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唐明藩身上带着补丁的官服,再看他额头上映着太阳的汗水,唐竹筠心里感动不已,对前身又唾弃了一万遍。

  家里三个男人把她保护得这么好,她却烂泥扶不上墙。

  “唐大人,”阮安若急了,“她带危险的东西进来,意欲何为?”

  唐竹筠上前对着唐明藩行礼,然后扶着他胳膊道:“爹,这件事情我自己来处理。”

  唐明藩跑得气喘吁吁,显然是听说发生了大事,直接从隔壁衙门赶过来的。

  唐明藩有些怔愣——今日的女儿,似乎不太一样了?

  唐竹筠歪头看着阮安若:“来,说说,我带了什么危险的东西进来?”

  阮安若道:“迷药,你荷包里是迷药!你说要暗算王爷,你还说,王爷也没什么高攀不起的,他不还有个女儿吗?又不是头婚……”

  唐竹筠前身确实这么想的。

  虽然她有个私生子,但是晋王那个女儿还不知道是谁生的呢!他们两个这般不正般配吗?

  晋王的脸色发黑,像一台巨大的冷气机一样,突突往外放着冷气。

  如果眼神能杀人,估计唐竹筠已经被他碎尸万段了。

  唐竹筠做出讶然的样子:“你这是戏文看多了还是犯了癔症?我什么家境,敢去暗算晋王?唐府统共养了一个丫鬟一个看门的婆子,晋王爷身边伺候的十几个几十个,我凭什么去暗算他?”

  “你从前又不是没做过这样的事情。”

  “你从前还尿床呢!”唐竹筠冷笑。

  竟然当众说这样粗俗的话,阮心若气得脸色涨红:“你就是心虚。”

  “我心虚?我是怕你下不来台。”唐竹筠把腰间荷包取下来,伸手进去捻出来一点儿细细的粉末,众目睽睽之下放到嘴里吸吮了下,“糖粉,要不要尝尝?”

  “不可能!”

  “够了!”大长公主怒道,“堂堂官家千金,闹成这样,都不要体面了吗?来人,把她们两个给我撵出去,以后再不许进公主府!”

  “公主,您听我解释……”阮安若慌了,她还想抱住大长公主的金大腿呢!这是皇上敬重的亲姐姐啊。

  唐竹筠却巴不得立刻就走,招呼家里三个男人:“爹,哥哥,凛凛,咱们回家。”

  唐柏心瞪了她一眼——公主和晋王都没走,他们往哪里走!

  唐竹筠却觉得莫名其妙,想想以为唐柏心还在生她的气,就没敢吭声。

  晋王深深地看了一眼唐竹筠,然后和大长公主一起离开。

  唐明藩开口道:“先回家,有事回家再说。”

  唐竹筠垂着头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跟着三个男人回了家。

  唐府是破败的二进院子,十分简陋,唐明藩住正屋,唐竹筠住抱厦,唐柏心带着凛凛住东厢房,看门的何婆子和女儿秀儿一起住在西厢房。

  何婆子母女孤苦无依,某次官司之后无家可归,被唐明藩捡了回来。

  虽然没什么见识,但是母女两个都勤快忠实,把府里打理得很干净。

  这个家,除了唐竹筠,从上到下都很靠谱,就是家徒四壁。

  唐明藩回到家像老了十几岁,腰背不再挺直,靠在椅子上大口喘着粗气。

  唐竹筠隐约感觉,便宜爹心肺功能不太好。

  唐柏心则道:“把那脏药交出来!”

  秀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大爷,都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的错……”

  唐明藩则道:“你先去请个大夫给姑娘看看,诊金,诊金你先赊着!”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中有愤怒更有担忧。

  “哎,秀儿你起来。”唐竹筠叹了口气,除了收拾烂摊子,她能怎么办?

  她慢慢跪下:“从前的事情都是我不懂事,让爹和哥哥操心了,以后再不会了。秀儿买到的是假药,被人用糖粉糊弄了,所以我没事。”

  只白瞎了五两银子,还是她在外面借的印子钱。

  唐竹筠觉得前身简直十恶不赦。

  唐明藩一年三百两银子俸禄,唐柏心五十两,还有些柴火补助之类的,林林总总也有四百多两。

  唐明藩现在给家里二百两,剩下二百多两,原本也够过得不错,可是都被唐竹筠挥霍了。

  借放印子的钱,她不是第一次,因为唐柏心管制她,不给她那么多银子。

  为她填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总之真是很欠揍。

  唐竹筠粗算算,现在外面还得欠着一百多两银子,这还是没暴露出来的,现在都成了她的黑锅。

  苍天啊大地啊,她这是做了什么孽,要穿越来给人背锅。

  京城谁不知道唐家有个花痴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你啊你!”唐明藩气得手都在发抖,“柏心,拿家法来!”

  “爹,我娘,您想想我娘,饶了我这次吧!”

  虽然唐竹筠不屑于前身每次闯了祸就搬出来死去的娘,让娘死了都不得清净,但是挨打当前,她还是怂了。

  唐明藩果然不说话了,想起亡妻,看着女儿和亡妻那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老泪纵横。

  唐柏心冷笑,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他也不相信唐竹筠会痛改前非,狗改不了吃屎!

  他牵着凛凛的手——小正太从回来之后一直面无表情,正眼都没给唐竹筠一个,“走,爹带你回屋读书。”

  一大一小两张养眼的脸,从唐竹筠面前冷漠地走过。

  “起来吧。”唐明藩受到了极大打击,有气无力地道,“什么时候我闭上眼睛去找你娘,什么时候就不用为你操心了。下去吧,我要回衙门。”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却险些摔倒。

  唐竹筠起来扶住他,“爹,您慢点。您先缓缓,等,等吃过饭再去衙门吧。”

  她趁机摸了摸唐明藩的脉,有些想哭。

  唐明藩堂堂二品大员,脉象虚而无力,双手冰凉,心虚气短,分明是营养不好导致气血化生不足。

  他今年不过四十出头,却已经满头白发。

  这明明是一个可以万世垂明的能臣干吏,却被一个不成器的女儿连累至此。

  “如竹箭之有筠,如松柏之有心”,坚贞高洁,她和兄长的名字,正是唐明藩的自我要求,凛凛的名字则寓意着凛凛而生,这是一颗多么高贵骄傲的心。

  而自己这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彻底毁掉了他的英明,也看不到任何希望。

  唐明藩倒在椅子上,目光悲伤而绝望。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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