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束很清楚,在这个世界上,平静如水的生活对他而言是非常难得的,能像今天这样无病无灾地过一整天,是非常令人喜悦的事情。

  他没想到的是,这份平静会消失得这么快。

  眨眼之间,就被打破。

  “……我不过是想过一点安静的生活,怎么就那么难?“

  徐束苦笑一声,起身招呼了养母和妹妹,带着她们主动向门口走去,非常配合警方的工作。

  他身为多次处理相关案件的“编内人员”,很清楚遇到相关的事件时的办案流程,知道裁决司基层警员的做事风格。

  首先是走访附近居民,做前期的基本调查工作。

  主要是问询死者的平日情况、生活习惯、死者和邻里间的关系、以及邻里对死者的评价有无不良传闻等等情况,然后将所有消息汇总后上报给局内相关检察官。

  在前期调查期间,若有发现可疑人员,则视情况而定,选择求援,或者当场控制住。

  因此,徐束知道,自己等人“外来新住户”的身份,在不敏感时期不会太敏感,而在这种敏感状态下就会变得很敏感。

  总之,即便身份合理合法,他依旧选择主动配合,这能够有效避免被对方当作杀人疑犯、带回警局进一步审问的可能性,是最好的、最被警方喜欢的态度。

  不出他所料,随着警员依次传唤,全家人纷纷来到门口,由执勤警员们挨个查明身份。

  见到他们新到令人发指的居住证明等文件后,大家都有些来了精神,眼神也变得审视起来。

  至于那位眼神凌厉的老警长,则是在此期间,走进他们家中,在客厅里驻足,状若随意地四处扫视了一圈,观察是否有异常。

  在和负责询问情况的年轻警员沟通中,徐束也了解到这次事件的大致情况。

  死者是对门88B号的住户,名叫张倩,25岁,居家带娃的全职太太,其“丈夫”是一名身份不高也不低的中级研究员,两人共同育有一女。

  因其丈夫工作性质较为特殊,虽已发送了通知,但暂时还联系不上。

  调查完基本消息后,警员们对徐束这些新来蓬莱区的“外地人”稍微留了个心眼,但因为这家人老实巴交且态度良好,他们并没有过多刁难,只是额外留了个记号。

  做完这一切后,一群年轻警员便站在门口等待队长完成检查,等下他们还要去楼上继续走访、询问。

  徐束做完笔录,脑海里早上遇到的那个熟如蜜桃的女子身影愈发清晰起来,心中就不免有些纳闷。

  死的怎么会是她呢?

  那骚包女人,一早还生龙活虎的要来勾引自己呢,而且是个一阶的“兽医”,虽说这个职业并不以战斗力见长,但超凡者就是超凡者,想要杀她,动手的绝不是什么普通人。

  难不成是得罪了什么仇家,被对方上门灭口?

  但瞧那副风骚样子,不像是得罪人的样子吧?

  难道是得罪人了还不自知?还是说,其实是小三,被男人的正妻弄死了?

  徐束心中有些狐疑。

  本来这事儿和他没关系,但发生在自己家门口,总归有些不放心,便向刚对他做笔录的年轻警员沉声问道:“这起事件,你们现在是怎么定性的?依据是什么?有没有向上级的特殊部门汇报?”

  “啊?”

  年轻警员被问得当场愣住。

  他虽然入职未久,但也跟着出了几趟任务,见过不少平民,还是头一次遇到用这种仿佛上级考核下级的审问语气对他说话的。

  这猝不及防的质询,直接让他大脑一片空白,好像想说点什么但是思绪硬是转不过来,嘴巴微微张开蠕动半天也不知道该讲啥,只是干吞了几下口水。

  明明眼前的这个男生看起来比自己年轻太多,绝对不超过20岁,但他莫名就感觉对方问话时好像一座大山,而自己则是回到了刚入职面试的时刻,面对的不是平民而是身居要职眼如火炬的副局长的审问!

  ‘为什么我这么紧张……我该说什么?他刚问我什么来着?握草!’

  而随着发呆的时间变长,年轻警员无助极了,好像旁边的前辈们的目光都聚集过来在嘲笑自己的无能,如芒在背,身上有虫子在爬,热热的头皮发麻。

  眼看这种尴尬似乎将成为自己出警生涯中的污点,年轻警员目光一闪,终于看到徐束背后的警长踱着老辣沉稳的步子,从民宅里了出来。

  “师父!”他宛如遇到救星,对其投去求助的目光。

  “嗯?”

  中年警长刚好在徐束家里火眼金睛似地转悠了一圈,暂时没有发现异常,刚走出来,就看到自己带的徒弟遭到局名质问,疑似要出丑。

  他立刻眯起了眼睛,不悦地插了进来:

  “干什么?你是什么人?问那么多做什么?你和死者是什么关系?今天下午你都在哪里?你是不是去过死者家中?有没有人可以作不在场证明?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做贼心虚?”

  他做了多年的老警长,说话时不怒自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足以震慑住宵小。

  此刻几句话连珠炮似的盘问下来,当即震慑住了场面不说,还让其余警员的注意力一下都集中到了一起,集中到了徐束的身上。

  他们的眼神变得陡然尖锐且警惕,右手更是放在了腰间,仿佛一言不合,就要立刻拔枪控制住这个“可疑人物”。

  这让旁边的周父顿时脸都白了一下,急忙站出来,想给养子解释几句:“几位长官,误会,误会,我们是……”

  不等养父把话说完,徐束却摇摇头,拿出了证件,在众人面前展开,亮明身份道:

  “我是裁决司的高级检察官徐束,你们办案风格有点太粗暴,事情还不明朗,就判定为凶杀案,你们确定死者就一定是死者本人吗?我建议让我过去看一下案发现场。”

  “额……”

  中年警长原本还在趾高气昂地问话中,被徐束突然搞的这么一出给整不会了。

  其他几位警员更是完全被‘死者是死者本人吗’的问题给问得呆在当场。

  现场气氛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中。

  几个呼吸后,警长率先反应过来,急忙仔细地查看了徐束的证件,和他本人做对比。

  很显然,检察官证件上面的字体清晰无误,这东西根本没法伪造,因为上面有通过列阵子兑换的序列号,他直接一查就能验证真伪。

  司职辖区位置,写的是隔壁的D8B3安全区,并非本地任职人员。

  但这无伤大雅,并不妨碍眼前的年轻人是他们平时连见都见不到的大人物。

  “是真的。”警长礼貌至极地将证件还给徐束。

  下一秒,中年警长带着这群警员一起,纷纷举臂行礼,站得笔直,嗓门巨大且整齐划一地喝道:

  “对不起长官!刚才我们失礼了长官!错漏处请您指正,长官!”

  “不错,很有精神。”

  徐束摆摆手,随口道,“行了,表面功夫少做,做你们自己事情,留一个人带我过去看看。”

  “是!长官!”

  “小李,这个任务交给你,你带长官过去!”

  几人愈发振奋,中年警长直接开溜,带人去楼上执行检查任务,留下刚开始被徐束问住的那个年轻小伙,由他带着这位自行空降的高级检察官去了88B屋内。

  小李内心不情愿,但也不敢反抗自家师傅,忙做了个请的手势。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十来米的过道,进入了88B的门。

  在门外看不出什么异样,但是进房间豁然一亮。

  里面已经被划了警戒线,一群警员正在做拍照取证和收集现场痕迹的工作。

  警员小李快步跑到窗口处,正滋啦滋啦抽烟的另一个中年警长旁边,指了指徐束,低声说道:“刘队长,他要来检查一下尸体。”

  “谁?”

  刘智勇差点没反应过来,掐掉手里的烟头,径直走到了徐束面前,上下审视着这位面相清俊眉眼稚嫩、看起来更像是某地动作明星的年轻人,啧了一声。

  看其皱起来的眉头就能猜到,他嘴巴里不知酝酿好了多少气势逼人的话。

  徐束见状叹了口气。

  这叫小李的家伙故意不直接说明我身份,是准备看对方也像他一样出丑吧?啧啧,这看着可不是个老实巴交的好人呐……

  他对这种耍小聪明的行为颇感无语,抢在刘智勇习惯性的“压迫式”问话开口前,再一次取出证件,快速说:“我是D8B3区裁决司徐束。”

  “……”

  刘智勇眨了眨眼睛,到嘴边的‘草’字硬生生给憋了回去,转而从刀疤脸上挤出一个和善温柔的笑脸:“原来是徐局!额,您这是?”

  “我搬来88A不久,就遇到这里出了案子,刚好过来看看。”徐束收起证件道。

  “额,刚搬来?高级检察官?”刘智勇突然愣了一下。

  徐束皱眉:“怎么,不行么?”

  “没有没有!怎么会呢?徐局您愿意出面可真是太好了哈哈哈!我是二号下城区裁决司178支队初级检察官刘智勇,能为徐局效力,是我的荣幸!”

  刘智勇压根不知道“徐束”是谁,是什么来头,但嘴巴上可是给足面子,算得上是春风满面,并且执行能力也快,立刻带着徐束进入主卧。

  “死人了不要笑那么大声。”徐束淡淡道。

  “……”刘智勇当即就不笑了。

  徐束其实感觉还算满意的。

  毕竟,一起“普通”的凶杀案,就能派出两位一阶超凡者带队来调查,这种资源力量的调动,在当初D8B3区是不敢想的事情。

  别看只是两个一阶,从他们的问话中就知道,他们并不清楚死者“张倩”的真实身份也是超凡者、这次的凶杀案是超凡者被杀,只是当做一起相对普通的凶杀案来处理的,这都能派堪比两支‘巡逻小队’的力量来处理,足以看出D9B3区的阔绰。

  类似这种事情,若是在D8B3区发生的话,最多就两三个普通警员过来简单勘查现场取证,如果发现不了明显问题,就会相对草率的挂案待查,等到有死者家属上门求助,他们才会进一步派遣警力去查案。

  如果死者是个孤家孤人的话,这件事大概率就会不了了之。

  倒不是裁决司冷血无情,实在是人力就那么多,根本浪费不起,除非是遇到那种一下子杀了好几条人命的灭门惨案、大案,否则不可能立刻就特别重视的。

  “蓬莱区能做到这样,也是不错了,这就是一等安全区的底蕴。”

  徐束暗暗点头,走入了已经铺过一层奇怪粉末、进行过现场保护性措施留存的卧室。

  一进去,就能看到死者丰满诱人的身体就那样横躺在美人榻上,像一条摆在案板上的里脊,再也没有了早上那种扑面而来的热情和生气。

  她圆润修长的双腿呈现八字形,向两侧分开,留出中间一道长长的干涸血迹;两条雪白藕臂则是关节多处扭曲,在肩膀两侧做出一个“W”形。

  除此之外,她的腹部有明显的被活剐剥开后再缝合的痕迹,胸部以下一直到锁骨的位置变得瘪瘪的,就好像荒野上那些被鬣狗掏空内脏的羚羊,缝合后则是形成一个大大的“X”字形,看起来又恐怖,又充满了象征意味。

  徐束看着嘴角抽搐了一下,翻了个极度无语的白眼。

  刚还觉得本地警员不错呢,真的是一点儿也禁不起夸赞的。

  踏马的管这个叫做凶杀案?

  这不明显是某个邪教团伙的作案手段嘛!

  不过……

  “居然真的是她自己死了?”

  看到张倩身上略微散发的白色凝结物,看到她真实无假的身体和面容,徐束上前用手指戳了戳皮囊,不禁感到微微有些诧异。

  其实,刚刚第一次听闻对门有人死讯时,他的第一个反应是,那个活修终于走上了其他活修的路、亲手杀死了她自己的孩子,试图炼成活修最喜欢的“人丹”。

  这不是没有可能的事,甚至可能性还很大,虽说虎毒不食子,但是人性的卑劣是永远没有最低,只有更低的。

  然而,徐束很快就发现判断错误,因为几个警员说了,死者名叫张倩。

  于是他旋即升起了第二个猜测——自己早上遇见的张倩是“兽医”假扮的,而真正的张倩,真正的那个邻居少妇,已经被其杀害。

  这就是徐束要跟过来看看的原因。

  然而这一次也猜错了。

  死者确实就是白天曾多次试图诱惑他的那名“兽医”,那个母神途径的一阶超凡者!

  她身上还残留有些许零星散乱的灵性波动,已经无法聚合,这证明她死得非常彻底,已经没有任何救治的可能。

  刘智勇在旁边,看到徐束的脸色微微有变化,忙问道:“徐局?这里有什么问题么?”

  “问题倒是不大……对了,她那个诡,不,女儿呢?”徐束忽然问道。

  “没有找到,现在怀疑是凶手掳走了。对了今天上午当地警务亭接到过报案,有人说张倩女儿失踪了,但我们的人到场后,发现是报了假警……这是当时的接警人员。”

  刘智勇一边说,一边叫来一胖一瘦两名警员。

  两人看到徐束,感觉有些眼熟,但队长称呼对方为“徐局”,当即不敢怠慢,一五一十地向徐束解释了当时的情况

  看到这两人,徐束顿时有些尴尬。

  无他。

  这个“假警”是他报的。

  他们的信息当然无用了,因为他们知道的情报还没徐束多。

  想了一会儿,徐束没找到头绪,便说:“这是一起涉及到超凡者被杀的案子,死者是一阶的‘兽医’,你先去这么汇报吧。”

  “什么?有这种事?”刘智勇瞪大了眼睛,这还真是在他预料之外。

  他急忙记录下来,不敢怠慢,并且打开升格驱动,进行了汇报。

  按照规矩,城中死亡案件要‘向上一级汇报’,涉及到一阶超凡者的死亡,这件事必须要有中级检察官才能处理!

  也就不到二十分钟的功夫,一名当地分局的中级检察官就到了现场。

  这是一位身材较为干瘦的男子,脸色苍白如饿鬼,他一到现场,这里所有警员便纷纷行礼招呼为“胡长官”。

  这位胡长官听了刘智勇的汇报,踱着步子来到徐束面前,同样态度恭敬道:“徐局您好,我是178分局负责人胡伟。”

  徐束点点头:“我知道你,我的入住证明是在你们办公室敲得章,哦,当时你没在。”

  胡伟尴尬地笑了笑,不敢在这件事上多说,忙几步走到卧室,才看了几眼就立刻道:“啧,这标记……是灭活会动的手。”

  什么玩意儿?

  徐束听得眉头皱起,望向对方:“翻译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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