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丰院灯火通明,可这些人都没进去,而是站在院子外头,就连贴身照顾崔庆平的冬嬷嬷也在外头站着。

  许婉宁见状也停了脚步,故作疑惑地问:“怎么都不进去伺候,站在外头干嘛?”

  杜氏解释道:“里头有大夫在,这么多人在里头,气味太重,又吵人,不利于平哥儿恢复。”

  许婉宁哦了一声,心里却冷得似冰。

  还是跟前生一样的套路。

  “阿宁啊,你快进去看看平哥儿吧,那孩子烧得可不轻啊。”杜氏不停地催促许婉宁的进屋,许婉宁却一动不动,反倒是盯着杜氏,看得杜氏心里发毛。

  “怎,怎么了?”

  “母亲先请。”许婉宁摊开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杜氏:“……”她不想进去,她一点都不想进去啊。

  “阿宁啊,我,我就不进去了。我刚才奔波了一路,人也有些乏了,要回去歇着。”

  “既然母亲累了,是要好好歇歇。”

  杜氏转身就走,那群丫鬟婆子跟着杜氏就要离开。

  “冬嬷嬷,你去哪儿?你跟我进去啊!”

  冬嬷嬷吓得腿肚子一哆嗦,瞬间面如白纸,下意识就嚷嚷:“我不进去。”

  “你不进去?”许婉宁冷笑:“你是平哥儿的嬷嬷,平哥儿生病就是你照顾不力,你还想躲着享清福?”

  “夫人,救我救我啊!”冬嬷嬷去求杜氏:“奴婢年纪大了,又没得过天花,奴婢是真不敢进去啊!”

  “你放肆!”

  杜氏见她嚷嚷出来了,也是气得一脚就将人给踹开了,哪里还顾念半点主仆情谊。

  冬嬷嬷是杜氏的嬷嬷,后来给了平哥儿,但主仆感情还在,听说平哥儿是天花,冬嬷嬷不敢留下来,杜氏也准了,可谁让这老婆子说出口的。

  许婉宁瞪大了眼睛,“怪不得母亲这样急,原来平哥儿真的不是普通的发热,是天花啊!”

  杜氏:“……”

  “母亲是怕传染所以才不敢进去吗?”

  杜氏:“……”

  “母亲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儿媳妇能理解,可冬嬷嬷一个婆子却敢说不进去,看来,是母亲和我平日里太纵容你了,纵容的你连自己是个什么身份都不记得了。红梅……”

  “奴婢在。”

  “把她拉下去,赏她二十大板。”

  “是。”

  二十大板,这是要了她的老命啊!

  冬嬷嬷鬼哭狼嚎:“夫人,救我,夫人,救我啊!”

  许婉宁堵住了杜氏的嘴:“一个下人都敢对主子的事挑三拣四,等过几年,你这个老婆子是不是还要骑到主子头上拉屎拉尿了,欺负夫人面和心善,欺负我儿年纪小,我眼睛里却容不得半点沙子。”

  杜氏:“……”虽然被夸了,可怎么觉得,一点都不高兴啊。

  冬嬷嬷立马被人拉了下去,刚开始还能听到声嘶力竭的尖叫,后来声音渐渐小了,估计是打得晕过去了。

  “我平时的赏赐可曾少了你们的?如今平哥儿不过就是生了一场天花,你们一个个逃得比兔子还要快,这个侯府,到底谁是主子?”

  许婉宁一个个看过去,记住了这些人的脸,“既然你们怕死,那也就不必在平哥儿身边伺候了。母亲,这些办事不力对主不忠的人,也不必留了,都打一顿卖了吧。”

  也不等杜氏说话,许婉宁福福身子:“母亲好好回去休息,我进去照顾平哥儿了。”

  她领着红梅青杏,跨进了院子。

  下一瞬,院门被关上,杜氏望着紧闭的院门,也不知道是该走还是不该走。

  丫鬟小厮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杜氏气不打一处来:“还愣着做什么,都打一顿,卖了。”

  春嬷嬷连忙说:“夫人,打不得,也卖不得啊!这些丫鬟小厮,不少都是府里头的家生子,你打了卖了,不是寒了府上那些老人的心吗?”

  “可她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你让我怎么办?”杜氏气得胸口疼。

  “少夫人还不知道啥时候能出来呢。这些人,就先调到其他地方去,也不让少夫人瞧见,日子久了,她自然也就忘记了。”

  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杜氏气鼓鼓地回了延年院,崔禄已经沐浴好了在看书了,“回来了?”

  “再不回来,气都要气死了。”杜氏气鼓鼓地说道。

  崔禄放下书,凑了过去:“谁惹你生气了?”

  “还不是那个贱人。”杜氏说起许婉宁又气得牙疼,将许婉宁踢春嬷嬷、杖责冬嬷嬷,还有打发庆丰院里那些下人的事都说了。

  “孩子病了,她怪罪下人照顾不利,责罚一二,也是正常。”

  “可她竟然说我不敢进去是不是怕被天花传染。”杜氏心里憋屈。

  虽然她就是这样想的,可被儿媳妇这样堂而皇之地说出口,真是半分面子没给她留。

  “你也不吃亏。”崔禄安慰自己夫人道,“你不是给她留了那个野种嘛?让她亲眼看到孩子死在自己身边,可她还在尽心尽力照顾别人的孩子,这样想想,夫人气消了没?”

  一双大掌直接就伸进了杜氏的衣领里,在柔软的地方揉了揉。

  杜氏面色潮红,在大掌的揉捏下,整个人都快化成了一滩水,“侯爷……”

  延年院春色撩人,庆丰院危险重重。

  “娘,娘……”

  崔庆平显然烧得不轻,嘴里念念有词,喊着娘,小小的人儿缩成一团,可怜兮兮得让人心疼。

  许婉宁确实心疼,不为崔庆平,只为地上那个跪趴在地上,一寸一寸擦拭地面的孩子。

  鼻头瞬间酸涩。

  他叫狗子,不知道是府上哪个下人生的,就连名字都没有,从小就在府里头被当成狗使唤,去年突然被崔庆平要来当小厮。

  前世这场天花,狗子也得了,因为没人照顾他,脸被毁了半张,坑坑洼洼得跟鬼一样。

  她怕这小厮吓着崔庆平,想要将他送到庄子上去。可崔庆平说他可怜,放到庄子上还是被人欺负,不如留在府里头倒夜香。

  许婉宁答应了。

  后来狗子又偷拿崔庆平的砚台,许婉宁打了他二十大板,然后赶出了侯府,最后听说冻死在城西破庙里。

  许婉宁觉得自己真的要疯了。

  二十五年来,崔庆平扶摇直上,点中探花,前程似锦、扶摇直上九万里。

  可这个小厮,连名字都没有,只活了十年,无父无母、卑躬屈膝,毁于天花,死于破庙。

  而她直到死前才知道,这个在崔庆平身边像条狗一样的小厮,才是她的亲骨肉!

  他们借她之手把她的孩子害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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