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远远轻轻抚着他的脸,道:“她会。她的心里只有权势地位,若是杀了皇甫渡对她有好处,她一定会杀了他。”

  幽无命僵硬地扯了几下唇角,目光仍旧空空荡荡。

  他的心跳很乱,时而快,时而停滞。他的额角再一次迸出了青筋,他的手指在痉挛颤抖,仿佛抑制不住杀气,随时会抬起手来,拧断她的脖颈。

  她贴近他,捧住他的脸,轻轻缓缓地亲他的脸颊。

  她温柔地唤他:“幽无命,我们现在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做完……你得给姜雁姬‘动机’,还有,如何献这份礼,你计划好了吗?嗯?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啊,幽无命,快点醒来。我们还有好多事要做……”

  他极慢地转动黑眼珠,斜斜地落在她的脸上。

  “是……”嗓音沙哑,“很重要的事,还没做。”

  他的身体重重前倾,将她抵在倚枕上。

  如泄愤一般,狂风暴雨地亲了下去。

  许久,他缓缓撑起身体,暗沉的目光盯住了她的衣带。

  “想知道我最后的秘密么?”他语声蛊惑。

  ——想知道的话,拿你来换。

  她抬眸看他,见他方才狂乱之下自己扯散了衣襟,敞着小半结实的胸膛,目光幽暗无比,缓缓喘着长气,唇角勾起极为邪肆惑人的幅度。

  她知道他的神智仍未从黑暗深渊中爬出来。那枚记灵珠毕竟已跟了他二十年,早已融为他仇恨本身的一部分,今日决定将它送出去,那种感受,不亚于生生从心脏上撕下一块带着伤口的血肉。

  在对上皇甫俊与姜雁姬之前,她与他之间,还有硬仗要打。

  她搂住他,轻轻嗅了嗅。

  “闻我干什么。”他挑起她的下巴,坏坏地问道。

  另一只手已轻车熟路地去往他曾带着芙蓉脂去过的地方。

  “喜欢你的味道。”她轻柔地把脸颊倚向他,蹭了蹭,道,“我想久久地拥有你的味道和温度,和你亲密无间,放肆地倾诉心声……”

  幽无命呼吸骤急,瞳仁微缩,唇角不自觉地扬起,像是一头收到了攻击讯号,预备发起进攻的狼。

  “好。”声线彻底嘶哑。

  大手干脆利落地扯下了她的底衬。

  她攥住他的衣领,眸中波光闪烁:“我会大声叫你的名字,告诉你我有多喜欢你,告诉你你有多厉害。整个世间,就只有你和我,心里、眼里,只有彼此,最彻底的拥有,不要有任何人打扰……幽无命,你确定要在这里吗?就打算草草了事么?”

  她刚口说话的时候,他已迫不及待扔掉了自己的衣带,手忙脚乱地扯开了自己的外袍与中衣,失控般向她靠近。她说到一半时,他的动作停住了,缓缓转动着眼珠,盯住她那鲜花般的唇,喉结不住地滚动,眼底泛起了感兴趣的期待之色。

  待她说完,他那股冲上脑门的岩浆已冷却了下来,薄唇微动,喃喃道:“这里,不行。”

  她扬起身,离他更近。

  幽无命深吸一口气,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她,逃到窗边。

  他的脊背在轻轻地颤动,耳朵尖通红。

  许久许久,他才调匀了气息。

  “小桑果!”他猛然回眸,瞪着她,唇角是无比凶狠的笑意,“你给我等着!”

  她羞涩地冲着他笑。

  幽无命有些头晕,看着眼前这双清澈纯透的眼睛,他甚至有些怀疑方才听到的那些大胆热烈的话语,是不是自己发病时的幻觉。

  他的小桑果,分明就是个透明的小果子,微带一点青涩,那般美好灵动。他难以想象,让她失控放肆地喊他的名字时,该是何等光景。恐怕当真是叫人死而无憾了。

  他觉得自己仿佛走在万丈悬索之上,正在小心翼翼地靠近一团暖融融的光。

  那样的光……他配吗?

  他别开了头,思忖片刻,道:“来,我教你雕木头人。”

  桑远远:“诶?”

  他将她拢进了怀里,环着她,随手在矮案桌边上掰下一块木头,另一手捡起桌上的小刀子,一刀一刀刻了起来。

  她感觉到他的呼吸越来越平稳,心跳声也渐渐隐去。

  “脑袋。”幽无命躬着背,把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一说话,声音便沉沉地在她耳旁响起。

  “脑袋。”她配合地望向圆溜溜的木球。

  “你的脑袋。”他笑道。

  她不假思索:“不像。”

  “一会儿就像了。”他漫不经心地笑着,用两根手指捏住刀锋,细细地雕琢。

  他专注地雕刻木头人,她专注地欣赏他的盛世美颜。

  恰到好处的一张脸,玉琢一般。

  圆溜溜的木球很快就有了鼻子和嘴巴。

  桑远远看得一怔:“还真有点像我!”

  “有点?”幽无命勾起唇角,不屑地笑了笑,“你等着。”

  大车在缓缓前进,阳光透过他没有彻底合上的车帘,洒进细细一条,恰好落在幽无命的手上。

  他恍若未觉,一心一意地雕刻桑远远的容颜。

  车身时不时轻轻晃一晃,二人的身体便会不经意地碰撞,一种岁月静好的气氛缓缓氤氲开,令桑远远时不时便一阵恍惚,忘了此刻正驱车驶往皇甫俊的老巢。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他专心雕刻的时候,那种沉静的氛围和极有规律的沙沙声实在是催眠效果奇佳。

  幽无命稍微向后仰倒,让她整个窝在他的身前,他雕几下,便忍不住分神看一眼她的睡颜,不知不觉,唇角已漫起了温暖柔和的笑意。

  “谁家的美人睡相这么差!”他嘀嘀咕咕地嫌弃着。

  ……

  桑不近小心地赶着车,吊在姜谨真一行后方,准备进入东州西境第一座城池西府。

  自从偶遇‘天都特使’,四个人就改变了计划,决定先将礼物送给皇甫俊,然后再前往东海湖探那血蚌之秘。

  刚驰过一片荒野,忽然听到车厢中传出桑远远的惊呼声。

  桑不近和云许舟齐齐面色一变,推开了车门。

  就见桑远远睡眼朦胧,一边揉眼睛,一边追着幽无命,要抢他手中的东西。幽无命游刃有余地避着她,脸上满是坏笑。

  桑不近:“走了走了,没什么好看的。”

  ‘砰——’关上了车门。

  云许舟笑道:“你怎就见不得自家妹妹好?这二人,我倒觉着是对神仙眷侣。你呀,对幽无命偏见太重!”

  桑不近很不服气:“他哪里好!”

  “哪里不好了?”云许舟道,“年轻英俊,位高权重,修为高深,只身一人,这般夫婿,上哪里去找?”

  桑不近难得没与她说笑。

  他板起了脸,认真地说道:“你知道幽无命是什么人。”

  云许舟深思片刻:“会不会有什么隐情?这些日子,你我也算是一直看着他的,你真觉得他是那种嗜血狂徒么?”

  桑不近淡笑:“从前你我也未曾看出小洋有问题。”

  “这倒也是……”云许舟把手肘撑在膝盖上,叹息,“幽无命做过的那些事,件件铁证如山,没得翻案的。不过凤雏,你要想到,历史总是由胜利者来书写,若是幽无命登凌绝顶,被粉饰成一代圣君,且一生善待凤果,你,仍旧觉得他不行么?”

  桑不近眼神微颤:“云许舟,你怎会有这么可怕的念头。”

  云许舟缓缓摇头:“可怕么。当初姜氏取云氏而代之,谁人觉得可怕了吗?这个世界,本就是强者为尊,如今已没几个人敢议论幽无命,将来,呵……”

  桑不近抿住了唇。半晌,低低地道:“就怕,他只是一时图新鲜。若是嫁给旁人,譬如韩少陵,哪怕将来腻味了不爱了,他也会好生供着小妹,可是幽无命……”

  被他厌弃,恐怕会死。再说,这个男人本身便是一个燃着火的深坑。

  桑远远并不知道自家便宜哥哥正在外头苦大仇深。

  她此刻眼睛里只有一件事,就是抢过幽无命手中那颗木头脑袋,把它切成一千片。

  他雕得实在是……太像了!

  任何人看一眼,便能认出是她。

  睡得翻白眼,流口水的她!这分明就是污蔑!

  桑远远绝对无法容忍这种东西和她生存在同一片天空下。

  她招出了海带条,长长短短地卷向幽无命,六朵大脸花在车厢中蹦蹦跳跳,使着坏要去绊他。

  幽无命哈哈大笑,扬着手中的木脑袋,身形如鬼魅一般,不见如何动作,就轻轻巧巧地避开了她的攻击,一次又一次把那栩栩如生的木脑袋放在她眼睛前面晃。

  真的,自从桑远远小学毕业之后,就再也没有遇见过这么可恶的男性了。

  “幽无命!”

  她越气,他越是笑得开怀。

  折腾了半天,她忽然被他从身后搂住,翻到了软榻上。

  他手中泛起青芒,抓过她的‘海带条’,把她的双手牢牢地缚了起来。

  制住她之后,他把脸埋到她的发间,贪婪地汲取她的清香。

  “小桑果……小桑果……”他低沉呢喃,“我有二十年,不曾雕过木头人,也不曾这般笑过。”

  她的心脏忽然抽搐着疼了下。二十年……不曾雕刻木头人?二十年前他雕过?

  她扭动着身体,翻过一面,拱到了他的怀里。

  “我说过的,会给你许许多多的快乐。幽无命,我没骗你吧?”

  她仰起脸来,笑吟吟地望着他。

  他垂眸一看,便看见一张娇憨的脸蛋。

  他怔了下,视线慢悠悠飘向一旁,漫不经心地应:“嗯。”

  她啄了啄他的下巴。

  “我们会一直好好的。我的小公子。”她大胆地向着他再迈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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