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道人驻足在这方庭院中,无声注视着这位携宗契金帖来的幽篁道人。

  纵是南国五方仙门之中,律令覆及之处,谁知道有没有什么别的勾当。

  当年你不也差点被那白骨道的长老杀人越货么?

  人心常欲难制,哪里是什么一道律令就能压制得住的!

  几名道人内心有些腹诽,只觉这“幽篁”道人有些不谙世事。

  他等虽也不喜这五毒法脉的作为,但他等早已经在各阶位上任事许久,懂得妥协之中更进一步,知晓如何循序渐进的处理。

  “此事不急,律令院中自有后续之法。”

  “倒是幽篁真传,你须得好好准备一下!”

  周院正眉首稍蹙,但也不再多言,将话锋一转以免几人难堪,只叫黎卿稍稍准备一番,再随他等同去那开宗大典。

  可几人才在这庭院中待了两炷香不到的时间,门外又有脚步声起。

  却是两名蛊徒少女归宗之后,取来了紫金炉、香熏气,欲为这黎真传沐衣洗香。

  庭院的正门被轻轻叩响,院中五尊道人齐齐瞩目望去。

  “进来吧!”

  黎卿扫袖落座在这院中石桌一侧,轻声回应着门外。

  那两名蛊徒浑然不知里面有什么,推开门来,正与那毒蛊部的三祭司,毒敌女-林殊一对视上一眼,当即便吓得身子骨软了下来。这可是在南地与蛇蝎齐名的美人,是几名紫府祭祀都忌惮的存在。

  旁侧的几名律令道人在他等五毒一脉的弟子眼中,亦是如罚赏判官一般恐怖,若犯了大律,免不了要被逮住脱上半身皮去!

  “这是黎某昨夜撰写的一本律令卷,乃是南国的基础大律,还请林道友为贫道转交于青蟾上人。”

  “若是令师问起来,还请告知一番,这并不是天南道人之请,而是红豆学宫一士子之言。”

  将那卷玉简自袖中拿出,往石桌上一推,黎卿挑眸与林殊一四目相对。

  见其如此执拗,再观言行举止,这位西南大族出生的女冠终是恍然大悟。

  江南的士子出身么?该说不说,这自命清高之气,真是矜高到了骨子里!

  只是,这到底是天南观要借题发挥,打压五毒宗,还是这位黎真传真的如此清贵?

  这女冠也不纠结其中原因,深深地望了黎卿一眼后,将那玉简收起,转身就往庭院外去。

  “可!”

  林殊一步履干练,行走香风飞舞之间,那收束于腰肢上的玉带更是将曼妙身姿勾勒尽显。

  既然天南来的这位道人有如此气魄,她亲自送一趟也就罢了。

  出得庭院之际,林殊一横眉瞥了这两位蛊徒少女一眼,眉头亦是稍稍蹙起,吩咐了一句:

  “去吧,好生为幽篁道人沐洗云霓!”

  “若是行事无差,事后,来寻本尊,赏你等一份差事。”

  毒蛊部也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若是道童奴婢如此,尚且还说得过去,门下的弟子蛊徒都不当人看了?

  这女冠面色稍冷,将袖袍一甩便出得庭院。

  三名律令道人分别落入庭院石桌两侧,就那般静静观看着那蛊徒少女上前点燃香炉,炼化云皂,引动其中熏香之气为黎卿涤荡云衣,沐洗双手……

  这是天南中的一道礼节,意以其中香薰美好之物,得山川自然之庇佑,与南国沐浴更衣、上香表文类似。

  黎卿伸出双手,任由那两名蛊徒以那微薄的灵力勉强引动紫烟涤荡五指,还真觉得有了一丝丝的神清气爽!

  待得盏茶之后,这沐香之礼完毕,这两名少女犹豫了一瞬,再取云香,有些喏然的望向周院正三人。

  “不必,你们可以退下了!”

  这紫袍院正那里有闲工夫搭理二人,随意自袖中抖落出两斛道铢,便要喝叱二人退下。

  没眼色的东西!该干嘛干嘛去。

  本欲摈退二人,可见得那二位懵懂蛊徒掌中各捧一斛道铢,竟不知所措的僵立在了原地,周院正眼睑微垂,有些默然。

  好愚钝的女娃子!

  黎卿倒是忍不住笑了,挥了挥袖摆,指尖一点,再奉上两枚明珠堆迭在那两斛道铢之上。

  “周院正怜你等懵懂,赠你等缘法,谢恩退去吧,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此事,也莫要示于外人也……”

  这青年道人貌似矜高清冷,连看都不愿多看二人一眼,但待得他指尖一炁点出,那两斛珍宝道铢便为两枚芥子囊兜起,落入了两名蛊徒的袖中时。

  依稀能见这道人的本真如何。

  一句谶言轻吐,似是南斗高天有启示,叫二人在那瞬间预见到了行事不密,怀中道铢将要被夺的险境……

  待得那谶像落幕,二人这才醒悟过来,躬身一礼后连忙退了出去。

  此刻,天南观的的四位道人再度聚在一处。

  院中静谧了良久之后,周院正终是长吐一口郁气,他算是知道这位观中序列第三的真传到底有多执拗了。

  他简直就和那南国学宫出来的少年士子一模一样,春风得意,踏马观花,可真是初生牛犊不惧虎啊……

  “青蟾道人,于天南府,只在观主之下,道行当与大院首仿若,黎真传,可得稍加留心!”

  周院正肃目耵聍道,这位青蟾道人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知晓的!”黎卿亦是颔首,明白此事的重要性。

  且好生琢磨着这开山大典,他需要做些什么,该以何种的身份与那五毒祖师授于法脉道书。

  天南观内终归是一家,几位道人心怀忧虑,但仍旧是选择相信这位黎真传!

  只待日上三竿,巳时末而午时将至,青毒山中道钟响彻,将近上千名观里的宾客汇聚在这峰顶。

  有紫阳宗的符箓道人,六灵山的御兽道人,青丘山的妖道,三座刺史府的功曹紫员,各州的地方望族……

  在最后面才是各地豪强,以及欲拜法脉的的适宜少年!

  青毒山两侧俱为高峰,只于中间天然开辟了面积庞大的峰顶盆谷,那建在崖壁间的通天云阶着实令人眼前一亮,通体以青石铸就的天阶,长不见尽头,高耸入青云之中。

  随着三名五毒宗长老的现身,一名名蛊修道徒排列两侧,天钟云鼓富有规律的震荡起来,那与苍冥共一色的长阶之上,竟然有登天身形缓缓出现。

  【踢踏踢踏】

  于道场诸宾眼中,先是一双青云履踏下,锦绣青袍再随之而出现,待得那道人露出全貌之时,最先刺痛众人眸子的便是那一双碧玉般的瞳孔,以及那一头青色的长发!

  这青蟾道人约莫中年面貌,面若脂玉而无须,右手随意抬起,将一柄法杖纳入掌心。

  而令诸多道人感到惊震的是,他那手背上匍匐着的青蟾蛊,看似人畜无害,但以识念相触,如同莽荒巨兽一般的气机顿时便显露了出来。

  随着青蟾道人撑起法杖一步一步落下,那杖头一磕一碰的清脆声响与踏履之音交织,却叫众人心底愈发紧绷了。

  “毒蛊部,青蟾上人!”

  “果真有些门道啊。”

  观礼台的最前方,三府的仙门众人驻足在最前方,注视着那自青阶之上缓缓踏下的青蟾道人。

  然而,还未待那青蟾老祖下得台阶落入场中,几名灵识敏感的道人便齐齐转过头来,望向那另一面四道清气萦绕的身影。

  只见那大典平台后方,几名炼气士绕过垂花门,驻足在侧。

  若说五毒宗开宗大典的主角是谁,那无疑是青蟾道人,但若要说这三府道人参与此典的目标是什么,只怕更多的还是落在天南道人身上。

  这几年天南府的变化,邻侧的诸府怎会不知?

  三五年内,一举荡平了西南四患,甚至,还开了一尊福地,又要立一座附属旁门道统!

  这就叫诸府的仙门有些疑惑了,那尹真人的寿数到底还有几何?为何如此的大肆动作?传闻临渊的新观主也已经是处在阴神的边缘了,究竟成了否?

  这一次开宗大典,诸道人探听了许久,但还是没有寻得有用的情报。

  直到今日晨时,才听闻天南观来此主持授书典礼的,是一位名为“幽篁子”的紫府道人!

  “西南处,站在最前方着丹紫道袍是紫阳宗之人,那面锦霓兜袋的是六灵山之人,再往后是青丘妖道,诸府功曹……”

  周院正矗立在黎卿身侧,向他缓缓介绍了典礼中的一方方势力。

  “那位大氅青年,是南疆土司部的王,是朝堂中册封的事实王爵!”

  “允开府,享封国,配置有甲士一营、兵车五十乘,王印一尊,府中官署皆备整齐……”

  随着几名道人的右手一指,黎卿再往右侧望去。

  在那五色华盖之下,一名极为年轻的男子正面色凛然的观看着开山大典,旁侧的猛士、子士不下十余人,将其拱卫于中央。

  南疆土司部,从来没有过王,只有一部部的寨长与毒蛊巫师!

  天南将毒蛊部清退之后,南国朝堂在那最平凡、最普通的寨民中,取一人以为王。

  “离疆王爵,木连桢。”

  “你瞧他,落座其中,面色凛然而不知何为,寨中乡民,沐猴而冠,又能以何姿态为王?”

  “恐怕也无需他行王事,只需要他的名义,能维持住南土的现状就足够了……”

  两名律令院的练气道徒紧接着院正之言便开始补充了起来,但观他等言语,似乎对这位王爵不甚在意?

  黎卿眉头一挑,再细望了那南土的王爵一眼。

  下方稍许的目光离心,并不影响大局,青蟾道人一杖一点,很快便将这三千阶之高的朝天路走完。

  只在落下山门之时,五毒宗脉中大大小小两三千名的蛊徒、童子齐齐呼拜起了祖师。

  “恭迎五仙祖师,功行万代,道业永成……”

  那满山大小呼喝之声,嘈如惊雷,响彻这青毒仙峰!

  便是附近诸府的三座半仙门,也没有谁能随意集齐如此大的规模,行这般典礼。

  五毒宗,光是这一点,还真是不凡。

  青蟾祖师环顾四方,右手往下虚压,场中嘈杂喧告,当即而辄止。

  “吾本西南之子,幼时孤苦,制木屐、贩蓑衣为生,苟活十九载,一日见那万丈穹空有大鹏展翅,当即便痛捶囊胸,立誓要一窥天地之浩瀚。”

  “于是,仅凭着那一件蓑衣,几双木屐,吾开始动身,且出乡寨,步履西南。吾曾被那妖山捉去当洒扫奴仆,亦曾拜游方术士作门徒,独身遨游天下十万里,至今日,乃有道统所成……”

  随着他的感慨,众人的思绪似是随着这五毒祖师的诉说,见证了一位散修崛起之路。

  散修成道,开宗立派,他本身何尝不是一道传奇呢?

  “今日,仙道旁门-五毒法脉就此立下!”

  “凡我西南儿郎,你若有蜉蝣窥天之梦,不必迟疑,只需带上一身换洗衣裳,入吾山门,本座便给你一个机会。”

  这青蟾祖师慨然轻笑,仅此一言,瞬间就将整座开宗大典引爆。

  漫山的喝彩与叫好声,无不折服于这位五毒宗开山祖师的气魄。

  仪式大典,他却是不参与诸务,一切皆交由坐下的三尊紫府门徒处理,那精光凛然的眸子与三座上宗的道人交错,最终,落在了典礼一侧的天南道人身上。

  天南府,这是天南观的天南府。

  五毒宗,亦是天南之下的五毒宗。

  他与临渊山的观主、大院首,律令院首都先后打过交道,但今日持令而来的这位,就令青蟾道人生出几分不喜了。

  鬼郎君,再是手段离奇,他也不过是个紫府下基,并且,他仅仅是天南重孙辈的第五代门人。

  “去,请天南的鬼郎君,昔年挥手便祭杀柳黄州上万生民的无双鬼才入场。”

  “本尊要与这位郎君歃血为盟,法定西南!”

  青蟾老祖目中满是欣赏,令两位门徒亲自去迎,给足了尊敬。

  只是,你鬼郎君要讲律令,先好好想想你自己干过什么吧?

  这明捧暗贬的一言,当即便令几名天南道人面色阴沉了下来,这老毒物,话里可没什么好意!

  青蟾上人身侧的林殊一亦是眉头微挑,心头有些惊怔。

  她知晓老师生气在何处!

  青蟾老祖并不在意律令如何,他在意的是天南观派出授道书名器的修士都是这种晚辈。

  不说那尹祖下山亲自授籍贯,至少也该是四方院首,乃至天南观主之类的吧?

  如此做派,天南观岂不是在蓄意羞辱他?

  他如今开山立派,甘当附属也好,受制于人也罢,唯独这名头辈分他可不愿意丢!

  黎卿驻足在那典坛外一角,闻得青蟾老祖的点名,两位紫府的迎驾,面无表情,只是那双渐渐化作死灰之色的阴瞳,愈发令人恐惧。

  “黎真传,不可!”

  见这道人身侧的虚空已经开始凝结出霜花,周院正着实有些紧张。

  方才那老毒物才以空口白话调动起了满山心绪,你可千万别当场又将他似那白骨道二长老般,拖入幽冥毙杀了!

  要知道,天南观与黎卿身上还背着那桂花府刺史的命在呢,也不知那刺史如今怎样了。

  再出事,临渊山的凶名可真要传遍天都南国了。

  黎卿未搭理他,只右手一伸,那山间朦雾里便有铃铛声荡漾,似是来自往生之地的呼唤响起。

  众人再定睛望去,只见那遮蔽了灵识与神念的幽明白雾中,一座软舆王辇缓缓出现,那王辇之中帘幕隐隐,只从那忽隐忽现之中似是能瞥见挂在华盖下的道道灵牌,以及那一座气机骇人的法坛!

  “嘻嘻,老爷,给。”

  那王辇无人背负,却突然诡异的瞬移到诸多天南道人身侧。

  再随着一道嘻笑声响起,竟是一位绝艳的仕女揭开王辇的帘幕,娇憨跳了下来,将那一张尹祖所授的金册递到黎卿手中。

  而正是此时,一道又一道的身影随着玲珑的现身汇聚,最终,竟是有一十二道猖神驻足在侧,甲猖擂拳,飞猖展翼,三头行猖隐于朦雾,六尊无面诡异背对众人……

  这其中,光是日游气机便有四道!

  “黎……真传!”

  周院正惊呼到声音都有开叉了,这鬼郎,这黎真传,他难道要在开山大典公然动手灭五毒宗的门吗?

  渐渐地,典观外的诸道人与观览的民间术士也意识到有些不对了。

  鬼郎君,哪个鬼郎君?此人,到底是谁?

  他唤出这般护法鬼神是要做甚?

  就连那青蟾老祖都不由得瞳孔微缩了起来,暗叫这鬼道修士好生极端啊!有来有往的,你就连一句怨怼之言都容不下吗?

  “院正急什么?”

  “贫道手下可几乎从未有过杀生。”

  黎卿圜首,无语的望向身后的周院正。

  那都是当初鬼母不受控制的波及,他自己还真没犯什么杀生!

  君何以如此看待我?

  只是白了这周院正一眼,黎卿自玲珑猖主手中接过金帖,大步便踏上了那座朱漆长廊。

  如此反差之举,着实惹得玲珑猖捂嘴轻笑,娇憨之貌,令闻者沉醉。

  但这位黎真传所恃的十二道猖神,整整四头日游大猖,这可着实让人生不起半分调笑的欲望。

  这才是真正的下马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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