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篁道友,请!”

  青蟾道人遥望朱漆长廊的尽头,眸光闪烁,袖摆一挥,邀请那青年入场。

  整座开宗大典仍旧在有序的进行,但场中稍稍有些道行之人,皆将视线聚焦到了那位掌托金册的青年道人手上。

  他是谁?

  天南观的幽篁道人?

  只见其冠顶七星,凤蝶伏髻,着太一降真袍,龙行虎步间,将那卷道书金册一托,宛若云桂宫中寒阙子,与那青蟾祖师相比都毫不逊色。

  若说这青蟾老祖,若蜉蝣窥天得道,怀鲲鹏之相。

  那么这幽篁道人便是来自隔世的月宫深阁,清气萦绕临朝尘,与他那阴瞳相视,只似是见到了一汪静谧的寒泉。

  “见过上人,贫道这里稽首了!”

  黎卿右手五指挑起,将那金书托至与肩齐高,左手掐诀在胸,朝着青蟾道人行上一礼。

  自西南村寨而出,至如今旁门五毒一祖师,与几方仙门观主平起平坐的身份,这青蟾道人自是值得诸道给几分颜色。

  便是黎卿也不例外,稽首相对,言称上人。

  “好。”

  这五毒祖师-青蟾道人微微颔首,只待那青年靠近,拂袖相迎,转身便往那最上方的高台而去。

  二者登场各有博弈,但旁侧的三位紫府毒蛊道人却是面色各有异常了。

  首当其冲的便是那蛊道人,他百忙之中亲自去拜见这位黎真传,还好心送上两位娇俏女徒儿给其把玩,这却是反被捅到了老师面前,好险没当场赏自己两个大耳刮子。

  此刻的蛊道人极为委屈,作为五毒宗一代大弟子,他要管辖诸多庶务,光是这南国的诸般规矩对他来说,便是一道极为恐怖的压力了。

  后方的罗网、林殊一,亦是心头复杂。

  他等三名紫府,不论是首重五毒宗的名器,还是背地里勾连了南国朝堂、临渊仙山,此刻青蟾老祖表示不满,他等也绝不敢露出其他颜色。

  三道目光平静的投向黎卿,注视着他登上大典高台,与那青蟾老祖同立。

  自然,也有不少的毒师、蛊徒心生不忿,他等横行南土,视祖师如观神明,可那年青人有何资格能与祖师并肩。

  天南上观就这般神气了?

  金钟赤鼓声磅礴荡响,徘徊于这青毒山脉之间,烈日莹莹,实在煎熬观典之众。

  那青蟾祖师右手一抬,手背上那青蟾蛊【呱】的一声,吐出一道青玉蛊气,再随着青蟾祖师法力一鼓,那幽幽玉气立时便化作青烟漫卷,直上穹天,千里之中但有云团所在,皆为那青玉蛊气尽数摄来。

  不过盏茶的工夫,那漫天卷云便被齐齐擒拿至这两峰之上,凝聚作百里华盖一顶,彻地隔绝烈日!

  蓝天碧洗,云凝华盖,覆及百里,如此手段,堪称改天换日,已然能比阴神真人相比拟了。

  亦或者,那主修“场域”的顶尖紫府道人勉强也能做到!

  黎卿挑眉仰观那庆云华盖一眼,登上台顶,缓缓地近到那青蟾道人身侧。

  “上人体恤,以大法力摄来庆云,阻那日精余烈,果有真修风范!”

  此刻再望向那青蟾道人,一身气机内敛于胸,并无丝毫波动,面上看不出丝毫异常,但如此法术,恐怕也是耗费了不少法力。

  “小真传,请。”

  青蟾道人也不接茬,右手往身侧一指,请这位黎真传上前表演。

  五毒宗的立山大典,并不需要什么奉天告表,也无需祭拜祖师什么的。

  他等蛊毒一脉,取之于自然,用之于天地,奉行原始自然大道,只待这天南上观的真传“赐下”道书金册,将五毒宗之名添入其中。

  这一方旁门自然也就为西南诸府所认可了!

  “嗯。”

  黎卿眉眼低垂,顺着这青蟾道人相邀,便往高台中去。

  台有七阶,此为一道实数,踏上高台中央,旁侧的金钟正响,锣鼓之声渐渐消失,肃穆之气流连于两峰之间,下方观礼的众道立时止住嘈杂议论,将焦点瞩目到了那高台之上。

  这座开宗大典的法理,便是源于此处!

  此为五方仙门对一方旁门道统的认可。

  且登高台,环顾天边,黎卿掌托金册,俯观于两峰之间,唇齿间清气吞吐,玄阴道韵不由自主的显化而出,竟是在身侧缓缓凝结起了寒霜。

  “贫道黎卿,忝为临渊山中一道人。”

  “今日下山,入五毒法脉以全此礼,实乃托祖师之命,方有如此殊荣!”

  五毒宗大典,即便那五毒祖师有点掂量不清自己,但无论如何,黎卿也礼敬他这旁门道统三分颜色。

  “南国府道玄门之下,民间法脉从来不少,但能入得旁门之称的道统,迄今为止不过两指之数。”

  “玄门者,无外乎一道二法三律令!”

  “上人可知南国于五方仙门所制的律定为何?”

  黎卿唇齿轻吐,声线清朗而沉着,以一道问令,将青蟾道人唤出。

  观典众道目光微凝,再看向那缓缓登台的青蟾老祖。

  “本座自然晓得。”那青蟾祖师自后方靠近,威严道。

  “南土与诸府习气不同,平素间的所作所为,在场的众人应当皆有所耳闻罢?”

  “贫道资历尚浅,也不敢多嘴,唯有一言,《南国四律》《仙门六科》这十道南国修行界的律令,必须得贯彻下去!”

  “至于上人前线所提的柳黄州之变,那白骨道二长老便是以法术困缚柳黄州城,以至于生民暴毙……”

  “此人真是无视州府律令,肆意妄为,自当杀无赦!”

  伴随着黎卿杀字吐落,整座两峰山间得观里众道都觉生魂一震,险些便要为那怒音招去魂魄了。

  此言一出,场下诸道亦是连连点头,事先言预,方能有所束缚。

  何况,毒蛊一脉先前的名声可实在是不怎么样。

  “自当如此。”

  “南国四律,仙门六科,诸多旁门皆尊,五毒宗又怎能独外?”

  “吾五毒宗,虽只是旁门开山,但亦有三权,一为蛊毒殿,二为豢虫殿,第三便是执法殿。这执法殿当由老夫的爱徒-林殊一林道人执掌律令,以酷绝手段立下章程。”

  青蟾道人环顾道场上下,再将视线落于林殊一头顶,肃穆道。

  散修上人,独霸一方非他所想,弘扬毕生所学,开一方宗脉,实乃每一个道人所求。

  徘徊天地间,上下而求索。

  得一术、求一法,终开一道,这修行途中里面的每一道窍门,每一个难关,皆是历经无计岁月所得。

  若说要求长生久视,未必达成,但谁不愿一家之言能为后人所承续下来?

  青蟾道人总归是不愿将这开宗大典闹得太过难看,成竹在胸的为此事许下了一个承诺。

  “可!”

  黎卿点头称赞,手托金册面向青蟾道人,再向这观礼之众沉声诺道:

  “诸位,这里是天南观属五毒宗,此乃五毒祖师之诺,亦是贫道之许。”

  “今后,唯请诸君见证此言,若是我等实有触犯四律、六科,有任何违背,请各位一诉状送上五方仙门,送上各方刺史府之中……”

  且将那金册托至肩高,黎卿代仙门而授书于青蟾道人。

  左道者,有术而无法,与道无缘。

  旁门,即是得其术、求其法,于大道坦途中别开一脉,如此方称旁门道统!

  青蟾道人双手捧起金书,他经历过了了三方仙道、一座妖道旁门的考量,此刻,饶是他这等的老修,也不由得心绪难平、呼吸急促了起来。

  名与器,不可擅予人!

  天南观可是担上了名信,才能让这五毒宗与诸仙门列于一处,登上大雅之堂,你道这是何等的因果?

  五毒宗,天南府的第二座大宗。他将是与金平府-青丘山、岭南府-御鬼钟氏所同一序位所在的旁门大宗,这如何不让天南之众欢喜?

  下方喝彩与礼赞之声忽如海啸一般爆裂开来,锣鼓喧天,钟磬荡漾,歌舞盛平,最是热烈的开山大典进入了最高潮,叫观礼之士皆看到了那独属于南土的自然之美……

  “旁门正统位业来之不易,老上人,可莫要辜负了啊!”

  黎卿自高台上缓缓退下,环首望向那青蟾道人,似笑非笑间,满是对这道人的提醒。

  “唔……”

  “请!”

  那青蟾道人笼统的应了一声,右手一伸便引着黎卿往旁侧席位中落座。

  天南观,这是西南修士永远都绕不过去的一道坎!

  青蟾道人亦是早就听闻那尹祖曾叱咤天都,与北海妖魔一脉往复厮杀,结下不可逆的暗疮,寿数折半,至如今已经将将坐化。

  否则,他那般阴神圆满的道人,不过寿逾九甲子,断不会作苍髯老者之貌!

  那流传的只言片语与天南观这几年的动作,是能对得上的.

  才刚刚落座,这青蟾假意俯视着下方歌舞,便意有所指的笑问道:

  “幽篁真传果真不凡,观寿轮之数,入道才不过八载,已是上座执弈之人。”

  “便观此刻的青毒山中,恐怕也只有那位木王能与真传比拟了。”

  随着青蟾携带笑意的目光投去,黎卿再度见到了那五色华盖下的离疆王爵。

  他并不熟悉此人,只得是眉头一挑,细细打量了起来。

  青蟾轻笑一声,径直以右指点向那木王,不屑地嗤笑了起来:

  “此人,生于一牧户,便是在各部土司中也是最为卑贱的一类。身加鸿运而齐天,得天南刺史赞、金陵宗室宣……”

  “昨日,他还是寨中卑贱一儿郎,今日乘风扶摇起,便能高居坐鎏金上堂,啧啧啧!”

  “你瞧他坐在那里,头顶华盖,沐猴而冠,与周围格格不入。他身侧的府臣不屑于他,只将其看做傀儡丑角;诸土司祭司、蛊徒虫师骨子里皆轻贱于他,你说,他算个什么呢?”

  许是又觉自家话语类比不当,竟然黎真传比作了那卑贱的牧人,青蟾道人话锋立刻一转、

  “哈哈哈,都怪老头子说话没得个把门的,不该将其与真传相提并论,可莫要误解老夫了。”

  “吾所言的意思是:这木王乃是真正的王爵,是将与仙门峰主比拟的地方豪强。其麾下王府一开,光是劾唤的属臣术士、可调动的精壮兵马,就是连老夫这五毒脉都得让他五分。”

  这老毒物骨子中的那股不屑,解释中的拙劣,怎不是对黎卿当面的羞辱呢?

  他到底是瞧不起那木王,还是瞧不起这天南观的小辈?

  云台后的方案之上,唯见那黎真传将食指勾起,在那桌面上富有节奏的轻轻叩动着。

  笃!笃!笃!

  黎卿静观着下方的五色华盖,直到那华盖下的男子终于察觉到了异样,抬起来头,与黎卿四目相对……

  “呵!”

  冷不禁间,黎卿偏过头,不觉笑出了声来。

  “鸿运齐天至,乘风扶摇起,也未必不是天助。”

  “一凡民愚夫,趁风云变幻而起势,径直就骑到了您这土司老祖的头顶?确实是出乎意料。”

  “诸祭司、蛊徒轻贱于他,也不过是因其出身卑贱,寻到了其丑陋样貌,欲将其拉下马来,取而代之。上人看不起他,也不过是因为自家的权威受挑衅了。”

  “我瞧他,起于微末,踏破天南望族门槛,倒也没什么不好。”

  “上人当年不也曾是乡寨一儿郎,蜉蝣窥天,方才有今日,怎突得俯视起众生来了。”

  黎卿偏过头来,不加掩饰的注视着这位五毒老祖。

  修道之人,哪一个不是从先天懵懂的凡夫做起?

  有人资质愚钝,毕生止步于周天练气,百年后也不过化作黄土一捧;有人天资聪慧,踏入紫府,早早便端坐于云台之上。

  有人气运晦暗,身如天煞孤星,在这修行一路举步维艰;有人得天之幸,或入青丘山作狐婿、或赘冥府称郎君……

  若是人人皆类我,在那固有律道之内按部就班的踏过重重关卡,走出同一条路,得到同一个结果。

  此道非士道、非仙道,而是神道。

  那是重谱了秩序规则、固定了一切变化,或者说将再无变化的敬天法祖-尊神道!

  如此,还有什么意思呢?

  二人默然对视,青蟾道人面色愈发睥睨,可黎卿眸底中的不屑之意也越发浓重了起来。

  下方锣鼓齐鸣,可这高台之上久久对峙不休。

  突然。

  青蟾道人嗤笑一声,且先吐出一口浊气。

  “也是!”

  “若是失去了变化,天地间就犹如一潭死水,也就再没了希望。”

  变数,是这世间最无法捉摸、最不可思议的东西。

  正如这天南一府,到底是为天南观久恒辖制,还是会在变数之下,出现有其他的方向呢?

  青蟾大马金刀的坐在那高台左座,终随着开宗大典的鼓点之声越来越放松,靠到太师椅背上,偏头笑问了起来:

  “前不久因柳黄州之事,临渊与白骨道生隙,幸得尹祖法力无边,才能力压白骨道的二尊真人。”

  “既结下了大怨,不知后续可有老夫尽力之处?”

  至如今,西南几府之中谁不知晓天南观与白骨道生隙的缘由就是那鬼郎君?这老毒物是何心思,不必多言。

  这一二三、再而三的试探,着实令黎卿有些厌恶了。

  他指尖一挑,幽幽元炁便汇聚在了指尖,转过头来,直接便是直呼起了这五毒祖师的名讳。

  “青蟾,你可曾听说过外海的三仙宗?”

  见那青蟾老祖不语,含笑歪头,一府洗耳恭听的模样,黎卿继续道:

  “三宗统御列国,于诸国中开仙城,梳万道,成就一方长生传承……可那驭兽仙宗也是有过衰弱之时的,最低谷时,门中不过鲲兽一尊,海龙三头,紫府道人不过一掌之数,眼看便要江山倾覆。”

  “那驭兽仙宗麾下正有一座附属宗门,于最紧要之时,不求门户私计,自愿投身于那山鲲腹部,舍生取义、求仁得仁,正是以满门的紫府道基所奉,才孕育出了古妖鲲兽,叫那仙宗复起。”

  “至如今,那附属宗门的几尊道人长生牌可仍旧供奉在驭兽山脉,受尽子孙瞻仰。”

  此事,还真不是黎卿杜撰,而是搭乘驭兽仙宗的云渡之时,那驭兽童子所述。

  言至此处,黎卿转过半个身子来,阴瞳之中恶意萦绕,无礼的扫视起了这青蟾老祖。

  “依贫道看,上人报答之心也未必低了他等!”

  此言一出,当即令那青蟾面色发青,蓦地站起身来,睥睨着旁侧的毛头小子。

  这青蟾祖师周身法力涌动,蟾鼓玉鸣之声交集,将顶上青玉之气一震,立刻化作青玉绿珠串成的帷幕。

  金钟赤鼓,震慑人心,但那高台之上,却是有一明晦之气升起,与那青玉帘幕碰撞上一击后,那气机瞬间又黯淡了下去。

  几名仙门中道人心中奇怪,齐齐投去目光,但都被天坛挡住,只能大致感知到其中气机,唯有大典上的几名蛊毒道人、律令院正齐齐赶赴后台。

  只见那青蟾上人面色沉重的捂着右臂,矗立在那台中央,连串的血沫自他指缝之间汨汨滴落。

  再看向旁侧那名天南尊道,其身下的影子最是令人生惧,漆黑一片的倒影颇为高挑,云峨细腰,长发披散,竟是化作了一幽游女子之相。

  更恐怖的是一绺绺狂乱的黑发正似鬼龙一般飞舞在黎卿的脑后,并随着那渐渐收敛的玄阴一炁正缓缓沉入阴影之中!

  “博弈、试探?诸仙门之间可以有,但你……死了这条心吧。”

  黎卿平视着这青蟾道人,开口便是。

  “白骨夫人入了东海,往来于太一道中,与东海诸族交好,白骨道只独存那尊魂老祖,想来他也不是个爱生事儿的人。”

  “白骨道的压力,你青蟾也扛不住。”

  “若是有心,五毒宗可将沉渊鬼河四方的支流好生涤荡,数万里长河,可养生民亿万,勿因那鬼事荒芜了沃土……”

  如此的试探,却是真叫黎卿生恼了。

  那长恨鬼剪、扭曲幽冥蜮、招魂神通三道手牌中,鬼剪凶厉,一旦驱策,便再也无可挽回;招魂神通实虽诡异,但未必震慑的住。

  终究,黎卿还是克制的请来鬼母的一道法意投影。

  而结果自然也未让黎卿失望,那青玉蛊气将出,当即便是一道扭曲法意寄托鬼发而出,转瞬之间便将青蟾道人的右手崩裂,血肉白骨皆折,形如麻花血辫。

  日游极尽的冥府主君,是能短暂与阴神交手的恐怖存在,若非青蟾道人见机的快,及时将青蟾蛊收了起来,此刻他折去的就不止是一只手臂了。

  此刻一番警告,实乃在救他。

  否则,以黎卿的性子,若是真要这青蟾道人付出代价,大可就此退去,只待事后一记杀咒,自可高枕无忧。

  而这位五毒祖师,终于明白何为“鬼郎君”了!

  南土王爵之位,跟这种近乎阴神厉鬼的眷顾比起来,还真就不算什么了,这才是真正的阴德天运加身、玄青华盖庇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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