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景象,在别处倒是见不着——底下灯火辉煌,迷住了人眼,是看不见天空景象的。

  她的笑容渐渐变得迷蒙。

  而抱着她穿梭在洋底的人,身上有她熟悉的花香和隔着衣裳也能感受到的温度,她轻轻把脸颊倚向他,便能感觉到他的心脏沉沉地在胸腔里跳动,让人心中安稳踏实。

  他微微绷着下颌,侧脸线条流畅漂亮,一双黑得发亮的眼睛打量着四周,漫不经心的样子。

  终于,他看中了一面半躺在屋顶的假贝。

  他大步走过去,大马金刀往贝壳里一坐,冲她点了点下巴。

  “找人。”

  他垂头一看,恰好捕捉到她呆呆看着他的样子。他的心跳猛地一乱,又是得意非凡,又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自己——好好的气氛,就这么给搅了!

  桑远远定了定神,扔出大脸花。

  如今,她的大脸花已有半大少年那么高了!蔫蔫的花盘子冷不丁探过来,像个磨盘似的,还真能唬人一跳。

  它杵在边上,看得幽无命嘴角直抽。

  只见大脸花把那两片下垂的花叶扬了起来,叶尖抵着叶尖,飞快地开始编织灵蕴藤。

  一缕缕摇曳的灵蕴藤被织了出来,摇摇晃晃地顺着屋顶的假景观游了出去,攀向各间厢房的雕花木窗棂,探入房中查探。

  桑远远的心神也追随而去。

  好一派纸醉金迷、红男绿女!

  一片片海洋景观之中,各类妙姿闻所未闻。这东海龙女宫,果真是十分有特色,一个个妓子像鳗,像鱿鱼,动辄就是体操般的难度。

  桑远远看得啧啧称奇。时不时,便小小地惊叹一声。

  “小桑果,”幽无命覆在她耳畔,阴恻恻地问道,“看得这么认真,也是为了他日令我神魂颠倒么。”

  桑远远赶紧摆出一本正经的模样。

  她很快便找到了姜谨真。

  蚌女仙那白乎乎的躯体实在是太有辨识度了。

  她竟是生生折成了两个直角,严丝合缝地配合着姜谨真。二人额头触着额头,蚌女仙那双桃花眼里慢慢地转动着星光,把姜谨真迷得不似人样,恨不能就死在当下。

  啧。

  桑远远收回了灵蕴藤,指向前方。

  “那一间。”

  幽无命揽住她,轻飘飘地从两座珊瑚中间掠过,蹲下了身,挑开一片琉璃瓦。

  只见巨大的扇形云榻上,蚌女仙又换了个姿态。

  从姜谨真身边露出来的部分,当真像是白润柔弹的蚌肉。奇怪的造型,常人想都想不出来。

  幽无命眯着眼往里望了望,眉毛不自觉地一挑,稍微凑近了些:“啧。”

  后颈处好似刮过一股凉风,他回过头,见桑远远正阴沁沁地望着他,似笑非笑。

  他睁大了眼睛,合上琉璃瓦,偏头控诉:“小桑果!姜谨真这身材有什么好看的,你竟傻看了半天!”

  桑远远:“……”这是恶人先告状吗?

  他取出怀中的白氏神奇露,交到她的手中。

  “全用掉,一滴也不要剩。”他郑重其事地叮嘱。

  桑远远嘴角一抽:“也不必那么多?不是说超过两滴就能出人命么?”

  旋即,她反应了过来,他是要向她证明,他一滴也没打算留下来自用。

  她憋着笑意,揭开了琉璃瓦,用细细的灵蕴藤卷住两小瓶开了盖的白氏神奇露,渡入房中。

  扇形的云榻边上放置着精致的透明酒壶,里面装的是果酒,一望那色泽便知道清爽解渴。

  桑远远操纵着灵蕴藤,悬空将那桃花颜色的白氏神奇露顺着酒壶的嘴儿滴了进去。

  两瓶,一滴没剩。灵蕴藤一抖,两只空瓶子歪歪地落到了云榻边的丝毯上。

  少时,姜谨真的鬼吼声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郎君歇一歇,奴家洗一洗再回来伺候。”蚌女仙娇娇地道。

  “怎么样?”姜谨真大喘着气,问,“你伺候过这么多男人,小爷是不是最厉害那个?”

  “当然是啦!奴险些就死掉了!”蚌女仙拧着腰身,用手指虚虚点了点他,然后晃晃悠悠走向屏风后。

  姜谨真在云榻上瘫了一会儿,终于攒了点力气爬起来,随手抓起了床头那壶酒,对着壶嘴咕咚咚一通牛饮,喝得一滴都没剩。

  桑远远弯起唇角,偏头对幽无命说道:“成了。”

  他看着眼前娇美的笑颜,忽然便觉得空气有些不够用。他,毕竟是个,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真男人!

  “小桑果,”他抓住她,身体沉沉靠近,低声覆在她耳畔道,“你与我,何日才能成了,嗯?”

  她偏头看他,见那双黑眸中闪烁着暗光。

  他忽然出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勺。

  他的唇重重落下,从唇角开始,一点一点侵占她的领域。

  与往日都有些不同。

  呼吸渐急,他放过了她的唇,转向颈。

  她被迫仰头望着漫天金光,像是好不容易才探出水面的溺水者一样,拼命地呼吸、呼吸……

  “小桑果……”沙哑的声音贴着耳廓响起,“我的小桑果……你真要命!”

  她忽然觉得,他也十分要命。

  ……

  半炷香之后,姜谨真体内那过量的虎狼之药,发作了!

  顷刻间,姜谨真的身体像是烧红的烙铁一般,几乎冒出了白汽。

  额上爆出了青筋,面色逐渐狰狞,他不自觉地四肢一挣,仰在扇形云榻上抽搐了几下。

  “快、快给老子滚回来……你他妈在那里磨蹭什么!”姜谨真咬牙切齿地吼道。

  屏风后的蚌女仙正在木桶中舒展四肢,闻言不禁小小地吃了一惊。

  她很确定,方才已将此人折腾得精疲力竭,下半夜前都只能有心无力地瘫着。没想到这么快就……

  一定用了药!蚌女仙心中恨恨地骂了一声,嘴上娇滴滴地应道:“来啦!”

  她蹭到云榻边上,低头一看,便看到丝毯上的两只小空瓶。

  白氏……神奇露?

  俏脸微微变色,她惊恐地望向姜谨真。

  只见他头发丛中都在冒白气,身体红得像只熟透的虾,两道鼻血流到脸上却不自知,双眼瞪得浑圆,朝着她无意识地呲起了牙。

  蚌女仙心知不妙,急急向门外走去。

  姜谨真见她想跑,发疯一般往云榻下一扑。

  头朝下,脚朝上,摔在那里,痉挛了两下便不动了。

  蚌女仙拉开了厢房的门,柔弱地唤道:“不好了不好了,他多用了药,快来救命呀——”

  两名杵在门口的接引使立刻冲入房中。

  幽无命听到下方的动静,眸中迅速恢复了清明。

  他把软在怀中的桑远远打横一抱,掠到前庭方向。

  不过片刻功夫,守在东海龙女宫门外的姜州亲卫们就得到了消息。

  “出人命啦——出人命啦——”

  整间楼阁乱哄哄地闹了起来。

  幽无命唇角勾着笑,小心翼翼地将桑远远放在一块光滑平整的蚌壳装饰中,垂眸上下看了她一圈,目光中不自觉地染上了少许温柔。

  确认她可以独自待一会儿之后,他像一道鬼影般,顺着檐角掠了下去。

  姜谨真出了事,底下的姜州护卫已人心大乱,留下看车的只有五个人,且个个都紧张地关注着楼阁内的动静,不自觉地忽略了身旁的大车。

  幽无命轻轻巧巧从空中落到车顶,闪了闪,又从车窗掠进了车厢中。

  桑远远有气无力地指挥着一朵大脸花,织出灵蕴藤,追在幽无命身后,替他放风。

  只见车厢的软榻底下藏了一排暗格,暗格中,端端正正地放着一只匣子。不必打开看,便能猜到是那一匣万年灵髓。

  幽无命嘴角噙着缥缈的笑,从身后包袱中取出一匣水灵固玉晶,换走了万年灵髓,又将装盛了皇甫渡脑袋的匣子端端正正放在旁边。

  思忖片刻,他随手拿起矮桌上那柄镶晶石的小匕首,慢悠悠地把那日刻好的半个‘幽’字又描了一遍,加深少许。

  做完之后,他随手将小匕首抛回矮桌上,慢慢转动着眼珠,将这车厢打量了一圈,然后不紧不慢从车窗掠出,径直展开青黑的翼,掠回三层楼阁之上。

  神不知,鬼不觉。

  他急急回到了桑远远的身边,见她懒洋洋地倚坐在贝壳里,正凝神探听着姜谨真那边的动静。

  他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

  方才,总是不自觉地微悬着心。就怕离开这么一会儿,回来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念头。

  大约是上渡和天都那两次留下的阴影。这个果子,看漏那么一眼,就不知滴溜溜地滚到哪里去了。

  他大步走回她的身边,把她捉进怀里,重重亲了一口脑袋,道:“算你老实!”

  桑远远:“???”

  她不知道这个脑袋不正常的家伙又自己脑补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此刻也没功夫和他计较。

  她的心神全在底下的厢房里。

  姜谨真已救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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