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几道系统提示音, 温黎感觉心里满溢着的那种轻松感一扫而空。
她没有流露出多少异样的情绪，与泽维尔分别后回到属于自己的神宫，才躺在床上有一点发怔。
如果说之前她完成改造任务, 并且抽到十一张[被遗落的单程票]的时候，她感受到了一种“真的能够回家”的真实感。
那么现在, 她又突然感受到了一种非常矛盾的不真实感。
就很像是一件她渴求很久的宝贝，现在和她就隔着薄薄的一层透明薄膜，唾手可得，只需要轻轻戳破它就可以拿到。
丝毫不需要费什么力气。
温黎微微有点怔然。
好像再一次落到了实处。
真的就快要离开了。
她真的不是被kfc了吗, 怎么会觉得留在游戏世界里的日子过得也挺不错？
但很快，那些复杂的不舍就被抑制不住的兴奋湮没了。
她好像没有什么理由拒绝。
这可是回到现实的机会啊！
可以回家, 见到她的爸爸妈妈，见到她的朋友们。
相处久了日久生情, 温黎其实还是有点舍不得她的四个纸片人老公的。
更别说她刚成为魔渊主神之一, 一朝翻身做主人, 未来的日子吃香喝辣不要太爽。
回到现实还得苦逼上早课。
不过现在想那么多好像也没什么意义。
——毕竟，就像是系统说过的，她的手气一直不怎么好。
她现在金币的余额根本凑不齐一次保底。
还未必能抽得到呢，没必要提前浪费感情。
【开几个试试！】
说不上到底是期待抽到还是不想, 温黎没再等剩下的保底抽数凑齐，便打算直接下手。
她一掷千金, 直接划出去200枚金币。
【先来个十连。】
一次没有十连, 都感觉不到自己在抽卡。
金币栏中倏地减少了200枚金币, 定格在500上。
华美的游戏光效登时充盈了整个光屏。
不出意外，三紫五蓝二白。
一张ssr都没有。
其实可以收手了, 反正本身她也只是手痒浅浅抽十发试一试。
但是上头有时候就是这样，来得快切莫名。
【再来个十连。】
温黎发誓, 这是最后一次。
就算她现在挣钱比以前容易多了，但是也不能随意挥霍浪费嘛。
宝箱开启的古朴音效在耳畔响起，随着几声“咔哒”轻响，几道绚烂的光柱冲天而起。
温黎只扫了一眼，就有点失望地收回视线。
没有金色的。
但就在她打算关闭游戏界面，继续享受属于谎言之神这张柔软的大床时，一道耀目的金光倏地占据了她的视线。
是ssr！
温黎眨了眨眼睛，突然感觉有点不敢置信。
……虽然很有可能是歪卡，但是她很不平衡！
在她需要ssr的时候死活都抽不来，现在佛系了之后反而一抽一个准。
温黎一边腹诽一边点开道具详情，视线却猛地凝固住了。
一行简单的字映在她眼底。
[ssr：一张被遗落的单程票]
只是20抽，根本没到保底抽数。
单程票竟然就被她这样猝不及防地抽到了。
温黎有点反应不过来。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而且完全超过了她的预期。
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呢！
而且福还没享多久，怎么就要走了？
但游戏系统也并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光屏自动弹出来，她从未见过的崭新界面展现在她面前。
几行金光闪闪，浮光跃金的字缓缓浮现出来。
【sp：梦幻飞机场
只有飞机却没有飞机场，旅程要如何才能开启？
合成材料：被遗落的单程票（1212），暴食之神卡修斯的占有之吻（11），傲慢之神珀金的谷欠望之吻（11），色谷欠之神赫尔墨斯的浪漫之吻（11），嫉妒之神泽维尔的和解之吻（11）】
【亲爱的玩家，您所需要的合成材料已集齐，是否确认合成？】
紧接着，两个选项框跳了出来。
【确认】
【那好吧】
……那好吧？
听起来语气还挺不情愿的。
但问题是——
温黎盯着这两个选项，面无表情。
——这两个选项难道不是同一个意思吗？！
【没办法，亲爱的玩家，留给你完成任务改造四位可攻略男主的时间，只有游戏关闭服务器维护的时间。】
合作走到了尾声，系统也不再藏着掖着，直接把真相告诉了她。
【在游戏世界里，时间的流速和现实世界相比相对缓慢，但是也是有一定限度的——不然，如果你完成了任务却耗费时间太久，系统就没办法按照之前约定好的那样复活你了。】
【试想一下，一个已经入葬了的女同学突然诈尸，这难道不是一件很诡异的事情吗？】
温黎：“……”
好有道理，她竟然无言以对。
说到这里，系统的语气也有点酸酸的。
任务完成了，玩家即将被强制传送回现实世界。
它以后也见不到她了。
合作了这么长时间，虽然玩家总是折磨它的精神，也偶尔让它觉得自己是不是没有智商。
但不得不承认……她还是挺不错的合作对象。
也挺……
可爱的。
系统强迫自己住脑，压抑住数据库里有些躁动的属于情绪的代码。
它故意用一种公事公办的冷静语气催促道：【好了，不要纠结了，快一点进行选择吧。】
温黎的视线在两个没什么差异的选项框上一扫而过。
她冷不丁问道：【如果我离开了……四位可攻略男主会怎么样？】
系统：【经过你的努力被净化后的游戏剧情，将会作为系统维护的结果进行更新。】
【现在你已经通关了第一季的所有主线剧情，所以游戏内的时间将会被冻结——这也包括四位可攻略男主的意识。】
【你和他们曾经经历过的一切，都会以游戏剧情的形式公开给所有玩家。】
【在这个过程中，一切都会成为程序化的推进，四位可攻略男主不再需要觉醒个人意识。】
也就是说……他们的意识将会被永远留在这一刻？
就像是两个世界交错前行，她和他们所在的这个世界率先到达了重点，然后便被冻结。
直到等待另一个世界按照他们曾经走过的轨迹跟上来。
意识到这一点，温黎心里稍微有点沉甸甸的。
她看着两个莹莹浮动着流光的选项框，指尖犹豫了片刻，最终轻轻落在【……那好吧】上面。
——真的到了这一刻，她竟然反而有点不想离开了。
纤细白皙的指尖和虚空中的荧光框短暂地交错，随即分开。
下一瞬，光线瞬间明亮起来。
一股强烈的吸引力席卷全身，在一片朦胧中，温黎最后一次以“全息视角”看见游戏面板上四张俊美的脸。
从现在开始，她们之间就将要相隔着一整个次元。
看起来很近。
但却再也触碰不到彼此了。
仿佛被拖拽着陷入一片汪洋之中，浑身一点力气都用不上，在水面之下沉重地不断下坠。
在意识最后陷入深沉之中前，温黎听见系统带着点哽咽的萝莉音。
【再见了，亲爱的玩家。】
……
叮铃铃——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温黎感觉自己好像是无知无觉地沉睡了一个世纪，她隐约听见一串铃声。
若隐若现，忽近忽远。
很刺耳。
也很熟悉。
温黎大脑空白了一瞬，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这好像是她的闹铃声。
——为了防止音乐吵不醒她，她特意把闹铃设定成默认的铃声。
她对这种尖锐的声音比较敏感。
意识迷蒙朦胧间，她缓慢地眨了眨眼，睁开眼睛。
和她熟悉的神宫里宽阔奢华的床幔截然不同，入目的是一片深蓝色的床帘，款式很简单，看上去方方正正的。
身下的床垫也硬邦邦的，不同于她睡过的赫尔墨斯那张像是陷入云层中的床。
空间也很逼仄，是翻个身都仿佛要摔下去的程度。
温黎突然有点不习惯。
但很快，身体中残存的条件反射让她反应过来，这是她的床。
宿舍的床。
温黎晕晕乎乎地从床上坐起来，太阳穴突突地跳，脑袋也一阵晕眩，就好像脑浆在里面乱晃一样。
身体里有一种很深的疲惫，仿佛一个星期都没睡过觉。
——这是一种她曾经很熟悉的，熬过大夜后早起的感觉。
温黎揉了揉眼睛，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迷迷糊糊间，她听见床帘后面传来室友的声音。
“你昨晚玩到四点？”
室友似乎在刷牙，吐字有点含混不清，“我起来上厕所的时候，看见你床帘里面还透着光，真是惊了。”
“哗啦啦”一声，她把口中的漱口水吐掉，声音重新清晰起来。
“那个什么《堕神的新娘》就这么好玩？玩到你明知道今天早八，还这么拼？”
“黎宝，你到底醒了没？我听到你起来的动静了。”
“醒了就先把闹铃关了！它快要把我的耳朵扎穿了。”
《堕神的新娘》……
温黎彻底清醒了。
她低头看一眼枕头边的手机。
充电宝已经没电了，手机电量却是满格的。
温黎把闹铃关掉，缓慢地把手机拿在掌心，活动了一下手腕。
但她忘记了宿舍床板很矮，再加上她现在有一种夺舍之后适应新身体的错觉。
一个不留神，温黎手臂“咚”的一下撞在床板上，痛得“嘶”了一声。
“什么情况，这么大火气？”室友听见动静，倒是没多想，“昨天玩的不开心啊。”
“……确实不怎么开心。”认真来说，是非常不开心。
不开心到直接穿越了。
僵硬的四肢重新活跃起来，温黎慢吞吞地顺着梯子爬下床。
她真的回来了。
哦对了。
她刚穿越的时候，系统就告诉她，这具现实中的身体因为熬夜玩游戏到了四点，所以猝死了。
……难怪她有一种被封印了几百年一样的僵硬感。
温黎坐在书桌边，手机黑黢黢的屏幕上反射出一张与乙游女主截然不同，却依旧精致的脸。
黑色的长直发，黑色的丹凤眼，看上去不同于乙游女主立绘外国明艳美人的样子，却更符合东方的审美。
室友已经在换衣服了，路过温黎身边看见她还愣愣地坐在那不动弹，用力拍了一下她肩膀。
“想什么心思呢大美女？顾影自怜？现在赶紧洗漱一下换衣服，待会去教室接着照镜子呗。”
室友戳了一下温黎的手机屏幕，[07：54]明晃晃显示出来。
“别怪我没提醒你，快迟到了。今天是宏观经济学——这老师最爱点名了。”
温黎：“！！！”
什么毛病在听见“宏观经济学”几个字的时候都瞬间不治自愈了。
温黎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跟着室友急匆匆往教室赶。
踩着上课铃进了教室，温黎趴在桌子上听着老师毫无音调起伏念ppt的催眠声音，真实感一点一点回笼。
——她在上早课诶。
她回来了。
她真的回来了？！
那岂不是在游戏世界里馋的那些东西都可以安排上了？
剩下的课堂时间，温黎都不知道是怎么熬过去的。
刚一下课，她就直接拉着满脸懵逼的室友，去距离学校最近的商场给自己狠狠安排上了。
仰天大笑出门去，火锅奶茶她来啦！！
今天吃重庆火锅——给珀金上菜那天给她馋坏了。
晚上回宿舍点一杯奶茶，明天吃……大盘鸡好了！
西幻游戏里待这么久，西餐吃得她都要吐了。
她要吃点本土口味的，嘻嘻。
室友用一种“你终于疯了”的眼神看着她，但倒是没有拒绝陪她狂吃。
在烧烤摊看着温黎狂炫四十串羊肉串之后，她总算忍不住问：“……你怎么了，前段时间减肥饿疯了？这叫什么……报复性饮食？”
“你不懂。”温黎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
她一边暴风吸入一份辣炒花蛤，一边含糊道，“就是这一口，想死我了。”
天啊，真不知道她之前过得是什么苦行僧的日子。
回家的感觉真好！！！
“……你开心就好。”
室友咬着吸管喝了一口北冰洋，“到时候胖了，你可千万别怪我没拦着你。”
“胖？不存在的。”
温黎低着头干饭，下意识道，“乙游女主绝对……”不会长胖。
话还没说完，她猛然一顿。
啊，差点忘记了。
她已经不是乙游女主了。
现在的她……
温黎缓慢而僵硬地低下头。
烧烤摊的座椅很矮，她一双长腿无数安放，和小腹挤压出一条新鲜出炉的“游泳圈”。
——可能还是会胖的。
“啊啊啊啊啊——”
一道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响彻整个烧烤摊。
彻底认清事实之后，温黎瞬间消停了下来。
呜呜呜什么火锅什么奶茶，一点都不香了。
她认命啃了好几天的草，含泪为前几天的疯狂买单。
时间很快就在放纵和追悔莫及之中过去了一个礼拜。
又是一天早课。
按照惯例，睁眼的时候距离上课已经不到十分钟。
“明知道是点名狂魔的课，为什么你就不能早一点起床呢？”
温黎一边挂着黑眼圈一边机械性地重复刷牙动作。
“说得好像你起来了一样。”室友站在她旁边，一脸同款“生无可恋”表情洗着脸。
两人争分夺秒根本来不及排队使用洗手池，但好在两个人这段时间的“饥饿疗法”还算有效，挤在同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倒也不算特别拥挤。
好在教学楼离她们的宿舍楼不算太远，两人也不打算直接吃早餐，待会课间去小卖部随便买点垫一下就行。
半节课还撑得住，刚睡醒本身也没胃口。
两人再一次踩着点赶到教室，室友拉着温黎一路走到最后一排。
教室已经坐满了，唯独这个地方空出来，就像是专门为她们俩留着的。
室友大喇喇直接坐下来，把书包往旁边一甩，从包里掏出手机、充电宝和耳机，直接打开第五人格。
温黎跟在她旁边坐下。
但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饿得太猛了。
她不仅没有胃口，也没什么动力，连游戏都不想玩。
温黎直接撑着下巴靠在桌面上，视线随意落在室友的手机屏幕上。
她刚这么瘫下来，耳朵里就被塞上一个耳机。
“光看有什么意思。”
室友不怀好意地眨眨眼，“要看就得沉浸式啊，未来百万up主的游戏实况，怎么能没声音呢？”
温黎：“……谢谢了啊大up主，待会给我签个名呗？”
“没问题，要多少有多少。”
温黎视线落在屏幕上晃动的画面。
就在这一刻，她无端回想起在水镜中，她为了帮泽维尔分散压力而亲身经历的那一场逃亡。
……虽然当时感觉很吓人。
但她现在竟然回想起来，觉得有一点怀念。
游戏画风暗黑，色调阴暗，游戏人物奔跑间紧张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充斥在耳畔。
室友一边玩一边手心渗出冷汗。
但她喜欢的就是这种刺激感，所以玩的更嗨了。
余光中却瞥见温黎毫无反应的侧脸，看上去像是在走神。
室友抽空转头瞥她一眼，语气新奇地小声说：“稀奇了，你接受度变高了？今天怎么看这么久都没反应？”
“换作之前，不是早就该吓得抱着我乱叫了吗？”
只闲聊了几句，她再一垂眼，游戏小人就已经嗝屁了。
室友“啧”了一声，干脆把手机放下来，盯着温黎看。
总觉得她这位系花室友今天有点不太对劲呢。
室友再次飞快地瞥一眼温黎随意摆在一边的手机：“你的纸片人老公呢，怎么不玩了？”
她凑近，“该不会是上个星期be到封心所爱了吧？”
温黎只是有点无聊，但绝对不至于自闭。
她回过神来自然地挽住室友的手臂，稍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我be了？”
“当然是猜的。”室友点了点手机屏幕，“你那个乙女游戏火了，刚才直接上热搜了，你要不要看看？”
上热搜了？
温黎有点好奇地打开微博，果然看见[堕神的新娘]几个字挂在热搜前五。
她支着下巴点进去，看见广场上一片哀嚎声。
【求攻略！！！一晚上be了三次谁懂？这游戏真的不是来报复社会的吗？我可不是花钱来被男人鲨的啊！】
【攻略组表示已经歇菜。说真的，我还第一次见到攻略组迟迟没动作的情况，《堕神》也是有史以来头一个了。】
温黎忍不住笑了一下，完全是幸灾乐祸。
难啊。
可不是难吗？
她又回想起自己穿越前被be支配的恐惧。
还好，她不是一个人。
温黎又往下翻了翻。
不出她意外，除了抱怨游戏报复社会的，还有一大片“x夫人”们的彩虹屁。
【珀金是什么蛇蝎美人？用最帅的脸说最毒的话。现在早就过了古早人设流行的时间段了ok？你们以为我会喜欢这种毒舌款吗——我还真喜欢！嘿嘿斯哈斯哈，我直接嗨老婆】
【本来其实不太吃温柔人设的，总感觉索然无味，不过卡修斯这种带高冷的温柔人设我竟然觉得有点香？老公正面up“我”！】
【楼上的姐妹，我现在就帮你问一问——卡修斯就躺在我旁边，他说不行，他的心里只有我。】
【楼上今晚喝了多少？】
【您好卡修斯大人，请问一下您接那种小型演出吗？很简单的就在台上走一下然后和我交换一下戒指什么的。】
【就没有人喜欢背德文学吗？想要被赫尔墨斯性感的肉.体充满，然后小狼狗泽维尔一边嫉妒一边加入，狠狠咬着“我”的xx用力顶撞……】
【互联网真的没有你在意的人了吗……？】
【这里是微博超话，不是无人区。】
【一点进来就被姐妹们的裤子绊倒了。】
【救命这里发洪水了，水面上还飘着几条裤子。】
……
越向后话题越发偏移，温黎轻咳一声退了出去。
还好她现在表情管理满分，没有在课堂这种大庭广众的场合下，露出什么lsp的表情，
正要重新将手机锁屏，一条消息就跳了出来。
【宝你玩堕神了吗？这次的cv阵容实在太豪华了，有我本命！！】
【[视频]】
【这段真的太苏了，我一整个就是恋爱的大动作】
【快看快看！！】
一串消息丁零当啷往外蹦，温黎眼疾手快开了静音。
这是她那个热衷于各种网红店打卡的闺蜜，凑巧和她一样，也是资深乙游玩家。
温黎掏出耳机戴上，点开消息直接切到闺蜜发送过来的那段录屏。
【冰雪在他指尖融化，血液浸透了纯白色的神袍，顺着神剑流淌向下，一滴滴坠落在他脚下的雪中。
绵延的雪原之中，巨大的梨树被浩瀚的神力摧折，雪白的梨花散落一地。
银发蓝眸的神明单手扶在梨树仅剩的断枝上，单膝跪在蜷缩的少女身边。
他们无声地对视着，在彼此眼眸中，只望见自己的倒映。
银发蓝眸的神明迟疑片刻，缓慢地伸出手，触碰了一下少女凌乱的发顶。
极尽克制，一触即离。
“……别怕。”他轻声说。】
啊，原来是这一段啊……
温黎唇角下意识扬起来。
她正有点感慨，闺蜜就再次弹了好几条消息过来。
【他真的，我哭死。】
【我宣布从今天开始，我就是坚定的卡夫人，绝对单推我卡不动摇。】
【cv这配音真的绝了，尾音轻颤的感觉，情绪好到位啊！我原地旋转升天。】
温黎看得想笑。
虽然cv的声线也不错，但还是真正的卡修斯声音更好听更磁性。
【不是说cv大大不好的意思啦，不过其实卡修斯的声音比配音效果还要更苏，让人超有安全感的那种哦】
温黎下意识打出来一行字，但就在按下发送键的时候，唇边笑意却凝固住了。
她这么说，闺蜜恐怕只会觉得她入戏太深，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
啊啊啊，这种明明在说实话，但是根本没人相信的感觉。
温黎抿着唇把这行字一个一个删掉，然后飞快地打字。
【确实挺不错的，很贴脸！】
发送完这条消息，她便重新趴在桌面上，把手机甩开。
怎么说。
在刚回到现实之后的那一阵撒欢一般的兴奋劲过去之后，她竟然感觉有点憋。
一种说不上来的憋。
就像是谈了个超级无敌好的男朋友，但又不能对外去说。
甚至……她这个“男朋友”，以后就连她本人都再也见不到了。
之前经历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
温黎侧着脸趴在手臂上，解锁手机盯着《堕神的新娘》粉嫩嫩的图标。
回到现实之后，她还从来没登陆过呢。
也不知道她亲手打出的剧情线，从三次元的角度玩起来是什么样的感觉。
指尖流连了片刻，半晌还是收了回去。
算了，还是不要玩了。
——入奢从简难。
该怎么让她适应现在这个吃了高热量食物就真的会长胖的身体啊？
玩游戏的话，她会回想起之前的特权，内心不平衡的！
温黎把手机倒扣过去按在桌面上。
好困，她还是补觉吧。
温黎刚闭上眼，手臂便被室友轻轻戳了一下。
她的声音压抑着一种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哎，宝贝，你快看看群里。”
温黎闭着眼睛应了一声，眼睛都没睁地去摸手机。
室友说的这个群应该是商赛群。
她们都是金融系的大二生，今年代表学校参加过模拟商赛还拿了名次。
将手机解锁，温黎睁开一只眼睛随便翻了两眼，看见满屏都是“感谢学长”。
偶尔穿插着几条“跟着系花沾光咯”，还附带不怀好意的坏笑表情包，被很快刷下去。
温黎微微一怔。
这个“学长”其实就是带她们参加商赛的队长，金融系大四，直系学长，人长得帅又幽默风趣，是整个经管学院的风云人物。
说起来，其实参加商赛也就是前段时间的事情。
当时比赛结束后，这位学长单独问她要不要一起出去吃个饭庆祝一下。
但温黎以“庆功宴还是大家一起去比较好”为理由拒绝了。
……只不过在游戏世界里过了这么久，明明发生在昨天的事情也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模模糊糊记不真切。
直到这时候，温黎才稍微有了那么一点印象。
见她盯着手机屏幕不说话，室友还以为是害羞，连游戏都不玩了直接凑过来。
“真是下了血本了，一口气请这么多人吃饭，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要我说，学长真的挺不错。长得又帅，成绩也好，听说家境也不错，商赛时穿的那一身西装至少要四五位数——你真的不考虑一下？”
温黎毫不犹豫地摇头。
她用一种高深莫测的口气说：“男人可以是纸的，是亚克力的，是棉的，是马口铁的，是二次元的，是3d建模的……”
每多列出来一种，室友的表情就一言难尽一分。
直到最后，已经是一脸“当我没说好吗”“你开心就好”的表情。
温黎这才慢悠悠把后半句话补充完：“就是不能是三次碳基的。”
“行行，那你找个外星人去吧。”
室友佯装不悦地打了她一下，注意力成功从八卦转移回了游戏。
反正感情的事，别人也掺和不来。
她直接又开了一把，“那咱们各自安好，各玩各的——打排位了啊，别打扰我。”
温黎食指和中指并拢，在太阳穴轻轻一点：“yes，sir！”
“……我女的，谢谢。”
室友重新沉浸回惊险刺激的大逃杀游戏，不再提及与她有关的八卦。
温黎也总算松了一口气。
她将群消息屏蔽，再次趴在桌面上补觉。
长得帅？
能有珀金帅吗？
家境好？
能比赫尔墨斯那种挥金如土的程度还富有？
她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女生，怎么会随随便便被这种浅显的东西蒙蔽！
尽管身体很疲惫，但是温黎的精神却前所未有地兴奋。
就好像还没有从游戏世界里勤勤恳恳的打工节奏中拔出来。
她好像确实有点入戏太深了。
温黎后知后觉地想。
——为什么想要拒绝学长的时候，她下意识想到的会是游戏里的纸片人老公？
生活已经恢复正轨，游戏世界里发生的一切都过去了。
她必须得调整一下心态。
下课铃打响之前，温黎一口气把应用商店里所有的乙游全都下载了一遍。
下课之后，她马不停蹄直接一个人回了宿舍。
她要闭关！
她不相信自己会被纸片人影响。
——如果有，那就多来几个纸片人，分担一下她泛滥的爱。
室友刚结束一把惊险刺激的第五人格，一脸茫然地抬起头。
“饭都不吃了？”
她看着温黎的背影，慢吞吞地把点亮用空的充电宝塞回包里。
古古怪怪、神神秘秘的。
不会是偷偷谈恋爱了吧？
……
温黎憋在宿舍里认认真真玩了一个月的乙游。
国内国外，各大平台，大大小小的乙游都让她玩了一个遍。
但是——
“为什么都这么无聊啊……”她唉声叹气，“感觉我快要睡着了。”
“可能是剧情不够刺激吧。”
室友一边敷面膜，一边看着温黎崩溃地在床上打滚。
“这几天《堕神的新娘》越来越火了，听说第一季剧情要完结了，最近隔三差五上热搜，我也忍不住看了一点录屏——”
“好家伙，确实挺带感的。别的乙游还在专注走甜宠路线，你们这已经开始书写刑法了，哪有什么代餐可言。”
“不得不说，这剧情能过审也是牛逼。哎，宝子，你说这游戏公司背后是不是有靠山？”
温黎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长叹一声：“我觉得它不仅有靠山，还有超能力。”
不然她是怎么穿进去的？
“哇哦，我觉得也是。”
室友只当她在开玩笑，笑得面膜都快裂开：“你是不是故意的？啊——这张面膜很贵的！！”
“……”
温黎直接从床上扔下去一个抱枕，把室友砸了个正着。
“温黎！！！”
这下面膜直接报废，室友把抱枕扔回来，怒气冲冲地去洗脸了。
温黎把抱枕抱在怀里，长长叹了一口气。
其实这段时间，除了恶补乙游以外，她还恶补了一箩筐的穿越小说。
但是作者都只写了女主穿越之后如何在异世界大杀四方。
要么走上人生巅峰，要么收获绝美爱情。
可愣是没有一个作者写女主如果穿越回现实，应该怎么平衡自己的两种生活啊！！
就像室友所说的，最近《堕神的新娘》确实火，火到几乎是把她的生活占据了，一点喘息的空间都没有。
商场的大屏上有它，地铁站广告有它，热搜常驻有它，小红书b站等等大数据还真的挺了解她，首页一刷一个准。
温黎感觉自己完全被包围了。
再加上不论出于什么原因，其他乙游的确没给她带来这么多刺激，转移注意力的方案彻底宣告失败。
被如此密集地信息轰炸，温黎也很难不知道，很多她曾经觉得“此处名场面值得一张绝美cg”的剧情已经一个一个出现了。
而且游戏公司的确很良心，真的回应了她的愿望，出了cg。
——主控以加西亚身份与卡修斯在月下那个未完成的吻；
——混沌之巅旁，金发碧眸的神明看向主控温柔的眸光；
——在色谷欠之神宣告自己未婚妻的那一夜，夜空中飞掠的狮鹫兽和相拥的两道身影；
——主控慌乱投入黑发黑眸的神明怀中时，她身后绽放的绚烂花火……
微博超话广场惊现大量玩家被kfc，一边痛骂游戏公司不做人，一边骂骂咧咧地在坑底躺平了。
虽然游戏很难，但是架不住男主们很蛊啊！
而且游戏公司好像真的听进了她们的话。
自从开服当晚的服务器维护之后，虽然攻略难度没有降低，但是男主们明显从六亲不认的蛇精病，进化成了勉强能算在正常人范畴的小病娇。
偶尔也会给出一点让人脸红心跳的恋爱剧情。
温黎又心乱如麻地翻了一会社交平台，直到首页推送的每一篇笔记或者视频都和《堕神的新娘》有关，实在架不住地关了手机。
她真的服了！
这样的手机她还不如不玩！
她要脱敏！
“干什么呢在那躺尸？”室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洗掉了面膜坐在桌边护肤。
她从镜子里对上温黎的视线，朝着她床下示意，“待会下来上厕所的时候，记得看一下桌面。”
她神秘兮兮地笑了一下，“我给你准备了好东西。”
“好东西？”温黎眼前一亮。
说到这个，她可就满血复活了。
温黎立刻从床上爬下去，目光往桌面上一扫。
——几张海报正摊在她乱七八糟书桌为数不多的空位上。
四道熟悉的身影被灯光无声描绘。
温黎动作一顿。
“感觉你最近不太对劲，送你的。”
室友转头瞥了她一眼，语重心长地说，“开心一点哦黎宝。”
“你说得对，男人可以是那什么塑料……反正不能是三次元碳基的。”
这是以为她失恋了？
不过她的症状，虽然不是典型失恋，但好像四舍五入也差不多。
可这个礼物真的不会加重她的症状吗……
温黎有点哭笑不得。
但她还是走到桌边，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纸张，收下了这几张海报。
“谢啦，改天请你喝奶茶。”
“奶茶？算了，吃甜食会变老变胖。你请我去吃新开的那家轻食店吧。”
“……”
女寝里一番打闹，重新坐回书桌前时，室友点开音乐软件开始美美放歌。
好巧不巧的，竟然是那首《多远都要在一起》。
“爱总是身不由己，
宁愿换个方式，
至少还能遥远爱着你。”
“爱能克服远距离，
多远都要在一起。”
“……”
温黎：……
网抑云时间到。
她身处于游戏世界里的时候，还曾经半开玩笑打趣地说，要为全体三次元玩家点播一首《多远都要在一起》。
没想到自己现在反被点播了。
这首歌其实已经很熟悉了，温黎不知道听过多少次。
她之前其实是无感的，但这一次，她竟然体会到一种感同身受。
这段时间以来，每次陷入一种复杂的情绪之中时，温黎都在安慰自己：她不可能真的为了可攻略男主留在游戏世界里。
她还有自己的家人，自己的朋友，自己的生活。
但她不得不承认，游戏世界里发生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真实的。
她不能完全把那些鲜活、立体、生动的过往，只当做一场游戏。
也没办法完全将那些全心全意在意着她的可攻略男主，仅仅当成纸片人来看待。
她真的会因为卡修斯坚定的守护而感动；
为了珀金口是心非的关切而动容；
为了赫尔墨斯承受的漫长压抑苦楚而心痛；
为了泽维尔违抗神格在她身边委曲求全而心软。
温黎不想再否认了。
她做不到当作一切都只是美梦一场。
温黎托着腮，暖黄色的台灯洒落它的光晕。
她用指尖点了点海报上卡修斯的侧脸。
就算是已经回到现实世界，可攻略男主对她的感情也不是作假。
那她何必压抑自己的情绪。
就让她也试一试，用另一种方式，在另一个次元在意他们。
温黎拿出手机，盯着那个熟悉的图标。
她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心态，然后才在图标上轻点一下。
太久没有登入游戏，资源加载的进度条长长得像是没有尽头，在恢弘的背景音乐下缓慢地更新。
温黎看着进度条，默默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她只是一个普通玩家。
她要做一个普通玩家！
别觉得遗憾，曾经拥有过已经是一种幸运！
平常心平常心，就当是看过往的恋爱vlog。
进度条缓慢走到尽头，熟悉的游戏光效变幻。
温黎在屏幕上轻点一下，进入主页。
游戏主界面是魔渊的空景，有点像是地图的缩略版，只着重强调了五座神宫，将中间荒芜的神土都省去了。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再加上她当时也只是脑子一热玩了几个小时，温黎其实根本不记得什么游戏玩法。
她盯着这似曾相识的画面短暂地看了几秒钟，才慢吞吞地切换到主控界面。
温黎：……？
她看着主控等级上明晃晃的[lv.80]，陷入沉思。
只玩一晚上，真的可以升到这么高的级别吗？
心跳不自觉乱了一拍，一种不可思议的念头在温黎心底浮现。
她迅速退出主控界面，点进游戏背包栏。
“啊啊啊啊啊——！”
正在涂护手霜的精致室友手一抖，险些把一大块护手霜挤到桌子上去。
“突然怪叫什么？就算是喜欢我送你的礼物，也不至于这么激动吧……”
温黎飞快地回头：“骚瑞，我克制一下。”
然后她就迫不及待地重新转了回去。
视线所及的背包栏里，满满当当全都是道具。
而且大部分都是sr级别以上的，一片紫色几乎亮瞎她的眼睛。
——都是她之前在游戏世界里开出来的道具，还没有来得及使用过。
她竟然没有被销号！
游戏世界里的一切都留在了账号信息里。
那四位可攻略男主的好感度岂不是也……
就在这时，系统提示栏上突然出现一个小红点。
温黎心脏狂跳。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
她指尖有点不稳地点进去。
【亲爱的玩家，好久不见。】
【你过得还好吗？】
温黎不敢置信地抬眸。
是系统？
她的系统？！
但这里并没有回复的功能，她也只能盯着那条口吻熟悉的通知发呆。
或许是那个熟悉的系统。
但也有可能，这只是一条面向所有回归玩家的自动提示。
然而下一秒，屏幕上的字就开始变幻。
【距离你离开魔渊，我们分别，已经过去了四十三天零十二个小时三十六分钟五十一秒……】
字迹自动淡去，然后又拼凑，最终定格在一行字上。
【你，还想回到熟悉的地方，看一看熟悉的风景和熟悉的人吗？】
温黎：瞳孔地震。
竟然真的是系统？
想！
她当然想啊！
【《堕神的新娘》第二季剧情已开启，全网特邀一名特别玩家参与内测。】
【恭喜你！成为万里挑一的幸运儿！】
【你，愿意参与这场只与你有关的内测吗？】
紧接着，两个选项框像是从水面下浮上来。
【是】
【否】
又是内测？
温黎的心荡漾了一下，但也只是一瞬间。
她倒是没有往重新穿越进去这个方向上多想。
这种魔幻剧情，发生一次已经很夸张了。
这一次的内测，估计是真的内测。
而她作为上一季参与内测的玩家，被游戏公司赋予了这种特权。
但有特权总比没特权好。
还好她调整好了心态重新登陆了游戏，不然岂不是错过了一个亿？
温黎在【是】选项上点了一下。
随着她的选择，手机屏幕上的画面变幻。
一行崭新的字迹浮现出来。
【请玩家仔细查看游戏背包栏，或许会有惊喜哦。】
游戏背包栏？
温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但又有点不敢相信。
莫非游戏背包栏里，拥有可以将她从现实世界传送回游戏世界的道具吗？
这个想法其实非常离奇，说出去会被人当成精神病的程度。
但是经历过莫名其妙的猝死和穿越之后，温黎觉得她的接受度变得大了不少。
她火速把手机扔到床上，夹着海报重新爬了上去。
在床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温黎才重新点开游戏背包栏，像是曾经无数次那样一个一个认真地把道具简介浏览一遍。
最终，她的视线定格在木门图标上。
[ssr：哆啦c梦の任意门
有些地方，想到却再也到不了。但听说通过这扇门，连传说中最厚的次元壁都能打破。
tips：面包有保质期，灰姑娘的南瓜车也终会恢复本来模样。客官，千万不要贪多哦。]
不是吧不是吧，难道是真的？
温黎盯着最后几个字。
这是任意门道具有时效性的意思？
但“不要贪多”……
这和“少许”“若干”有什么区别啊？
到底多少算是“多”？
强烈抗议说明书里含有这种意味不明的字眼！！
而且这可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不过换个方向想，时效性可能也意味着，她很快就会重新回到三次元。
不需要担心自己因为参加这次“内测”而被困在游戏世界里。
温黎在床上滚了两圈。
算了，能短暂回去爽一把，其实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更何况，截至目前一切都只是她的推测，还不一定真的管用呢。
温黎深吸一口气，在[哆啦c梦の任意门]上轻点一下，然后就死马当活马医地把手机放在一边，闭上眼睛。
降低预期就永远不会失望。
所以她原本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下一秒，温黎竟然真的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牵扯力。
周遭的声音在这一刻如潮水般褪去。
室友ipad里播放综艺的声音，她忍不住毫无形象哈哈大笑的声音，宿舍门外过往同学玩闹的声音……
触感似乎也在这一刻变得朦胧。
温黎开始感受不到自己身下的床垫，整个人仿佛在虚空中漂浮着，又像是浸泡在微凉的水中，缓慢下沉。
这种玄妙的感受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温黎突然感觉身体摇晃了一下。
这种感受像是触发了一种开关。
下一秒，她就突然感觉短暂抽离的知觉瞬间恢复了。
一股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的古怪味道充满了鼻腔。
像是一种很久都没有洗过澡的酸馊味，又像是一种血污和各种排泄物糅杂在一起的腥臭味，隐约还有一种更加危险而腐朽的死亡气息。
这味道无端有点熟悉。
声音也逐渐回笼，风声呼号掠过耳畔。
温黎感觉脸颊有点刺痛，但又有点麻木。
像是冬天在冷风中暴露了太久，已经有点失去知觉了。
哐当哐当的声音在风声间隙钻进来，好像是沉重的枷锁碰撞发出的声音。
屁股也有点钝钝的，仿佛在没铺床垫的光板上保持着同样一个姿势待了太久，下半身都似乎丧失了感觉。
温黎的视线缓慢恢复，第一眼便看见身侧拥挤在一起、形容狼狈的几道身影。
他们身上都穿着熟悉的粗布麻衣，在这样冰天雪地一般寒冷的气温下，浑身都冻得僵硬。
但他们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似乎对接下来即将遭遇的一切已经接受，眼底死气沉沉，没有任何光亮和挣扎的情绪。
温黎愕然一惊。
这画面……
简直不要太熟悉。
正是她刚穿越到游戏世界里所经历的一幕。
也是游戏主线开始时发生的剧情。
她——也就是乙游女主，正被和其他人类祭品一起，押送至魔渊。
以献祭给残忍的、以杀戮为乐的神明。
温黎低头一看，果然在自己身上也望见了似曾相识的麻布长裙。
但出乎意料的是，她竟然不觉得冷。
【你当然不会冷。】
一道熟悉的萝莉音在脑海中响起。
温黎心中一喜：【系统？】
【当然是我，不然还能有谁？】系统冷哼一声。
【怎么样，故地重游，感觉是不是很不一般？】
说实话，确实有一点。
但系统为什么要用这么笃定的语气说她不会冷？
像是察觉到温黎的困惑，系统主动说：【你现在又不是普通人类，你可是谎言之神啊。】
谎言之神？
温黎突然回想起，当时的系统提示好像提到，这个身份的有效期是永远。
——她现在这个状况很显然是重开了。
第二季重开也能算在永远的期限内？
赶在系统再次强调“游戏系统的人性化”之前，温黎直接抢了它的台词，让它无话可说：【你们还挺人性化的嘛。】
系统：【我们的游戏……】
话都被她说了它说什么！！
好在魔渊押送人类祭品的方式也勉强算得上“人性化”，让他们坐车而不是徒步。
所以温黎在这里晕乎乎地适应状况，低着头不说话，倒也没有引起什么特别的注意。
确认了自己“谎言之神”的身份还能用，温黎就半点都不慌了。
她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木板车边缘：【之前我不是已经被强制回到现实了吗，为什么现在还能重新回来？】
【……这个你就不要多问了。】
出乎意料的，系统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用一种很别扭的语气岔开了话题。
温黎稍微有点狐疑，但是没有多想。
【[哆啦c梦の任意门]简介里说“不要贪多”，我这次能留下的时间大概有多久？】
系统轻咳了一声：【想多久就多久。】
【说出来不怕你骄傲，以后，你可以在游戏世界和现实世界来回穿梭——在任何你想的时候。】
这么好？
事出反常必有妖，温黎正打算再问点什么，突然听见一阵“刺啦刺啦”的电流声。
就像是有点接触不良。
系统的声音也无端变得更急切了一点，语速更快。
【这里的情况你应该已经很熟悉了，再加上有神明的身份保底，不会再遇到什么危机情况。】
【——就算遇到了，你也可以随时选择传送回现实世界。】
顿了顿，它的声音低下来，萝莉音流露出几分低落。
【所以，有没有我陪在你身边，对你来说也不重要了。】
【好了，现在我教你怎么在两个世界里来回穿梭，我只教你一遍，记得看清楚。】
电流声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温黎终于听出了点不对劲。
【你怎么了？】
她没有理会“只有这一次的教学”，而是直接打断系统，【你要离开了？】
【……】
系统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向来高贵冷艳公事公办的语气总算出现裂痕，表现出一点很淡的不舍来。
【没办法，亲爱的玩家，游戏系统的能量有限。】
【我能够拥有的能量，在帮助你打开连接现实和游戏世界的通道之后，已经无法支撑我继续维持属于我的代码和意识。】
【你……不是很想回来吗？】
系统再次哼了一声。
但电流声现在几乎每分每秒都在响，它甜丝丝的声音只能断断续续地传过来。
【而且，我也有一点想再见你一面，亲爱的玩家。】
温黎一怔。
刺耳的电流声愈发密集了，系统的声音越来越轻，直至完全被湮没。
世界重新归于平静。
温黎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她没有流露出多少异样的情绪，与泽维尔分别后回到属于自己的神宫，才躺在床上有一点发怔。
如果说之前她完成改造任务, 并且抽到十一张[被遗落的单程票]的时候，她感受到了一种“真的能够回家”的真实感。
那么现在, 她又突然感受到了一种非常矛盾的不真实感。
就很像是一件她渴求很久的宝贝，现在和她就隔着薄薄的一层透明薄膜，唾手可得，只需要轻轻戳破它就可以拿到。
丝毫不需要费什么力气。
温黎微微有点怔然。
好像再一次落到了实处。
真的就快要离开了。
她真的不是被kfc了吗, 怎么会觉得留在游戏世界里的日子过得也挺不错？
但很快，那些复杂的不舍就被抑制不住的兴奋湮没了。
她好像没有什么理由拒绝。
这可是回到现实的机会啊！
可以回家, 见到她的爸爸妈妈，见到她的朋友们。
相处久了日久生情, 温黎其实还是有点舍不得她的四个纸片人老公的。
更别说她刚成为魔渊主神之一, 一朝翻身做主人, 未来的日子吃香喝辣不要太爽。
回到现实还得苦逼上早课。
不过现在想那么多好像也没什么意义。
——毕竟，就像是系统说过的，她的手气一直不怎么好。
她现在金币的余额根本凑不齐一次保底。
还未必能抽得到呢，没必要提前浪费感情。
【开几个试试！】
说不上到底是期待抽到还是不想, 温黎没再等剩下的保底抽数凑齐，便打算直接下手。
她一掷千金, 直接划出去200枚金币。
【先来个十连。】
一次没有十连, 都感觉不到自己在抽卡。
金币栏中倏地减少了200枚金币, 定格在500上。
华美的游戏光效登时充盈了整个光屏。
不出意外，三紫五蓝二白。
一张ssr都没有。
其实可以收手了, 反正本身她也只是手痒浅浅抽十发试一试。
但是上头有时候就是这样，来得快切莫名。
【再来个十连。】
温黎发誓, 这是最后一次。
就算她现在挣钱比以前容易多了，但是也不能随意挥霍浪费嘛。
宝箱开启的古朴音效在耳畔响起，随着几声“咔哒”轻响，几道绚烂的光柱冲天而起。
温黎只扫了一眼，就有点失望地收回视线。
没有金色的。
但就在她打算关闭游戏界面，继续享受属于谎言之神这张柔软的大床时，一道耀目的金光倏地占据了她的视线。
是ssr！
温黎眨了眨眼睛，突然感觉有点不敢置信。
……虽然很有可能是歪卡，但是她很不平衡！
在她需要ssr的时候死活都抽不来，现在佛系了之后反而一抽一个准。
温黎一边腹诽一边点开道具详情，视线却猛地凝固住了。
一行简单的字映在她眼底。
[ssr：一张被遗落的单程票]
只是20抽，根本没到保底抽数。
单程票竟然就被她这样猝不及防地抽到了。
温黎有点反应不过来。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而且完全超过了她的预期。
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呢！
而且福还没享多久，怎么就要走了？
但游戏系统也并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光屏自动弹出来，她从未见过的崭新界面展现在她面前。
几行金光闪闪，浮光跃金的字缓缓浮现出来。
【sp：梦幻飞机场
只有飞机却没有飞机场，旅程要如何才能开启？
合成材料：被遗落的单程票（1212），暴食之神卡修斯的占有之吻（11），傲慢之神珀金的谷欠望之吻（11），色谷欠之神赫尔墨斯的浪漫之吻（11），嫉妒之神泽维尔的和解之吻（11）】
【亲爱的玩家，您所需要的合成材料已集齐，是否确认合成？】
紧接着，两个选项框跳了出来。
【确认】
【那好吧】
……那好吧？
听起来语气还挺不情愿的。
但问题是——
温黎盯着这两个选项，面无表情。
——这两个选项难道不是同一个意思吗？！
【没办法，亲爱的玩家，留给你完成任务改造四位可攻略男主的时间，只有游戏关闭服务器维护的时间。】
合作走到了尾声，系统也不再藏着掖着，直接把真相告诉了她。
【在游戏世界里，时间的流速和现实世界相比相对缓慢，但是也是有一定限度的——不然，如果你完成了任务却耗费时间太久，系统就没办法按照之前约定好的那样复活你了。】
【试想一下，一个已经入葬了的女同学突然诈尸，这难道不是一件很诡异的事情吗？】
温黎：“……”
好有道理，她竟然无言以对。
说到这里，系统的语气也有点酸酸的。
任务完成了，玩家即将被强制传送回现实世界。
它以后也见不到她了。
合作了这么长时间，虽然玩家总是折磨它的精神，也偶尔让它觉得自己是不是没有智商。
但不得不承认……她还是挺不错的合作对象。
也挺……
可爱的。
系统强迫自己住脑，压抑住数据库里有些躁动的属于情绪的代码。
它故意用一种公事公办的冷静语气催促道：【好了，不要纠结了，快一点进行选择吧。】
温黎的视线在两个没什么差异的选项框上一扫而过。
她冷不丁问道：【如果我离开了……四位可攻略男主会怎么样？】
系统：【经过你的努力被净化后的游戏剧情，将会作为系统维护的结果进行更新。】
【现在你已经通关了第一季的所有主线剧情，所以游戏内的时间将会被冻结——这也包括四位可攻略男主的意识。】
【你和他们曾经经历过的一切，都会以游戏剧情的形式公开给所有玩家。】
【在这个过程中，一切都会成为程序化的推进，四位可攻略男主不再需要觉醒个人意识。】
也就是说……他们的意识将会被永远留在这一刻？
就像是两个世界交错前行，她和他们所在的这个世界率先到达了重点，然后便被冻结。
直到等待另一个世界按照他们曾经走过的轨迹跟上来。
意识到这一点，温黎心里稍微有点沉甸甸的。
她看着两个莹莹浮动着流光的选项框，指尖犹豫了片刻，最终轻轻落在【……那好吧】上面。
——真的到了这一刻，她竟然反而有点不想离开了。
纤细白皙的指尖和虚空中的荧光框短暂地交错，随即分开。
下一瞬，光线瞬间明亮起来。
一股强烈的吸引力席卷全身，在一片朦胧中，温黎最后一次以“全息视角”看见游戏面板上四张俊美的脸。
从现在开始，她们之间就将要相隔着一整个次元。
看起来很近。
但却再也触碰不到彼此了。
仿佛被拖拽着陷入一片汪洋之中，浑身一点力气都用不上，在水面之下沉重地不断下坠。
在意识最后陷入深沉之中前，温黎听见系统带着点哽咽的萝莉音。
【再见了，亲爱的玩家。】
……
叮铃铃——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温黎感觉自己好像是无知无觉地沉睡了一个世纪，她隐约听见一串铃声。
若隐若现，忽近忽远。
很刺耳。
也很熟悉。
温黎大脑空白了一瞬，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这好像是她的闹铃声。
——为了防止音乐吵不醒她，她特意把闹铃设定成默认的铃声。
她对这种尖锐的声音比较敏感。
意识迷蒙朦胧间，她缓慢地眨了眨眼，睁开眼睛。
和她熟悉的神宫里宽阔奢华的床幔截然不同，入目的是一片深蓝色的床帘，款式很简单，看上去方方正正的。
身下的床垫也硬邦邦的，不同于她睡过的赫尔墨斯那张像是陷入云层中的床。
空间也很逼仄，是翻个身都仿佛要摔下去的程度。
温黎突然有点不习惯。
但很快，身体中残存的条件反射让她反应过来，这是她的床。
宿舍的床。
温黎晕晕乎乎地从床上坐起来，太阳穴突突地跳，脑袋也一阵晕眩，就好像脑浆在里面乱晃一样。
身体里有一种很深的疲惫，仿佛一个星期都没睡过觉。
——这是一种她曾经很熟悉的，熬过大夜后早起的感觉。
温黎揉了揉眼睛，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迷迷糊糊间，她听见床帘后面传来室友的声音。
“你昨晚玩到四点？”
室友似乎在刷牙，吐字有点含混不清，“我起来上厕所的时候，看见你床帘里面还透着光，真是惊了。”
“哗啦啦”一声，她把口中的漱口水吐掉，声音重新清晰起来。
“那个什么《堕神的新娘》就这么好玩？玩到你明知道今天早八，还这么拼？”
“黎宝，你到底醒了没？我听到你起来的动静了。”
“醒了就先把闹铃关了！它快要把我的耳朵扎穿了。”
《堕神的新娘》……
温黎彻底清醒了。
她低头看一眼枕头边的手机。
充电宝已经没电了，手机电量却是满格的。
温黎把闹铃关掉，缓慢地把手机拿在掌心，活动了一下手腕。
但她忘记了宿舍床板很矮，再加上她现在有一种夺舍之后适应新身体的错觉。
一个不留神，温黎手臂“咚”的一下撞在床板上，痛得“嘶”了一声。
“什么情况，这么大火气？”室友听见动静，倒是没多想，“昨天玩的不开心啊。”
“……确实不怎么开心。”认真来说，是非常不开心。
不开心到直接穿越了。
僵硬的四肢重新活跃起来，温黎慢吞吞地顺着梯子爬下床。
她真的回来了。
哦对了。
她刚穿越的时候，系统就告诉她，这具现实中的身体因为熬夜玩游戏到了四点，所以猝死了。
……难怪她有一种被封印了几百年一样的僵硬感。
温黎坐在书桌边，手机黑黢黢的屏幕上反射出一张与乙游女主截然不同，却依旧精致的脸。
黑色的长直发，黑色的丹凤眼，看上去不同于乙游女主立绘外国明艳美人的样子，却更符合东方的审美。
室友已经在换衣服了，路过温黎身边看见她还愣愣地坐在那不动弹，用力拍了一下她肩膀。
“想什么心思呢大美女？顾影自怜？现在赶紧洗漱一下换衣服，待会去教室接着照镜子呗。”
室友戳了一下温黎的手机屏幕，[07：54]明晃晃显示出来。
“别怪我没提醒你，快迟到了。今天是宏观经济学——这老师最爱点名了。”
温黎：“！！！”
什么毛病在听见“宏观经济学”几个字的时候都瞬间不治自愈了。
温黎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跟着室友急匆匆往教室赶。
踩着上课铃进了教室，温黎趴在桌子上听着老师毫无音调起伏念ppt的催眠声音，真实感一点一点回笼。
——她在上早课诶。
她回来了。
她真的回来了？！
那岂不是在游戏世界里馋的那些东西都可以安排上了？
剩下的课堂时间，温黎都不知道是怎么熬过去的。
刚一下课，她就直接拉着满脸懵逼的室友，去距离学校最近的商场给自己狠狠安排上了。
仰天大笑出门去，火锅奶茶她来啦！！
今天吃重庆火锅——给珀金上菜那天给她馋坏了。
晚上回宿舍点一杯奶茶，明天吃……大盘鸡好了！
西幻游戏里待这么久，西餐吃得她都要吐了。
她要吃点本土口味的，嘻嘻。
室友用一种“你终于疯了”的眼神看着她，但倒是没有拒绝陪她狂吃。
在烧烤摊看着温黎狂炫四十串羊肉串之后，她总算忍不住问：“……你怎么了，前段时间减肥饿疯了？这叫什么……报复性饮食？”
“你不懂。”温黎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
她一边暴风吸入一份辣炒花蛤，一边含糊道，“就是这一口，想死我了。”
天啊，真不知道她之前过得是什么苦行僧的日子。
回家的感觉真好！！！
“……你开心就好。”
室友咬着吸管喝了一口北冰洋，“到时候胖了，你可千万别怪我没拦着你。”
“胖？不存在的。”
温黎低着头干饭，下意识道，“乙游女主绝对……”不会长胖。
话还没说完，她猛然一顿。
啊，差点忘记了。
她已经不是乙游女主了。
现在的她……
温黎缓慢而僵硬地低下头。
烧烤摊的座椅很矮，她一双长腿无数安放，和小腹挤压出一条新鲜出炉的“游泳圈”。
——可能还是会胖的。
“啊啊啊啊啊——”
一道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响彻整个烧烤摊。
彻底认清事实之后，温黎瞬间消停了下来。
呜呜呜什么火锅什么奶茶，一点都不香了。
她认命啃了好几天的草，含泪为前几天的疯狂买单。
时间很快就在放纵和追悔莫及之中过去了一个礼拜。
又是一天早课。
按照惯例，睁眼的时候距离上课已经不到十分钟。
“明知道是点名狂魔的课，为什么你就不能早一点起床呢？”
温黎一边挂着黑眼圈一边机械性地重复刷牙动作。
“说得好像你起来了一样。”室友站在她旁边，一脸同款“生无可恋”表情洗着脸。
两人争分夺秒根本来不及排队使用洗手池，但好在两个人这段时间的“饥饿疗法”还算有效，挤在同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倒也不算特别拥挤。
好在教学楼离她们的宿舍楼不算太远，两人也不打算直接吃早餐，待会课间去小卖部随便买点垫一下就行。
半节课还撑得住，刚睡醒本身也没胃口。
两人再一次踩着点赶到教室，室友拉着温黎一路走到最后一排。
教室已经坐满了，唯独这个地方空出来，就像是专门为她们俩留着的。
室友大喇喇直接坐下来，把书包往旁边一甩，从包里掏出手机、充电宝和耳机，直接打开第五人格。
温黎跟在她旁边坐下。
但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饿得太猛了。
她不仅没有胃口，也没什么动力，连游戏都不想玩。
温黎直接撑着下巴靠在桌面上，视线随意落在室友的手机屏幕上。
她刚这么瘫下来，耳朵里就被塞上一个耳机。
“光看有什么意思。”
室友不怀好意地眨眨眼，“要看就得沉浸式啊，未来百万up主的游戏实况，怎么能没声音呢？”
温黎：“……谢谢了啊大up主，待会给我签个名呗？”
“没问题，要多少有多少。”
温黎视线落在屏幕上晃动的画面。
就在这一刻，她无端回想起在水镜中，她为了帮泽维尔分散压力而亲身经历的那一场逃亡。
……虽然当时感觉很吓人。
但她现在竟然回想起来，觉得有一点怀念。
游戏画风暗黑，色调阴暗，游戏人物奔跑间紧张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充斥在耳畔。
室友一边玩一边手心渗出冷汗。
但她喜欢的就是这种刺激感，所以玩的更嗨了。
余光中却瞥见温黎毫无反应的侧脸，看上去像是在走神。
室友抽空转头瞥她一眼，语气新奇地小声说：“稀奇了，你接受度变高了？今天怎么看这么久都没反应？”
“换作之前，不是早就该吓得抱着我乱叫了吗？”
只闲聊了几句，她再一垂眼，游戏小人就已经嗝屁了。
室友“啧”了一声，干脆把手机放下来，盯着温黎看。
总觉得她这位系花室友今天有点不太对劲呢。
室友再次飞快地瞥一眼温黎随意摆在一边的手机：“你的纸片人老公呢，怎么不玩了？”
她凑近，“该不会是上个星期be到封心所爱了吧？”
温黎只是有点无聊，但绝对不至于自闭。
她回过神来自然地挽住室友的手臂，稍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我be了？”
“当然是猜的。”室友点了点手机屏幕，“你那个乙女游戏火了，刚才直接上热搜了，你要不要看看？”
上热搜了？
温黎有点好奇地打开微博，果然看见[堕神的新娘]几个字挂在热搜前五。
她支着下巴点进去，看见广场上一片哀嚎声。
【求攻略！！！一晚上be了三次谁懂？这游戏真的不是来报复社会的吗？我可不是花钱来被男人鲨的啊！】
【攻略组表示已经歇菜。说真的，我还第一次见到攻略组迟迟没动作的情况，《堕神》也是有史以来头一个了。】
温黎忍不住笑了一下，完全是幸灾乐祸。
难啊。
可不是难吗？
她又回想起自己穿越前被be支配的恐惧。
还好，她不是一个人。
温黎又往下翻了翻。
不出她意外，除了抱怨游戏报复社会的，还有一大片“x夫人”们的彩虹屁。
【珀金是什么蛇蝎美人？用最帅的脸说最毒的话。现在早就过了古早人设流行的时间段了ok？你们以为我会喜欢这种毒舌款吗——我还真喜欢！嘿嘿斯哈斯哈，我直接嗨老婆】
【本来其实不太吃温柔人设的，总感觉索然无味，不过卡修斯这种带高冷的温柔人设我竟然觉得有点香？老公正面up“我”！】
【楼上的姐妹，我现在就帮你问一问——卡修斯就躺在我旁边，他说不行，他的心里只有我。】
【楼上今晚喝了多少？】
【您好卡修斯大人，请问一下您接那种小型演出吗？很简单的就在台上走一下然后和我交换一下戒指什么的。】
【就没有人喜欢背德文学吗？想要被赫尔墨斯性感的肉.体充满，然后小狼狗泽维尔一边嫉妒一边加入，狠狠咬着“我”的xx用力顶撞……】
【互联网真的没有你在意的人了吗……？】
【这里是微博超话，不是无人区。】
【一点进来就被姐妹们的裤子绊倒了。】
【救命这里发洪水了，水面上还飘着几条裤子。】
……
越向后话题越发偏移，温黎轻咳一声退了出去。
还好她现在表情管理满分，没有在课堂这种大庭广众的场合下，露出什么lsp的表情，
正要重新将手机锁屏，一条消息就跳了出来。
【宝你玩堕神了吗？这次的cv阵容实在太豪华了，有我本命！！】
【[视频]】
【这段真的太苏了，我一整个就是恋爱的大动作】
【快看快看！！】
一串消息丁零当啷往外蹦，温黎眼疾手快开了静音。
这是她那个热衷于各种网红店打卡的闺蜜，凑巧和她一样，也是资深乙游玩家。
温黎掏出耳机戴上，点开消息直接切到闺蜜发送过来的那段录屏。
【冰雪在他指尖融化，血液浸透了纯白色的神袍，顺着神剑流淌向下，一滴滴坠落在他脚下的雪中。
绵延的雪原之中，巨大的梨树被浩瀚的神力摧折，雪白的梨花散落一地。
银发蓝眸的神明单手扶在梨树仅剩的断枝上，单膝跪在蜷缩的少女身边。
他们无声地对视着，在彼此眼眸中，只望见自己的倒映。
银发蓝眸的神明迟疑片刻，缓慢地伸出手，触碰了一下少女凌乱的发顶。
极尽克制，一触即离。
“……别怕。”他轻声说。】
啊，原来是这一段啊……
温黎唇角下意识扬起来。
她正有点感慨，闺蜜就再次弹了好几条消息过来。
【他真的，我哭死。】
【我宣布从今天开始，我就是坚定的卡夫人，绝对单推我卡不动摇。】
【cv这配音真的绝了，尾音轻颤的感觉，情绪好到位啊！我原地旋转升天。】
温黎看得想笑。
虽然cv的声线也不错，但还是真正的卡修斯声音更好听更磁性。
【不是说cv大大不好的意思啦，不过其实卡修斯的声音比配音效果还要更苏，让人超有安全感的那种哦】
温黎下意识打出来一行字，但就在按下发送键的时候，唇边笑意却凝固住了。
她这么说，闺蜜恐怕只会觉得她入戏太深，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
啊啊啊，这种明明在说实话，但是根本没人相信的感觉。
温黎抿着唇把这行字一个一个删掉，然后飞快地打字。
【确实挺不错的，很贴脸！】
发送完这条消息，她便重新趴在桌面上，把手机甩开。
怎么说。
在刚回到现实之后的那一阵撒欢一般的兴奋劲过去之后，她竟然感觉有点憋。
一种说不上来的憋。
就像是谈了个超级无敌好的男朋友，但又不能对外去说。
甚至……她这个“男朋友”，以后就连她本人都再也见不到了。
之前经历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
温黎侧着脸趴在手臂上，解锁手机盯着《堕神的新娘》粉嫩嫩的图标。
回到现实之后，她还从来没登陆过呢。
也不知道她亲手打出的剧情线，从三次元的角度玩起来是什么样的感觉。
指尖流连了片刻，半晌还是收了回去。
算了，还是不要玩了。
——入奢从简难。
该怎么让她适应现在这个吃了高热量食物就真的会长胖的身体啊？
玩游戏的话，她会回想起之前的特权，内心不平衡的！
温黎把手机倒扣过去按在桌面上。
好困，她还是补觉吧。
温黎刚闭上眼，手臂便被室友轻轻戳了一下。
她的声音压抑着一种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哎，宝贝，你快看看群里。”
温黎闭着眼睛应了一声，眼睛都没睁地去摸手机。
室友说的这个群应该是商赛群。
她们都是金融系的大二生，今年代表学校参加过模拟商赛还拿了名次。
将手机解锁，温黎睁开一只眼睛随便翻了两眼，看见满屏都是“感谢学长”。
偶尔穿插着几条“跟着系花沾光咯”，还附带不怀好意的坏笑表情包，被很快刷下去。
温黎微微一怔。
这个“学长”其实就是带她们参加商赛的队长，金融系大四，直系学长，人长得帅又幽默风趣，是整个经管学院的风云人物。
说起来，其实参加商赛也就是前段时间的事情。
当时比赛结束后，这位学长单独问她要不要一起出去吃个饭庆祝一下。
但温黎以“庆功宴还是大家一起去比较好”为理由拒绝了。
……只不过在游戏世界里过了这么久，明明发生在昨天的事情也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模模糊糊记不真切。
直到这时候，温黎才稍微有了那么一点印象。
见她盯着手机屏幕不说话，室友还以为是害羞，连游戏都不玩了直接凑过来。
“真是下了血本了，一口气请这么多人吃饭，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要我说，学长真的挺不错。长得又帅，成绩也好，听说家境也不错，商赛时穿的那一身西装至少要四五位数——你真的不考虑一下？”
温黎毫不犹豫地摇头。
她用一种高深莫测的口气说：“男人可以是纸的，是亚克力的，是棉的，是马口铁的，是二次元的，是3d建模的……”
每多列出来一种，室友的表情就一言难尽一分。
直到最后，已经是一脸“当我没说好吗”“你开心就好”的表情。
温黎这才慢悠悠把后半句话补充完：“就是不能是三次碳基的。”
“行行，那你找个外星人去吧。”
室友佯装不悦地打了她一下，注意力成功从八卦转移回了游戏。
反正感情的事，别人也掺和不来。
她直接又开了一把，“那咱们各自安好，各玩各的——打排位了啊，别打扰我。”
温黎食指和中指并拢，在太阳穴轻轻一点：“yes，sir！”
“……我女的，谢谢。”
室友重新沉浸回惊险刺激的大逃杀游戏，不再提及与她有关的八卦。
温黎也总算松了一口气。
她将群消息屏蔽，再次趴在桌面上补觉。
长得帅？
能有珀金帅吗？
家境好？
能比赫尔墨斯那种挥金如土的程度还富有？
她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女生，怎么会随随便便被这种浅显的东西蒙蔽！
尽管身体很疲惫，但是温黎的精神却前所未有地兴奋。
就好像还没有从游戏世界里勤勤恳恳的打工节奏中拔出来。
她好像确实有点入戏太深了。
温黎后知后觉地想。
——为什么想要拒绝学长的时候，她下意识想到的会是游戏里的纸片人老公？
生活已经恢复正轨，游戏世界里发生的一切都过去了。
她必须得调整一下心态。
下课铃打响之前，温黎一口气把应用商店里所有的乙游全都下载了一遍。
下课之后，她马不停蹄直接一个人回了宿舍。
她要闭关！
她不相信自己会被纸片人影响。
——如果有，那就多来几个纸片人，分担一下她泛滥的爱。
室友刚结束一把惊险刺激的第五人格，一脸茫然地抬起头。
“饭都不吃了？”
她看着温黎的背影，慢吞吞地把点亮用空的充电宝塞回包里。
古古怪怪、神神秘秘的。
不会是偷偷谈恋爱了吧？
……
温黎憋在宿舍里认认真真玩了一个月的乙游。
国内国外，各大平台，大大小小的乙游都让她玩了一个遍。
但是——
“为什么都这么无聊啊……”她唉声叹气，“感觉我快要睡着了。”
“可能是剧情不够刺激吧。”
室友一边敷面膜，一边看着温黎崩溃地在床上打滚。
“这几天《堕神的新娘》越来越火了，听说第一季剧情要完结了，最近隔三差五上热搜，我也忍不住看了一点录屏——”
“好家伙，确实挺带感的。别的乙游还在专注走甜宠路线，你们这已经开始书写刑法了，哪有什么代餐可言。”
“不得不说，这剧情能过审也是牛逼。哎，宝子，你说这游戏公司背后是不是有靠山？”
温黎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长叹一声：“我觉得它不仅有靠山，还有超能力。”
不然她是怎么穿进去的？
“哇哦，我觉得也是。”
室友只当她在开玩笑，笑得面膜都快裂开：“你是不是故意的？啊——这张面膜很贵的！！”
“……”
温黎直接从床上扔下去一个抱枕，把室友砸了个正着。
“温黎！！！”
这下面膜直接报废，室友把抱枕扔回来，怒气冲冲地去洗脸了。
温黎把抱枕抱在怀里，长长叹了一口气。
其实这段时间，除了恶补乙游以外，她还恶补了一箩筐的穿越小说。
但是作者都只写了女主穿越之后如何在异世界大杀四方。
要么走上人生巅峰，要么收获绝美爱情。
可愣是没有一个作者写女主如果穿越回现实，应该怎么平衡自己的两种生活啊！！
就像室友所说的，最近《堕神的新娘》确实火，火到几乎是把她的生活占据了，一点喘息的空间都没有。
商场的大屏上有它，地铁站广告有它，热搜常驻有它，小红书b站等等大数据还真的挺了解她，首页一刷一个准。
温黎感觉自己完全被包围了。
再加上不论出于什么原因，其他乙游的确没给她带来这么多刺激，转移注意力的方案彻底宣告失败。
被如此密集地信息轰炸，温黎也很难不知道，很多她曾经觉得“此处名场面值得一张绝美cg”的剧情已经一个一个出现了。
而且游戏公司的确很良心，真的回应了她的愿望，出了cg。
——主控以加西亚身份与卡修斯在月下那个未完成的吻；
——混沌之巅旁，金发碧眸的神明看向主控温柔的眸光；
——在色谷欠之神宣告自己未婚妻的那一夜，夜空中飞掠的狮鹫兽和相拥的两道身影；
——主控慌乱投入黑发黑眸的神明怀中时，她身后绽放的绚烂花火……
微博超话广场惊现大量玩家被kfc，一边痛骂游戏公司不做人，一边骂骂咧咧地在坑底躺平了。
虽然游戏很难，但是架不住男主们很蛊啊！
而且游戏公司好像真的听进了她们的话。
自从开服当晚的服务器维护之后，虽然攻略难度没有降低，但是男主们明显从六亲不认的蛇精病，进化成了勉强能算在正常人范畴的小病娇。
偶尔也会给出一点让人脸红心跳的恋爱剧情。
温黎又心乱如麻地翻了一会社交平台，直到首页推送的每一篇笔记或者视频都和《堕神的新娘》有关，实在架不住地关了手机。
她真的服了！
这样的手机她还不如不玩！
她要脱敏！
“干什么呢在那躺尸？”室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洗掉了面膜坐在桌边护肤。
她从镜子里对上温黎的视线，朝着她床下示意，“待会下来上厕所的时候，记得看一下桌面。”
她神秘兮兮地笑了一下，“我给你准备了好东西。”
“好东西？”温黎眼前一亮。
说到这个，她可就满血复活了。
温黎立刻从床上爬下去，目光往桌面上一扫。
——几张海报正摊在她乱七八糟书桌为数不多的空位上。
四道熟悉的身影被灯光无声描绘。
温黎动作一顿。
“感觉你最近不太对劲，送你的。”
室友转头瞥了她一眼，语重心长地说，“开心一点哦黎宝。”
“你说得对，男人可以是那什么塑料……反正不能是三次元碳基的。”
这是以为她失恋了？
不过她的症状，虽然不是典型失恋，但好像四舍五入也差不多。
可这个礼物真的不会加重她的症状吗……
温黎有点哭笑不得。
但她还是走到桌边，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纸张，收下了这几张海报。
“谢啦，改天请你喝奶茶。”
“奶茶？算了，吃甜食会变老变胖。你请我去吃新开的那家轻食店吧。”
“……”
女寝里一番打闹，重新坐回书桌前时，室友点开音乐软件开始美美放歌。
好巧不巧的，竟然是那首《多远都要在一起》。
“爱总是身不由己，
宁愿换个方式，
至少还能遥远爱着你。”
“爱能克服远距离，
多远都要在一起。”
“……”
温黎：……
网抑云时间到。
她身处于游戏世界里的时候，还曾经半开玩笑打趣地说，要为全体三次元玩家点播一首《多远都要在一起》。
没想到自己现在反被点播了。
这首歌其实已经很熟悉了，温黎不知道听过多少次。
她之前其实是无感的，但这一次，她竟然体会到一种感同身受。
这段时间以来，每次陷入一种复杂的情绪之中时，温黎都在安慰自己：她不可能真的为了可攻略男主留在游戏世界里。
她还有自己的家人，自己的朋友，自己的生活。
但她不得不承认，游戏世界里发生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真实的。
她不能完全把那些鲜活、立体、生动的过往，只当做一场游戏。
也没办法完全将那些全心全意在意着她的可攻略男主，仅仅当成纸片人来看待。
她真的会因为卡修斯坚定的守护而感动；
为了珀金口是心非的关切而动容；
为了赫尔墨斯承受的漫长压抑苦楚而心痛；
为了泽维尔违抗神格在她身边委曲求全而心软。
温黎不想再否认了。
她做不到当作一切都只是美梦一场。
温黎托着腮，暖黄色的台灯洒落它的光晕。
她用指尖点了点海报上卡修斯的侧脸。
就算是已经回到现实世界，可攻略男主对她的感情也不是作假。
那她何必压抑自己的情绪。
就让她也试一试，用另一种方式，在另一个次元在意他们。
温黎拿出手机，盯着那个熟悉的图标。
她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心态，然后才在图标上轻点一下。
太久没有登入游戏，资源加载的进度条长长得像是没有尽头，在恢弘的背景音乐下缓慢地更新。
温黎看着进度条，默默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她只是一个普通玩家。
她要做一个普通玩家！
别觉得遗憾，曾经拥有过已经是一种幸运！
平常心平常心，就当是看过往的恋爱vlog。
进度条缓慢走到尽头，熟悉的游戏光效变幻。
温黎在屏幕上轻点一下，进入主页。
游戏主界面是魔渊的空景，有点像是地图的缩略版，只着重强调了五座神宫，将中间荒芜的神土都省去了。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再加上她当时也只是脑子一热玩了几个小时，温黎其实根本不记得什么游戏玩法。
她盯着这似曾相识的画面短暂地看了几秒钟，才慢吞吞地切换到主控界面。
温黎：……？
她看着主控等级上明晃晃的[lv.80]，陷入沉思。
只玩一晚上，真的可以升到这么高的级别吗？
心跳不自觉乱了一拍，一种不可思议的念头在温黎心底浮现。
她迅速退出主控界面，点进游戏背包栏。
“啊啊啊啊啊——！”
正在涂护手霜的精致室友手一抖，险些把一大块护手霜挤到桌子上去。
“突然怪叫什么？就算是喜欢我送你的礼物，也不至于这么激动吧……”
温黎飞快地回头：“骚瑞，我克制一下。”
然后她就迫不及待地重新转了回去。
视线所及的背包栏里，满满当当全都是道具。
而且大部分都是sr级别以上的，一片紫色几乎亮瞎她的眼睛。
——都是她之前在游戏世界里开出来的道具，还没有来得及使用过。
她竟然没有被销号！
游戏世界里的一切都留在了账号信息里。
那四位可攻略男主的好感度岂不是也……
就在这时，系统提示栏上突然出现一个小红点。
温黎心脏狂跳。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
她指尖有点不稳地点进去。
【亲爱的玩家，好久不见。】
【你过得还好吗？】
温黎不敢置信地抬眸。
是系统？
她的系统？！
但这里并没有回复的功能，她也只能盯着那条口吻熟悉的通知发呆。
或许是那个熟悉的系统。
但也有可能，这只是一条面向所有回归玩家的自动提示。
然而下一秒，屏幕上的字就开始变幻。
【距离你离开魔渊，我们分别，已经过去了四十三天零十二个小时三十六分钟五十一秒……】
字迹自动淡去，然后又拼凑，最终定格在一行字上。
【你，还想回到熟悉的地方，看一看熟悉的风景和熟悉的人吗？】
温黎：瞳孔地震。
竟然真的是系统？
想！
她当然想啊！
【《堕神的新娘》第二季剧情已开启，全网特邀一名特别玩家参与内测。】
【恭喜你！成为万里挑一的幸运儿！】
【你，愿意参与这场只与你有关的内测吗？】
紧接着，两个选项框像是从水面下浮上来。
【是】
【否】
又是内测？
温黎的心荡漾了一下，但也只是一瞬间。
她倒是没有往重新穿越进去这个方向上多想。
这种魔幻剧情，发生一次已经很夸张了。
这一次的内测，估计是真的内测。
而她作为上一季参与内测的玩家，被游戏公司赋予了这种特权。
但有特权总比没特权好。
还好她调整好了心态重新登陆了游戏，不然岂不是错过了一个亿？
温黎在【是】选项上点了一下。
随着她的选择，手机屏幕上的画面变幻。
一行崭新的字迹浮现出来。
【请玩家仔细查看游戏背包栏，或许会有惊喜哦。】
游戏背包栏？
温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但又有点不敢相信。
莫非游戏背包栏里，拥有可以将她从现实世界传送回游戏世界的道具吗？
这个想法其实非常离奇，说出去会被人当成精神病的程度。
但是经历过莫名其妙的猝死和穿越之后，温黎觉得她的接受度变得大了不少。
她火速把手机扔到床上，夹着海报重新爬了上去。
在床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温黎才重新点开游戏背包栏，像是曾经无数次那样一个一个认真地把道具简介浏览一遍。
最终，她的视线定格在木门图标上。
[ssr：哆啦c梦の任意门
有些地方，想到却再也到不了。但听说通过这扇门，连传说中最厚的次元壁都能打破。
tips：面包有保质期，灰姑娘的南瓜车也终会恢复本来模样。客官，千万不要贪多哦。]
不是吧不是吧，难道是真的？
温黎盯着最后几个字。
这是任意门道具有时效性的意思？
但“不要贪多”……
这和“少许”“若干”有什么区别啊？
到底多少算是“多”？
强烈抗议说明书里含有这种意味不明的字眼！！
而且这可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不过换个方向想，时效性可能也意味着，她很快就会重新回到三次元。
不需要担心自己因为参加这次“内测”而被困在游戏世界里。
温黎在床上滚了两圈。
算了，能短暂回去爽一把，其实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更何况，截至目前一切都只是她的推测，还不一定真的管用呢。
温黎深吸一口气，在[哆啦c梦の任意门]上轻点一下，然后就死马当活马医地把手机放在一边，闭上眼睛。
降低预期就永远不会失望。
所以她原本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下一秒，温黎竟然真的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牵扯力。
周遭的声音在这一刻如潮水般褪去。
室友ipad里播放综艺的声音，她忍不住毫无形象哈哈大笑的声音，宿舍门外过往同学玩闹的声音……
触感似乎也在这一刻变得朦胧。
温黎开始感受不到自己身下的床垫，整个人仿佛在虚空中漂浮着，又像是浸泡在微凉的水中，缓慢下沉。
这种玄妙的感受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温黎突然感觉身体摇晃了一下。
这种感受像是触发了一种开关。
下一秒，她就突然感觉短暂抽离的知觉瞬间恢复了。
一股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的古怪味道充满了鼻腔。
像是一种很久都没有洗过澡的酸馊味，又像是一种血污和各种排泄物糅杂在一起的腥臭味，隐约还有一种更加危险而腐朽的死亡气息。
这味道无端有点熟悉。
声音也逐渐回笼，风声呼号掠过耳畔。
温黎感觉脸颊有点刺痛，但又有点麻木。
像是冬天在冷风中暴露了太久，已经有点失去知觉了。
哐当哐当的声音在风声间隙钻进来，好像是沉重的枷锁碰撞发出的声音。
屁股也有点钝钝的，仿佛在没铺床垫的光板上保持着同样一个姿势待了太久，下半身都似乎丧失了感觉。
温黎的视线缓慢恢复，第一眼便看见身侧拥挤在一起、形容狼狈的几道身影。
他们身上都穿着熟悉的粗布麻衣，在这样冰天雪地一般寒冷的气温下，浑身都冻得僵硬。
但他们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似乎对接下来即将遭遇的一切已经接受，眼底死气沉沉，没有任何光亮和挣扎的情绪。
温黎愕然一惊。
这画面……
简直不要太熟悉。
正是她刚穿越到游戏世界里所经历的一幕。
也是游戏主线开始时发生的剧情。
她——也就是乙游女主，正被和其他人类祭品一起，押送至魔渊。
以献祭给残忍的、以杀戮为乐的神明。
温黎低头一看，果然在自己身上也望见了似曾相识的麻布长裙。
但出乎意料的是，她竟然不觉得冷。
【你当然不会冷。】
一道熟悉的萝莉音在脑海中响起。
温黎心中一喜：【系统？】
【当然是我，不然还能有谁？】系统冷哼一声。
【怎么样，故地重游，感觉是不是很不一般？】
说实话，确实有一点。
但系统为什么要用这么笃定的语气说她不会冷？
像是察觉到温黎的困惑，系统主动说：【你现在又不是普通人类，你可是谎言之神啊。】
谎言之神？
温黎突然回想起，当时的系统提示好像提到，这个身份的有效期是永远。
——她现在这个状况很显然是重开了。
第二季重开也能算在永远的期限内？
赶在系统再次强调“游戏系统的人性化”之前，温黎直接抢了它的台词，让它无话可说：【你们还挺人性化的嘛。】
系统：【我们的游戏……】
话都被她说了它说什么！！
好在魔渊押送人类祭品的方式也勉强算得上“人性化”，让他们坐车而不是徒步。
所以温黎在这里晕乎乎地适应状况，低着头不说话，倒也没有引起什么特别的注意。
确认了自己“谎言之神”的身份还能用，温黎就半点都不慌了。
她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木板车边缘：【之前我不是已经被强制回到现实了吗，为什么现在还能重新回来？】
【……这个你就不要多问了。】
出乎意料的，系统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用一种很别扭的语气岔开了话题。
温黎稍微有点狐疑，但是没有多想。
【[哆啦c梦の任意门]简介里说“不要贪多”，我这次能留下的时间大概有多久？】
系统轻咳了一声：【想多久就多久。】
【说出来不怕你骄傲，以后，你可以在游戏世界和现实世界来回穿梭——在任何你想的时候。】
这么好？
事出反常必有妖，温黎正打算再问点什么，突然听见一阵“刺啦刺啦”的电流声。
就像是有点接触不良。
系统的声音也无端变得更急切了一点，语速更快。
【这里的情况你应该已经很熟悉了，再加上有神明的身份保底，不会再遇到什么危机情况。】
【——就算遇到了，你也可以随时选择传送回现实世界。】
顿了顿，它的声音低下来，萝莉音流露出几分低落。
【所以，有没有我陪在你身边，对你来说也不重要了。】
【好了，现在我教你怎么在两个世界里来回穿梭，我只教你一遍，记得看清楚。】
电流声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温黎终于听出了点不对劲。
【你怎么了？】
她没有理会“只有这一次的教学”，而是直接打断系统，【你要离开了？】
【……】
系统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向来高贵冷艳公事公办的语气总算出现裂痕，表现出一点很淡的不舍来。
【没办法，亲爱的玩家，游戏系统的能量有限。】
【我能够拥有的能量，在帮助你打开连接现实和游戏世界的通道之后，已经无法支撑我继续维持属于我的代码和意识。】
【你……不是很想回来吗？】
系统再次哼了一声。
但电流声现在几乎每分每秒都在响，它甜丝丝的声音只能断断续续地传过来。
【而且，我也有一点想再见你一面，亲爱的玩家。】
温黎一怔。
刺耳的电流声愈发密集了，系统的声音越来越轻，直至完全被湮没。
世界重新归于平静。
温黎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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