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过去,屋外下起了连绵的小雨,雨线串起地上的水花,有些晶莹的好看。

  棉尧一如往常坐在门口的矮凳上纳鞋底,这是这两天里跟老太太学会的。

  老太太对棉尧的态度虽没有缓和多少,但已然默认让她和兜宝住在这里。

  兜宝现在也敢坐在棉尧的身边帮她扯线,瘦削削的小手扯着线,有时候还会把自己绕进去。

  棉尧便索性把兜宝当成棉线棒,将他团团困住。

  正当兜宝又气又恼的时候,棉尧轻飘然的将所有的棉线又扯到了真正的棉线棒上。

  兜宝无可奈何,只能眨着那双扑闪的大眼睛盯着棉尧。

  黑白分明的眸底里写着倔强不认输。

  棉尧抬头,嘴角撇起一丝弧度,带着几分诡计多端的眼窝更是扫散了兜宝眼里的犟意。

  坐在榻上的老太太看着眼前那一对母子。

  这几天下来,棉尧对她没有任何的不敬,倒是不论她怎么吵闹,这丫头好像就是怎么赶也赶不走。

  傍晚逐渐来临,小雨也开始停歇,淅淅沥沥的带来了几分寒气。

  棉尧将中午吃剩的水煮肉热了热,给兜宝蒸了个鸡蛋,混着松软的饭,这才送到兜宝的手边。

  兜宝已经两岁,可以自己学着怎样吃饭。

  “看什么,还要我喂你?”

  兜宝坐在缺了半只腿的竹椅上,纤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扑闪。

  “自己吃。”

  棉尧这话下来,带着毋庸置疑的语气。

  兜宝动了动嘴,还是慢吞吞的拿起了家里唯一的一个瓷勺。

  “勺子要是摔断了,以后你就别吃了。”

  听到这话,老太太又立马将自己白天对棉尧的改观撤了回来。

  这女人,分明就是只狼。

  还想把兜宝也教育成只狼崽子!

  “小宝,你别听你妈的,你慢慢吃,太姥姥教你啊。”

  老太太一边说一边握住兜宝的手,细心的告诉他要抓紧瓷勺从碗里盛,接着便是送到嘴里。

  兜宝不会说话,但很聪明。

  老太太教了一遍,他便游刃有余。

  棉尧静静地看着,嘴角不易察觉的笑意在这小屋里渐渐划开。

  雨已停歇,外门却被敲响。

  “小尧,你在吗?小尧?”

  棉尧侧耳听着,这声音是罗婶没错。

  外门打开,只见罗婶披着透明塑料布,头上戴着破边的斗笠,脚上一双不合脚的雨靴更是泥泞。

  “婶子,这么晚了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

  棉尧赶紧将罗婶请了进来,拿过水盆上面的毛巾递了过去。

  “快擦擦。”

  罗婶也不客气,笑呵呵的接过。

  一边擦着脸上的雨水,一边告诉棉尧找到了挣钱的路子。

  “小尧,你昨儿个托我打听的事情,现在已经有回应了。”

  棉尧眼睛亮了起来,“那现在怎么说?”

  “那家人说了,只要不怕苦不怕累,工钱好说。”

  听到这,皱着眉头的老太太这才弄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明天早上你得早点起了,到时候我来找你跟你一起去。”

  “好嘞,谢谢婶子。”

  棉尧点点头忙答应下来。

  罗婶欲将毛巾还回去的时候才发现上面沾染了不少泥土。

  肯定是因为自己着急过来,路上摔了一跤,泥水溅在了脸上。

  “小尧,这毛巾我给你弄上泥土了。”

  罗婶有些犯难,早知道刚刚就不接过来了。

  “这有什么,咱们不就是和这些泥土打交道吗?”

  棉尧没有半点的不悦,倒是赶紧给罗婶倒了杯麦叶茶。

  这是她昨儿个在老太太的床底下发现的老货。

  只是要是再不把这些麦叶茶拿出来重见天日的话,那再见到它们恐怕就已经发霉了。

  “这是什么茶,真香。”

  “婶子没喝过?”

  棉尧有些意外,目光看向了一边的半旧水壶。

  “喝起来像是大麦茶,但又有一点不太一样的东西。”

  棉尧点点头。

  罗婶可真是个识货人。

  这麦叶茶里除了大麦气息以外,还有一点前天棉尧在后院收集的益母草花。

  将花摘下,筛干净,再用石臼捣出花汁,混上新炒出来的白面,揉搓成团,阴凉处可放置三天。

  本来这些是棉尧闲来无事才做出来的,为的也只是给老太太调理胃口用,现在似乎还有其他用处。

  罗婶将杯子里的麦叶茶喝了个干净,这才擦了擦嘴和老太太道别。

  小屋的气氛似乎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

  “你明儿个要做什么去?”

  老太太有些不放心。

  这女人怕不是要把兜宝留给她,自己再去找那个不要脸的男人?

  “就离我们村上不远的那个兴上村有人在找帮工,是砍竹子的。”

  棉尧说完,又补充道,“我是听别人说的,按个人能力结钱,我就让罗婶帮我去问问了。”

  棉尧没觉得有什么,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筷子朝着外屋的水缸边走去。

  “你要去砍竹子?”

  老太太还是有些难以相信。

  “是啊。”

  这不是明摆的事情么,明天她还得起个大早。

  “砍竹子做什么?”

  “挣钱啊。”

  总不能坐吃山空,就等着别人的施舍。

  棉尧理所当然的声音里混着碗筷碰撞的清脆声响,在这屋子里似乎有种不一样的感觉。

  就知道老太太想要问什么,棉尧一边舀水冲洗碗筷,一边出声道,“奶奶,你别担心,我明天会在走之前给您和小宝的饭菜做好留在锅里,晚饭就等着我回来做。”

  老太太皱唇微动,刚刚要问出口的话噎在喉咙里,叹了口气又咽了下去。

  这一夜,老太太怎么也睡不着。

  好似生怕这两天认识的棉尧一下子又回到了以前的样子。

  更何况,砍竹子这样的体力活,棉尧虽是农家人,可她自小不曾下地干过活,怕不是去玩一遭。

  第二天天际还未发白,棉尧就起来了。

  洗衣做饭拾掇屋子,又将昨晚没有纳完的鞋底做了收尾的工作。

  尽管棉尧动作很轻,可老太太还是在棉尧下床的时候已经醒来。

  罗婶过来找棉尧的时候,兜宝还在睡觉,砸吧着嘴做出吮吸的动作。

  “小尧,小宝是越长越好看。”

  的确,在这十里八村没有哪家孩子能够长得比兜宝俊秀好看的。

  只是可惜了,他不会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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