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晚饭餐桌上,入耳全是二姨吹嘘自家女儿如何争气,这已经是她的传统保留节目,从前吹成绩、吹名次,孩子们毕业后,就开始比事业,比收入。

  程懂懂永远是那个“不争气的孩子”,程母总会顺着二姨的话数落她,而罗照暖就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看笑话,因而,这也是罗照暖最喜欢的环节。

  不过,今天程懂懂却绝地翻身,一改从前低到尘埃里的地位,只因为程父一句话:“我家懂懂真是懂事了,她跟我保证了,以后不混什么娱乐圈,老老实实考公务员。”

  “你说什么?”程母又惊又喜。

  “?!”程懂懂,“不是,爸,我只说不唱歌跳舞,想写点东西……”

  程父大手一挥:“我知道,我刚刚在网上查过了,作家协会也是有编制的,跟公务员没什么区别。”

  程母也不知听清楚“作家协会”没有,立即附和:“还是有个编制心里踏实,那叫铁饭碗!抗通货膨.胀的,现在公司多不景气啊,你爸也就是看着风光,哪天倒闭都不一定。”

  程父:“???”

  程母喜滋滋道:“懂懂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说这么明白的话,妈支持你,有编制才是正经工作,跳舞啊、拍电视剧啊,看着光鲜,但都是一时的,老了怎么办?你能演一辈子?”

  程懂懂下意识想纠正,但瞄到二姨的脸色,硬生生把反驳咽了回去,义正言辞道:“妈说得太对了,那都不是正经工作!”

  以为自己刚接下电视剧的罗照暖:“……”

  刚吹完女儿的二姨:“……”

  吹了一晚上的演艺工作,成了不正经的了,二姨只觉气饱了,这顿饭没吃几口,直到落地窗外闪过车灯,才重新打起精神来。

  那是一辆花哨的保时捷超跑,车上走下来一位西装革履的青年,打扮格外考究,头发用发胶仔仔细细固定好,抬手便能露出价值不菲的钻石腕表,一身公子哥的富贵气,正是蒋一同。

  蒋一同作为“程懂懂男友”时,从没和程父程母正式见过面,但程父还是一眼认出了他,没好气地从鼻子里哼一声:“花哨!”

  二姨嘴上没说什么,可看着停在程父的旧奥迪旁的超跑,就觉得扬眉吐气。

  “大姐,孩子来都来了,让他进来坐坐吧。”二姨小声劝。

  程母早就想过会有这一天,罗照暖是她的亲外甥女,外甥女婿也总是要走动的,不可能一辈子避而不见,她叹口气:“算了,进来认认门吧。”

  程父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可人已经进来,妻子又拦着,终究没有发作,蒋一同倒是贯彻了“给女朋友撑场面”的宗旨,对罗照暖体贴入微,只是目光总有意无意地往程懂懂身上扫。

  程懂懂比之前变了很多,说不上具体变了哪里,但肉.眼可见的更漂亮,还带着股由内而外的自信和从容,或许是“人性本贱”,她越是不搭理他,蒋一同就越觉得她光彩照人。

  蒋一同始终相信程懂懂对自己还念念不忘,毕竟她不久之前还曾为了不分手而以死相逼。

  然而,短暂的寒暄里,程懂懂没给过他一个正眼,蒋一同便像一只急于表现自己的花孔雀,侃侃而谈,吹牛打屁,不但隔三差五暗示自己身价不菲,错过了他就是错亿,还要时不时夹上两句英文,听得程父想打人。

  二姨倒是对这位未来女婿非常满意——太能揣测她的心思了,就这样继续给自己长脸不要停!她的女婿学历高谈吐好,又有钱,门口那辆车能买程父好几辆奥迪,她可算是苦尽甘来了。

  可就在蒋一同吹得嗓子都干了的时候,别墅的落地窗外又亮起了车灯,在景观灯的照射下,能清楚看到,那是一辆顶配迈巴赫。

  那样的超级豪车全国也没几辆吧?怎么会停在程家的小别墅门口?

  众人的目光都好奇地落在窗外,只有程懂懂和蒋一同同时在心里“卧.槽”一声,那位祖宗怎么来了?

  司机恭恭敬敬开车门,而蒋大少连敲门都不用亲自动手,全权由身后的助理代劳,排场比蒋二少大了一百倍不止。

  更要命的是,蒋一同因为畏惧大哥,遇到他气场便自动弱了不少,之前还侃侃而谈像个珠光宝气的花孔雀,现在则像见了猫的老鼠,更突显出蒋念丞的气势不凡了。

  有些人就是自带气场,譬如蒋念丞,和蒋一同公子哥般的贵气不同,他的“贵”里还带着不容辩驳的横和野。

  那是他从小孤身在国外挣扎,回到公司又和老油条们斗智斗勇,摸爬滚打里打磨出来的,只一个眼神,就叫人下意识服从他,二姨打量着这位不请自来的青年,大气都不敢喘,心里莫名冒出个念头:女婿被比下去了!

  只是不知道这人什么来头?

  就在这时,蒋一同弱弱叫了声‘哥’。

  程父率先反应过来:“你、你是泰达投资的蒋总?”泰达集团公司众多,其中,泰达投资因为全权交给刚回国的蒋大少,数月内作成好几笔大生意,股价飙升,声名鹊起,现在生意圈内没人不知道蒋老爷子那位年轻有为的大公子。

  不但程父激动,二姨那忐忑的心脏,也重新激动起来:这么厉害的人,竟然也是她的晚辈!这回面子可真的赚足了。

  现在撑腰的人都齐了,看懂懂那丫头还能敢不敢放“暖暖没有正经工作”的厥词。

  然而,蒋念丞一个正眼都没给自家弟弟,更别提罗照暖,他礼数周到地和程父程母打过招呼后,直接无视二姨他们,对程懂懂道:“懂懂,我是专程来感谢你的。”

  程懂懂已经忘了药方的事情,瞪着一双水盈盈的桃花眼,不解地看着他。

  蒋念丞被萌得心头一颤,面上冷静地说:“谢谢你送我的药,很管用。”其实并没有安眠药立竿见影,但想到这是她的心意,蒋念丞竟真的睡得安稳了些,连梦里都是她湿.漉.漉地穿着自己西装外套……向他保证前路并不灰暗的话。

  程父程母听得一头雾水,堂堂大总裁,放着分分钟几百万上下的生意不顾,竟然亲自跑来感谢什么药,他们怎么认识的?

  蒋念丞有读心术似的,三言两语解释了安眠药的事,“我主要是来找弟弟,顺路问问程小姐那药的配方,希望不要太冒昧。”

  说罢还哥俩好地看向蒋一同。

  蒋一同:“……”亲.哥你别突然兄友弟恭地看着我,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但想归想,蒋一同到底也不敢不配合自家大哥的表演,老老实实坐回了程家的客厅。

  这一回,蒋一同老老实实的,没再吹中英文混杂的牛逼,二姨倒是存了些和豪门亲戚打好关系的心思,不断催促罗照暖和蒋念丞攀谈。

  然而,蒋念丞一句疑惑而耿直的“这位小姐是谁”,把二姨自诩的“豪门亲戚身份”怼得体无完肤,简直就像故意的。

  二姨气得脸都绿了,但又不敢说什么,蒋念丞好像没看见她表情不对,还三不五时含沙射影地插一刀,尺度控制得特别好,就在蒋一同爆发的边缘疯狂试探,他似乎很喜欢看他们气得跳脚,又对自己无可奈何的样子。

  只有跟着蒋念丞的生活助理小孙目瞪口呆:自家老板是多高冷的人,为什么突然热衷怼一个中年妇女,今天是把一辈子的家长里短都说完了吗?

  蒋念丞要到了药方之后,并没有多留,程家父母不敢怠慢贵客,叫程懂懂去送。

  蒋一同的车子发动后,院子里只剩他们两人,程懂懂才悄声说了句“谢谢。”她既感激,又有点懊恼:这人情怎么越欠越多了。

  蒋念丞把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唇角在黑暗里勾起愉悦的弧度,只觉今晚来得太值了:“你要是真想谢我,就帮我亲手煮一次睡眠中药,就当教教我。”

  这堪称举手之劳,她没有理由拒绝,果然,程懂懂答应了。

  但蒋念丞没走:“如果在家里住得不开心,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这个你不用担心,”程懂懂却打断他,桃花眼忽而闪过一丝狡黠,星子般俏皮明亮:“我有办法。”铺垫了那么久,既然机会来了,就是时候搞事情,改善一下自己的家庭地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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