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打扮成婢女的董婉儿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一想到今日叶卿卿离开时,那决绝的眼神,萧澈心下叹道:卿卿又怎会深夜来此,想必是自己看错了罢。

  星目微抬,掩去了眼底的光芒,眉眼间欣喜全无,萧澈神色似有些不悦道:“婉儿,你深夜来此,董相他知道吗?”

  董婉儿低头不语,果然没能逃出萧澈的一双慧眼,她今日扮成婢女混入懿王府,是瞒着父亲,偷偷跑出来的。

  当她听入画说到萧澈昏倒时,她心急如焚,着急出府探望。

  但还未走出闺房就被董相阻拦,命令不许她出府,更不许她去见萧澈。

  往常董相并不反对董婉儿去见萧澈,甚至还鼓励她多去向萧澈请教作画的技巧,还曾多次夸赞萧澈,赞他品性高洁,才貌出众。他还曾夸赞萧澈是难得一见的奇才,笔下所绘之物,天赋与技巧共存,所画之花鸟虫鱼,生动灵活,形神兼备又不失傲骨。

  不知为何,今日董相得知她要去懿王府,却大发雷霆,命令她从此以后再不许踏入懿王府一步。

  董婉儿急得一直哭,哭急了,便用帕子捂嘴直咳嗽。

  可说完,董相就后悔了,他从未如此严厉地责骂过董婉儿,亦不忍看女儿伤心,又担心她会伤心过度,伤了身子。

  董相便软了语气,劝说道:“婉儿,日后你定会明白爹的一片苦心,况且我董世贤的掌上明珠还不必自降身份去倒贴,既然懿王不愿,那自有别人会愿意,婉儿,日后爹爹定会为你挑个好夫婿。”

  萧澈当众拒婚董婉儿,无疑给了董世贤一记响亮的耳光。

  董世贤知晓自己的女儿对萧澈是一往情深,本想着萧澈日后也是太子的不二人选,待到合适的机会,他豁出去一张老脸去求今上赐婚。

  可却被今上抢先一步,今上欲与长公主结亲,下旨为叶卿卿和萧澈赐婚,好在却被那叶卿卿拒了婚,董世贤便借此机会向今上推荐自己的女儿,可未曾想萧澈竟然不识时务,居然当众拒婚自己的女儿。

  萧澈拒婚之事在京城中传的沸沸扬扬,最近流言传得越来越离谱,说是董相千金被懿王拒婚后,要去兰安寺出家做姑子。

  就在昨日,瑞王萧誉突然回京,亲自去丞相府拜访了董世贤,二人相谈甚欢,瑞王提及自己的王妃病故,董世贤观他神色悲痛,言语中无不透出对亡妻的思念和不舍之情,董相听了也十分动容,对瑞王是既敬重又欣赏。

  董世贤心想,虽瑞王萧誉比自己的女儿大了十多岁,三十一岁的年纪也正当壮年,相较萧澈却更加沉稳自持,又想着年龄大一些或许会更懂得疼人,况且日后自己全力辅佐萧誉,助他登上太子之位后,到那时女儿也就有了依靠,有了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不过今上最忌讳党争,此事还应徐徐图之。

  萧誉此番回京,听闻了萧澈拒婚董婉儿,本就是为了求娶董婉儿而来,他意欲拉拢相府为他所用,经他一番试探,果然董相对萧澈拒婚一事耿耿于怀,可董相半生都混在朝堂,精于算计,最终还是选择为自己留了余地,并未即刻就答应将董婉儿嫁给他,只模棱两可地说,“老臣唯有一女,自小捧在掌心,从未强求过她。此事还需婉儿点头答应才能成。”

  董婉儿被关在绮香阁中,焦急万分,无奈之下只好出此下策,让入画在绮香阁中假扮自己,她换上入画的衣衫,通过香草,混进了懿王府。

  可她才来到萧澈的寝殿外,未曾想竟这么快就被他察觉。

  董婉儿急忙解释道:“婉儿担心老师,故前来探望。”

  萧澈抬眼扫向四周,除了董婉儿,确实并无旁人。

  他只觉心中怅然,果然是自己看错了。

  萧澈神情漠然,冷冷道:“孤已无碍,夜已深,倘若被他人撞见,恐有损你的清誉,孤让洛宁送你回去。”

  董婉儿神色黯然,只见萧澈身穿寝衣,如缎般的长发披散在身后,知他以为来的人是叶卿卿,这才如此急切地跑了出来,而他见到自己后,面上尽显失望的神色。

  这前后萧澈态度的反差,尽管她早就知晓萧澈心中没有自己,仍觉心痛难忍。

  董婉儿抿着唇,乖巧的点了点头,不行地绞着手中的帕子。

  她默默地跟在洛宁的身后,眼泪无声地垂了一地。

  直到萧澈回到寝殿,叶卿卿才从大树背后走了出来,她轻松地翻出高大的院墙,出了懿王府。

  难道萧澈对董婉儿根本就无意?

  她这一路上都在思考这个问题,若是换作以前,她定会欣喜万分,可此刻她心中只剩下苦涩,若萧澈不爱自己,也不爱董婉儿,那他必定只爱那至高无上的权势。

  他天性凉薄,根本就没有心。

  安宁街上万籁寂静,只闻几声狗吠,漆黑的夜空中无一颗星子,只剩安宁街上零星几盏花灯晕出微弱的光。

  叶卿卿内心悲戚,今夜她偷偷潜入王府是为了让自己的安心。

  而今夜过后,她终于可以死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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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天一亮,叶卿卿就坐上了去往青州城的马车,马车中装着为萧月柔准备的成婚贺礼。

  贺礼装了满满两大箱子,叶卿卿临走时,萧瑟瑟嘱咐过,让她此去青州一路上要缓缓地行,不要惹人怀疑。

  萧瑟瑟今早进宫面见今上,今上答应派人彻查行刺之事,但愿能给宁王一家多争取一些时日。

  昨晚一夜未眠,叶卿卿此刻正闭眼靠在马车上休息。

  只听得一阵马儿的嘶鸣声,马车缓缓地停下,玉蝉摇醒了正在熟睡的叶卿卿,“小姐,南阳候世子来了。”

  叶卿卿睡眼朦胧,无精打采地拉开车帘,从车窗中探出头来,扯了扯嘴角,和骑在马上的赵澄明打招呼,“世子,好巧啊!”

  观叶卿卿那礼貌而僵硬的微笑,显然被吵醒后,颇为不悦,赵澄明故意装作视而不见,手握马鞭,笑着拱手道:“在下和县主约好一起去玉泽湖游湖,钓鱼,故在下今日前来兑现约定。”

  今日一早,南阳侯夫人就派人去唤赵澄明,说是长公主府派人来传信,想让赵澄明陪着叶卿卿去青州走一趟,虽说赵澄明并不会武艺,但南阳侯在青州多年,根基深厚,关键时刻也能对叶卿卿照拂一二。

  当然也是为他们制造机会,或许叶卿卿和赵澄明自青州归来,会带来好消息。

  故今日一大早,赵澄明就急忙出府,去追叶卿卿的马车。

  叶卿卿露出礼貌而又不失尴尬的假笑:“哦,那还真是很不巧呢,卿卿要去青州参加表姐的婚宴。”

  她说完又打了个哈欠,无辜地眨了眨眼,继续敷衍,“卿卿也感到很遗憾,不能和世子一起游湖,钓鱼了。”

  叶卿卿在心中腹诽道:“这下他该回去了吧?她伸着脖子说话,真的很累啊,关键是马车一颠一簸的,实在是太想睡了。”

  赵澄明脸上的笑容愈浓,发挥锲而不舍的精神,“真巧,在下也要去青州,二弟的婚事在即,家父事多抽不开身,故命在下去青州打理二弟的婚事,不知在下可否有幸和县主同行?”

  叶卿卿笑道:“好说,好说。”

  “难道我不答应,你就不会跟来了?”叶卿卿在心里补上一句。

  “可是赵乾公子和柳常茹的婚事?”叶卿卿瞬间来了精神,果然唯有八卦才能让人精神振奋啊。

  赵澄明笑着点了点头,“正是。”

  难怪最近柳常茹没来找她的麻烦,原来是去了青州。

  叶卿卿缩回有些酸疼的脖颈,小声嘀咕道:“不过以柳常茹那骄傲的性子,又怎会同意去青州成婚,她没闹吗?这可一点都不像她。”

  “怎么没闹,闹得可凶了。”

  玉蝉在一旁正拿着礼品单子清点车上的物品,叶卿卿随行只带了几个小厮,那些男子粗心大意,若是将那些贵重的金银首饰弄丢了,可怎么好,玉蝉一面清点贺礼,一面随口答道。

  叶卿卿惊讶地看向玉蝉,“怎么你也知道?”

  玉蝉笑道:“只有小姐不知道,这几日小姐将自己关在房中绣花,两耳不闻窗外事,此事在京都已闹得人尽皆知。柳小姐起先是不答应,又是哭闹,又是砸东西,又是闹绝食,可听说昨日柳小姐的兄长跟随瑞王从云州回来了,将柳小姐倒吊了起来,打了一顿,后来将柳小姐捆了,连夜送去了青州。”

  柳常茹性子霸道蛮横,从小被宠坏了,但她最怕这个哥哥,叶卿卿曾见过柳常茹的兄长,他性子冷淡,沉默寡言,从不多说一句话,听说他替瑞王萧誉做事,颇得瑞王的信任,是瑞王的左膀右臂。

  看来恶人自有恶人磨啊,叶卿卿也觉得,柳常茹就是欠打,打一顿就老实了,她幸灾乐祸地勾起嘴角。

  柳常茹仗着自己大将军嫡女的身份,可没少干过仗势欺人,刁难他人的恶事,她可一点都不值得同情。

  听完柳常茹的八卦,一阵睡意袭来,叶卿卿连忙打了数个哈欠。

  不过这瑞王可谓是今上众多皇子中最低调的亲王,数年来奉旨驻守云州,多年来从未回京,低调得好似并不存在一一般,唯一关于他的消息是他成婚多年,夫妻恩爱,他再未纳过妾室,不久前瑞王妃病故,瑞王思念王妃,还卧病了半月,像瑞王这样深情的男子,在皇家堪称稀有物种。

  相比之下,萧澈前世娶了她,又娶了董婉儿,又后接二连三地纳了妾室,瑞王重情重义,萧澈却生性凉薄,虽说都是今上的儿子,这性情差了可不止一星半点。

  相比之下,还是瑞王更让人倾佩。

  赵澄明也很是体贴,笑道:“在下就不打扰县主休息了,在下骑马跟着县主的马车,待到了青州,在下再唤县主。”

  叶卿卿巴不得他如此说,她回答的十分干脆:“好。世子请自便!”

  很快,叶卿卿靠着马车壁沉沉地睡去。

  马车缓缓前行,数个时辰之后,驶入青州的边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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