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小承影跟双玉的床铺是连在一起的,两个人明里暗里不对付,承影自己将床铺推到窗边,与双玉隔了两个人的位置。

  睡前他将草蜻蜓插在窗户上,睁眼就能看到的位置。

  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能够有隔夜仇的不多。

  马二八昨天被小承影踩在脚下,今天清早醒来,看到床边插着的草编虫,立刻跨过双玉,躺到小承影身边。

  “你在哪里弄的?这个大蟑螂好帅!”

  小承影不高兴了,“这才不是蟑螂!”

  “马二八你是个瞎子吧,这还有翅膀呢。”

  小承影:“就是!”

  “明明是个知了。”

  小承影:“……”

  “知了哪有这么长?我知道了!”另一个小孩道,“刚刚变成蝴蝶的毛毛虫!”

  “哦~对对对!蝴蝶都是毛毛虫变得,你瞧这又有毛毛虫又有翅膀的,分明就是刚刚变成蝴蝶的毛毛虫。”

  “这是哪里弄来的!简直太棒了!”

  小承影怎么看都是漂亮的草蜻蜓,世上独一无二的新郎官,怎么就成四不像了?

  这些人什么都不懂!

  小男孩们审美还没有养成,他们很喜欢奇奇怪怪的东西,他们追着问小承影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小承影不能暴露自己昨晚和卿卿在一起,更不能让这些人知道自己接下来半个月,晚上都要跟卿卿在一起。

  便说了谎,“我自己编的。”

  “那你也给我编一个吧。”

  “我也要!我也要!”

  小孩们围着小承影打转,双玉不服气,起身离开。

  院子里白雾蒙蒙,小承影洗漱完去找二丫练早功,却见二丫背着竹篓要出去。

  “今天不练功吗?”

  “要过年了,我去山里采药。”

  吴大这两日也是闲着,“我跟你一起去!”

  其他小孩立刻举手,蹦蹦跳跳道:“我也去!我也去!”

  “你们认得草药吗?”

  二丫一句话,将大家问没声了。

  他们也不是什么都不认得,一些常见的紫苏、紫菀、蒲公英……他们都识得,可那些个常见的,既不在这个季节,也卖不了什么银钱。

  二丫需要像人参这样珍贵的。

  “姐姐,我认得。”

  “你身子还没好,在家养着。”

  双玉的身子连走三里地都吃不消,二丫可是要去二十里地外的深山里,带他过去,药没采回来,回头再要丢一个竹篓。

  “我跟你一起去。”小承影自告奋勇,“我认得一些草药,身子也好了,你要是走不动,我也可以背你。”

  二丫没有同意,对她来说,多个人就多个累赘。

  小承影走到她身边,小声道:“你想去军营旁边那个深林对不对?阿娘不许你去,但是你带上我,她就相信你了。”

  “为什么?”

  小承影哪有什么能耐,他诚恳道:

  “因为我可以帮你撒谎。”

  多个人阿娘也确实放心些。

  二丫点头,“好吧,你拿一个背篓,跟我一起走。”

  双玉站在院子口,等吴大他们都出门了,他还不肯回去。

  “姐姐还是跟以前一样喜欢双玉。”

  双玉听到声音,连忙抬头,发现沈晏修不知道何时站在自己身后,他喊了一声“哥哥”,又黯然低下头去。

  “姐姐喜欢小哑巴哥哥,已经不喜欢我了,她觉得我是个累赘,不跟我玩了。”

  “就因为姐姐带着小哥哥去采药吗?”

  “我身子老是不好,不能赚钱,还总是吃医馆的药。”双玉低头掉了两颗小珍珠,瘪着嘴道,“哥哥,我也不想这样。”

  沈晏修蹲下去,替他擦了泪,“你在医馆待了这么久,还不了解姐姐吗?”

  “你喝的汤药里面,有一味药须得新鲜入药,存药不能超过七天,她要是嫌弃你,还能每次亲自帮你去采药吗?”

  “她要是嫌弃你,早把你赶出去了。”

  双玉知道姐姐对自己很好,没有嫌弃自己。

  他只是希望姐姐对自己,比对别人更好一点。

  沈晏修肯定道:“姐姐对你,可比对别人好太多了。”

  “才没有……”

  “你以为你昨天落水的事,姐姐不知道吗?”

  双玉眼神闪躲,“哥哥……”

  沈晏修昨夜还不确定,但是现在看到双玉的神色反应,他已然肯定。

  “纵然是你不小心,可姐姐心疼你落水,还是罚小哥哥半个月不许吃晚饭,你们不让小哥哥进屋子睡觉,姐姐也没有怪你。”

  “双玉是个聪明孩子,晓得姐姐的脾气,以后一定不会再犯这样的错,对不对?”

  二丫的脾气,好说话的时候极好说话,惹毛了,那真是天王老子来了都不好使。

  医馆不是没有赶过人。

  聪明孩子向来一点就通,双玉点头哭唧唧道:

  “哥哥,我知道错了,以后一定跟哥哥姐姐们好好相处,等小哑巴哥哥回来,我就跟他道歉。”

  沈晏修叮嘱他几句,就去了学塾。

  小承影这次坚持要陪二丫去军营旁边的深林,有两个原因。

  一是想寻个人参灵芝、三七天麻,换些银钱好过年。

  老天爷还是善待他们的。

  找了一上午,竟真被他们找到几颗天麻。

  二丫挖了满手泥,双手捧着,寻了条小溪,一边洗着天麻,一边欢喜道:“承影你的运气真是太好了!第一次出来采药便能遇到它们!”

  承影……卿卿叫自己名字了。

  小承影巴巴儿凑过来,“卿卿,这个能卖很多银子吗?”

  “很!多!”

  “卿卿,比人参还多吗?”

  二丫小鸡啄米般点头,她拿了一块对着阳光道:“你知道这叫什么吗?地宝、神草!贵着呢!”

  “那卿卿,有了它,我们是不是就可以过个好年了?”

  “没错!等过两天我就拿去城里卖给药铺,得了银钱,分你一半。”

  小承影摆手,“我不要,卿卿,我是你的,我的银子也是你的。”

  “一码归一码,这是规矩!规矩不能坏!”

  二丫将天麻擦干小心翼翼揣进胸口,“你找到的,就得给你一半!”

  她打量着小承影,“到时候你就可以做一套新衣裳了,吴大从夏天开始攒钱,就为了过年做套新衣裳。”

  “新衣裳……”

  小承影喃喃重复,眼睛看着二丫,从头发丝到脚,“卿卿,银钱给了我,是不是我想买什么都可以?”

  “当然了!你的银子,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小承影缓缓点了头,他心里有主意了。

  二丫忽然将脑袋凑过来,“你想买什么?”

  她来得突然,面具直接贴着小承影的脸。

  木头面具明明那么冰,却叫他的脸变得那么烫。

  他第一次这么近地看二丫的眼睛。

  黑眼珠像浓墨一样,还闪着星子的光。

  卿卿眼睛里有自己诶。

  她眼里有自己、是不是说明,心里也有?

  “什么声音?”

  二丫直起身子左右寻找,“咚咚咚……这时候应该没有野兽吧?”

  小承影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他结结巴巴道:

  “卿卿,你、你是不是要吃午饭了?”

  他心虚指着旁边,“我、我去那边等你,你吃完在这儿歇会儿,我、我等会儿就来找你。”

  吃饭得要摘面具,二丫朝他竖起大拇指。

  “炉子可浇!”

  明明面具遮得严严实实,小承影还是清楚看到她对自己笑。

  卿卿真好看。

  他刚上坡便连栽了两个跟头。

  “哎哟……”

  “你没事吧?”

  “没!没!你快吃饭!不用管我!”

  二丫看他走远些,靠在树后面,才将面具挪到脑袋顶上。

  她三两口便将馒头塞进嘴里,喝了几口水,歇了一小会儿,转头喊小承影,连着几声,没有听到回应。

  “睡着了吗?”

  二丫瞧着树后的背篓,走过去发现他人根本不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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