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襟怀,琉璃世界,夜气清如许。

  十二月份的京城就是这般的景色,当钱中义等人推着四个箱子来到欧府时,发现府上的每一个人都喜气洋洋。

  通报过后,刘箐亲自在厅堂中接待了他们。

  钱中义、王浩八、汪澄二、马啸林四人在江西就见过刘箐,多年后再次相见,四人只觉得欧夫人也成长了不少。

  “欧夫人,这是欧大人委托我等带来的信件。”钱中义将那叠厚厚的书信拿了出来,一旁的怀微上前,将书信接过去,递到了刘箐手里。

  刘箐道了声谢,拆开最上面的包裹,看到里面被分成好好几份。

  首当其冲的便是写给自己的,后面还有写给岳灵珊的、写给曲非烟的、写给青雉的、写给老刘的。

  刘箐拿出自己的那封,剩下的交给了身边的石静女,让她送到后院去。

  钱中义继续说道:“另外还有四箱礼物,两箱是向大年在西北收集的一些上好的药材,特地运回来孝敬刘仁侠的,一箱是欧大人为家里准备的礼物,还有一箱是我们四个的一点心意。”

  “这怎么好意思呢?”刘箐当即叫来了华安,让他准备四份厚礼,感谢四人帮忙送信。

  汪澄二赶紧拒绝,他怎么好意思要欧大人的回礼。

  但刘箐这些年与京城各家夫人打交道,早就成长起来了,感人肺腑的说辞张口就来,听得四人一阵感动,只觉得这回礼不收还不行了。

  刘箐趁机询问起了欧藏华的近况,听闻他打了胜仗,正在应天府展开后续的各项工作后,刘箐才稍微松了口气。

  王浩八此刻开口询问道:“欧夫人,我看府上张灯结彩,是遇上了什么喜事么?”

  “是啊!”刘箐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府上添了新丁,所以大家都很高兴。”

  马啸林听闻此言,立刻说道:“原来如此,那我们也得表示表示啊!”

  “是极!”钱中义也点了点头。

  “四位有这个心就好,不用额外表示了。”刘箐摇了摇头,温和的说道。

  “那怎么行呢?”汪澄二站了起来,拱手行礼说道:“欧夫人且稍等,我等这就去准备一下。”

  其余三人也站了起来,要一同去准备。

  刘箐劝不住,也就随他们去了,只得等他们离去时,把回礼多准备些。

  后院之中,岳灵珊收到了欧藏华写给她的家书,她激动的拆开阅读了起来,信中除了叮嘱她多注意休养之外,还提醒她记得换功法修炼。

  除此之外,欧藏华提到他将狮子山下的那个别院买了下来,作为礼物送给了岳灵珊。

  并向岳灵珊承诺,他日有空,便带她回来住一阵。

  所以她的家书之中,还夹着一份地契。

  岳灵珊将家书按在自己伟岸的胸膛上,明明已经是四个孩子的母亲,依然像少女一般娇羞。

  她看了看躺在身边酣睡的小欧华,忍不住戳了戳他的小脸,叹了口气说道:“要不是前日生了你,我现在就去南方陪你爹爹了呢.”

  卿云苑中,原本曲非烟还在手忙脚乱的照顾着欧曲,收到了自家公子的家书之后,就把欧曲扔给了婢女,自己拿着家书坐在暖房里细细读了起来。

  欧藏华知道这姑娘不擅长照顾孩子,便让她不用刻意为了照顾而照顾,只要自己舒心些就好,欧曲可以让刘箐帮忙带一带。

  “哼,我哪里不会照顾轩郎了?明明我照顾的很好!”曲非烟甜甜的笑了一声,然后就听到了欧曲的哭声,她脸色一塌,又感觉生无可恋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欧藏华将应天府的各项事宜处理妥当后,便传令远在江西的武臣们进行土地丈量。

  其实明朝到了正德年,土地兼并的现象非常严重,江西、四川等地频繁的起义事件与土地兼并密不可分。

  因为种花家的人有种特性,只要还能活,那便活着吧!

  只有活不下去了,才会拿起武器,掀翻桌子,重开天地。

  从数据上就能看出这一百多年来,地主们是何等的贪婪。

  洪武二十六年,全国可交纳粮税的田地实有八百五十万七千六百顷。

  可是经过一百多年的发展,到了弘治十五年,可用交粮税的田地减少至四百二十二万八千顷,全国的土地竟然减少了一半有余。

  什么叫越发展越倒退?

  这就是了!

  而正德朝之后的嘉靖、万历还能玩,原因之一就是刘六刘七起义,把北方的地主们霍霍了一片,让朝廷又有足够多的无主之田能稳住大局。

  另一个原因就是天降猛人,文有张居正,武有戚继光,硬是给掰回来了。

  张居正对土地丈量之事尤为重视,在他的执政期间,田地丈量被列入国家的重要议程之中。

  尤其是当清丈令正式颁布后,朝廷明确要求地方官员必须一丝不苟的执行,对于任何违反规定的行为,都将采取严厉的惩处措施,绝不姑息。

  为了表示清丈的决心,张居正带头清丈自己家里的所有田地,以此来保证清丈运动的决心和顺利进行。

  在清丈过程中违反规定和办事不力的人员,都受到了朝廷的严厉处罚。

  这一系列的手段之下,才让丈量土地取得了较大的成果。

  不过比起张居正冒着得罪天下地主的风险丈量土地,欧藏华明显比他轻松了许多。

  因为江西的乡绅地主已经没了脾气,他们在短短的三个月内被收拾了两次,先是欧藏华,后遇王阳明,就算换成没脑子的孟获来也受不了这种打击。

  感觉朝廷随便派出两个人来就能轻松碾压他们,这换谁受得了?

  所以他们如今根本无力阻挡欧藏华,只能老老实实的配合着武臣测量土地,然后规规矩矩的把欠的税补上。

  不补的话,西北、辽东、贵州三选一。

  一直关注着江西状况的江苏、福建、浙江、湖广都惊了,然后湖广和浙江率先松一口气,因为人欧藏华现在是礼部尚书兼苏闽赣总督兼巡抚。

  倒霉的是江苏、福建、江西三地的人,跟他们有锤子关系?

  欧藏华测量土地,除了找出被隐藏的土地之外,还打算通过丈量田地改变各地赋税不均匀的现象,使得田地有定数,赋税有定额。

  经过清丈之后,田地的数量得以清晰界定,责任划分明确,所需承担的课税也变得一目了然。

  如此一来,便可有效扭转以往那种混乱无序的局面,成功遏制了贫富差距进一步扩大的趋势,避免了穷人愈发贫困、富人愈发富有的不良现象。

  另外,欧藏华也参考了‘后辈’张居正的不少措施。

  比如在万历清丈之前,田地的丈量工作采用的是大小亩这种复杂且不统一的口径,这种方法不仅操作繁琐,而且测量结果差异巨大,难以形成准确的统计。

  而张居正改革后,这种状况得到了根本性的改变。他引入了统一的丈量标准,即二百四十步为一亩,这一举措极大的简化了丈量和计算统计的流程,提高了工作效率。

  在统一丈量标准的基础上,张居正进一步实行了“官田民田科则为一”的政策,即取消官田和民田之间的课税差异,无论肥沃还是贫瘠,一律征收相同的粮税。

  这一政策打破了以往豪强富吏多占民田、农民穷户多占官田所导致的课税不公现象。

  在此之前,官田课税沉重,而民田则相对较轻,这种不合理的征收方式严重阻碍了社会的公平与正义,是必须改变的。

  官田民田统一课税后,张居正又进一步将所有的田地划分为上中下三等,分别进行征收。

  这一做法不仅简化了征收方式,还更加公平地反映了不同田地之间的实际价值。与以往那种复杂繁琐的征收方式相比,这种新的征收制度更加简便易行,是对赋税制度的重大精简和优化。

  再如在精确丈量土地的基础上,再次编纂了详尽的鱼鳞图册,这是继明朝初期统计之后又一次大规模的调查和统计。重新编纂此图册的根本目的,在于精准掌握土地的实际数量,进而有效遏制隐匿田产、逃避赋税的行为。

  鉴于土地作为不动产的独特属性,政府凭借鱼鳞图册得以精确无误地调查并统计土地数量,从而牢牢把控税收的命脉。

  对于土地的所有者及使用者而言,经由政府的统计与登记之后,他们的权益将获得法律的保障。

  张居正通过彻底清丈土地与重新编纂鱼鳞图册,不仅强化了朝廷对土地资源的掌控力,还确保了朝廷财政税收的稳定来源。

  而张居正丈清土地的过程中,一些官员为了确保土地增多,粮税增加,或者为了突出功绩,不惜弄虚作假,使用“短缩步弓”和“虚增田亩”等各种各样的手段欺瞒朝廷。

  到欧藏华这里却极少这种情况,原因之一是武臣们都是从底层提拔起来的,他们很清楚底层的困难,不会为难家乡父老。

  其二则是执行这项工作的京营将士多数来自北方,此事与他们没有直接的利益关系。

  在京营武臣们的逐字解释下,普通老百姓总算明白了欧大人测量土地是为了他们好,官田民田科则为一的政策,更是被百姓们坚决拥护。

  一时间欧藏华在江西的声望空前高涨,他曾经在姚源县住过的宅子,如今直接被百姓们改成了庙宇,正堂内供奉的是文昌帝君,后堂则供奉着欧藏华的画像。

  王阳明站在一旁,看着那小院子香火通天,百姓们一排一排人挤人的进去参拜后便出来,把位置让给后来人,忍不住发出感叹之情,比起欧藏华,自己做得果然还是少了啊!

  猛然间,王阳明意识到该如何治理西北了。

  他看着那香火飘上飘,犹如登天梯,笑着摸了摸胡须。

  这时,泰宁侯·陈儒走了过来,拱手道:“王大人,新年吉祥!”

  “新年吉祥,泰宁侯。”王阳明拱手回礼。

  “如今江西已然太平,不久前,竟有几位地主不识时务,妄图挑唆民众围攻县衙,却不料适得其反,被愤怒的百姓们捆绑了起来,直接押解至县衙受审。”

  谈及此事,陈儒不禁摇头轻叹,感慨万千:“实不相瞒,我活到今日,还是头一回见到百姓如此拥护朝廷。”

  “哈哈,这便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王阳明笑着说道:“如此,我也能放心去湖广了。”

  “王大人不直接回西北吗?”陈儒有些好奇的问道。

  “一位老友在长沙府岳麓书院,特地邀请我去讲学。”王阳明乐呵呵的说道:“本官的年假还没用完,就绕一下吧!”

  “原来如此,末将祝王大人一路顺风!”

  随着江西丈清土地的运动进一步推广,福建、江苏、浙江、湖广部分临近地区的百姓们也收到了消息。

  他们在过年期间相互串门时,得知了欧藏华丈清土地的目的和意义,顿时福建和江苏两地的百姓们惊喜不已,纷纷在家中等待着欧青天快点来他们这里丈清土地。

  而浙江和湖广地区的百姓则捶足顿胸,尤其是潇湘地区的百姓,欧青天好歹也是自己人,这好事怎么就不想着家乡父老呢?

  两地的乡绅地主则默默擦了擦汗,还好还好,朝廷只是让那欧藏华当了苏闽赣总督,而不是南方总督,不然大家这个年都别想过好。

  只是他们不知道,随着欧藏华的奏折快马加鞭送入京城,正德皇帝一看才知道,光江西一个万年县,隐匿的土地数量便达到了二万三千五百亩,从未上缴粮税。

  而整个江西被隐匿土地超过三十万亩,简直触目惊心!

  大过年的,硬是把正德皇帝气出了红温形态,在乾清宫内大骂:“反了天了!一个江西,就敢隐匿三十万亩地,整个天下藏了多少?!朕这个天子,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傻子!朕干点什么,被他们抓着骂来骂去,倒是自己,读着圣贤书,干着偷鸡摸狗的事儿!”

  张永等一众宦官吓得直接跪倒在地,这话可不兴说啊!

  “封欧卿为钦差大臣,总督江苏、福建、江西、湖广、浙江五地,统统给朕查,给朕丈清!另外,把神机营送去应天府,宣府守军撤回至顺义。”

  如今的正德皇帝可不是两年前那个束手束脚的小皇帝了,他手握兵权,有皇庄为他源源不断的提供金钱,还有欧藏华、王阳明、仇钺、彭泽、左冷禅等一系列文武双全的能臣辅佐,所以他根本不带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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