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的时候,陆时有习惯,拖着刘木木一起晚上跑步。习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形成的,也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改掉的。他习惯了跑完步后身上畅快淋漓的感觉,即便是放了暑假,他还是坚持。

  他没拒绝杜谨言,对于他来说,那其实就是变相的答应了,所以陆时得去南街的桌球厅子找他才行。

  他一路慢跑,他所住的地方在东街,到南街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学校的位置基本就在靠近东街的中心,两个地方在两个方向,陆时从这里匀速小跑过去,就算抄近道,也需要半个多小时,步行甚至需要一个多小时。

  南街他很少来,以为相对于其他的街区来说,南街要稍微混乱一点,因为这条街上花花绿绿的诱惑太多了,比如当初差点将陈宇毁掉的游戏厅,陆时跑的时候是有路过的,门口一个小帘子挂着,帘子看起来有点旧了,里头传来嘈杂的声音,似乎人非常的多,跑过去的时候还有人匆匆忙忙的经过陆时身边,不住的催着身边的人“快点快点,再不起句没座位了”,陆时深感奇怪。再比如路上有录像厅,里头卖着碟子光盘的,有些人会租回家看,或者是就待在里头租一间房间在里头看完回家。街边一些小店放着嘈杂的音响听起来“兹兹啦啦”的劣质杂音不绝于耳,吵的陆时头疼。于是他加快了步伐,很快的跑过了一条街,那个桌球厅在靠近里面的地方,所以会比较安静一点。

  厅子门面挺大,敞开着,里头一览无余,很多男的在里头,有男的有女的,两个人站着,一个弯下腰正准备打,另一个再看。旁边的位置上还坐着几个人,一个女孩子坐在其中一个年纪稍看起来貌似也有二十几的男人腿上,陆时停了下来,他看到了杜谨言。

  他靠近的时候,除了正在打球的那两个人之外,其余的很多人都注意到了,杜谨言没理由注意不到。他当时正在喝茶,杯子放下来的时候正好瞥到了有人,定睛一看竟然是陆时,他放下杯子就起身,旁边的朋友看到还碰了碰他的手,挤眉弄眼的问,“哎,谨言,那个是睡觉的小子,长的还蛮俊的嘛,你认识的?给哥们介绍介绍呗。”

  杜谨言脚步一顿,回了一句,“你小子他妈的滚,这可是我朋友。”他脸上虽然挂着笑,但是那个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打了个寒战,讪讪笑着缩了回去,短期啤酒喝了一口,他纯粹就是来凑热闹的,他球也打不好,基本上是这伙人里头算是靠着巴结来的关系。杜谨言对他完全不必有什么好脸色,要不是顾忌带他来的那个朋友。

  杜谨言朝着里头几个人打了个招呼,尤其是那个和女孩坐在一起的那个年纪最大的男人,说了几句就走了,里头还有人笑骂着“小子不够兄弟,说好的出来玩玩,自己一个人先跑了,下次小心别被我们逮着机会,让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嘴里头放着狠话,杜谨言也不是在意,开点玩笑,最多是以后酒桌上吃点亏,多大点事儿。

  他朝着陆时走了迎面大步走了出来,打了个招呼。

  陆时冷眼看他和那些一看就是要么有身份要么就不是什么好人的混在一块,称兄道弟的,怎么都觉得自己今天这趟来错了。里头那两张熟面孔的出现,更加肯定了陆时心中的猜测。

  他淡淡的丢下了明天五点的邀请,转身就要走,因为他觉得这块地儿实在是不适合他待着,可是杜谨言立马就拉住了他。

  “陆时,你同意了嘛,早上怎么不说,还下午来一趟?”

  陆时反手就是甩开,不过动作幅度并不算大,杜谨言也是顺势松手,“本来是打算好明天中午的,可是李霖有事推后,正好出门跑步,顺便告诉你,没事我要走了。”

  实在是和这里格格不入,陆时跑步就走,可是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接着就看到杜谨言拖到了外套,就穿着里头的一件衬衫,跟着陆时一起跑。

  “一起啊。”

  这大道朝天,又不是陆时一家的,所以人家要跑,没资格不同意。跑到了即将要拐到东街的时候,杜谨言突然一斜,堵到陆时要前进的路上,陆时停下脚步,微微喘着气,用疑惑的神色看着他,示意他让开。

  他又看了一眼手表,时间显示即将六点了,他还要回去给自己做点饭,整理下房间,将碗碟拿出来,清洗一下,明天人多,菜多,得把柜子里头的东西理出来。

  杜谨言手一指外头,然后说道,“你去过那边的西山吗,山上这个时节开了花,上次偶然路过,还是挺美的,而且你以后跑步还能去那里,风景好,跑着也畅快,路不远,从这里跑过去半个小时而已。”

  陆时看了看表,觉得也是,而且对方好意,如果真的是总比绕着自己家楼下的街道跑个几圈来的好,于是也就同意了。

  掉个头顺着西街抄了个小道,市里头往外头走,是有一个小山,周末的时候蛮多人去哪里玩,以前听人说过,但是陆时还没去过,爬上去要花点时间,可是绕着这里跑步,跑得差不多回去,也是不错的决定。

  他刚靠近这里就闻到了香气了,此时是夏天,正是夜香花开放的季节,山底下开了点野生的夜香花,暗香浮动,很是醉人。

  这话不适合养在室内,要是空气湿度大,花香醉人,是可以使人呼吸困难的。可是室外却是再好不过了,环境开阔,香气顺着空气一跑,心情都舒畅起来了。

  陆时突然想起来夜香花是可食用的,用在家里头的膏蟹上也是非常适用的。他和杜谨言道了谢,上了坡摘了一些完整干净的夜香花,可是没东西装,杜谨言就把刚才的外套给陆时,陆时道了谢,也不客气。

  像杜谨言这样的人,出门总不会一身邋遢,也都是斯文的,看着就是公子哥儿一样的,外套就是不穿也会带出门,也算是正好碰上了。

  陆时接过外套的时候,动作一僵,如此熟悉的动作,他怎么可能忘记,以前那个鲁莽的什么也不懂的人是怎样的不懂得怜惜花,接过就用力抱着,到家就随地乱扔。可是他连一包的花都不让他提着,把他看顾的像朵娇花儿一样,陆时曾为此啼笑皆非,但是――

  陆时摘好了花朵,提着花跑了回去,一路上沉默,并不说话。虽然他本来话就不多,可是杜谨言感知多么敏锐一个人,很轻易的就感觉到了似乎气氛变了。他也很配合的不多说话,跟着陆时一跑到了家,陆时到家时,还微喘了几下,而杜谨言完全无压力,他倒是蛮喜欢运动的,所以体力好,更何况三年前出了那种事情,他父母都担心,还请了武术指导师傅来给他指点,一点慢跑不在话下。

  因为花装在衣服里头,不方便拒绝,将花泡在池子里头后,就把衣服还给杜谨言,杜谨言出了门,陆时仍不住出声,“不管怎么样,今天还是要谢谢你。”

  正要下楼的某个人一脸受宠若惊的转过来,脸上带出了几分的笑,“这么客气?我们可算是老交情了,我还是蹭饭的呢,不谢,明天见。”

  陆时回去慢慢的讲花洗干净,洗着洗着又愣住了。他觉得今天他的状态很不对,为什么老是看着杜谨言想到夏永川,他边洗边思考今天的事情,等到了将花都从水里捞出来的时候。他才恍然意识到其中的原因。

  因为夏永川已经渗透了他生活的方方面面,从小时候开始,不论做什么,夏永川总喜欢粘着陆时,他去集市买菜,夏永川提东西;他坐着,对方站着;去踏青,他走着去,拗不过对方,被背着回来;即便是陆时要摘花做羹汤,对方也硬要提过东西,为他减负;他们做家务,陆时擦桌,对方拖地……

  不论是谁,但凡想要靠近陆时的生活,都会触动陆时关于这些的会议,可物是人非,正是回忆,特别能够让人感慨。

  为了让自己不在伤春悲秋,陆时将摘下来的新鲜夜香花放到阳台晾。这夜香花又叫做夜丁香,味浓花娇。今天看到的夜香花,是紫色和黄色交杂相生,他两色都采。虽然很多人都喜欢拿它入味,但其实专业的庖厨是会注意许多地方的。

  这是野生夜香花,因其花蕊带糖,容易招惹各式各样的昆虫爬进吮吸糖汁,一些小虫极微小,人体肉眼无法看到,若是一般还好说,可若是有毒便不那么妙了。所以陆时刚才清洗的时候,还将花蕊减去,这夜香花在制食的时候充当的乃是增添香味的作用,其实是可有可无的,但是有的话还可以为这道菜增色几分。

  第二天陆时起的比较早,由于固定的生物钟,让他六点半就起了,把橱柜里头的碗盘子筷子勺子都拿出来好好的洗刷了,整理好屋子,收了晒干的花瓣,东西都从冰箱里头拿出来,将要做的东西从脑海里头过了一遍,胸有成竹才开始动手。

  他先取了鸭子,鸭子不大,肉质鲜嫩,去骨切件,用少量澄面也就是小麦淀粉捞过鸭肉,在用低温炸鸭肉,也就是泡嫩油,保证肉质内里多汁。再将蒜头爆香,“泡过嫩油”的鸭片放到锅里头,摆放均匀,在放入绍酒,让鸭子的香气充分的挥发。陆时打开窗户透气,否则味道会蔓延到整个房间内,等到酒气散发完全,在放入三分一斤的姜芽,也就是姜块培育出来的小芽,鸭子入味之后,甜酸芡一勾芡,就可以闻到浓重的酸甜味道,再加上姜芽和鸭子之间的香气,简直就如同美妙的交响乐一般扣人心弦,让闻者心动。

  陆时还凑近深深地洗了一口气,感觉了一下这个味道,觉得自己的手艺还没退步,多年的练习之下,许多上辈子他并没动手也没钱做过的吃食一一的从他手中做出来的时候,他的心情别提后多么开心了。

  上辈子和福生二人东躲西藏,囊中羞涩,即便是口味刁钻的他,动手做的吃食也只能是山野清供。这山珍吃的就是风雅,再怎么精心烹制,如果失去了主食材,味道毕竟趋于单一。在红乡县的时候,家里头穷困,在吃一途上,陆时终归是遗憾的。

  等到了有了些闲钱,好好的烹制出自己心动了已久的菜肴是,却已是身侧无人,满桌寂寥相伴而已。

  终究是,两难全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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