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她之后,他从此之后便再也没有了软肋。

  可…

  祁聿川扳机微微扣动,面前微溅起的血渍不小心落在他的脸颊之上。

  面前的人甚至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便应声倒下

  一张脸苍白到有些病态,偏又白绸衬衣勾勒出他欣长的身姿,周围灯光明灭。

  一夜白了的头微微偏向,冷白如玉的脸庞沾有少许血迹,额前几缕碎发垂下,显得孤寂又脆弱。

  额前的碎发微微晃动,抬眸的眼底苍白而又凄凉,看似漫不经心间,却又带着行尸走肉般的空洞。

  云岁眼睁睁看着祁聿川逐渐变成眼前的这副模样,本就单薄的身形变得越发的消瘦。

  看着这段时间的他,云岁一种无法言说的心疼,在她的心底翻涌,汹涌的冲到了她的咽喉处,堵得她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想要将他拥入怀里时,却总是从他身上穿过去,只留下淡淡的缥缈。

  这样的痛苦折磨他,也折磨着她。

  “祁聿川…”

  低声呢喃的话消弭在空中。

  血雨腥风终于过去了。

  祁聿川的眉眼也渐渐减少了年轻时的阴鸷,行为处事也越发的沉稳。

  可他的眼底总是带有一股淡淡的忧伤,看向人的眼神总是一片荒芜,了无生机。

  日子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

  明明他的地位早已经众人遥不可及的存在。

  可他却反而越来越麻木了,就好像万念俱灰,整个人都被抽空,只剩下一具行尸走肉的躯壳而已。

  又是一个风景不错的天气。

  因为祁聿川竟然难得出门了。

  云岁也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挺拔的背影,不由有些感叹。

  他今天竟然难得穿上了一件白衣。

  自从云岁走后,他就舍弃了这些浅色衣服,格外钟爱一些深色系的衣服,但偏偏那深色衣服又显得他格外沉闷。

  今天的白衣倒是显得他风光霁月,微白的发丝让他有了几分痞帅。

  干净利落的碎发稍稍遮住眉骨,整个人溺在午后的阳光里,耀眼而纯粹。

  直到他们来了一片墓地前,云岁才反应过来。

  原来今天是她的祭日。

  他手拿鲜花,一步一步向着她的墓碑而去,墨黑的双眸里却染着触目惊心的血红。

  微微弯腰,伸手轻轻蹭在墓碑上,仿若是触在女孩软嫩的脸颊上,然后冷笑着低下了头。

  无奈、遗憾、更是痛彻心扉的挫败,嗓音嘶哑低沉。

  “小白眼狼,这都几年了,嗯?”

  “怎么还不来看看我?”

  “是在生哥哥的气吗?是哥哥不该将你卷入这个乱局的。”

  “哥哥已经给你报仇了,你来看看哥哥好不好?”

  后面的越发的低哑,卑微到极点的语气低声祈求着,似乎真的在哄着一个生气的小姑娘一般。

  他的喉结上下轻滚,眼尾被暗色熏上了点红。

  微垂下的眼,自嘲般地扯了扯唇角,声音低哑至极。

  “来看看哥哥好不好?哪怕最后一面。”

  “岁岁…”

  他最后喊了她一声,喉结再度滑动了下,像是在克制着情绪,慢慢地垂下了头,自嘲般地说。

  “也对,你生哥哥的气,又怎么肯来…”

  低垂着的头,背脊微弯,面上的表情平淡至极,却又从他的自嘲中感受到那深深的无力感。

  他勾唇一笑,眉眼清浅,明明是带着笑的。

  可云岁总感觉到了他隐藏在那笑意下无声的崩溃和绝望。

  微白的指腹轻轻抚过,带着无限的眷念和不舍,轻声呢喃的话宠溺而又无奈。

  “小骗子,哥哥以后都不来了。”

  “因为…哥哥放下了。”

  小时候跟在他身后,一口一个哥哥的小姑娘。

  却在长大后,就连叫他的名字都成了他的一种奢侈了。

  明明祁聿川都说了放下,可不知道为什么云岁无端心慌了起来。

  像是一股麻绳拧住了她的心脏,紧紧缠绕,窒息地闷痛。

  从他离开墓地以后,云岁这种强烈的预感越发的强烈。

  直到祁聿川一步一步跪在向着寺庙的台阶上时,云岁的心彻底的慌了。

  看着他一步一跪向上而去,虔诚至极的姿态,就好像穷途末路的人将自己最后的希望寄托于这一般,卑微而又祈求着。

  偏偏天公不作美的天气,竟下起了细细密密的小雨,一开始还能坚持。

  可到了后面,那陡峭的台阶本就不易,加上雨水的冲洗,每跪一步仿佛都需要带着格外的小心翼翼。

  那暗沉的天边是乌压压的黑云,看不见的天光云影徘徊,这偌大的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一人微弯的背脊。

  云岁心脏就好像被一只大手攫住,闷闷地疼痛感传来。

  忍不住苦笑一声,带着酸涩的鼻音小声说着:“你不是说…你放下了吗?”

  即使知道这雨水终究会透过自己淋到他身上,可云岁依然执着的将手遮在他面前。

  既然他想做,那她便陪着他。

  可眼尾滑落的泪,却又缓缓落在她的脸颊边,不知道是不是这留下的泪珠裹挟着雨,格外的苦涩,也格外的令人心碎。

  终于,那台阶的尽头终于出现了。

  一名僧人带着蓑笠站在在尽头处,似乎很早便预料到了他的到来。

  他双手合十,弯腰一鞠,平静而又悲悯的看着祁聿川。

  “施主如此诚心,不知为何所求?”

  一路跪上来的祁聿川,双膝有些难以支撑,听到这僧人的问话后,他轻笑出声。

  可是眼底却漫上了一层悲凉,只是一刹那,便归于了平静,开口的声音清冷,又隐含几分沙哑苦涩。

  “惟愿所念之人的所愿之事,在来世岁岁平安。”

  云岁突然想起那日方丈同她说的话,“世间事所愿无非平安二字,有些人穷极一生,惟愿所念之人、所愿之事皆为平安。”

  原来,他就是那为自己穷极了一生的人。

  “岁岁平安。”僧人轻喃之后也只是微微垂眸,“微尘已扰动,命运必有波动,倒不如让那往事如烟散去,莫要再追究。”

  说完后,那僧人便微弯行礼告辞。

  可他行礼时的方向,却是朝向的他们两人。

  也就是说,这个礼不仅仅是给他一人的,还有云岁。

  云岁眼神微动,正想要上前试探时,那人却转身离开,将那微敞的门给彻底掩上,不给她任何机会。

  眼神复杂的看着这紧闭的大门,一回头,却看见了一脸失魂落魄的祁聿川。

  怕他出了什么意外的云岁,只好放弃自己心里的想法,深深看了一眼面前的寺庙,转身跟在祁聿川的身后。

  回家后的祁聿川果不其然的发起了高烧,不停响起的咳嗽声,连带着本就苍白的脸色反而多了一丝红晕。

  眼尾微微泛红,却又格外的清明。

  但他非但没有叫来家庭医生,而是从书房抽屉内拿出一张又一张的照片。

  指腹摩挲着那照片的边缘,眼底是遮不住的病态和不舍。

  直到他将每一张照片重新整理一遍之后,他从腰间掏出自己的手枪。

  骨节分明的指尖,漫不经心的把玩着,一颗一颗上在枪膛之内。

  云岁看着他的动作,心里就下意识的随着他的动作而心惊,想要拉住他的手阻止他的行为。

  “不要…祁聿川,不可以!”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痛恨自己是虚体,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将那所有的子弹上膛。

  原来,眼睁睁看着自己爱的人,在自己面前生命流逝的感觉是这样的痛苦。

  “岁岁,我亲自来向你赔罪好不好?”

  温柔缱绻的声音克制而又隐忍,病态的偏执和疯狂,终于在那看似平静的表面彻底打破,只剩下眼底不断翻涌的波澜。

  几乎是在子弹射出的瞬间,云岁直接下意识的想要扑在他的面前。

  可那子弹直接穿过他的身体,直接射入他的体内。

  那含笑的双眸渐渐变得迷离,不再清明。

  他微动了动唇,略带着几分自嘲地笑了笑,清淡雅致的声音里,带了一丝无奈与苦涩。

  “小骗子,这都不肯来吗?”

  突然,他的面前好像渐渐多了一个身影。

  他像是深怕错看一般,死死盯着她,略微有些泛红眼尾,像是不甘,又像是带着最后的希冀。

  用力地攥了攥手心,压下自己心底的起伏,带着几分苦涩的开口,忽而勾唇一笑。

  “岁岁,你来了。”

  一贯冰冷倔傲的声音,此时都变得有些沙哑而又哽咽,就好像那压在心里的委屈终于得到了宣泄。

  眼尾慢慢沁出点点湿润,可那微弱的气息,却渐渐的没了呼吸。

  伸出手想要去抚摸她的手,还没来得及触碰上,就这样没了力,缓缓蜷缩垂落在了一旁。

  云岁捂着沉闷的胸口,心疼到痉挛的心脏,哭到泣不成声的歇斯底里,让她几乎喘不过气的窒息。

  可只有云岁知道,他根本没有见到她。

  他最后所见到的,不过是他的想象罢了。

  因为。

  他抬手想要抚脸的动作,根本就不是她的方向。

  云岁深情而又绵长的看着他,眼底是遮不住的酸涩和疼痛。

  可最后在他的眉尖,落下了那轻柔而又缠绵的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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