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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埋入式的巨大锅炉里颜色神秘的液体冒着气泡,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一米高、十几米长的传送带被齿轮卷着推进,把一捆捆清洗后去除叶片和根系的地蔓藤持续不断地送进足有小半个游泳池大的水泥锅炉中。

  这是秘密建在安普城西北面山谷里的橡胶厂分部,足有两平方公里的谷地中挖出了四个并列的大坑,以水泥封底、接通管道传输热能,进行地蔓提炼植物液的第一步工作:熔炼。

  形成四条环道的传送带是为了操作添加工作的工人们设置的,水泥锅炉周边温度太高,无防护的普通人根本不能靠近;传送带的另一头,从矿区抽调来的一批工人喊着号子,把准备好的地蔓藤往传送带上堆放;他们身后不远处是抢建的几个简陋大库房,堆积着这几天里从海得赛各处搜集而来的新鲜地蔓藤。

  “直接温度六百度以上才能融化地蔓藤外皮,时间太短,只能先烧煤将就一下;如果能找到有地热的地方,这活儿就简单多了……”安德鲁站在一处埋入式锅炉旁边,边絮絮叨叨地展示着他的知识量,边把一小瓶子的神秘炼金产物倒进水泥池里,“这是凝化剂,在表层形成隔热膜留存温度……看,加过后就不冒气泡了。”

  “成本是多少?”付友光问。

  “一瓶十个银币……放心,放心,加工二十吨地蔓藤也只用得上一瓶而已,我已经考虑到成本的问题并且压到最低了。”安德鲁拍胸脯,走到一边拿起一把长柄铁勺,从半人高的水泥池里挖出一团流质物,“已经化得差不多了,冷却后就能直接提取原液。”

  付友光凑过来看了看,这玩意儿离他所见过的天然橡胶差距太大,但那胶臭味还是挺熟悉的,“还行……那第一批合成橡胶,就二型和三型各一半吧。”

  安德鲁砸吧下嘴,不甘心地问:“阁下,你真的不考虑五型?至少也可以选择四型无臭版啊。”

  “嗯……民用的二型少一点吧,先尽量满足工业用的三型。”付友光想了想,补充说。

  “……行,你说了算。”安德鲁放弃挣扎。

  离开熔炼场,付友光与安德鲁直接去了谷外靠近水源处的加工厂房。这一处刚搭建完厂房,忙忙碌碌的全是赫巴德钢铁业的安装工人,正在紧急调试挤轧成型橡胶的机器。

  看到付友光亲临,安装现场的主事人跑了过来,面带赫然地说,“我很抱歉,大人,动力方面出了点儿问题――可能后半夜才能正式开工。”

  “嗯?有什么麻烦吗?”付友光问了一句,矮人立即带着他们往水源处走去。

  “原先的设想是利用这处水坝的水力……但大人你看,这儿的沙地只有薄薄一层,下面全是岩石层,水力轧机根本弄不下去。”

  橡胶厂加工部建在克罗夫特河上游,年初防御水灾时修建的堤坝旁边;这个堤坝控制住了这条河道的水势,也提供了不少的水力能源。

  巨大的水力轧机停在一边,钢铁厂的工人们正费力地以人力挖掘沙土下的岩石层;这一片的地势与堤坝的稳固紧密相连,矮人们根本就不敢用暴力手段破坏岩石层。

  矮人管理蹲到只挖出浅坑的水力轧机预定安置点,比划着说道,“这下方有个地下溶洞,这层岩石层是溶洞的顶部。挖掘的安置点只能是这三个点,若是破坏到地脉的平衡,下面那个溶洞就要塌陷……”

  矮人并不止是擅长矿冶和机械制造,他们与地精一样十分了解大地;挖掘地道、矿洞、发现矿产等等,他们是行家里手。

  付友光蹲过去看了看用白色石灰标记的三个挖掘点,敲敲坚实的岩石壳,“机器放这儿不会影响到下面的溶洞吧?”

  “不会,只要不打穿这层壳、不破坏地洞的均衡力场……”矮人管理解释。

  “行,那先赶紧把机器弄下去。”付友光点头,随手挽起袖子抓过一把铁镐,“我挖开中间部分,你们处理周边细节。”

  “啊,是!”

  光大人当即下场,矮人管理有些小激动,抓起铁镐亦参与其中。光哥的神力下去,坚实的岩石层很快被撬出口子,他很有自知之明地远离被圈定的边缘,免得一个不小心弄出什么麻烦来。

  另一个挖掘口,几名钢铁业的新工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加入劳动的光大人,有点儿回不过神来;带领他们的组头没说话,默默看了他们一眼,自觉只是前来参与机械安装却被当成苦力、悄悄偷懒的几个新工人顿时羞红了脸,忙不迭地埋头干活儿。

  “吼――!!”

  远方的天空传来一声龙啸,忙碌的工人们却是没人理会――最初还有些稀奇,天天见也就看腻了――为偿还伙食费卖身当空运员的锡德里安,今天也在努力地工作着。

  大闲人・炼金术师安德鲁先生一点儿也没有帮忙的意思,飞到几十米外的堤坝上从空间戒指里取了椅子出来坐下休息;遥望肚皮下吊个大篮子、一趟一趟往熔炼场送地蔓原料的可怜黑龙,安德鲁先生一脸的惬意。

  “……只要想到被奴役的不止我一个……就忍不住觉得痛快呢。”安德鲁先生,以轻快愉悦的语气嘀咕着。

  安普城西城民房区,一座独栋的小院中。

  “凯文……我可怜的凯文……”

  一位面色愁苦的妇女坐在床沿,一边用毛巾擦去床上青年额头上的汗滴、血水,一边低声抽泣。

  “我没事儿的,妈妈……”凯文斜靠在床头,脸颊上有数道抓痕,骨折的右手手臂以纱布缠着吊在肩膀上,双腿膝盖以下打着石膏,全身居然只有一只左手完好。

  “你结婚的时候光大人和伯爵不是都来参加了的吗?为什么现在你遇到这种事,大人们却不管呢?”妇女满腹怨气。

  凯文勉强笑了笑:“大人们很忙的,妈妈……而且我也不是没事儿吗?宾利先生已经得到消息了,他很快就会从巴蒂城赶回来,到时候我就可以继续工作。”

  “我的傻儿子,你怎么还想着工作呢?熟食店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产业,就让别人先看着吧……我的小凯文,我不求你多么富裕、多么出人头地,我只希望你能过得好好的,不要被这么多人针对……”妇女握住凯文的左手,因长期在冬日清洗衣服而冻得满是疮疤的双手不住地微微颤抖。

  “妈妈,我是熟食店的店长,怎么能逃避责任呢?这次店里受到冲击,受伤的不止是我……等我好些了,还要去看一看员工们……”

  妇女静静地听着,半响后叹息着说道:“你喜欢工作,这点我也知道……如果你实在不能放弃熟食店,那么……”咬了咬牙,妇女狠下心把话说了出来,“那么就跟艾德离婚吧!我知道他是好小伙儿,可你们毕竟都是男人啊!”

  “妈妈……”

  “你们离了婚,就不会再有人说你什么了,也不会再有人说我的儿子是变态、有多么肮脏……”妇女别过头去,不敢看儿子痛苦的眼神,“婚姻法再怎么保护你们……终究不能制止人们的闲言碎语;艾德再怎么强,一个月里有半个多月都在跑运输,你现在受了伤,可他又在哪儿呢?”

  “你知道亲戚们私下是怎么说的吗?你父亲的儿子是个变态、是个不正常的人……求你了,亲爱的儿子,放弃艾德吧……愿意嫁给你的女人有很多,为什么非要娶一个让我们全家人都遭人非议的雪狼族男子呢?”

  妇女掩面痛哭,挣扎着坐起身的凯文伸出手来想要拥抱母亲,却又犹豫了下,把手收回去。

  “请不要这么说,妈妈,我……我和艾德,并不是需要对方保护的关系,我是能够保护自己的,相信我,妈妈。”凯文悲伤的话语中带着落寞,“至于亲戚……妈妈,父亲抛弃了我们、让我们沦落街头的时候,亲戚们在哪儿呢?我们家,什么时候有过亲戚?”

  “如果不是我成为光大人的追随者、如果不是我成为熟食店的总店主,妈妈,你以为我们家会有那么多亲戚找上门吗?”凯文的语气里渐渐带上讽刺,他的确过于年轻,但经历过的事儿并不少,“他们为什么反对我和艾德?那是因为我娶了艾德,就不能娶他们家的女儿、不能成为他们的姻亲。你知道所谓的姑姑、伯伯、姨妈、舅舅们,找我说过多少次希望我的堂哥堂姐表哥表姐进入熟食店吗?我告诉他们成为员工必须经过考核,结果他们却认为我是不肯照顾亲人……”

  “妈妈,去年的裙带事件你也知道,我将分店的店长位置安排给别人介绍的人,结果惹得光大人勃然大怒、让我被集体记过……我怎么还敢往店里安排不合格的员工呢?”

  “妈妈,请求你理解我……我与艾德,我们都在努力……为自己的事业、为自己的理想。我们并不是怪物,也并不肮脏……”

  儿子悲哀的请求让妇女再也不能忍耐,她张开双臂,轻轻搂住遍体鳞伤的儿子,痛苦地轻声呢喃,“我的儿子,我怎么会嫌弃你呢,你是多么能干,我是多么为你自豪……妈妈只是不想再听到别人说你闲话,妈妈只是不想你被人歧视……”

  母子俩正陷于悲伤之中,玛丽小姐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凯文?小凯文?噢,老天!”

  推门而入的玛丽小姐被凯文的模样吓了一跳,仓促地与妇女打了个招呼,急切地看向凯文的伤势,“我听布伦达小姐说总店被人冲击,天父在上,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对不起,玛丽小姐,我没照顾好店子……我并不要紧,宾利先生的徒弟波利为我治疗过了……店里的员工也都受了伤,波利已经赶过去了。就是店子里的货物损失比较严重……”

  凯文有点儿紧张地解释,被玛丽小姐强势地中断。

  “我还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可恨啊,那些家伙胆子也太大了!你别担心店子里的事儿,伯爵大人会安排的――伯爵,伯爵!”

  玛丽小姐向后叫了两声,西格才迈步走了进来。

  “你这女人真是太不矜持了……不要大呼小叫的。”和玛丽同时下车、结果被甩在后面的西格一脸不愉快,进来后对凯文的母亲点点头算是致意,再把目光放到身上血迹还没处理的凯文身上,语气顿时就冷了下来:“你怎么弄成这样了,负责你的警卫呢?”

  “……”凯文头不都敢抬,哆嗦着嘴唇说,“西奥多先生……回警卫部了。”

  西格沉默了一下,幽幽看向玛丽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觉得凯文注定要垮台、没有保护的必要了呗。”玛丽小姐憋着火,满腹怨气,“凯文一直是与亚力士并列的,亚力士倒了,就有人以为凯文也要下台了……”

  西格眼睛微眯,没什么表情;这些事儿很容易理解,熟食店与食品公司并列,但食品公司发展到现在可是足足有六家在竞争、熟食店却是只有凯文一家!

  凯文会成为靶子是十分正常的事儿,西格恼火的,是警卫部居然也被人伸了手!

  “……并不是那样,玛丽小姐……”凯文被西格的脸色吓了一跳,紧张地说道,“是……是因为……是因为我与艾德的婚姻受人诟病,不少人指指点点……西奥多先生……有些受不了……”

  凯文的解释没起到什么作用,反而是让西格的脸色更难看了,“玛丽,新的干部司副司长是叫卡特吧?”

  “呃?是,卡特是矿区转过来接任亨利的。”黛西女士的哥哥亨利背叛海得赛,被收拾下去后,追随者体系中受重视的提拔了一人上来顶职。

  “那么,安排人接任警卫部的……也是他?”西格语气平静,没什么情绪地问。

  “并不是……接任警卫部的人是军部提名、妮娜女士与莉莉丝夫人签字通过后上任的费力克斯先生。”

  伯爵大人视线微微上飘,脑海里过滤了一遍警卫部、市警司、城管队等部门的关系网;一个让人很不愉快的结论出现在他的思维里。

  “原来如此,难怪戴维斯那家伙借口巡检农场魔法阵设施跑掉了……”看向心虚地把脑袋别开的玛丽小姐,伯爵大人一声冷笑,“而你呢,则是鼓动他们来找我……”

  “……您再不插手的话,事情只会越来越恶化。”玛丽小姐硬着头皮说,“你看,鼓动他人冲击熟食店总店的事儿都发生了。您比我们看到的东西都多,肯定知道小凯文的事情只是一个由头……”

  似乎听懂了什么的凯文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玛丽小姐;他并不笨,事实上,他与亚力士、奥利顿・索尔、威利・亚尔弗列德、马特・约翰这几位年轻俊杰齐名,都被认定为官员预备役……当然,现在亚力士暂时离开了这场政治新秀竞争。

  伯爵大人仍旧没什么表情,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凯文,十分难得地、以让人毛骨悚然的温柔态度问了一句:“这件事情并不是只与你有关,但你已经牵连至深。你选择就此止步、远离这个漩涡,还是……涉足其中?”

  ――所谓的危险与机遇并存,便是如此。被当做突破口被人大作文章的凯文,其实也可以借此机会更进一步。

  凯文苍白的脸色渐渐泛起潮红,呼吸也有些加重;把自己抽离出来冷静地观察这一次的事件,隐藏在和平表象下的人事斗争几欲破壳而出;他可以不计较,等待别人去收尾,也可以一头闯进去――同时得到“敌人”和“政治资本”。

  选择野心还是安稳的生活?选择攀上峰顶迎接更冷酷、更狂暴的狂风暴雨,还是停下脚步,于山腰处享受现有的身份地位?

  “我要参与其中,伯爵大人,我要向攻击熟食店的人讨回公道,这是我应尽的责任。”

  凯文坚定地迎向西格的目光,他不能容许自己退缩――熟食店发展到现在已经拥有了二十多家分店、上千名员工,他必须对这些员工负责、也必须向提拔他、信任他的城堡负责。

  伯爵大人微微颔首,丢了个小瓶子给凯文,“接着。”

  “……啊!”拇指长的炼金瓶里装着一滴金色液体,瓶身标签上的“神之血”词组把凯文吓了一跳。

  “阿光的血。你这种程度的伤瞬间就能治愈。起来吧,你总不可能指望别人把事情带到你这儿来处理。”西格无所谓地说道。

  “……感谢您的恩赐……”凯文捏着瓶子的手都在抖,他的信息渠道可也不差,神血的事儿早就从别人那儿得到风声了。

  “别磨磨蹭蹭的。”西格喝道。

  “是、是!”凯文赶紧扭开瓶盖。

  “……”玛丽小姐有点儿没蛋也疼,伯爵大人对人好……也跟欺负人似的。

  饮下神血不到三十秒,凯文就被西格吆喝着跳下床、自己除去身上的石膏纱布、换上干净的衣服,跟着他们回市政厅。凯文的母亲在伯爵大人亲临后便一直诚惶诚恐地呆在一边,连西格进门时冲她点头致意她都没敢回礼;眼见重伤到不能动弹的儿子眨眼间活蹦乱跳、被呼喝指示着一通忙乱,她都忘记了上前搭把手;直到儿子小跑着跟着伯爵大人走出门去妇人才清醒过来,连忙扑到门口,紧张地对着儿子的背影喊道,“凯文,你要小心啊!”

  “好的妈妈!”凯文转身冲妇人挥手,又紧跟上伯爵大人和玛丽小姐的脚步;他底气很足――怎么说他现在也跟传说中的监察长、海得赛的伯爵大人同一战线,没有底气才怪了。

  妇人依在门边,看着儿子跟着伯爵大人出了院门、上了马车,精神好一阵恍惚――那是伯爵大人呢,海得赛的西格・弗兰迪伯爵大人来了咱们家……?

  惊呼一声,从恍惚里清醒过来的夫人双手掩住嘴,眼眶瞪到极致――老天呐,伯爵大人确实来了咱们家!

  妇人眼眶中涌出热泪,激动得全身发颤;她的儿子,那个曾经追着她问父亲去了哪儿、跟在她后面去旅馆酒店收床单桌布来清洗、对着客人吃剩的饭菜流口水的那个小家伙……已经长成了不起的、被大人们重视的人物了!

  在海得赛南部主持工程的工程队女队队长安娜被紧急召回市政厅,带领人民军深入洛卡山脉拉练的雷恩也收到了召集令。

  安娜队长放下手里的事务,按照命令将队里几个分区负责人带回了安普城;雷恩队长也不得不把拉练交给席尔,自己赶赴回来参与会议。

  市政厅一楼小会议室,西格接见了工程队的两位队长和几位分区负责人――包括早期从旧市政厅借走的文员、后期融入的、原属于弗兰迪家的文员,以及自行提拔的中层管理等。

  西格没卖关子,对上两位队长和几名分区负责人的视线直接开了口:“你们的追随者课程里学过‘山头主义’,在此我就不再复述。”

  雷恩、安娜以及几名分区负责人神情一凛,稍微沉不住气点儿的负责人眼里都是紧张。

  把诸人反应看在眼里,伯爵大人不动声色,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很高兴工程队没有‘山头’……”顿了顿,西格拉起一抹冷笑,抛出炸弹,“因为你们已经成了最大的‘山头’。”

  “决无此事!这里面一定有误会!”雷恩队长还好,安娜可是沉不住气了,这妹子看着像是三十来岁的沉稳大汉,其实吧,人家才二十六呢……

  “安娜,坐下!”雷恩喝道,“伯爵大人不会无的放矢,好好听着。”

  “是,对不起,伯爵,对不起,队长。”安娜躬身致歉,惺惺地坐下。

  算是历练出来了的雷恩,目光炯炯地看向西格,“伯爵,工程队上下只有一个声音,那就是追随者的意志。如果我们内部出现问题,那么请您尽管处理,我们听从光大人的指示,服从监察部的监察,决无二话。”

  西格满意地看了一眼雷恩,甩出一叠文件,用眼神示意玛丽小姐分发给两位队长和几位负责人,施施然地将身子靠到高背椅上,“不客气地说,这次的事件算是工程队出来的人在‘窝里斗’。但这种人事斗争阿光是最不喜欢的,我也不愿意拿这种事情去烦他。现在……你们可以提出看法,以你们追随者课程里的观点来看,这算是‘人民内部纠纷’呢……”顿了顿,目光停在面色大变的雷恩队长脸上,伯爵大人嘴角微扬,“……还是应该归类为‘不死不休的阶级斗争’?”

  工程队一干主事人手心冒汗,眼睛黏在文件顶端的两个名字上下不来――奥斯顿・索尔!威利・亚尔弗列德!这可都是工程队出去的人!

  “他们……他们干了什么好事?”雷恩嗓子眼发干,心底已是火冒三丈,这两个小子现在一人管着半拉矿业公司,分据海得赛南北,不可谓不位高权重――但他们的起步都是工程队的支持、他的力顶!

  “轻点儿说……叫转移内部矛盾、为矿业内部人事斗争开辟新战场。”西格面无表情,手指在桌面上轻扣,“问题在于,他们找上了和亚力士并列、同属工程队但不属于同阶级战友的凯文,以对方为突破点撬熟食店的根基。”

  “去年我处理了裙带人员后,各部明面上不敢乱来了,暗地里小动作没断过。考虑到人无完人……一些事儿我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但似乎我的宽容退让被当成了纵容,有些家伙越来越肆无忌惮了。前阵子对于凯文的攻击还只限于对他婚姻的流言攻击、鼓动他的‘亲友’闹事、雇佣无业闲散人员诋毁凯文的人格、人品……”西格说一句,几位工程队的主事人脸色就黑一分,说到后面,雷恩已是满脸黑青、安娜队长则是摩拳擦掌想揍人了,“发展到现在,已是直接鼓动人群冲击熟食店总店破坏营业了。这事儿就发生在昨天,八名员工及凯文重伤,店内货物被哄抢一空;参与者包括大量街坊、无知群众、跟风起哄的路人,调查艰难,最初的煽动者现在还没抓着。”

  出身老市政厅的工程队文员、区域负责人威廉・富勒面带忧色,犹犹豫豫地发言:“伯爵大人,矿业部门刚刚变动过……”

  “对。这次亚力士退职、矿业公司一分为二,提供了不少岗位让心怀期翼的家伙上台……但似乎不够分。”西格冷笑,“也或许他们自认为自己太重要,小小的人事斗争不足以让我向他们下手。”

  雷恩队长咬着牙:“别说了,富勒。伯爵,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咱们有的是好小伙儿。”

  富勒仍旧忧心忡忡,他倒不是真要为奥利顿和威利出头,而是现在各家公司包括他们工程队都需要矿业部门供应资源;在全体大发展的情况下,实在不愿意重要的矿业部门停下来整顿、拖累全体进度。

  事涉多个部门,这次的事儿自然不可能简单粗暴地处置;向工程队的几位大佬通了气、让他们暂时去休息。送走了急着去其他部门问询信息的雷恩等人,玛丽小姐向西格点点头,走进会议室里间原属于对外纠纷小组的休息区,带了两个人出来。

  “事情发展到现在,已不是处理了某个人就能平息的简单局面。你们托付玛丽找上我的时候想必已经下定了决心――现在,你们仍旧有勇气去面对最终的处理结果吗?”

  西格从高背椅上站起来,直视着这两位青年,语气平静得看不出情绪。

  两名青年不是生面孔,或者说,他们的相貌海得赛上下都极为熟悉:奥斯顿・索尔与威利・亚尔弗列德!亚力士去职后矿业部门的两大龙头!

  他们穿着同一款式的蓝布工作服,胸前佩戴着追随者徽章;与刚上任时的意气风发不同,现在的两位矿业龙头,神色里的颓废、压抑,挥之不去。

  威利・亚尔弗列德无声地苦笑,看看自己的老竞争对手和好伙伴奥斯顿,再看看神色复杂的玛丽小姐;无奈地长叹一声,低下头颅。

  “我曾经无比向往人上人的风光、身居高位的权势……可当我身处其中,我才知道这样的位置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坐得稳。”威利的语气十分落寞,又带着强烈的不甘,“让事儿发展到这个程度,我没脸见凯文,更没脸见光大人……”说出这样的话,威利整个人的气势都萎靡下来,“可终究事情变成这样是源于我们的无能……我们接受一切处理结果,伯爵大人。”

  “……”玛丽小姐欲言又止,暗自摇头。

  “这样就认输了?”西格双手抱胸,懒懒地靠在高背椅背面,眉头一扬,“这可跟当初你们表现出来的活力形象不符。”

  “……?”两位青年抬起头,旁边的玛丽小姐更是一脸疑惑地望过来。

  “凯文遭受的一切你们是始作俑者,这一点毋庸置疑。你们把他摆到了‘可以针对’的立场上,让他成为标靶,所以,你们要担负起相对的责任。”

  奥斯顿和威利一脸痛苦难堪,凯文的流言在城里闹得这么大,他们不可能没收到风声。

  “但这并不表示你们要被一棒子打死――你们给了投机者机会,更应该接受处置的自然是投机者本身。至于你们……呵呵,亚力士都能从头再来,你们做不到吗?”

  西格的微笑是轻蔑的,态度里带着极度浓郁的智商上的优越感和十足的睥睨姿态;但两位青年根本顾不上这个,又惊又喜的他们满眼星星地看着西格,外界传闻比魔鬼还可怕的监察长大人此刻在他们心里眼里简直是天使般的存在;升任重职的压力确实让他们喘不过气来,但谁又愿意失去事业啊!

  “感谢您……感谢您!伯爵大人!”

  两位绝望多日的青年带着复生的希望千恩万谢地离去,惊诧的玛丽小姐狗腿地忙活着给西格倒茶端点心,那副热忱的模样似乎只要西格一招手她马上就会主动地上来捏腿捶肩。

  “……你真让人恶心。”西格嫌弃地推开玛丽小姐双手奉上的点心。

  “……”抗压能力百分百的玛丽小姐无视之,一脸讨好地笑着,“伯爵,他们俩个还能继续在原岗位工作吗?”

  西格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在想什么呢?手下的人都管不住的他们怎么可能继续掌管矿业公司?”

  “……真要让他们重头再来啊?”玛丽小姐苦着脸说,“那岂不是整个矿业部的管理班子都要大换血?”动|荡的矿业部不利于海得赛的发展,这是公开的认识。

  “那倒不至于,相比亚力士的原则性错误,他们只是在转移矿业公司内部矛盾时给予了下属错误的暗示,让一批野心家投机客逮着借口恶意行事……降职是必然的,打落尘埃倒不必要。”西格一挑眉,脸上的微笑恶意满满,“当然,以后他们有什么行差踏错,这次的事儿就会成为收拾他们的借口。毕竟往重了说,在追随者体系里这算是犯了‘阶级性质’错误。”

  “……”玛丽小姐眼皮一跳,“嗯,猜错的话我道歉,您刚才是故意那么说让他们听到的吧?”

  “主人套在狗脖子上的链子,当然要让狗自身明白链子的威力。”伯爵大人十分坦诚。

  “……”玛丽小姐不想说话了。

  “不要摆着那张脸,绝大部分追随者忙于扫盲工作的现在,居然还有那么部分人热衷于内部斗争、暗自忿恨职位不够分……那么顺应他们的意愿扫荡出一批职位来,也算是善举,你说呢?”西格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

  “……嗯,我就在想您为何如此热心……奥利顿和威利成为您的狗且不说……走上前台的凯文也会因此向您投诚……您给句实话吧,您哪天要是觉得光大人让您不快……把光大人扫下神坛这种事,您也会考虑的吧?”玛丽小姐壮着胆儿说。

  斜瞥一眼求知欲旺盛的玛丽小姐,伯爵大人冷淡地说道:“你知道什么叫好奇心杀死猫吗?”

  玛丽小姐冷笑一声,毫不犹豫地……交出膝盖:“如果有那么一天,哪怕被光大人暴揍我也会坚定地支持您的,伯爵大人,以我的名字起誓。”

  “玛丽这个烂大街的名字也值得用以起誓?”西格嗤之以鼻。

  “……”玛丽小姐又不想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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