  由此可见,他们的事业正处于蒸蒸日上、势不可挡的时期。

  此时此刻,站在这高端奢华的办公室里,对着这个男人西装革履、面无表情的男人,陈栾感觉自己气息都要薄弱几分。

  尽管陈栾竭力地保持镇静,但是在他面前,他的气场还是弱了许多。毕竟...男人的自信心永远只靠一样东西支撑,那就是事业。

  陆臻在他面前可以保持泰然自若的姿态,可是陈栾只能伪装淡定。

  “陆总,您今天叫我来,有事吗?”

  陆臻也懒得跟他寒暄扯淡,直入主题道:“离简瑶远点,我可以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陈栾看着陆臻,终于心里燎起了些微怒火。

  他凭什么这般高高在上地对他讲话,不就是仗着有几个破钱么。

  男人一旦愤怒,也会生出些虚张声势的勇气:“陆臻,你知道简瑶为什么要见我吗。”

  “我不想知道,但我只想让你今后消失在她的视野里,如果你做不到,我会帮你做到。”

  就连门外的梁庭都忍不住扬了扬嘴角。

  沈括没让陆臻做研发,而是让他跟着钟恺负责市场,这是相当明智的选择。

  这么长时间以来生意场上尔虞我诈的历练,已经让他整个人脱胎换骨,首先气魄上就不输给任何人。

  陆简教过他,生意场上与人打交道就是一门艺术,就算心里慌得不行,面上也必须强装镇定。

  所以这会儿和情敌间的较量,很明显能看得出来,陆臻技高一筹。

  陈栾愤愤地看着陆臻,情绪已经开始不稳定了。

  一旦对手的心理防线崩塌,势必会露出破绽,所谓言多必失,陆臻就是要逼他愤怒,让愤怒冲垮他的理智。

  “你真的很嚣张。”陈栾狞笑这对他说:“不过有件事你肯定不知道,如果你知道的话,简瑶也不必要这样千瞒万瞒,甚至不惜花钱收买老子。”

  说完这句话,陈栾打量着陆臻的神情,但是让他失望的是,陆臻并没有露出他所期待的表情,也没有追问,就只淡淡地发出一个“哦”字

  “难道你不好奇,她究竟瞒着你什么事?”

  陆臻淡淡一笑:“我需要去好奇什么吗?”

  “她一直都在骗你,你也不好奇?”

  “她骗我什么,骗我钱啊还是骗我色?”

  陈栾控制不住自己,情绪激动地说:“她的腿,她的腿很难看!她以前...”

  “够了。”

  陆臻打断了他:“做生意讲究一个契约精神,你既然收了她的钱,就应该替她守口如瓶,这不用我来提醒你吧。”

  陈栾深深地望着陆臻:“难道你就真的...一点也不在乎?”

  “我需要在乎什么,她人都是我的。”

  “陆臻,既然你是做生意的,那我问你,如果想买了喜欢的商品回家,却发现商品有瑕疵,难道你不想退退货吗!”

  陆臻忽然站起身,表情冷了冷。

  简瑶说过,自己曾经被伤害过,被抛弃过...这几乎成了她青春时期笼罩心头挥之不去的阴霾。

  面前这男人,当时就是这样的想法吧,把她当成是...是能随便丢弃的商品。

  陆臻感觉恶心至极,也愤怒至极,他无法容忍自己心爱的女孩被人这般轻薄。

  陆臻难以在保持理智,他挥手就是一拳,稳稳落到那男人的脸上。

  陈栾趔趄着退后,撞倒了一个茶几柜,然而等他要还击的时候,梁庭和几个保安冲进来,架住了他。

  “把他给我赶出去,我不想再见到他。”

  陆臻说完,背过了身去。

  “陈先生,请回吧。”他对陈栾说。

  陈栾知道眼下情形,他占不到任何便宜,只能怒气冲冲地离开。

  梁庭目送他的背影,微微蹙了蹙眉,再回头来看陆臻。

  陆臻重新坐回到他的办公椅上,扯了扯领带,骂了声娘,气得发抖。

  倒还算沉得住气,只给了一拳,要换他以前的性格,兴许人都要躺着出去了。

  梁庭笑着对他说:“刚刚很酷。”

  陆臻气呼呼地说:“老子想卸他一条腿。”

  梁庭不无欣赏地说:“但你忍住了。”

  他揉揉鼻子:“我觉得他有点不对劲。”

  “你也看出来了?”

  “嗯。”

  陈栾摸打火机点烟的时候,手在不住地颤抖...

  “帮我查查,他是不是在...”

  陆臻没有说后面两个字,但梁庭心领神会,明白了他的意思。

  *

  晚上,陆臻亲自下厨,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

  以前他是家里的大少爷,家里仆人都有好几个,十指不沾阳春水,不过脱离家庭开始独立生活之后,陆臻也老老实实学会了做饭。

  饭菜呈上桌之后,他还点了烛台,准备和简瑶来一顿浪漫的烛光晚餐。

  很快,门边传来钥匙入孔的声音,陆臻站起身迎向简瑶:“瑶瑶,我做了你最喜欢的...”

  话音未落,简瑶径直走到他面前,攥住了他的衣领:“为让你自作主张!”

  “瑶瑶...”

  “谁让你见他,谁让你自作主张...”

  陆臻脸上的笑容终于湮灭了,他扯开了简瑶的手,一字一顿地说:“简瑶,我是真心的。”

  “我问你为什么自作主张!”

  “我是真心...”

  “陆臻你王八蛋!”简瑶脸颊涨红,已经完全失控,扬起手便是一巴掌。

  “我是真心要跟你走完余生。”

  他说完这句话,简瑶的这一巴掌也落了下来,但是在距离他脸颊不过毫厘的位置停住。

  我是真心要跟你走完余生。

  这句话,他说得坚定而决绝。

  简瑶的手颤栗着,全身都跟着颤栗...她捂住了自己的脸,无助地蹲了下去。

  “他都告诉你了对不对,我是个丑八怪,看着都让人恶心...”

  陆臻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望着她——

  “你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简瑶的身子蓦然一颤。

  “不就是烫伤,多大的事儿。”陆臻望向窗外,漫不经心说:“老子屁.股上还有胎记呢。”

  “……”

  简瑶本来在哭的,听到他说这个话,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陆臻将她拉起来,坐到沙发边,搂着yao替她擦干净了眼泪。

  “别说你腿上有疤痕,就算你没腿,装假肢,老子只要认了你,就会疼你。”

  简瑶眨巴眨巴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睡觉跟头猪似的,老子怎么弄你都不醒,我就...看了。”

  简瑶猛地望向他,本能地扬手又要打他,陆臻连忙躲开:“哎哎,开玩笑,没有,我怎么敢,借我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啊!是高中毕业的时候知道的。”

  “毕业的时候?”

  简瑶没有想到,她竭力所要隐瞒的一切,其实他早就知道了,更没有想到,那么早就...

  想想也是,其实这些事,不难打听,街坊邻里都知道,她自以为能瞒天过海,以为只要自己不说,他就永远不知道。

  也是够傻的。

  他装了这么多年,一直在骗她,只为了保护她那颗可怜的自尊心。

  当年那个母亲早死、父亲酗酒而无人照料的女孩,很小的时候,便学会了自己照顾自己。

  一次意外,她烧开水的时候不小心踩滑,水壶里滚烫的开水溅出来,烫坏了她的一双腿。

  左边大腿上留下了永远无法复原的疤痕,右边小腿也有,难看而丑陋。

  “我觉得吧,有时候我确实会因为漂亮而去喜欢一个人。”陆臻掏心掏肺地对她说:“但是不会因为漂亮,去爱一个人。”

  “就像我的前女友,挺漂亮一女孩,我也想过要去爱她,可做不到,我不爱她...你知道为什么?”

  简瑶摇了摇头。

  “因为她不值得我爱。”陆臻认真地看着她:“但你值得。”

  就在他说出“值得”的那一瞬间,简瑶的心结仿佛骤然松解,过去自以为放不下的一切,全都烟消云散了。

  是啊,她是那么好的女孩,腿伤算什么,她完完全全配得上陆臻的一生所爱。

  简瑶问他:“那...你想看吗?”

  “可以吗?”

  “可以,我给你看。”

  他说过,真心想要跟她走完余生,简瑶相信他。

  几分钟后,简瑶【...】掉了【...】,站在他面前,手紧紧攥着着长t的衣角,很紧张。

  陆臻盯着她看了许久,沉默着,没有说话。

  简瑶甚至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脸颊泛着潮红,满心忐忑。

  “如果你觉得不舒服,我...我理解。”她踟蹰这说:“我不会生气,我...”

  陆臻忽然开口,打断了她:“所以,就这样?”

  “啊?”

  “就这样啊。”

  简瑶茫然:“你还要怎样?”

  “你知道我怎么想的吗?”

  她摇摇头。

  陆臻拉着她走到沙发边,坐下来,放她坐到自己的...上:“你知道老子怎么想吗。”

  他反复问完又不回答,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简瑶预感到这家伙脑子里肯定没装好东西。

  “你知道白萝卜么,上面大,下面小的那种,我以为你的腿...”

  简瑶一把捂住他的嘴:“好了,住口。”

  不用说了。

  陆臻抱着她,用脸颊去蹭她的头发:“真的,我每天都再猜,这到底得丑成什么样啊才能让你这么敏感,没想到就...就烫了几块疤痕而已,我特么还以为你的脚变成大萝卜了呢。”

  “……”

  简瑶无言以对。

  陆臻轻松的态度让她感觉长期压抑在心里的石头重重落了地。

  但同时,她也能明白...陆臻是在故作轻松,他是在安慰她的情绪。

  “谢谢你。”简瑶望着他,真诚地说:“陆臻,谢谢你。”

  “谢我什么啊?”

  “所有的一切。”

  谢谢你爱我。

  所有的残缺、坏脾气、自卑与不堪...都因为这个少年满心热忱的爱,变得轻飘飘,一切自以为放不下的,其实都没那么重要。

  那天晚上,陆臻格外温柔,温柔得简直要融化了似的。

  简瑶从来不知道,她的男人,那个曾经热情而莽撞的少年,而今穿上西装就开始装逼扮酷的傻大个,竟然会有这样温柔的一面...

  陆臻吻过着她的【t】,满眼怜惜,满腔柔情,每一分钟就要将她融化。

  *

  陆臻知道,陈栾不会轻易放过他,但他没想到他会做的这么绝。

  简瑶腿上有疤痕的消息,被一篇娱乐小报报道之后,迅速在网络上蔓延开来。

  网友们很难想象,他们心目中宛如女神一般存在的简瑶,腿伤竟然会有这样的缺陷,难怪她平时从来不穿短裤和裙子呢。

  “这也...太可怕了。”

  “我真的很喜欢她,没想到她竟然瞒了这么久。”

  “既然要当艺人,还带有点职业素养吧,说白了艺人就是卖身,身上有这么严重的缺陷,还当什么艺人啊。”

  “楼上说话太难听了,简瑶又不是演员,是歌星好吧,只要唱歌好听,别的不重要。”

  “算了,以后不会追她了,我无法想象女神毁容的样子。”

  “简瑶我永远支持你!”

  ……

  现在简瑶的公司楼下也挤满了记者,只要简瑶一露面,他们便一窝蜂地聚拢过来——

  “简瑶,你腿上的伤是怎么弄的?”

  “你是故意隐瞒伤情的吗?”

  “公司知道这件事吗?”

  这段时间陆嫣推掉了所有的通告,陪在简瑶身边,帮她一起度过难关。

  “你们能不能别问了!”

  陆嫣愤慨地望着他们,大喊道:“就算没有良心,但你们好歹也是个人吧,能不能不要像苍蝇一样!”

  简瑶在保镖的护送之下坐上车,她抱着膝盖,瑟瑟发抖。

  陆嫣轻抚着她的背,让她冷静下来。

  简瑶的公司给她开了长假,希望她好好休养,不要理会外面的事,先把身体养好再回来。

  这件事发生不久之后,陈栾就经“群众”举报,因聚众吸du被警方抓获。

  这段时间,简瑶的病情越发严重,很多时候在家里,一个人莫名其妙地哭,情绪很崩溃,总说对不起,也不知道在和谁说。

  陆臻公司都不去了,每天陪着她,带她出去散步散心,给她讲笑话逗她开心。

  陆嫣毫不怀疑,因为这件事的催化,都不用等到孩子生下来,简瑶很快就会撑不住。

  简瑶很不喜欢看医生,更不喜欢吃药,每次陆臻都要连哄带骗给她喂药,有时候简瑶将药藏在舌尖下面,等陆臻不注意的时候,吐出来扔掉。

  陆臻当然不会让她得逞,给她为了药之后的四十分钟里,他都会目不转睛地守着她,直到药片在她嘴里完完全全融化。

  简瑶满嘴苦涩,又开始哭,开始砸东西,打陆臻,闹得家里鸡犬不宁...

  陆臻只能耐着性子安抚她,陪着她,简瑶哭够了,就会抱着陆臻睡觉。

  她难得会有几个小时清醒的时候,满心愧疚,好几次对陆臻说算了,放弃她,她真的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般不堪的模样。

  陆臻察觉到她有轻生的念头,所以现在无论做什么事,他都要把简瑶带在身边。

  很像他当初带女儿的情景。

  陆嫣听梁庭说,那时候,陆臻这个单身奶爸也是走哪儿都背着她,开会董事大会的时候,还拿着奶瓶给她喂奶。

  现在的陆臻容貌依旧年轻,但是陆嫣已经能从他身上感觉到当年父亲的影子。

  后来,陆简给陆臻来电话,说帮他联系了一家高端私人医院,这家医院治疗抑郁症国际领先。

  这也是继星辰事件之后,父子俩第一次心平气和地通电话。

  陆简年龄大了,渐渐已经没有过去那种倔强固执的心性了,现在他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够和儿子孙女重归于好。

  中秋节的时候,陆臻和陆嫣终于回了家,陆臻还把简瑶也带着。

  那是简瑶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主动要求吃药,她不想给陆臻的家人留下糟糕的印象。

  吃饭的过程中,简瑶连话都不敢说。孟知宁和陆简说话也是平心静气,双方似乎都有些小心翼翼。

  这顿饭吃得前所未有的和谐,一家人很少能有机会,这般温存和谐地坐在一起。

  不管经历了什么事,终究...是一家人。

  陆臻接受了父亲示好的帮助,带简瑶去了他介绍的私人疗养院,经过小半年的药物治疗和心理干预,简瑶的情绪平和了很多。

  在她病情稳定下来之后,陆臻向沈括递交了辞呈。

  他准备要带着简瑶去环游世界,帮她彻底摆脱抑郁症。

  沈括驳回了他的辞呈,只说职务保留,给他开一张无限期的带薪休假条。

  陆臻感动得当场拥抱了沈括,沈括别过脸,用力扯开他的手,一脸嫌弃。

  接下来的半年时间,陆嫣时常就会接到来自于世界各地的明信片和信——

  “我们在墨尔本暂住了一段时间,简瑶很喜欢这里,楼下有小酒馆,她在里面唱歌,大受欢迎,她说相比于聚光灯和万众瞩目喝彩,其实她更喜欢这样的生活。同时我们还挣够了接下来的旅费。”

  “简瑶说北海道的风很温柔,带了海盐的味道,但我总觉得是鱼腥气,为此和她争辩了很久。”

  “帕米尔高原的杏花开了,但我们的车在荒无人烟的荒漠里抛锚,幸好遇到了当地牧人,不然以后你就是没爸妈的小孩了!”

  ……

  陆嫣收到的最后一封信,是简瑶写给她的,配了一张她在天山脚下的自拍照,照片里的女孩戴着墨镜,披风四散,她的脸上似又恢复了初见时的笑容,自由自在,宛若山巅刮来无拘的风。

  信的内容是——

  “小嫣,你是这个世界送给我最好的礼物,我永远舍不得离开你。”

  看着这行字,陆嫣感觉她一定知道了。

  她是她生未谋面的妈妈,重生回来,她陪伴了她一整个青春,他们是母女,也是闺蜜,分享女孩子之间最私密的隐私,相互照顾。

  陆嫣抬头,看着那个盘腿坐在茶几地毯上,拿着螺丝棍,专注修理电视遥控器的沈括。

  她觉得人生从来没有一刻,如这般圆满。

  而那段时间,陆嫣总感觉很轻,浑身都很轻,仿佛要飘起来了似的。她预感到,或许自己离开的时候到了。

  她舍不得离开沈括,舍不得让他一个人在这个世界生活,如果有可能,她愿意永远这样陪着他。

  可是她终究不属于这个世界。

  那天晚上,沈括因为工作的事情有些烦躁,两个人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拌了嘴,沈括很生气,那晚不太温柔,...了三次。

  他喜欢看她眉头紧皱、闭上眼...绷直的样子。

  有时候男人很难克制自己对于某些事情的索取,陆嫣最后都...他了,他也没放过。

  那晚沈括睡得极沉,沉到了谷底,丝毫没有察觉到女孩坐起身,打开了书桌的小夜灯。

  她给他留了一行字,然后撩起发丝,附身吻住了他的眉头。

  第二天早上,沈括难得一觉睡到了十点,醒过来的时候,满室荼靡还未散去。

  陆嫣已经离开了。

  他并没有多想,她的工作很忙,这个时间应该早就出门了。

  桌上放着热气腾腾的早饭,沈括看了看时间,也来不及吃东西,抓起一个馒头叼嘴里,匆匆出了门。

  走出小区的时候,门卫处有一封陆臻寄来的信笺,沈括随手将它放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然后驱车去了公司。

  中午,他回想到昨晚的“不温柔”,有些小忐忑,心虚地给陆嫣打了一个电话,想问她有没有乖乖吃午餐,但是陆嫣没有接听。

  她工作很忙,有时候接不到电话是常有的事。

  沈括没有多想,放下电话,顺手拎起了陆臻寄回来的一封信,缓缓拆开。

  按照往常惯例,陆臻会寄来一张明信片和一封信,不过这一次,信中只有一张来自台湾眷村的明信片。

  沈括走到落地窗边,迎着明朗的日光,看到明信片后面写着一行字:“闺女,发生意外情况,嘿嘿,环游世界旅程中止,我们要回来了!在家里乖乖等我们哦!”

  明信片上还画了手牵手的三个小人简笔画,是幸福温馨的一家人。

  沈括当时并没有多想,顺手将明信片夹入书页内,准备晚上带给陆嫣。

  下午开会的时候,他忽然有些心不在焉,也有些焦躁,一直在想陆臻说的意外情况。

  能有什么意外情况中止旅途,无非...简瑶怀孕了。

  念及至此,沈括蓦然站起身,将正在做季度汇报的员工吓了一跳。

  不等众人反应,沈括大步流星走出了办公室,摸出手机给陆嫣打电话。

  无人接听...

  一直都无人接听。

  沈括仿佛疯了般...开车找遍了所有她有可能出现的地方,公司、录音棚、甚至连她常去的便利店都找了。

  一无所获。

  晚上,沈括迈着虚浮的步伐回到家,家里黑漆漆没有开灯,他心里最后的一丝期望都湮灭了。

  沈括最后一次给她打电话,发现手机竟然就在家里,屏幕上显示了三十个未接来电,都是他打给她的。

  桌上还放着今天早上的早餐。

  沈括注意到,早餐盘下面,似乎压着一张信笺纸。

  他的心蓦然一颤,忽然不敢去看那封信。

  原地站了十分钟之久,沈括颤抖的手终于伸到信纸上,将它拾了起来——

  “沈括,你这个王八蛋!”

  昨晚她都快恨死他了,不过......

  “作为惩罚,就先离开一段时间吧,但是、但是很快会再见面!”

  “这段时间,你要保持规律的生活,好好健身,不可以熬夜晚睡。我可不想再见到你的时候,你已经变成了油腻大叔,那样我就不要你啦!

  “唔...还有,不可以随便勾搭女孩子,让我知道你就完蛋了。”

  “我们约定吧,你就到学校的高三教学楼等我,我答应你,一定回来。”

  “还有啊,沈括,虽然你知道,但我还是要说,我真的真的...真的好喜欢你。”

  最后一行字,看得出来有泪水侵染的痕迹,第一笔落笔很久,留下来一个墨水侵染的小圆点——

  “沈括,一个人好好照顾自己,千万勿念啊...”

  仿佛胸腔里所有的氧气都被抽空了,沈括踉跄着退后了两步,紧攥着信纸,靠墙坐了下来。

  每一次的呼吸,心脏都抽搐着疼得无法自抑。

  **

  十八年后。

  陆嫣猛地睁开眼睛,脑子里忽然空白了一片,头顶的白炽灯刺得她的眼睛有些生疼。

  全身的痛觉一瞬间开启,她不仅皱了皱眉。

  “妈呀,好痛!”

  “醒了!嫣嫣醒了!瑶瑶你快来,闺女醒了!”

  陆嫣一听就知道,是自家老爸的粗嗓门。

  她视线望身侧抬了抬,看到病房的门打开,简瑶提着保温饭盒跑进来,扑倒她的病床边。

  “宝宝,感觉怎么样?”

  “唔...妈妈?”

  真的是妈妈!

  她整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她身材高挑又瘦削,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眼角含着笑纹,虽然皮肤不再如少女时那样充盈,但是也并没有松弛,依旧保持着紧致,仅看容颜,也不过三十出头的美妇。

  陆嫣一看到她就知道,是妈妈,她是妈妈!

  她伸手想要去摸简瑶的脸,可是一动弹,就感觉全身的关节都在疼。

  简瑶握住她的手,安放于身侧轻轻抚了抚她的耳鬓发梢,温柔地说:“医生叮嘱了,不要乱动,你好好休息吧。”

  “妈...妈妈。”

  陆嫣贪婪地看着她,眼角落下一滴眼泪,她的嗓音喊不出声,可是她一直在叫妈妈。

  你没有离开,你没有死,真的太好了...

  陆臻一张大脸凑过来:“只叫妈妈不叫爸爸,老子平时白疼你了。”

  “爸...”

  简瑶推开陆臻:“你别弄她,让她好好休息。”

  陆臻不敢不听简瑶的话,给陆嫣捻好了被单然后坐在床边守着她:“醒过来就好,你担心死我们了。”

  “到...到底怎么回事?”

  “你出车祸了。”陆臻摇摇头:“跨年夜,你和你叶叔叔出去买烟花,一酒驾的,把车开到人行道上...”

  “车祸吗?”

  陆嫣皱皱眉,不对,这和她记忆里的画面不对,她记得,自己是从沈宅出来之后,被汽车撞了。

  沈宅,沈括!

  一想到他,陆嫣的脑袋疼得厉害:“爸,沈括...沈括他...”

  她一提到沈括,陆臻和简瑶同时对视一眼,眸子里涌起意味深长。

  “嫣嫣,你...想起他了吗?”

  “想起谁?”

  “过去的一切,沈括,还有我们...”

  我们的青春年少。

  陆嫣眨巴眨巴眼睛:“我记得,沈括让你破产了。”

  陆臻愣了愣:“这、这都哪年老黄历了,你只记得这个???”

  陆嫣不解地望着他,面露困惑之色:“我听不懂你的话,什么老黄历?”

  “你难道不记得我们小时候...”

  陆臻还要说话,被简瑶一把拉住了手:“嫣嫣,你先不要想那么多,好好休息。”

  说着她将陆臻拉出了病房,来到走廊边——

  “你就不要总提醒她,让她自己想起来最好。”

  陆臻挠挠后脑勺:“当年你刚怀上,她就消失了,为这件事沈括恨了我们多少年,我不想让他再这样等下去了...”

  “嫣嫣想不起来,能有什么办法,你这样去提醒她,很奇怪。”

  陆臻说到底,还是于心有愧,当初陆嫣的离开,所有人都心碎了。

  沈括整整颓了半年,终日把自己关在陆嫣的房间里,不见人,也不上班...

  整个人都垮了。

  梁庭和叶迦三天两头往陆臻家里跑,守着简瑶日益渐大的肚子。后来闺女出生以后,这俩人成天守着这小家伙,盼着她一天天长大。

  而沈括再也没有露过面,也没有见过她。

  乃至她后来年幼儿园,读小学,初中,高中...沈括都没有参与她的生活,他仿佛成了她人生的局外人。

  陆嫣跟梁庭和叶迦淇的关系好极了,一直管他们叫梁爸爸、叶爸爸,这俩男人慢慢就懂了——沈括从不露脸是绝对明智的选择。

  这特么一露面...就是要当爸爸的节奏啊!

  虽然俩人心里苦,但小丫头既然拿他们当爸爸,他们也只能认了,当爸爸也行吧,反正只要陪在她身边,怎样都行。

  陆嫣被家里三个牛逼轰轰的老爸宠得简直无法无天,上学以后成了学校里的霸王花,没人敢惹她。

  开玩笑,星辰集团的三大巨头都是她爸,这种宛如开挂一般的人生,谁惹得起。

  久而久之,陆嫣的离开的伤痛渐渐地淡了,小小嫣的出现让他们重新振作了起来,把全世界最好的疼爱都倾注在了她的身上。

  这次车祸,倒是没有大碍,轻微的皮外伤外加一点脑震荡。

  陆嫣只想起了上一世的事情,想起了上一世沈括对陆臻所做的一切。

  蛰伏隐忍,一朝出手,将陆臻十年经营与心血,尽数毁于一旦。

  而这些事情就宛如南柯一梦,在现在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发生过。

  她不知道,因为她的重生,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轨迹,陆臻没有和陆简闹崩,沈括和陆臻重归于好,简瑶也没有死...

  可是她独独失去了重生后的这一段记忆。

  孟知宁和陆简各自都没有再婚,晚年的时候竟然复婚了,吵了一辈子,闹了一辈子,晚年时期终究还是重新走到了一起。

  倒没有别的原因,一则为了整合两姓集团,把他们辛苦打拼的半壁江山都留给自家的儿女,二则,也是为了老年之后相互有个照应。

  前尘往事,尽数付诸一笑。

  陆嫣醒过来之后,发现很多事情都变了,好像上一世所有的遗憾,醒过来之后,都已经被尽数填补了。

  为什么会这样,她百思不得其解。

  这几天,梁庭和叶迦淇都来看过她,给她带了不少营养品,还陪她打游戏。

  虽然一切都好像都很完美,可是有时候,陆嫣还是会感觉心里空荡荡。

  好像...丢了特别重要的东西,可是她想不起来丢了什么,现在的生活已经非常幸福了。

  她过去二十多年来的人生,都是无比幸福的,有疼她宠她的父母,还有两个视她如己出的“干爸爸”。

  陆嫣出院的那天,热热闹闹,几个爸爸保驾护航,将她从住院部接出来。

  陆臻一边开车一边打电话,简瑶提醒他好几次,不要开车打电话,陆臻挂掉电话之后,踟蹰地说:“他来了。”

  车后座,简瑶挽着闺女的手,漫不经心问:“谁来了?”

  陆臻犹豫片刻,还是没有回应,只调了调后视镜,陆嫣注意到,后面跟着一辆黑色的宾利。

  简瑶回头望了望,忽然有些忐忑。

  陆嫣当时并没有在意,直到轿车驶入花园车库,她从车上下来,看到后面那辆宾利车停靠在家门口的街道边。

  车上的人没有下来,隔着黑漆漆的车窗,陆嫣感觉到车里的人似乎在看她。

  她回头问陆臻:“爸,那个车一直跟着我们哦。”

  “嗯...”

  陆臻知道,沈括应该不会下车,毕竟这么多年以来,他从来没在小丫头面前露过面。

  或许,他只想看她一眼吧。

  叶迦淇下车,揽着陆嫣的肩膀回屋,笑着说:“不用管他,咱们回屋,咱们的生化危机还没有通关,你陪我打完。”

  听到说要打游戏了,陆嫣立刻性质高涨,回头冲梁庭招招手:“梁爸也来啊!”

  “好,你们先玩。”

  等叶迦淇带着陆嫣进屋以后,梁庭走到宾利车边,敲了敲车窗。

  车窗落下来几厘米,只能看到车里男人一双漆黑的眸子。

  这么多年以来,沈括容貌几乎没怎么变过,但这一双眼睛,却越发深邃凌厉,宛如深不见底的黑潭,被他扫一眼,都能感觉到阵阵寒意袭人。

  失去至爱的这些年,他太孤独了。

  “你要不要...进屋?”梁庭问他:“和她聊聊?”

  沈括摇了摇头。

  陆臻走过来,很无奈地说:“沈括,这么多年,你该放下了,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如果陆嫣一直想不起过去的事情,陆臻也是绝对不会把她强行带到沈括身边的,哪怕她曾经那样深爱过他。

  作为父亲,陆臻绝对以女儿而今的幸福为主。

  她喜欢谁,爱上谁,都是她的自由。

  沈括望着那栋两层的小洋楼,平静地说:“看着她,不要再让她出现任何意外,否则,我不会对你客气。”

  说完,他关上了车窗,启动了引擎。

  “喝,你还威胁我了!”陆臻冲着宾利车远去的影子,吼道:“沈括,这么多年,你才是最怂的那一个好吧!”

  ……

  那天下午,陆嫣和闺蜜约好了去看电影,不过电影上映前,闺蜜男朋友忽然和她闹起了分手。

  闺蜜在电话里冲陆嫣哭诉了好一阵子,最后说要去找男朋友问清楚,终于挂了电话。

  陆嫣站在电影院门口,手里拿着两张票根,有些无可奈何。

  回家的途中,经过北城三中的校门,她忽然顿住了脚步。

  这里是她毕业的高中,如今的校门经过几次翻修,气势恢宏。

  陆嫣脑子里忽然浮现了一副泛黄的画面,画面里的北城三中的校门还是生锈的铁门,一个穿着黑t和旧球鞋的高瘦男孩,背着斜挎包,从校门边走来。

  他的容颜和陆嫣记忆里那个“大魔王”沈括的容颜重合了。

  他对她淡淡地微笑,宛如夏天的风,那样温柔。

  陆嫣鬼使神差地走进了校园,教学楼经过几次翻修和重建,又加高了好几层。

  可是陆嫣脑子里却依稀还能看见老旧的样子。

  奇怪,她怎么会有这样的记忆...

  香樟林尽头,那栋据说风水极好的高三教学楼,还保持着2000年最初的样子。

  这栋教学楼已经没有学生了,作为校史展览而保留了下来,成为了整个北城三中最古老的历史遗迹。

  陆嫣走到教学楼前,楼壁上已经爬满了绿油油的青苔,她依稀间能看到这样一幅画面——

  穿白裙子的女孩站在阶梯上,男孩蹲在她身边,帮她仔仔细细地系好携带,她伸手去摸了摸他的头。

  男孩严肃地对他说:“不要摸我的头。”

  于是女孩使劲摸使劲摸,边薅边笑。

  男孩无可奈何,抓起她的手,趁周围无人,低头吻她。

  画面宛若泛黄的旧照片,一帧一帧在她的脑海中回放。

  陆嫣顺着爬满了绿色藤蔓的墙壁小径一直走,来到教学楼的后方,这里有一个小池子,池子里飘满了浮萍,还有金色和红色的鲤鱼在游动。

  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池边,望着池子里的锦鲤。

  陆嫣一眼就认出了那道背影——沈括。

  梦境里沈括是个大坏蛋,她让老爸破产,还把她留在了沈宅。

  但...他后来放她回家了,还放烟花给她看。

  陆嫣感觉脑子很乱,她很想讨厌这个男人,可是她讨厌不起来。

  不,不仅不讨厌,看着他挺拔颀长的背影,陆嫣莫名还会感觉脸红和心跳加速。

  这太奇怪了!她怎么会对一个跟老爸同样年龄的男人...脸红?

  就在她踮起脚尖,想要悄咪咪离开的时候,沈括忽然开口:“小嫣,过来。”

  “唔...”

  开口就叫小嫣,要不要这么亲密呀。

  梦里面他和老爸是死对头,现实中,他是老爸的boss,无论是梦里还是现实,她和这位大佬根本不熟啊!

  陆嫣挪着步子,走到他身边,乖乖唤了声:“沈叔好。”

  沈括轻轻“嗯”了声,不再言语。

  陆嫣鼓起勇气抬头看他。

  那一秒差点眩晕了。

  柔和的暮霭映照着他的脸颊,英俊的五官宛如造物的雕刻,眉骨挺正,眼廓深邃,薄薄的唇如刀如锋。

  明明跟老爸一样的年纪了,为毛...为毛他这么帅啊!

  陆嫣一直觉得,自家老爸已经是难得的帅了,可是和沈括比起来,老爸简直...黯然失色!

  “沈叔,你在这里做什么呀?”

  沈括柔声说:“等一个人。”

  “等人?”

  “嗯。”

  陆嫣不由得再度望向他,他那漆黑的眸子,正凝望平静无澜的池面。

  “沈叔,你在等谁啊?”

  “一个可能永远不会来的人。”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似乎有些伤感。

  陆嫣的心忽然被刺痛了,巨大的悲伤喷涌而出,她喉咙酸涩,甚至都有些想要红眼睛了。

  “如果那个人永远不来,你为什么还要等呢?”

  沈括坐在池边,身形终于与她保持了一般高,他凝望着女孩,认真地说:“因为我答应过她。”

  “那你每天下班都来吗?”

  “嗯。”

  他在这里等了二十载,无论刮风雨雪,他每天都来。

  陆嫣忽然觉得他一点都不可怕了,恰恰相反,他好可怜哦。

  “沈叔,今天我陪你等,好不好?”

  “好啊...”

  他的喉结明显滚了滚,咽下喉咙里的酸涩。

  陆嫣坐在他身边,自顾自地说:“刚刚本来是去看电影的,结果闺蜜把我给水了。”

  沈括温柔地问:“小嫣,你喜欢看什么电影。”

  陆嫣毫不犹豫说:“我喜欢看周星驰的电影。”

  沈括嘴角抿了抿:“是么。”

  陆嫣的鞋后跟有一搭没一搭地磕着花岗岩墙面,漫不经心地问:“沈叔你呢?”

  “我也喜欢周星驰,他的《喜剧之王》,我最喜欢。”

  “哇,那下次我们一起看。”

  “好。”

  女孩安安静静地坐在他身边,他温柔地看着她。

  容颜一如当初,未曾改变,还是他记忆中的样子,可是他却已经风霜阅尽了。

  但是无论他的这一双眸子见过多少浮沉人世,无论他的心已然如何孤冷。但只要一看到她...

  满腔柔情,刹那间涌上心头。

  他和她一起坐在小池边,看着远处的暮霭夕阳渐渐沉落。

  “小嫣,你喜欢过别人吗?”

  “没有哦,我爸不叫我早恋。”

  “我喜欢过。”

  陆嫣好奇地看向他,他的嘴角浅浅地抿了起来:“喜欢她,是我一生的幸事。”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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