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摸索着从角落破旧藤条箱里翻出带补丁但干燥的衣物。

  换衣服时,她身体孱弱,空间低矮,动作僵硬。

  当扯下最后一根湿布带,她耗尽力气,重重倒在铺着薄稻草和破旧褥子的“床”上。

  她头痛眩晕,在冰冷和疲惫中陷入半昏迷睡眠。

  昏睡中,她眉头紧蹙,身体颤抖。

  不知何时,许知梨的脸上被冰凉触感惊醒的。

  不是丧尸的腐臭黏液,是一滴水。

  她猛地睁开眼,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急剧收缩,掠过一丝不正常的猩红。

  不是末世废墟。

  没有断壁残垣,没有嘶吼的丧尸。

  映入眼帘的,是布满蛛网裂纹的灰墙冒出一滴水,顶棚角落垂下的蛛丝,空气中弥漫着霉味、灰尘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陈旧气息。

  身下是硌人的硬板床,触手是打满补丁、粗糙扎人的布料。

  “同归于尽……顾城林薇……”

  许知梨记忆碎片伴随着剧烈的头痛炸开,像烧红的烙铁烫进脑海。

  她闷哼一声,手指痉挛地抠进床板。

  紧接着,另一股截然不同、充满了绝望和卑微的记忆洪流,蛮横地冲刷进来。

  一个同样叫知梨的,不同的是姓林,16岁女孩。

  一个被揉碎了、踩烂了的人生。

  “呵…………”

  一声短促、沙哑的冷笑从许知梨干裂的唇间溢出,带着末日磨砺出的冰冷嘲意。

  她舔了舔虎牙,舌尖尝到一丝自己血的咸腥,竟莫名勾起一种熟悉的、濒临毁灭的兴奋感。

  忽然,想到了什么。

  许知梨指尖按上太阳穴,意识沉入一片虚无。

  下一秒,她的精神猛地一震——那个在末世伴她生存、装载着无数资源的精神空间,竟如影随形!

  止血药丸凭空出现在掌心,带着末世特有的、混杂着血腥和消毒水的刺鼻气味。

  她毫不犹豫地吞下。

  晕眩感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对痛觉的敏感。

  这具身体,太娇弱了。

  娇弱得让她烦躁。

  记忆碎片再次翻涌,这次是原主母亲许诺言疲惫而绝望的低语,像钝刀子割肉。

  “你外公从前在城里教书,家风清正,备受敬重。你爸起初在机械厂普通工人,总借着欣赏书香门第的由头往家里跑,说得好听,哄得我就嫁了。

  后来那日子变了,他为了自己的前程,他第一个站出来,为了撇清关系往上爬,我从风光的林太太变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问题’家属,这也罢了……早晚会有麻烦,万万没有想到,他带着那个女人,张久美,和那个拖油瓶林婉婉进门了……一句解释都没有……”

  “林婉婉?呵……跟她妈一样,天生的毒蛇,面上装得乖,背地里……那些羞辱……你爸?他为了他自己的前程不管我的脸面,我的小梨,妈妈就要走了,你好好保重。”

  那一夜,她被带走了,从此就没有回来过。

  直到许久,才知道,外公一家也遭了难,被送去了很远的地方。

  原主好不容易熬到高中毕业,考上了机械厂办公室工作,林婉婉,设计原主,为了抢名额……还有跳河……‘自杀’……

  “自杀么?”

  许知梨嗤笑出声,猩红的眼底翻涌着刺骨的寒芒。

  跳河?

  不。

  这是谋杀。

  一场精心策划,伪装成“自杀”的谋杀。

  林婉婉那张看似楚楚可怜的脸,在原主的记忆里扭曲成一张贪婪恶毒的鬼面。

  她——

  许知梨——

  来自末世四十年,残酷的生存早已将她打磨得冰冷坚硬。

  母亲被丧尸分食的血色画面是她永世的梦魇,也彻底重塑了她的灵魂。

  什么善良?

  什么天真?

  早在那些为了半块发霉饼干就背后捅刀、为了半壶脏水就推人入尸潮的背叛中,被她亲手埋葬。

  她曾是温室里的娇弱梨花,却在绝境中异化成带刺的荆棘,只为生存而缠绕。

  警惕是她的盔甲,反击是她刻入骨髓的法则。

  “人若犯我……”

  许知梨缓缓抬起包扎着的手腕,对着昏黄的煤油灯光,五指缓缓收紧,仿佛要捏碎某个无形的喉咙,声音轻得像毒蛇吐信,“……我必,让其百倍偿还。”

  她厌倦了,真的厌倦了。

  爆炸时,她以为终于解脱了。

  可这该死的命运,竟把她塞进这具羸弱不堪的躯体,丢到这个更令人窒息的、处处是伪装的牢笼里!

  没有丧尸?

  没关系。

  这屋里的“人”,比丧尸更让她……警惕。

  “吱呀——”

  老旧木门被推开的声音刺耳地响起,打断了屋内的死寂。

  一个刻意放柔、却掩不住虚伪刻薄的女声传来,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关切”。

  “小梨啊?还躺着呢?天都亮了,该起来干活了。哟,这屋里什么味儿啊……婉婉,你快去看看你妹妹,是不是又‘不舒服’了?这孩子,真是的,工作没了就没了,怎么就想不开要‘自杀’呢?多给你爸丢脸啊……”

  张久美的声音由远及近,伴随着另一个故作娇柔、带着哭腔的声音:

  “妈!你别说了!妹妹她……她一定是太难过了……知梨妹妹,你别怕,姐……姐知道你委屈,可咱不能做傻事啊!你看你……啊——!!!”

  林婉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穿着崭新的碎花衬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刻意摆出的担忧和泪痕,在看到床上坐着的许知梨时,瞬间凝固,扭曲成极致的惊恐。

  她看到了什么?

  坐在床边的许知梨,单薄的身影在昏暗中,却散发出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

  那双眼睛……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淬了寒冰的深渊,直勾勾地钉在她身上。

  手腕上缠着的布条,非但没有虚弱感,反而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

  不,是暴风雨前的死寂,是猛兽锁定猎物的专注。

  更让她魂飞魄散的是,许知梨的嘴角,竟然缓缓地、极其诡异地上扬了。

  那不是一个笑容。

  那是一个宣告。

  一个来自深渊的警告,看到“故人”时,那份冰冷的……兴味。

  许知梨歪了歪头,猩红的瞳孔锁定了门口呆若木鸡的“姐姐”,声音沙哑,却清晰地穿透了清晨的压抑空气,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在人心上:

  “早上好啊,亲爱的……姐姐。”

  她缓缓站起身,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流畅感,仿佛沉睡的力量正在苏醒,骨骼发出细微的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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