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乔穗穗按照约定来到了咖啡厅与叶夕见面。

  她专门提前了半小时,找到那把红丝绒沙发,在纸巾盒里放了一支录音笔进去,然后走到街对面的书店,等待约定时间到来。

  时钟指向两点的方向。

  乔穗穗准时进入咖啡厅,看见红沙发上已经坐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看上去二十出头的女孩子,非常瘦,短发,长相清秀,打扮朴素,戴着一个黑框眼镜。

  她走过去,坐在对面。

  叶夕看见乔穗穗,眼中俱是难以形容的激动之色。

  “你来了。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乔穗穗确认似的问道:“叶夕?”

  “是我。”叶夕有些紧张的捏着手指,很明显不太擅长和人打交道。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乔穗穗开门见山。

  叶夕没想到她这么直接,她用手扶了扶眼镜,说:“这事对我来说不难。”紧接着她解释了一长串掺杂着专业术语的操作过程,乔穗穗听不太懂,问了一些问题,两人聊了一会儿,乔穗穗了解到一些信息。

  叶夕是个黑客,平时很宅,爱混二次元,一天之中最大的运动量就是出门下楼倒垃圾。她中学后就一直在自学,因为在计算机领域有着过人的天赋,现在被国外一家游戏公司破格录取。

  “你说你是1号玩家,是什么意思?”乔穗穗问。

  叶夕沉吟了一会儿,才说:“这个游戏,是我写的。”

  她双手握着咖啡杯,低着头,手指不自觉微微用力。“我只是觉得太寂寞了,想有人来爱我.”她的声音很小,说着抬头看了一眼乔穗穗,似乎在确认着她有没有在嘲笑自己。

  “.一开始是INF公司找到我,让我做游戏的主创,并且嫁接他们公司的高科技技术,让玩家可以身临其境。

  我觉得这个想法很好,最初也只把我创造出来的那个世界当作游戏,我希望有人听我说话,陪我玩但随着每天进入那个世界的时间越来越久,我发现自己开始分不清现实和游戏了,甚至.我希望那个世界就是现实.

  所以我不断在修复游戏里的一草一木,做到无比逼真,将自由度做到最高,并且赋予了每个角色最真实的生命。他们不是冰冷的关键词设定,我把每个角色的背景故事都做了特殊代码,他们每个人都有完整的成长轨迹,他们的性格和思想已经完全摆脱了我的设定,他们真的经历过,活过,感受过。

  渐渐地,我发现他们诞生了自我。”

  乔穗穗觉得这一切有些荒谬,但作为玩家之一,她又清楚的知道叶夕没有骗她。

  “所以你终止了游戏,让我登出?”

  “不是的。”叶夕摇头,认真的看着她说:“游戏最初的设定,就是玩家和主人公阿努比斯绑定同生共死,阿努比斯死了,游戏判定玩家失败,就会自动登出。”

  乔穗穗的指尖颤了一下,她听了自己慌乱的心跳声。

  “你的意思是阿努比斯死了”

  即便明确的知道是游戏,即便自己已经回归现实世界,可她还是真实的感到心痛。

  被水淹没的窒息感席卷了乔穗穗,她看着叶夕,眼圈已经泛红。

  “所以我再也回不去游戏中了?”

  叶夕对她的难过感同身受,此刻脸上有些歉疚。“我做这个游戏的本意,并不是让你们难过。我只是想让大家体会到被爱的感觉。当时内测的邀请随机发送了上千人,你是第一个进入游戏的。”

  她有些沮丧垂着头,喃喃道:“我和INF公司闹翻了,他们剥夺了我的权限,我试了很多办法,也没能回到游戏中。”

  “因为什么?”

  “因为.”叶夕喝了一口咖啡,觉得嘴巴里的苦不及心里的苦,她从包里拿出手机,按了一下,屏幕亮起。

  乔穗穗看着她的屏保愣住,脱口而出叫了一声:“阿努比斯?”

  说完她又觉得屏保上的人不太像,那个男生的外形或许和阿努比斯相似,但神态、笑容、五官的细节,都和阿努比斯不一样。

  叶夕说:“这是我的初恋,准确来说,是暗恋对象。阿努比斯是以他为原型做出来的角色,也是我最喜欢的角色。当我最初设计故事情节的时候,我并不知道自己会对一个角色产生这样强烈的情感,我分不清是移情还是什么,但我知道我想一直和他在一起,哪怕是在游戏世界里,哪怕一辈子活在虚幻中.”

  乔穗穗心绪复杂,静静听她说。

  “但我不知道为什么阿努比斯会走向死亡的结局,明明我给了他最好的安排,但无论是我修改游戏难度,重写那一段的代码,或是重开十多遍,都改变不了他的结局。阿努比斯总是会以各种我想不到的方式死去.所以我打算推翻整个游戏,重新再写,但INF公司不同意,他们认为这已经是一个足够成熟的游戏,且再来无人能保证可以超越,所以我们闹翻了”

  “等等,你说你重开了十多遍?”乔穗穗迅速抓住了重点。

  “是啊,第一次阿努比斯死之后我就登出了,存档以后再重新进入游戏,我的帐号有十多个存档。”

  “那你重新进入游戏后,他们还记得你吗?”

  叶夕摇头,“不记得。对于游戏中的角色来说,每一个存档就是一个独立的世界。而对玩家而言,虽然你已经打过一遍剧情,但一切都要重新开始。不论你在上一个世界中进度和积分如何,重新进入游戏就等于重新进入一个世界,每个世界之间不串联。”

  乔穗穗接道:“所以每个玩家都有一个自己的世界”

  “没错。”

  “那剧情也是一样的吗?他们也会爱上每一个玩家?”

  叶夕耸肩,“按照设定是这样的,但最近INF公司后台收到了大量玩家投诉,说角色投入度不高。特别是宗方这个角色,玩家普遍反应,她们在跟宗方对话的时候,宗方会走神,有的更离谱,上一秒还在被他温柔注视,下一秒就被他直接掐死了.总之体验感很不好。”

  乔穗穗很难形容此刻的心情,只觉得自己像喝了一杯加了酱油芥末柠檬牙膏的醋,五味杂陈。

  在那个世界里,她获得的爱是那么真,真到她当时根本不想回到现实中来。而如果这一切都是设定的,那她对他们的情感又算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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