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鸡翅要是不知道万崇在他自己院子的行为,还一直以为他是性情温和、待人宽厚的人。

  至于在喜堂上,他为何与小冬瓜争锋相对,则是因为喜欢她。

  知道万崇也有那样报戾的一面后,小鸡翅再联想到他看到小冬瓜吻她时的可怕眼神,竟觉得不寒而栗。

  难道这才是万崇的真面目?如果是,真的太可怕了,竟能伪装得那么好,骗过那么多人。

  她和他相识多年,一同住在药王谷,他更是喜欢跟在她身后、如同她的跟班一样。

  可今时今日,小鸡翅才知道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万崇。

  她回到药王谷,虽以为小冬瓜派人杀她、而伤心欲绝,却不甘心被人陷害,势要找出售毒之人。

  但对方做得滴水不漏,一时找不到查不出来,是以,小鸡翅又查了谷中人,连扫地的下仆都没放过,唯独漏了万崇和几个长老。

  如今想来,万崇很可疑,小鸡翅实在不愿将他想得那么坏,毕竟多年来,他都无微不至地照顾她,她打心底将他当成哥哥看待的。

  小鸡翅回到自己的房间,用完膳,准备去药房,小冬瓜就遣人来禀报,说万崇的侍卫少珣准备在他房里放物证,被当场捉获,请她过去。

  据说当时三长老正好去探望小冬瓜,两人在院内的凉亭谈话,房中无人,少珣便潜入房里。

  少珣拿出一支迷烟吹管和一只药瓶,正准备放在房里,刚好被进去拿披风给小冬瓜的青锋撞见。

  药瓶里装着的迷药,是可添在迷烟吹管的,正是二长老临死前所中的那种迷药。

  纵使小鸡翅已对万崇起了疑心,现在真的得知万崇有可能是杀死二长老的真凶,她还是不敢相信、也无法接受这个真相,二长老是他亲爹啊!

  小鸡翅疾步如飞地跑到小冬瓜所在的客院,她到的时候,少珣已被捆绑住押到院外,万崇也刚到。

  万崇面白如纸,不等其他人开口,便推开搀扶她的小厮,跌跌撞撞地向小鸡翅走去。

  “谷主,你要相信我、我怎么可能会弑杀自己的亲爹?这都是祁瑾扬的阴谋,是他杀了我爹,故意要陷害我!”

  万崇在来的路上就知道少珣败露了,他压根就不信会那么巧,三长老刚好就去找小冬瓜。

  而且,小冬瓜有伤在身,他们有事为何不在房里谈,反而到院内的凉亭?少珣以为房里无人,青锋又适时出现。

  这一切,分明是小冬瓜有意为之,等着少珣自投罗网。

  万崇目睹小冬瓜吻小鸡翅,气得失去理智、失去判断能力,贸然就做出不当的决定,现在后悔不已。

  “我只相信证据!”小鸡翅避开几步,不让万崇碰触到她。

  小鸡翅抬眼,往小冬瓜所在的方向望去,只见他神色淡然,仿佛事不关己一样。

  每次当这样,小鸡翅总琢磨不透小冬瓜的心思。

  她努力扫去脑中的烦乱,问三长老,“三长老,此事你怎么看?”

  “这?”三长老神色极为凝重,若有所思地看了万崇一眼,又把目光投向跪绑在地上、低着头的少珣。

  此时,三长老很为难,从少珣这方面来看,他是万崇的贴身侍卫,若没有万崇指使,自是不可能出现在小冬瓜房里。

  持有、并把吹管和迷药放置在小冬瓜房里,说明万崇才是真凶,是想陷害小冬瓜。

  但,二长老是万崇的亲爹,任谁都难以相信他会为了陷害小冬瓜,而杀害自己的亲爹。

  不单是三长老,在场的人,除了万崇本人、和小冬瓜之外,谁都无法相信万崇就是杀害二长老的凶手。

  不等三长老开口,万崇就着急道:“三长老,我是你看着长大的,你知道我为人如何。”

  万崇这么一说,在场的人更加犹豫了。

  确实,万崇自小在药王谷长大,在药王谷的人看来,他是性情温和之人,怎么可能连自己的亲爹都下得了手?

  说实话,小冬瓜虽给人的印象不错,但他毕竟不是药王谷的人,人心总会有所偏差的,所以,不少人都不由自主地站在万崇这边。

  三长老拧着老眉,久久不语,倒是四长老道:“谷主,也许这里面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

  “事实摆在眼前,四长老也认为是误会?还是想偏袒万崇?”沉默许久的小冬瓜弯了弯唇,不掩饰眼里的讽意。

  四长老面上划过一丝尴尬,倒也不气。

  “祁瑾扬,我倒要问问你,三长老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就这时候来找你,是不是你故意设下这局害我?”万崇怒红了眼,咬牙切齿道。

  他这话竟引得大多数人点头赞同,要知道三长老因性情问题,除了和其他长老,甚少和谷中其他人走得近,今日却亲自来找小冬瓜,这其中,莫非有什么隐密?

  小冬瓜冷笑,不紧不慢道:“就算是我布的局,那也得有心思不诡的人肯钻才行。”

  言下之意,就算他真的故意请来三长老,万崇不派少珣前来,又怎会入局?

  而万崇的话惹恼了三长老,听起来好像是他故意和小冬瓜联手导演这出戏、来害万崇一样。

  “祁公子言之有理!”三长老原本还在为难,这下,直接站到小冬瓜这边。

  三长老缓了口气,继续道:“不过,我还是得声明一下,并非是祁公子请我来,是我为了迷药一事前来的。”

  三长老收到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小冬瓜就是凶手,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信息。

  便是如此,才挑起三长老对真相的探知之心,亲自来找小冬瓜,打算从小冬瓜口中探出有用的讯息。

  万崇立即捉住长老这话,“如此说来,三长老也怀疑祁瑾扬是凶手?”

  三长老见众人都在看他,叹了口气,只得把他收到纸条拿出来、并展开让他们看。

  突然,有人惊呼出声,“是万崇的笔迹!”

  众人闻声望去,出声的人是连塾师。

  谷中办有书塾,以供谷中的孩子一起读书,若孩子的父母懂得医术、或者武功,闲时再由父母传授。

  只有天资佳者,才有机会被长老、或药师收为徒。

  便是万崇,也在书塾上过学,受过连塾师的教导。

  因为万崇的笔迹很独特、很好认,即使连塾师已多年未再教过他,现在还是认得出三长老拿出的纸条是他的笔迹。

  万崇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不是我写的!”

  小鸡翅也认得是万崇的笔迹,再联想到少珣的行为。

  她心道,莫非万崇写了这张纸条,让三长老怀疑小冬瓜,是想引三长老发现小冬瓜房里的物证,结果,却没料到少珣会失手、反而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可以说,一般人都会如小鸡翅这么想,片刻间,众人都对万崇投以怀疑的眼神。

  “你陷害我!”万崇愤怒地对小冬瓜咆哮,猛地喷出一口血。

  见万崇气得吐血,小冬瓜觉得甚为痛快,万崇有胆在背后耍阴招害他,他绝不会手下留情。

  没错!纸条是他写的,他能临摹他人的笔迹,猜到万崇肯定会把物证移到他这里,便故意布下这局,等万崇来跳。

  若非万崇深受他和小鸡翅亲热的刺激,也不会欠缺理智,行错这一步、入了他的局。

  “证据摆在眼前,你还有脸说是我陷害你,真真是可笑!罢了,你若觉得证据不充足,我便拿出足以服众的证据。”

  小冬瓜嗤笑一声,抬手击了两下掌,他房间半开的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众人皆往门的方向望去。

  只见青锋扶了一个神色憔悴不堪的老人,走了出来。

  这人竟然是本已‘死去’的二长老!这下,众人都不淡定了。

  万崇所受到的震惊,远远多过其他人,如同见了鬼一般,跌坐在地上,喃喃低念着:“不可能、不可能…………”

  他爹怎么没死?万崇肯定自己的剑刺入他爹的心口,绝无存活的可能。

  作为儿子,万崇有义务他爹后事,更有机会检查尸体,确定他爹已死透。

  “阿崇,二长老没死,你不高兴?”小鸡翅见万崇这反应,心里已了然,更是失望透,忍不住厉声质问。

  小冬瓜道:“人是他杀的,没死,他自然高兴不起来。”

  “老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大长老过去扶二长老,问道。

  其他人也跟着问,“二长老,到底谁是杀你的凶手?”

  其实,看二长老痛心疾首地瞪着万崇,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不过想得到确切的答案罢了。

  偏偏事到临头,万崇还妄想力挽狂澜,把罪责推到小冬瓜身上。

  他望着二长老,眼神带有二长老才看得懂的乞求之色,“爹,凶手是祁瑾扬对不对?他是不是逼你指证我?别怕,谷主和诸位长老都在这里,他不敢对你怎样,你把他如何逼你的经过都说出来。”

  二长老摇头,老泪纵横,痛苦道:“阿崇,我劝过你很多次了,可你还是一错再错,连我都下得了手,我是造了什么孽,才生出你这样的、儿子!”

  咬重了‘儿子’二字,二长老的痛苦,无人能体会。

  不提别的,就是万崇的弑父行为,说是畜生都不为过,二长老却无法如此责骂他。

  “不对!你不是我爹,我爹已经死了,你肯定是假的,是祁瑾扬找来害我的!”尽管万崇已辨出眼前的二长老是真的,却还一口咬定是假的。

  这只是他在自欺欺人,任谁都看得出这个二长老是真的。

  二长老见万崇没有半点悔过之心,心里愈发地难受,重重叹了口气,还是拿出两只药瓶。

  万崇看到那两只药瓶,双目猛地暴睁,迸发浓烈的恨意。

  小鸡翅认得其中一只黑色药瓶,正是她丢失的毒药,她转头,怒瞪着万崇。

  万崇不敢直视小鸡翅,慌乱不安地辩解,“谷主,你听我说,他不是我爹,是祁瑾扬找来的,你要相信我。”

  小鸡翅冷着脸,没去理会他,看向二长老,“二长老,你说!”

  “想必谷主已经认出来了,这瓶红色的,是你丢失的新毒药,被阿崇盗了…………”二长老把他所知道的一切,娓娓道来。

  原来二长老最开始是发现万崇行为有诡,便偷偷留意他,发现他盗了九曲断魂散。

  万崇让少珣偷偷跑到谷外,雇请了一个女子,冒以小鸡翅的名号、蒙面去和凌大富交易,教以凌大富如何算计天源酒楼。

  当时除了给凌大富九曲断魂散之外,还倒了一半新毒药给凌大富,交代他暂时不可使用,该如何用,会在适当的时机通知他。

  说到底,万崇给凌大富新毒药,不过是留了后招。

  事败后,万崇又让那女子怂恿凌烟如去勾引小冬瓜,骗凌烟如,说新毒药一种可以迷得男人神魂颠倒的药。

  凌烟如倒也不是笨倒无可救药的地步,她一开始不敢轻易对小冬瓜使用,只打算以自己的手段色诱他。

  是小鸡翅的突然闯入,逼得凌烟如狗急跳墙,才把药粉撒到小冬瓜的脸上。

  二长老之所以这么清楚,是因为他暗中派人找了那个女子,以重金让她说出实情。

  且,二长老又在万崇的住处,找到了剩余的半瓶新毒药,意外的是还有一瓶看似很奇怪的药水。

  他觉得有异,便也拿回去研究,才知道是染玄铁令牌的药水。

  二长老本还想不通万崇要这药水有何用处,直到小鸡翅和万崇成亲那晚,从小鸡翅他们的对话中,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如此费心查明万崇暗中行什么事,全是出于一片爱子之心,生怕万崇继续错下去、再也回不了头。

  可二长老却没想到,有一天会成为他指证万崇的证据。

  二长老一步步走向万崇,眼泪长流不止,哽咽道:“阿崇,你别再执迷不悟了,回头吧!”

  “你胡说!都是你编造的、是你和祁瑾扬编造的!”万崇从地上站了起来,猛力推开二长老,连连后退。

  说着,他仰头大笑,笑得眼泪直流,形如疯子。

  是啊!他处心积虑谋划了那么久,哪里料得到他爹会拿出证据来指证他?

  万崇会对自己的爹痛下杀手,起因是在动手的前一晚,他爹劝不了他,说出握有他盗药的证据,若他不肯收手、就揭发他。

  本来剩下的药不见了,万崇就惴惴不安,经二长老这么一威胁,更加害怕事迹败露,认为唯有死人才守得住秘密。

  “万崇,亏我那么信任你,原来你竟是如此阴险歹毒!并且,连自己的亲爹都下得手,简直禽兽不如!”

  小鸡翅此时的心情万分复杂,既因误会小冬瓜而愧疚,又对万崇失望、伤心,还有被算计、陷害的愤怒。

  各种情绪把她的心堵得异常苦闷,又发泄不出来,其滋味非常人可忍受的。

  小冬瓜见小鸡翅这般痛苦,心里心疼极了,不过,眼下情况,他不方便过去安慰她。

  “曦玥!”万崇听到小鸡翅如此指责他,不再伪装了,暴喝出她的闺名。

  他神色极其痛苦、不甘地看着她,“谁都可以说我阴险、说我歹毒、骂我禽兽不如,唯独你没资格!因为我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你,要不是为了和你在一起,我怎会走到今日这地步?都是因为你啊!”

  小鸡翅被万崇这狰狞的样子骇住了,在场的人无不觉得他可怕、他的爱太过扭曲。

  “万崇,别再为你自己的私心找借口,更不要推到小鸡翅身上!若真的爱一个人,只会处处为她着想,而不是像你这样,处心积虑地算计她。你这不是爱,不过是想占有她,借由她谷主的身份,提高你在药王谷的地位。”

  小冬瓜声音冷厉,每一句话都如一把锋利尖刀,直刺入万崇的内心,又似把万崇虚伪的外衣狠狠地扒开,把他最丑陋的真面目、毫无遮掩地展露在众人面前,让人觉得他不配说‘爱’,只会侮辱‘爱’这个神圣的字眼。

  “不!你胡说、胡说、胡说…………”潜藏在内心深处、以爱为包装的**,被小冬瓜刨出来,万崇无比难堪。

  可悲的是,他竟不知该如何辩驳,只能如同受伤的困兽,疯狂地嘶吼,充血的眼睛渗出怨毒的利箭,恨不得把在场所有人都射得千疮百孔。

  “把他拿下!”小鸡翅下令道,事已至此,她对万崇已无话可说。

  “都别过来!”万崇怒吼一声,突然伸手,把离他最近的二长老拉到身前。

  “万崇,放了二长老,他是你爹啊!”小鸡翅见状,怒斥道。

  众人怕万崇真的杀了二长老,都顿住脚步,不敢靠近他。

  没有人会怀疑万崇敢杀二长老,因为他已经‘杀’过一次了。

  “是我爹又如何?”万崇露出可怖的笑容反问。

  他一手掐住二长老的脖子,一手从身上拿出一颗金色药丸,塞进自己嘴里。

  服了药丸后,他的脸色奇迹般迅速恢复正常,似从未受过伤一样。

  小鸡翅和几个认得出此药的长老,惊变了脸色。

  这颗金色药丸,名为‘逆天丸’,可以使人瞬间恢复体力、并将内力在原来的基础上提高数倍。

  逆天丸是药王谷的镇谷之药,当今世上唯有一颗,谷主代代相传,不到万不得已之时,绝不能使用,因为药效只有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之后,服药之人就会反噬、爆体而亡,据说死状极其恐怖。

  “谷主,逆天丸怎么会在他手里?”大长老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

  “他这颗是假的!”小鸡翅笃定道,因为逆天丸意义重大,她藏在无人找得到的地方。

  “没错!是我自己查遍谷中的古籍,花费两年时间研究的。”万崇的声音变得嘶哑、如生锈的齿轮被强行拉动了一般。

  小鸡翅想起来了,伊千重把逆天丸传给她那天。

  伊千重发觉有人偷听,要把这人捉出来时,却只是万崇‘碰巧’去找她。

  当时小鸡翅和伊千重都相信了万崇,因为他确实经常会以各种借口去找她,是以,她没多想。

  谁知道万崇听到逆天丸的作用,会自己偷偷研究,而且,还真的被他研究出来了。

  不过,小鸡翅知道,假的终究是假的,肯定会有副作用。

  “万崇,收手吧!只要你肯收手,我会念在往日的情份,放你一马!”

  小鸡翅不知道万崇这颗假逆天丸的药效到了何种程度,不想和他硬碰硬,只能拖延时间,时间一到,不必她动手,他也必死无疑。

  万崇何其狡猾,怎会猜不到小鸡翅的用意?其实他自己也是第一次服用逆天丸,心里也没谱。

  要不是他自损心脉、内力也大损,又陷入这毫无退路的困境,他也不会服下这颗会要他性命的药丸。

  万崇能感觉到内力变得很充沛,到达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巅峰。

  不过,他的五脏六腑又宛若火在烧,他不敢确定,以他此时的内力,能不能把在场所有人都屠尽、或者能杀多少个人。

  眼下,万崇最想杀的人不是小冬瓜,而是小鸡翅,他知道服了逆天丸,他便注定以死收场。

  他想,反正他都要死,既然得不到小鸡翅,不如拉着她一起死、一起下地狱。

  万崇不想杀小冬瓜,则是觉得小冬瓜若真的爱小鸡翅,见她死,指不定会跟着一起死。

  就算是独活,小冬瓜会活得痛苦、再无生趣。所以,他只要杀了小鸡翅就好,同样能报复小冬瓜。

  “阿崇,算我这个当爹的求你,别再错下去了。”二长老被掐得面色涨得青紫,老泪涌泄不止,苦苦哀求万崇。

  二长老这样,令在场的人都难过不已,打心底可怜这个老人,都很痛恨万崇。

  小冬瓜也对二长老产生怜悯之心,他愤然道:“万崇,他好歹是生养你的爹,你这样大逆不道,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你可知他求过我什么?”

  “祁公子,求你别说了!”二长老知道万崇服了逆天丸,肯定会死,那他之前对小冬瓜提出的要求,再无意义。

  万崇心头颤了一下,忍不住问:“他跟你提了什么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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