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嫁贵妻 第162章 大结第局

小说:代嫁贵妻 作者:尘飞星 更新时间:2024-08-19 12:41:50 源网站:平板电子书
  月婵进去稍一打量,这包间倒是雅致,茶几香炉软榻,古琴棋盘笔砚之类,应有尽有。她甚感满意。两个美婢服侍她坐下来,龟奴端上一壶上好雨前龙井,笑道:“郡主一定奇怪我们楼里为什么会这么热闹吧?其实是最近京城里要举办三年一次的花魁大赛,我们楼里今天就开始初赛,汇集了整个京城的头牌,各自施展才艺,京城里不少名流都来给他们心目中的花魁来捧场,真的算一盛事。郡主若是不方便看,倒可以让这两位去见识见识,绝对会觉得不虚此行。”

  听说是花魁大赛,月婵倒是来了兴致,“花魁大赛是把京城各楼里的花娘都聚在一起比才艺么?”

  “岂止是比才艺,连容貌也是要一等一的,想起上一届的花魁赵宣儿,那模样可真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花魁当洋,身价倍增,丽春院的老鸨可是从她身上大赚了一笔,红到至今。只有等这一届的花魁出来了,才能将她的风头压一些下去。”龟奴说得口沫横飞,显然对这些门道极为熟悉。

  月婵却是不屑,什么沉鱼落雁,有她的倾城之色么?不过她自认身份高,自不会和一些青楼的姑娘相比低了身价,仿似不经意道:“陪我在这里也无趣得紧,等会他还要来,你们两个就在外面边看热闹边候着他吧。”

  两个美婢如何不明白她的意思,分明是说,别让傅誉被那些花娘迷了眼,只要一看见他来,就立即把他带上来。

  美婢和龟奴都出去了,月婵慢慢喝着茶水,一边想着等傅誉来后,她该如何勾引他的事,不知不觉外面的声浪更高了,好像是一个花娘跳了一支舞,将气氛推到了最**,她被这些声音扰得不耐不已。不过就是一支舞而已,值得如此追捧么?再怎么也是一个下贱的妓女。

  此时她只觉浑身热燥了起来,不自觉将胸口解了又解,拉了又拉,却是毫不解凉,又还有一股热气自泄上窜下行,总让她感觉又兴奋又难受,好想跟着下面的吹拉弹唱之声翩翩起舞。

  她难过地站起来,不想却撞上一个坚实的胸膛,她娇喘着抬起头,迷蒙之中看到的正是她期盼已久的那张俊脸,顿时口干舌躁,腻声叫道:“誉哥哥,你总算是来了,妹妹都快等得白了头,我不依。”

  “傅誉”低低一笑,轻佻的在她丰胸上捏了一把,“妹妹不依?要怎样才依啊,哥哥心里好心疼……”

  他说着就将唇压了下去,男子阳刚的气息立时让月婵意乱情迷,好像一个久候丈夫不归的怨妇突遇春情,迫不及待就将自己的唇凑了上去,她勾着他的脖子,迎接着心上人无度索取的激吻……和狼爪一样的侵犯。

  身上渐凉,她管不了了,现在她只想献上自己,与他融为一体,以解她压抑日久的**。气喘吁吁中,她打开了自己,放开所有的矜持,一阵巨痛之后,她与他,终于紧密结合在一起,再无一丝隔隙。

  疼痛伴随着原始的快乐,将她推向**的最高峰,她忍不租叫出声,她叫她终于得尝所愿了,她叫她终于成为他的女人了,她叫他终于在她体内洒下他热情的种子,这一切都是她期盼已久。

  这一日,在外面无数的欢腾声中,她由一个少女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女人,那种又害怕又刺激的感觉令她一度沉醉,不能自拔。

  一番纠缠完后,体内的熊熊烈火并未就此熄灭,反而像是被星星之火燎原的火种,她缠着他,期待着更多的占有和欢愉。

  “傅誉”却为她温柔地穿着衣裳,咬着她的耳垂暖昧道:“妹妹岂能贪得一时之欢?你也知道我家有只母老虎,为了让天下人都证明我们天荒地老的真情,我们不如去前面台上,要求所有人都为我们作见证,怎么样?”

  月婵从来没想必幸福会来得如此之快,她吃吃笑着挂在他身上,甜腻道:“妹妹现在已经是你的人,誉哥哥想怎样便怎样,我一切都听你的。也确实该让你家那个母老虎瞧瞧,我们该是多登对的一对。”

  “傅誉”笑着为她穿好衣,又温柔地理了理她的发,随后就打横抱起她,朝楼下大堂走去,边走边哄道:“为了让大家看到你的好,当着众人,你可得表演一点你出色的才艺才行。比如什么琴啊舞啊,好不好?”

  月婵吃吃笑着点头,“只要誉哥哥在我身边,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傅誉”一阵狞笑。

  一间临窗的包房里,一身莲青胡服的九雅和一脸坏笑的傅誉相对而坐,九雅挑开帘子望着楼下攒动的人头,还有台子上花娘的吹拉弹唱,无聊至极道:“相公,这里不过是一些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你带我来作甚?在别人眼里,你这种带婆娘来妓院的行为,完全是叫伤风败俗,也不怕被人抓住说闲话么?”

  傅誉抬了下眉毛,扯开嘴角笑了一下,却就是不说话。九雅无语地白了他一眼,忽然想起一事,似笑非笑道:“在我们出来之前,无意间听到小绿说月婵会和相公在的琴香阁幽会,相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你在搞什么鬼?”

  傅誉却是笑着避而不答,只是指着楼下的一些人头道:“娘子你看,那里那个黑胖的家伙是不是我二哥?”

  九雅顺着他的手指看下去,果然看到一个身着藏青袍子的宽胖身躯隐在人群之中,一个人端着酒杯,两眼正色眯眯地盯着台上一个正载歌载舞的花娘。

  “还有,娘子你看,那边上的,是不是我们的荣昌王啊,本来以为他在京城过得不顺,哪里料到却有钱来给这些花娘们来捧场,看来日子过得逍遥得很。”

  九雅又顺目看去,果然又看到荣昌王,四周几个衣饰贵气华丽的中年大肚男,几个人有说有笑,显然是熟识。

  看到这两个极不可能出现的人,九雅再细细将大堂里的人看了一个遍,里面不乏她曾照过面的朝廷官员,当然,这楼上的包间里,肯定有更多不欲露脸的达官贵人。看了一会,她不由叹了口气,没劲道:“相公,你带我来,究竟是想看什么好戏?难道就看这些色眯眯的男人么?”

  听到她的话,傅誉有些哭笑不得,又等了等,直到台子上一支舞跳完,台下传来三三两两的叫好声,然后就是一个眉目娇好但是神色猥琐的年青男子牵着一个身若弱柳的女子走到了台前。

  男子拉着女子的手团团一揖,朗声道:“我旁边的这位姑娘是相当高贵而又有名气的,先恕我不说出她的名字,大家只要看她的才艺表演,若是合意,但请不吝啬掌声并请投一票。”

  那女子羞涩一笑,深情地看了旁边的男子一眼,随后走到一架古琴前,挑指而弹,亮起歌喉,唱起了一首《蝶恋花》,琴艺不俗,歌喉婉转,神色深情,让人一听就不由入了迷。大堂里是前所未有的安静,九雅亦是看得目瞪口呆,指着那台上的女子口吃道:“那那那……不是月婵么?她怎的跑到台上去表演了?难道她想争当花魁?”

  看她那副吃惊到舌头打结的样子,傅誉乐不可支,他把她的下巴扶正,然后才笑眯眯道:“不管她要不要争花魁,反正这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本来还只想耍一耍她,谁料她死性不改,居然还使人悄悄通知你,说我和她一起来的事,所以,冲着这一点,我让人对她下了药,想必她一产生幻觉,还以为她身边的男人是她的心上人,于是,她可以在幸福和满足之中去死了。”

  九雅憋着气盯住他,好半晌,才吐出一句话道:“你好毒,月婵真不该惹上你。”

  傅誉谦虚道:“不敢不敢,不过是想着帮娘子把以前受的气顺一顺,到时候给我生儿子的时候才会顺顺利利不是。”

  大堂上,此时月婵的琴声歌声已是引得场上一阵又一阵的叫好声,好多人都站了起来,直问那是哪个楼里的姑娘。已经气得快晕过去的荣昌王本想忍一忍,不想当着众人揭穿他妹子的身份,可是眼看那些不规矩的男人目光像狼一样盯在他妹子身上,还有月婵旁边的那个猥琐男,居然当众像调戏妓女一样亲吻她,他气得怒吼一声,猛然拔身而起,凌空一掌就劈向那猥琐男。

  然而此时猥琐男却是机警得很,见他劈过来,连忙将月婵推向一个年轻公子哥,自己却一个翻滚,躲开了荣昌王凌厉攻势。那公子哥搂到温香软玉,怎么会放过如此好揩油的机会?他戏笑着将手伸向月婵的胸,嘴又亲向她的唇,急色道:“小美人,还在台上比什么比呀,赶快跟爷去赴温柔香吧。”

  混乱之中,月婵已是清醒了不少,看到一张香肠嘴朝她亲来,不由尖声大叫,“放开我,王八蛋,放开我,啊——”

  她叫得凄惨无比,众人却在起哄,荣昌王红着眼拔刀回身一刀劈在那公子哥头上,公子哥被一劈两半,鲜血溅起老高,冲上天花板,然后溅洒众人身上,那胆小的,吓得抱头鼠蹿,大叫:“杀人啦——聂善才被杀了,快跑啊——”

  聂善才的跟班眼看主子被人劈成两半,纷纷拔刀相向,齐齐逼向荣昌王,荣昌王的亲信亦是涌上前来,两相相对,大堂里一片打杀声。刚刚都还载歌载舞一片靡靡之音的花魁大赛转眼便成了修罗场,人们逃的逃,叫的叫,刀剑不长眼,死的死,伤的伤,被眼前情形吓得捂头尖叫的月婵不知如何是好。

  混乱之中,坐在楼上的九雅却看到傅长亭动了,他心狠手辣地捡起地上的刀杀了两人,伸手就去拉月婵,然而敲荣昌王也过来拉他妹子,两人一左一右都不放手,荣昌王怒视傅长亭,骂道:“怎么?二少也想来占我家妹子便宜?”

  傅长亭森然道:“什么占便宜?她本来就是个烂货,别人搞也是搞,我搞也是搞,为什么不能让我来?”

  荣昌王一刀劈过去,“他娘的,你又是什么东西?见不得光的死老鼠,本王今天灭了你!”

  两人撕杀在一起,傅誉在楼上看得解气不已,九雅默然,说实在话,她不想看到一个女子被人这般羞辱欺凌,就算月婵不是什么东西,但是给她一个痛快就行了,这样,反而让人心生不忍。

  她起身,不再看外面,低声道:“相公,这没什么好看的,我们走吧。”

  傅誉仿似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一般,起身揉了揉她的头发,好笑道:“娘子果然是个心软的,这么样就不忍心了,难道你就没想到当初我在台城差点被他们乱箭射死的事情了吗?如果那次我没防备,不仅是我,恐怕我的外祖,包括你和肚子里的孩子,现在都已经上了奈何桥,所以说,对敌人残忍,就是对自己仁慈。做不到这一点,总一日会轮为别人的阶下囚。”

  九雅仰脸看他,“我知道相公说得很在道理,可是我就是有一点不忍心,唉,不管了,那个聂善才是首辅大人的长子,他被荣昌王劈死,这次荣昌王一家已经是死定了,皇上也正好找着此机会除去他们。他们的气数已尽,算了吧,我实在不喜看这些血腥,再也没必要理会这些人,我们回吧。”

  傅誉笑了笑,牵起她的手,柔声道:“好,我们再也不用理会睿王一家的事了。现在二哥已经回来,我的仇,我母亲的仇,还有大哥的仇,才是真正找他们一干人血洗干净的时候。我们先回去歇歇,等有了好的精神,才能将一切恩怨好好解决。”

  两人相携走出人声纷乱的杀人场,长风吹来,面目一阵清新,两人的袍摆被纠卷在一起,猎猎作响,宛如迎风而上蹁跹的蝶,不惧任何艰难,抛开身后污浊,去迎那五彩斑斓的美丽世界。

  不出九雅所料,一役,完全将睿王一家最后的一点生机都截断。荣昌王挑事劈杀聂善才,首辅大人举着灵牌状告到金銮殿,如此恶劣而又影响极大的杀人案,洪武帝当即下令刑部极力督办,并且捉拿凶手归案。可惜睿王一家并没有坐以待毙,不待捉拿他们的人到府,他们早已带着细软连夜奔逃出京。

  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拒是失了势的藩王,但是手底下还是有很多人手的消息人士可用,用来轻装从简的逃命还是绰绰有余,于是,在京城四处张贴海捕公文的情况下,他们一家硬是销声匿迹,直到两个月后,有人说在西北荒蛮之地曾见过一支残兵败将往无人迹的大草原而去,京城也放松了对睿王一家的追捕。

  而自此以后,直至二十年之后,大陆西北突然雄起一支强锐铁骑,铁骑多次袭扰大夏边境牧民,烧杀抢掠,最后这支铁骑得以壮大,逐渐变得难以收服,占得大夏的州城越来越多,若不是年仅二十岁日后在大陆极为圣明文成武就的文成帝亲率七万大军横扫西北,将那支强锐铁骑赶出大夏国土,把他们追逼到北海上,再也不敢行侵犯之事,恐怕那支铁骑会战得大夏半壁江山。

  事隔三日之后,京城里对于所发生的事还在议论纷纷的时候,在荣福堂静养的老夫人向郝总管问着安平候的去向,郝总管谨慎道:“回老夫人,奴才一直都派人远远盯着候爷的去向,候爷似乎并没有什么方向,先是在京城沿着兰郡主当年落水的那条河流打听,后来又扩至东四街以外,现在已经到了京城以外,应该还有扩大范围的迹象。”

  老夫人听得烦闷,闭上眼顺了顺气,才道:“皇上最近都没有事找过他么?”

  郝总管摇了摇头,“宫里根本就没来过人,而且,奴才听说候爷连手中的兵权都交了,完全成了一个空负安平候名头的闲人,皇上怎么又会找他?”

  老夫人睁开眼,气道:“看来候爷已经准备安心当一个赋闲在家的人了,没了他的战功,去除了那些名禄,他将来什么都不是,谁又会再把我们候府放在眼里?”

  郝总管拘束地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老夫人自是看到了,问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吞吞吐吐的,让人心里怪不利索。”

  郝总管咬了咬牙,坦言道:“老夫人,依奴才看,就让候爷去吧,这些年他也是很苦的。兰郡主去后,奴才几乎都没见他笑过一次,府里头所有的大事小事,这些年来的风风雨雨都是他一个人默然扛着,自小到大,候爷就没过过一天舒心的日子。好不容易有了个知心的人,却就那么没了,做为一个男人,候爷心里的苦真的很难说出来。别人也就罢了,可是老夫人是生他养他之人,为何不放了他,给他一点自由,让他做他想做的事?”

  老夫人微怒,“我放了他?那谁又来放了我?他是一家之主,就当该担负起一家大小生计的大任。这可是当初他大哥没了的时候亲口答应他大哥答应过我的事,又怎么能反悔?没笑过?怨谁?只能怨那个女人勾走了他的魂,我还没找那个女人的麻烦就不错了,居然还有人编排我的不是,说我不肯放了自己的儿子?”

  郝总管见她发怒,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居然不怕死地将装在心里多年的话一股脑儿说了出来,“老夫人请息怒,请您回头去想想,候爷这些年来为朝廷鞠躬尽瘁流了多少血汗,立了多少功劳,结果换来的是什么?依然是皇上的猜忌,就因为当年与兰郡主成亲,皇上就一直威逼老夫人害死郡主,好让息王断了根。并且一边利用着候爷,一边残害着三少,再到年后明里暗里要求候爷交出兵权,候爷在皇上眼里就是一个棋子,连一条看门狗都不如。老夫人,难道您看不出候爷已经心灰意冷,甚至想归隐山林的心思吗?您还抱着这根本不存在再光耀得起来的门楣命令他苦苦支撑又有何益?现如今他还有寻找兰郡主的事情做为支撑,就怕哪一天,他得到了真正的噩耗,便也再无活下去的理由,老夫人莫要真正等到惨剧发生的时候再去后悔,那就迟了。”

  老夫人目光变幻,冷凝不语。

  郝总管又道:“老夫人就别在指望皇上了,您看上次听着贵妃娘娘的话把二姑娘送去了宫里,以为会对府里有什么帮助,结果还不是泥牛入海,水泡都没有起一个。别说大姑奶奶复起的事,如今大姑奶奶已经沦落到被赶出太子府的下场,皇上根本就不闻不问。难道到现在,您都还没看出来,皇上其实就巴望着我们候府快快垮掉败落的心思吗?”

  老夫人黯然失色,失声道:“为什么?我们傅家对皇上忠心耿耿,皇上为什么希望我们傅家败落?”

  “老夫人,圣心难测,谁又知道皇上心里在想什么?或许是当年您上金銮殿力拨众臣的时候,失了颜面的先帝便立下了不再重用傅家的祖训呢?当今皇上能重用候爷,谁又不能说是在利用候爷的才能呢?”

  老夫人连连摇头否认,“不可能,不可能,都是因为那个兰郡主,如果不是她勾引候爷,皇上才不动了打压傅家之心。但是不管怎么样,如今的皇上是非常看重我们长亭的,上次明明说长亭犯了那么大的事,皇上一夜之间就把他放了,还委了他重任,皇上只不过猜忌着候爷,对我们家的小辈依然寄予厚望,希望我们傅家仍然能为朝廷出力。”

  郝总管只感无力,有丝说不出的悲哀,在这候府里头这么多年,他什么事看不清楚?虽然也做过不少丧尽天良的事,但是他真的不希望偌大的傅家就此倒下,到最后会人丁凋零得绝了后。

  他本想让老夫人别指望傅长亭了,因为他知道,傅长亭根本就是皇上挑动候府战争的一把利刃,若真想傅家能传承下去,还是指望三少稳妥一些。如今的三少和三少奶奶,才是一对真正令人心生敬佩又能看清世事的通透人儿。

  结果他没有说出来,毕竟老夫人一生中做得最绝且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三少,就算她现在去求三少,三少也绝不会原谅她。

  他叹了口气,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打转,接着不得不说出此来将要告之的另一条非常不好的消息,“老夫人,刚才孙妈妈回来了一趟,说大姑奶奶昨晚已经生了。”

  老夫人精神一振,“哦?已经生了?是儿是女?”

  郝总管有些艰难地咽了咽口水道:“奴才也不知是儿是女,听孙妈妈回来哭着说,她明明看接生婆抱出来的是一个哭得震天价响的孩子,可是结果,等她去给孩子包衣,孩子已经不是孩子,竟然是……竟然是一只浑身长满毛的酗子……”

  “什么?猴子?璟雯又不是嫁给猴子,怎么可能生个猴子?定然是那些产婆搞了鬼,这还了得,为什么不通知太子府的人,叫他们惩了那些个产婆,把正经的太子孙子找回来?”老夫人气得拍着桌子大怒,傅璟雯虽然已经不是太孙妃,可是她毕竟是她傅家的长女,曾经也给傅家光耀过门楣,不能让别人看她的笑话,那也等同于在看傅家的笑语。

  “萧姨娘和孙妈妈也是这样认为的,可是那边太子府听说大姑奶奶生了个猴子之后,便撤走了所有的下人,孙妈妈哭着去太子府喊冤,反而被那个即将与太孙大婚的明丽公主着人打了出来,还使出狼狗,把孙妈妈胳膊上都撕了一块肉下来。孙妈妈没办法,一来是回府求医求药,二来,是想求老夫人派些个人过去去照料一下才生产了的大姑奶奶……”说什么照料是一方面,可能最重要的一点是想要钱吧。其实这么多年来萧氏也敛了不少财,这个时候拿出来用,正是用在刀口上,郝总管实在不明白,为何要回来找老夫人要,这不是要让老夫人彻底厌恶她们么?

  老夫人气得身子直抖,“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看来一切都是那个明丽公主干的,先是赶了璟雯出来,现在又以个毛猴来代替孩子,让璟雯背负生怪胎的丑名,最后居然还放恶狗咬人,以为这天下就她一个人的天下了,没地方说理了么?”

  郝总管不再出声,因为由傅璟雯孩子被调换的事,他已经想起多年前,那个凄冷的月夜,他受命从外头包进来一个已经死透了死婴,死婴最后被兰郡主抱在怀里哭得甘肠寸断,星月无色,绕是他一个大男人,也听得黯然泪下。可是老夫人却大声指责着兰郡主因为发疯,才导致生了死孩子,数落得兰郡主是一个天上有地下无罪大恶极的女人,对不起丈夫,对不起孩子,让她死十次都不足以恕她所犯下的罪。

  老夫人的铁石心肠他早就见识了,对着一个已经失去了孩子的女人伤口撒盐,这等事干得毫不拖泥带水,他实在钦佩不已。

  眼下傅璟雯的事,却是与兰郡主当年的事如此相似,难道冥冥之中,真的有天神注视着世间万事万物吗?萧氏当年给老夫人出得如此毒计,想不到老天果然是长眼睛的,让这种恶报报应在了她女儿的身上,还让她亲自经历投诉无门无处说理的苦楚,兰郡主在天之灵,也当该瞑目了。

  他沉默不语,老夫人一个人气得一会也没意思,而且现在傅家势落,还真没一个说理的地方。但是怎能真的咽下这口气?好歹这里是傅璟雯的娘家,傅家不出头,人都会道傅家的人都死光了。

  她哼声道;“郝总管,给我备马车,我现在就亲自进宫去见雨嫣,不信她真的就在皇上面前说不起一句话。这会子,一定要皇上出个面,让太子府给我们傅家一个交待!”

  郝总管迟疑地劝道:“老夫人若去皇宫求皇上,不若去求三少,如今皇上都还惧他三分,三少出面的话,太子府肯定不致做得太过份。”

  老夫人脸色难看,“让我去求他?不如让我去求一条狗还来得快些。”

  见她就要往屋外走去,本不想多事的郝总管还是忍不住道:“老夫人认为皇上会为了此事出面干涉太子府吗?何况此事明显就是明丽公主干出来的,皇上会去责怪一个还未嫁进来的外族公主?”

  老夫人顿住,或许这一去真的会空跑一趟,可是明明认为郝总管说得有理,却就是拉不下脸来。正在她左右为难的时候,院子外头已经传来了说笑之声,她一皱眉,这个时候,府里没有一样顺心的事,又是谁还笑得出来?

  “诶?奶奶这是要到哪里去?孙儿回来了,问奶奶金安。”出现在院门口的,居然是多日出未见的傅长亭,此下他意气风发,完全没有了之前在府里憨厚而又唯唯诺诺的样子。他的后面,则是跟着挺着个大肚子的春梅,春梅笑脸如花,嘴都喜得咧到了后颈窝。

  “奶奶,您天天儿盼着的孙儿今儿终于回来了,奶奶可高兴?”春梅过来扶老夫人,老夫人又惊又喜,笑得眉眼都合在了一起,急走几步到傅长亭跟前道:“好,好,我的孙儿总算是回来了。这些日子在外面可是吃了苦?人都瘦了很多。”

  傅长亭扶着她哄道:“奶奶放心好了,虽然吃了苦,可都是皇上派下来的任务,如今孙儿已得皇上重用,过不了几日,孙儿一定会让奶奶过上比以前更好的日子。”

  他把老夫人哄得眉花眼笑,看到如今他出息,老夫人不由拉起春梅的手哽咽道:“好孩子,好孩子,春梅现今也怀了你的孩子,你也是有后了,她真算是你的福星,日后可要好好待她。至于那个不会下蛋的闻氏,你就着紧打发她了吧,成日价就一副死了人的模样,看着就叫人生气。”

  春梅大喜,奶奶之声叫得更娇脆了。

  傅长亭于是更是花言巧语哄得老夫人开怀不已,直说到新宜后皇上如何给他派了重兵,让他抵御匪贼,又如何回京后还要对他加爵,也恰巧说中了老夫人的心意。老夫人不断称赞,想不到当初她并不看好连话都说不圆款的长亭如今是傅家最出息的一个,心里直感欣慰。忽然想起傅璟雯的事,便把之前郝总管告诉她的事说了出来,末了,不由愤恨道;“长亭啊,那个可是你的亲姐姐,如今太子府这样可是在打我们傅家的脸,你日后是要继承我们候府的不二人选,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在这件事上被一个外族公主欺负了去,你想想办法,看看太子府如何让明丽公主把孩子还给你姐姐,再把你姐姐接回太子府,不能任人这么赶在了外边。”

  傅长亭听着眼珠子暗自转了转,点着头道:“奶奶放心,既然是亲姐姐的事,我一定会去太子府说道说道,以现在皇上并不太看重太子府来看,他们还敢做出如此丧伦败德之事惹来天下骂名。”

  老夫人喜出望外,刚才都还气得她没法子的事,转眼就被这孙子给解决,果然是天不亡傅家啊。

  傅长亭看她高兴,赶紧趁热打铁道:“不过几天后就是太孙大婚的日子,我们做为亲戚,是不是该上一点厚礼?不能叫人说我们太寒酸啊。”

  老夫人点了点头,“那是给你长面子的事,自然不能马虎,回头我把库房的钥匙给你,你自己去挑挑,赶你看得上眼的去挑。”

  傅长亭接着道:“奶奶,今年中元节的时候我们这些小辈都不在家,都没能拜祭祖宗,不如过两天开了祠堂,一家人重新祭拜一下吧。”

  老夫人听着这就是孝顺,笑道:“出门在外都不曾忘了祖宗,果然是个孝子。也好,昨儿我就翻了老黄历,后天是个宜祭祀的好日子,你去告诉各房,我们后天开祠堂祭祖。”

  傅长亭阴阴一笑,“这事还是让郝总管去各房通知吧,我也才回来,得好生个休息一下。”

  郝总管无由觉得背心汗毛竖起,勉强应道:“奴才稍后就会通知各房,让他们做好准备。”

  春梅和傅长亭相视一笑,一些会心的事已酝酿在两人心头。

  此时此刻,九雅正在养心院陪大夫人说话,忽然一阵没来由的感觉寒意骤升,她望了望天,难道又是哪个坏家伙在诅咒她?

  大夫人柔声问道:“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么?”

  九雅连心摇头,“没有。只是感觉一点凉意,可能快到八月十五了,天气已经转凉,有点冷。”

  大夫人立即起身从里间给她拿了一件衣披上,“现在已经是有了孩子的人,可不能凉着。”

  九雅一阵感动,这可是她在张姨娘那里都不曾享受过的关切和温暖,而这位大夫人,却让她有了一种至亲的感觉。自从猜测傅宏博剐残了安子程然后金芸跟着失踪后,她就会不时过来陪大夫人说说话。好在大夫人性子随意,又不太管顾那些礼数,倒让九雅真正生了亲近之心。

  而关于傅宏博的事,之前她也旁敲侧击的问了一下大夫人的看法,一般的情况下,像这种单亲的母亲管顾着一个儿子,都会比溺爱和偏激,但是大夫人显然已经知道了傅宏博的事,似乎傅宏博也并没有隐瞒她。于是大夫人的态度更是让人大跌眼镜,大夫人竟是一个相当开明的母亲。

  她说,不管遇到什么人,什么事,她的儿子都会回来的,那些已经得手的名与利,她并没放在心上。想当年,她的丈夫身处高位,相当受皇帝器重,结果,依然莫名死去。所以不若平淡,只要开心,对得起自己,对得起别人,问心无愧,等将来老去的时候没有遗憾便是好的。

  听到她这一番言论,九雅着实回味了许久,从而在心底里,对这位好像一位隐士一样的孀居寡妇更为敬重。是以,只要在能力范围内,她一定会好好和她相处,算是代金芸尽了孝,而且,也算是一种补偿金芸的方式。

  又说大夫人说得一会话,吃过晚饭,直到傍晚的时候,傅誉才过来接人。辞别了大夫人,傅誉不由笑道:“你和大伯母好像很合得来,每次来,你似乎都和她有说不完的话,还不准我来打扰,你们一般都说些什么?”

  九雅挽着他的手臂,望着天边黛青色的云层,慢慢走在石径小道上,“都是话家常。大伯母性子淡漠,但是说话又极具道理,和她说话,真正感觉是大智慧,听得神往处,有时候不由想,如果她不是已经嫁为人妇,说不定真正能修得神仙体位列仙班了。”

  傅誉低笑,“你对大伯母的评价好高,他日若是有机会,倒是希望你能与她多相处,大伯母是那种随遇而安的性子,也不会跟人太认真去计较得失。有时候,甚至还觉得你们有些想像的地方。”

  说到这里,他忽然眼里多了一份凝重,停下步子,握住她的手垂目低声道:“娘子,有一件事我一直都卡在喉咙里都不曾问过,现在你已经有了孩子,我们的生命已经彻底的连在一起,你可不可以认真的回答我这个问题?”

  树梢初升的圆月映在他明丽的容颜上,浓了春光,淡了眼眸。九雅伸出手指抚上他略带忧虑的眉眼,慢慢为他抚平眉宇间的皱折,柔声道:“相公竟然还有问题如哽在喉都不曾问出来,看来是我的错。好吧,相公请问,只要我知道的,我一定认真的告诉你,若是我不能说的,我也一定认真告诉你不能,不会对你说一句谎话。”

  傅誉握住她的手指,放在唇边轻吻了一下,低声道:“告诉我,你究竟是谁?从何而来?将来又会为我停伫多久?会不会突然之间就不见了?”

  他的语调中带着淡淡的孤寂和忧伤,一种患得患失的情绪已经渐渐弥漫在两人的上空。

  九雅不由僵住了身子,果然是这个问题,她该告诉他吗?他会不会把她当成一个怪物,连带这个肚子里的孩子都不敢要?

  她沉默了,带着担忧双手环紧他有腰身,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稳健的心跳声,虚弱道:“相公,在我决定是否告诉你答案之前,我想向你说一个故事。”

  她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缓缓说道:“从前有一个并不属于仙界的花妖,莫名被一种力量带到了仙人居住的地方,她不能适应仙人的生活方式,但是为活下去,她就假装成一个楔仙的样子在仙界骗混着过日子。她的日子过得浑浑噩噩,没有目标,没有计划,只为有一日能在不知不觉中找到回家的路,然后好像她不曾来过一般悄然离去。可是有一天,这个花妖遇到了一个仙界中的异类,那人虽然顽劣,却也跟楔妖一样孤独,在仙界没有玩伴,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只有一颗谁也不能看懂的残缺的心。各种缘份,让那个顽劣缺心的人居然对那个楔妖注意起来,他时而捉弄她,时而又在别人欺负她的时候帮助她,甚至当知道有人要把她带走的时候,他像一头猎豹一般狠狠将她夺了过来。他的蛮横,他的霸道本来极是讨厌,可是随着在日日不停地争争吵吵之中,楔妖才慢慢了解,原来那个缺心的仙界男人并不是缺心,而是少人爱,他渴望得到别人的关注和关爱。”

  “……楔妖越是靠近他,越是了解他,并且不由自主,自己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还喜欢上了他,愿意接受他的一切缺点,就那么与他相守在仙界,再也不想着回妖界的事。直到后来她怀了他的孩子,想到将来会被打回原形,不容于仙界,还让她喜欢的人被人所不耻,于是,楔妖不得不昧着良心说,我肚子里的孩子是别人的,我已经背叛了你,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你,我要跟着孩子的父亲离开……”

  “仙界男人大怒,他说我有哪一点对不起你,你居然背叛我?竟然还怀了别人的孩子,你究竟是不是人?楔妖自然没告诉他,她不是仙界的仙人,不过是一个不容于世人的异类而已。仙界男人终究是很大义的放了她,楔妖又喜又悲,为了不被仙界的人发觉,她躲了起来,直到生了孩子,看到仙界的仙人追杀着一个无意间闯进仙界来的狐狸精,她感觉前所有未的恐惧,从此以后,她没敢再也仙界男人相见,一个人孤独地带大半人半妖的孩子……”

  九雅的声音越说越低,鼻孔一酸,几乎有些泫然欲泣。想不到傅誉听了这个故事,却是乐得笑了,“那个仙界男人好蠢,既然已经和人家有了肌肤之亲,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女人是个妖精呢?好吧,就算不知道,难道连自己的女人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吗?居然相信她会背叛他,凡人都没那么蠢,何况还是一个仙人?难道那个仙人的脑袋里塞的是驴粪,所以才蠢得像一头驴?”

  九雅听到他的论调,酸意一退,抬起头有些哭笑不得地望着他。

  傅誉用额头抵住她的,暗哑道:“如果我是那个男人,知道那个女人胆敢说出那样自以为是的话,一定先把她拖过来狠狠打一顿屁股,告诉她,把你的奸夫找来,让我把他杀了,然后我们再带着孩子快快乐乐地过日子。那女人一定吓得屁滚尿流,于是再也不敢不把她的男人当男人看,而是小鸟依人的事事听他的,一切难题都交给她的男人去解决。看吧,男人一发威,妖精也跟着怕了。”

  九雅听得眼泪汪汪,忽然勾紧他的脖子,在他唇角印上一吻,然后直勾勾盯着他,用腻歪了的声音说道:“相公,你竟然是一个连妖精看了都怕的男人,我以后就认定你了,打也打不跑。还有,我……”

  傅誉目光湛亮,他以指按住她的唇,“嘘——不用你说,我也能知道个七七八八,所以你别打主意跟那个没用的妖精一样一个人悄悄地跑,不管你是什么,我就喜欢你,不仅是身体上的,还有我们灵魂的契合度,让我们谁也离不开谁。”

  九雅重重点着头,笑着轻吐,“相公,我心里的大石总算是放下来了。”

  傅誉捏捏她的鼻子,“傻瓜才不说,除非你也把我当成了傻瓜。”

  九雅吐了吐舌,干脆撒着娇吊在他身上,傅誉没办法,只好抱起她,在月色中,慢步而行地回去了,一切静好。

  第二天就是太孙和明丽大婚的日子,九雅并没出门,傅誉去喝了喜酒,一直到深夜才回来,身上并没有酒味,不像喝过喜酒的样子。九雅也没问,只是关心着乌托到京城没有,傅誉却是模糊回答,然后就不由分说地搂着她睡了,咕嘟着明天还有要事要办,九雅也只好闭了嘴。

  傅长亭回府后,傅誉当没他这么个人一般,只是不动声色地关注着他的行动。傅长亭表面上倒是安静,而且还相当孝敬的样子,居然还要求去祠堂祭拜祖宗。这都在其次,他居然能和羽林军郑统领混得老熟,郑统领没事都会往候府里跑。

  这一日天气阴霾,却是开祖宗祠堂的日子。在情在理,傅誉都是傅家子孙,开祠堂拜祖先,他没有不到场的道理。而九雅这个媳妇更没有理由不到。

  一大早,九雅就穿了一身淄衣素服和傅誉按吉日吉时到了祠堂那边,祠堂前面此时已站了一些府里的下人,傅长亭和三老爷一家都在,大夫人扶着老夫人,深重的祠堂大门还未开启,大家都一脸凝重之色。

  终于等到吉时,三老爷上前焚香三拜,随后才在老夫人一声郑重的开启声中,三老爷将祠堂大门打开。

  祠堂里当头摆着无数牌位,黑桌红布,香炉静寂,肃穆之中带着几分难以言明的阴森,九雅不禁连打了两个寒噤。傅誉暗握住她的手,用令人安心的声音说道:“别怕。”

  就在众人欲入祠堂内之时,后面忽然有小厮急冲冲奔来呼道:“老夫人,三老爷,皇上来了。”

  所有人一个机伶,老夫人一惊,三老爷赶紧理袍问道:“皇上现在在哪里?”

  “哈哈,一来就听说傅家今天祭祖,朕便直奔这里,好在大家都在,办起事肯定会更方便。”说话声中,洪武帝已经大步而来,他的身后,跟着一个身穿描有八卦图的中年灰袍玉冠道士,然后就是几十人的仪仗队。

  老夫人领着一家大序伏于地,高呼万岁。洪武帝让他们都平身后,直接向大家说明了来意,“今天国师忽然找到朕,说我们大夏京城有邪物出现,恐怕会影响国运。于是朕让他掐算邪物在何方,不知为何,国师掐算的方向直指候府,为了整个大夏的黎民百姓,朕不得不快马加鞭赶过来,希望国师早点找到邪物除去。”

  九雅心里一紧,无意间看到站在傅长亭身边的春梅一脸紧张之色,而且还匆忙将目光从自己身上移开,心下更是狐疑,难道是与自己有关?不会是……洪武帝因为控心蛊失败,便又借着某些人的嘴探出了自己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想出了新的对付自己的招术?

  老夫人恭敬道:“既然是国师掐指算出来的,我们一定全力配合。国师大人想让我们怎么做就怎么做。”

  “很好,得老夫人这一句话,朕就完全放心了。国师,既然你说邪物在这边,现在就尽快开始查吧,别耽搁了傅家祭祖的时间。”

  国师长眉带着正气,点了点头,“皇上只管放心,微臣说在这里,邪物就定然在这里,待微臣拿出法器一祭,就能知道邪物的具体位置。”

  九雅惊得手心都冒出汗来,毫无疑问,现在这出戏是针对自己而来,这个国师似乎真有一些本事,难道他会收了自己这么个借尸还魂的怪物?

  她不由往傅誉身后躲去,灭了她可以,可是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难道要因为自己的离魂让他胎死腹中吗?

  傅誉忽然抚掌大笑道:“今天是我们祭祖的日子,想不到国师竟然会算出我们候府这边出了邪物,是不是也太巧了?”

  傅长亭意味不明的接口道:“别说国师算到我们府里有邪物,其实我早就有所察觉。”

  老夫人一愣,“你有所察觉?察觉什么?难道你真的发现有什么邪物在府里作乱?”

  傅长亭阴沉一笑,“奶奶还真是容易相信人,为什么不回头想想,我们府里头,自某人进来后,就怪事不断,惨案连连,血案出了不少,难道还不值得人怀疑吗?”

  三老爷吃惊,“你是指……誉儿媳妇?”

  傅长亭如此一说,他也确实开始怀疑起来,因为自这位誉儿媳妇嫁进来后,这府里头三天两头就会出事,隔几天就会跟唱大戏一样来一长烈的。特别是从开始的玉如姐妹的出事,杨淑娴的死,若琴死,紧跟着连清言也死了,后来是傅璟雯被她指证着被废黜,这一桩桩一件件,还有更多的,哪一样与她无关?难道她真是一个邪物?

  不仅他如此想,连府里其他的人也如此想起来,都齐齐睁大眼睛盯着九雅古怪地瞧,好像要把她看透看穿一般,看她究竟是何种邪物。

  九雅强自镇定地淡淡说道:“饭可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怎么又可能是什么邪物?荒谬之至。”

  傅誉冷笑,“朗朗乾坤,清明世界,何来邪物之说?分明是有人心怀不轨,想干出什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事来。如果是这样,恕我们不能奉陪了。”

  “大胆!难道你个黄口小儿竟敢说朕在意欲加害宋九雅不成?现在是无数事实摆在面前,有或没有,只待我们国师祭出法器一一查证不就可以得出结果来了么?这般急于离开,难道是心虚?”洪武帝出言威喝。

  九雅手心都在冒汗,傅誉暗自在她手心写字,“不用惧怕,我已经有了安排,不会有事的。”

  九雅暗点头,她相信他。

  国师从他身后的兜里掏出一个画了符的八卦镜,一个桃木剑,一叠天师符,不急不忙道:“本国师早就已经发觉有邪物入了大夏京城,但是一直没能确定方向,所以才没动手。最近发现那邪物邪气极重,居然有改变我们大夏国运之势,本国师不得不用尽全力侦察,今早竟出人意料的探明了方向,这便才禀了皇上急匆匆赶来抓邪。”

  他顿了一下又道:“但是本国师不会人云亦云,全凭事实说话,所以这里的人,都要按我的吩咐进祠堂这个极阴之地,待我一一察探。”

  说到这里,他便让三老爷和三夫人带着两个儿女进了祠堂,让他们跪拜神先的同时,他在他们每人身上都贴了一张天师符,随后堵在门口用八卦镜上下左右的照。直到三老爷他们几个胆颤心惊地出来,国师也没说什么,取了他们身上的符,又继续让老夫人进去,紧跟着是傅长亭,完后就该九雅和傅誉了。

  别人都照着做了,九雅和傅誉也没有理由拒绝,只得慢慢朝祠堂走去。就在他们欲待进大门之时,不远处已经传来了长笑之声,“傅誉,舅舅来看你了,你在哪里,还不快给我滚出来?”

  九雅听声一愣,傅誉眉毛一抬,赶紧拉着她回转过身来,直朝发声处朗声道:“舅舅说话怎的这般不客气?出来便出来,为何要说滚出来?多不好听。”

  来人正是拓跋玥,此时他依然一身简朴的湖蓝长袍,但是却没有了往日的清逸,并且脸上颇有疲倦风尘之色,好像连着赶了很长很远的路没有休息过一般。而他的身侧,则站着一个眉清目秀三十多岁男子,一身黑袍,更衬得他肤质净白,很斯文的样子。

  男子落目就直盯九雅身上,他的眼眸深不可测,好像里面蕴藏了无尽让人难以窥探的神秘力量。他的神情严肃而认真,九雅被看得浑身发怵,今天是怎么了,尽遇上一些稀奇古怪的人。

  然而此人并未盯着她看多长时间,当他看到她目无惧意地与他对视的时候,他忽然笑了,笑容像昆仑山颠的星子般闪亮,并且好像一件多年未解的事情忽然得到了答案,一身轻松的样子。

  他舒了口气意有所指低声道:“王爷多虑了,她的纯阴之体已被破解,她便是她,一个很普通的人,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疲倦不堪的拓跋玥闻言舒眉轻笑,“不管破解不破解,总归无心来了才能让我彻底放心。”

  傅誉似与他有某种默契一般,暗自点头,亦舒了口气道:“看来舅舅手底下果然有很多高人。”

  拓跋玥没接口,只是转向洪武帝请安。无心让九雅伸出手,然后与她手心相印,一股异样的热力自他手心迅速蹿入九雅掌心,随后便没了任何感觉。

  国师见到此景,眉头连皱,他虽然识不得无心,但是一种同道中人的气息让他顿时警觉起来。傅长亭在那边急得跟什么一样,大声催道:“三弟,为什么还不带三弟媳进去祭祖?吉时马上就要过了。难道还真怕国师让她现了原形?”

  傅誉懒得理他,一回头,却看见一人急步而来,郝总管一惊,上前道:“候爷,您回来了。”

  多日未现面的安平候此时一脸胡子拉渣,他挥了挥手,径自走到拓跋玥面前,略微有些焦急道:“齐王,我总算是找到你了。”

  拓跋玥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样,截口道:“候爷,现在正是你们傅家祭祖的时间,候爷赶回来,正好一起祭祖,其他的事,我们稍后再说。”

  安平候憋了憋,拒神色是迫不及待,然而他还是忍住,此时才看见洪武帝,赶紧拜见。

  祭祖继续。

  九雅和傅誉进得祠堂,国师依样贴符念几声,随后用八卦镜上下左右的照,口中念念有词。

  九雅只觉一阵阴寒之气从后背蹿起,直逼百汇,然而自手心突然又蹿起一股暖融融的热气,不仅阻拦住阴寒之气的进逼,竟还让寒气步步逼退。看来是无心最后那一印起了作用。

  她和傅誉上香敬拜,直至一切结束,众人根本就没看到他们所希望看到邪物倒地口吐白沫的现象,云开日出,一切如常,众人大失所望。

  直到九雅和傅誉又重新走到阳光底下,国师不得不朝洪武帝道:“禀皇上,看来不是她。”

  傅长亭大声道:“不可能!当初春梅是见证过她由死而生的全过程,重生之后她性情大变,根本不似以前的宋九雅,她明明就是一个借尸还魂不知哪里飘过来的恶鬼,怎么可能不是她?”

  他已经信誓旦旦用项上人头对皇上担保宋九雅绝对是个鬼物,并且将她还魂之后所有的奇怪之事全拿出来和皇上还有国师分析过,他们都认为宋九雅是借尸还魂,现在怎么可能灭不了她魂魄?还说她无异样之处?

  傅誉大喝,“二哥怎的要行此等污蔑之事?究竟我家娘子哪一点对不起二哥,让二哥一定要如此害她?我看你才是怪物才对。”

  此时他已经起了灭傅长亭之心,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厉声道:“当初二哥和拓跋野为了赚钱,明明就是到卢邑一带散了霍乱,使得舅舅的军队和那里的边民受尽折磨,结果你却不知用什么法子成了治理疫情的先锋。可是在新宜你治疫情了么?不知在哪里纠集了五千精兵将新宜搅得天昏地暗,明明犯了大罪,为何现在还可以大摇大摆回来候府指责这个指责那个?”

  他回头朝拓跋玥义正严辞道:“当日舅舅险败给吴越,就是拜这厮所赐,舅舅说他该当何罪?”

  拓跋玥却是笑看洪武帝,“父皇,此事都只能看您如何让所有将领心悦诚服了,总不能让那些因霍乱而死的兵将白白牺牲了吧。”

  洪武帝脸色难看,脸皮抖了又抖,毫无力道地说道:“关于有人散播霍乱的事,都不过是一个猜测,没有任何真凭实据,父皇则认为是有人栽赃之词,不足为信。再说傅长亭捐了大批药材南下救了不少人,这事应该不是他干的。”

  “那他在新宜的五千精兵从何而来?难道是皇上授意他率兵杀人?”傅誉不依不饶追问。

  旁边的德公公怒眉一竖,“大胆和皇上这般说话,难道不想要脑袋了么?”

  傅誉冷笑,“难道我有说错?要不要让全新宜的百姓来作证?要不要让黄大人来作证?要不要让当日还剩存的两百羽林军来作证?众目睽睽之下,证据如此确凿,难道皇上不想依法办事?是不是要让我向天下宣扬,我们大夏的皇上纵容一个杀人犯去剿杀对大夏有功之臣?这该会寒了多少人的心?”

  洪武帝实在没料到傅誉会在这个时候发难,他恨恨地盯着他,可是却又拿他实在没办法,如今他已经查得,除了一个难缠的天玄宗,京城里已经渗进了不少息王培养多年的精锐,他们化整为零,藏于京中各个地方,甚至于京中一些身处要职的官员已被他们策反,如果傅誉在京城万一有个什么事,估计外围的息王一声令下,整个京城都会陷入一片杀戮混乱。就好比当年拓跋兰死后,京中十几个军机要员都被暗杀于各府,当时震惊震颤了整个京都,分明都是息王的震慑手段,如果当年不是把傅誉强留于京相当于人质一般,可能京城早就被那莽夫给搅得腥风雪雨。

  事隔多年,一个息王,一个羽翼长成的傅誉,已经更难对付,现在他若敢动他们,他不用怀疑,京城将要面临天翻地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洗牌就会在眼前。

  最可恨的是,日前明明已经控制了宋九雅,后来居然发现控心蛊对她失效,蛊虫被她弄死,害他又一大计失败。眼下以为可以切中傅誉要害,只要宋九雅被灭了,傅誉心神大乱,息王还不会束手就擒?结果更是出人意料的不好。

  他不得不深吸了口气,紧盯着傅誉一字一字道:“如果你说的是事实,朕一定严办傅长亭,他若有聚得五千兵马之力搅乱新宜,朕更要问他的死罪……”

  还不待他把话说完,傅长亭突然暴起朝院墙外掠去,一直戒备着傅誉扭身直追。两人凌空对得一掌,傅长亭被逼回来,他咆哮着叫道:“不想死就滚开——”

  傅誉深切的冷笑,“看看我们究竟谁死,以前不是你的对手,是因为我让你,现在我毒已全解,完全没有再让你的必要,所以别想自我的手底逃脱。”

  两人又是一番激烈的打斗,飞花落叶,尘土飞扬,众人四下退避,最后终于在洪武帝的一声沉喝之后,两条人影才倏然分开。傅誉撩袍立稳,傅长亭嘴角带血,半跪于地喘着粗气。

  洪武帝冷哼道:“来人呀,将人犯傅长亭带下去,若是事情查清真是他所干,杀无赦!”

  几个侍卫应声上前,傅长亭挥刀一指,厉声道:“你们最好别过来,你们可知道我是谁?我可是堂堂的皇子!”

  洪武帝脸色大变,眼睛迅速朝一直很平静的安平候看了一眼,立即朝身边的德公公使眼色,意思是叫他赶紧封了傅长亭的嘴,不能让他乱说乱话。

  德公公得令,慢慢上前一脸笑容可掬道:“傅长亭,皇上对你向来仁义,只要你没做错事,皇上绝不会让你受委屈。过来,随公公去刑部,你若没罪,一定会还你清白。”

  傅长亭小眼溜转,“公公不会是骗我的吧?”

  “我怎么会骗你?你也太不容易相信人了,想当年咱家还抱过你,你也算是咱家看着长大的……”德公公如是说着,人已经距傅长亭只两步之遥,然而他手指蓦然如铁钩般朝傅长亭脖颈抓去,以他的劲道来看,若是被抓中,傅长亭的颈子就会变成一个血窟窿。

  傅长亭也不是傻子,暗自也有防备,德公公动,他同时亦一脚踢向德公公腕骨,德公公翻腕避开再攻,却也让傅长亭避开了要害,抓在他手臂上,入肉而撕。傅长亭不顾受伤,凶悍地再踢,德公公一掌劈向他腿骨,只听得卡嚓一声,傅长亭小腿骨被折断,他摔倒于。

  就在德公公欲痛下杀手之际,一直未动的安平候突然横身相拦,德公公的指钩无论如何都递不下去。

  “德公公,皇上不是说等事情查清再处置么?你有什么理由现在就对他下毒手?难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怕他说出来?”安平候冷冷道。

  德公公竖眉道:“候爷还是让开的好,此子根本不服擒,如果不用非常手段,恐怕会要害死更多人。”

  傅长亭抱着断腿半躺于地上,面目狰狞,老夫人心疼地欲待上前看看,却被三老爷拉住。看着所有的所谓亲人都不敢上前来帮一下,傅长亭仰头狂笑,“你们一个个都巴不得我死,以为我死了你们就会好过了么?”

  他忽然一指安平候,咬牙道:“自称我父亲这么多年,你可曾给我一分关爱?”

  他又指向三老爷,“你,眼里可曾真把我当成你侄儿看待?如果不是我手里掌握着不少生意,依小时候的情形看,你恐怕对我比一个下人还不如。”

  他又指向老夫人,“还有你,眼里只有大哥,事事都先考虑他,也只把我当个傻子,平日里好的都要先给他,他挑剩的,最后才是我的,以为我们乞丐吗?”

  老夫人辩解道:“长亭,奶奶对自己的孙子都是一视同仁,不曾偏袒过哪一个,你怎能冤枉奶奶?”

  “奶奶?你以为你是我奶奶?”傅长亭像疯了一般直指洪武帝,“我是他的儿子,我是皇上的种,又怎么可能是傅家的孙子?”

  此时不仅洪武帝脸色大变,在场所有的人都为这个消息而震惊得一佛出世,二佛生天,好好的傅家庶子,怎么又会成了皇上的儿子?

  “傅长亭,你别信口雌黄,朕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儿子?”洪武帝暗怒,只恨没早一步将傅长亭解决掉。

  傅长亭哈哈大笑,“信口雌黄?皇上,你不让我好过,过河拆桥,我也不会让你好过,而且这傅家的人,都别想跟着好过。如果你们让我死,我就让你们都生不如死。”

  最出人意料的,傅誉嗤笑了一声,斜睨他道:“你想让大家怎么个不好过法?你罪证如山,想活命肯定是不可能了,如果你想解气报仇,不如趁现在还有一口气,最后趁下口舌之快吧。”

  “你以为我不敢说么?”傅长亭环顾四周,直到目光停在安平候面上,讥笑道:“这位所谓的父亲大人,不过是个戴了十几年绿帽的乌龟而已。当年我就是皇上与我姨娘偷情之后生下来,与这位父亲大人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洪武帝大喝,“够了5长亭,你还想要命就给朕闭嘴!”

  傅长亭轻蔑道:“之前还要对我杀之灭口,我为什么不说?你说,你那日是不是亲口告诉我我是你的儿子的事?我的出生,是当年你趁这位父亲大人出征在外,以慰问家属为名将我姨娘接入宫中,与我姨娘有了肌肤之亲?后来你们偷腥一次不够,又接连着找了各种法子在外面幽会,最后才有了我。怪不得,我说我怎么就长得不像傅家的人,原来是你这个又丑又老的老家伙的种。哈哈,也怪不得这位父亲大人不喜欢我,因为我根本与他无关……”

  这无疑是天雷滚滚,炸得在场的人个个都面如土色。

  洪武帝一脸恼羞成怒,三老爷和三夫人雪晴惊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老夫人捂着胸口直喘,直呼“贱人,贱人……”

  安平候脸色煞白,喝道:“我不信,赶快把萧氏找来对质,我不信!”

  所有人神色各异,如此丑闻曝光于光天化日之下,不由都把目光游移在洪武帝和傅长亭之间,还真别说,这一细看,两人还颇多相似之处。特别是那身形,都属微胖型,还有那大饼脸,大至轮廓……

  各人倒抽了口气,傅誉则是带着一抹不经意的微笑,这就是他要报复的,萧氏是个淫妇,皇上是个淫人妻子的淫棍。这位父亲根本就是只绿头乌龟,傅长亭是个野种,老夫人期望的大家族的声誉,就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他要告诉她,她竭力维持的傅家的声誉,根本都是空中楼阁,不堪一击。

  她多次以维护整个傅家来牺牲他和他母亲,那么他就要她眼睁睁看着这一切,最后变成狗屎一堆,全是腐烂了的毒瘤,让她认清,当初她那么对她的母亲,那是错误的,错得离谱。同时还要让她睁大眼睛看着,傅家倒塌,反而是他这个一再差点被人害死的祸害能仰立于天地间。要让她睁大眼睛看着,将来只有他能站在高处睥睨天下。

  一席话,让洪武嫡面扫地,祠堂前静得不可思议,众人都不知该如何反应的时候,有大约一排十多个的黑衣人跟在一辆马车前过来。

  傅长亭眼前一亮,朝当中一个粗壮的黑衣人叫道:“常林,过来这边,马上带老子离开,这个鬼地方我再也不愿呆了。”

  洪武帝哪里敢放他离开,若他出去再乱说,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他的荒淫无度?他手一挥,身后的几十侍卫同时慢慢朝傅长亭围去。傅长亭已知今日绝没好结果,他却不死心,对安平傅叫道:“如果你不想你的绿帽子戴得很凄惨的话,现在就让我离开,不然,我会有千百种办法叫你们永远在人前抬不起头来。”

  安平候仰头望天,静静地,不言也不动,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

  见说不动他,那些侍卫又在朝他围逼,他眼睛骨碌转着,就想趁机掳一个有份量的人能保他离开。可是一个个都退避得远远的,哪怕宋九雅最近,可是她却是站在傅誉和齐王中间,有他们两人相护,不说他受了伤,就算不受伤,恐怕也办不到。

  最后他干脆来个鱼死网破之势,冲着马车里的人叫道:“姨娘,快救救我,现在我的两个爹都不要我了,我不想死啊,大哥已经死了,我不想您老人家没有儿子送终啊。”

  他这一叫,马车的帘子果然动了,从里下来了一个形容憔悴的中年妇人,正是为了傅璟雯的事操碎了心的萧氏。这马车里,不仅坐着她,还坐着傅璟雯,因为昨日太孙大婚的时候,已经将她们母女从别院里赶了出来。萧氏以前在候府搜刮了不少钱财,手里的银钱要应付一下眼前难关是不成问题的。

  但是之前她让她娘家兄弟哄着投资了办一个坩子土场,说是可以接到为皇家造琉璃的业务,将来就是赚不尽银钱的皇商。可是世事难料,他家兄弟并没有把通往琉璃厂的路子打通,更没能成为什么皇商。后来出了若琴的事,再后来傅璟雯被废黜后,娘家兄弟齐齐宣布和她断绝关系,那些她全部积蓄的银钱一个子都没回,都打了水漂。所以现在要她拿出一点钱出去租个地方住都不可能。

  在外面露宿了一夜,眼看还在月子中的傅璟雯吃不消了,她不得不厚着脸皮回候府,想求老夫人收留傅璟雯,给她一个栖身之所。

  一般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出嫁的女儿,特别是才生了孩子在月子里的女儿,是不能回娘家的,按当地风俗,若回娘家的话,会给娘家带来噩运。所以她明知不知情理,还是硬着头皮去求,结果才到门口,就遇到了这些黑衣人,黑衣人知道是她们母女回来,不由分说,就把她们带了过来。

  萧氏一脸悲怆地望着满场的人,她看了看高高在上的洪武帝,看看仰头望天的安平候,又看看一脸愤怒的老夫人,最后再看看狼狈不堪的傅长亭,她知道她所有的希望全都破灭了。她颓然地一下跪到地上,抱头悲呼道:“老天爷,您究竟要给我怎样的惩罚?我大儿子已经死了,我女儿也无家可归,难道还要让长亭也死无葬身之地?”

  她捶着地,“要惩罚就惩罚我吧,为什么要把报应落在他们头上?我不服啊……”

  傅誉毫不为她的眼泪所动,抚掌大笑道:“萧氏,你也知道是报应啊。当日你害我母亲时怎么就没想到?当日你给我下毒让我生死不能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好啊,好啊,一个一个都为你偿还着罪孽债,我喜欢啊。可惜我的娘亲不能亲眼看到,不然一定也会觉得解气。”

  他突兀的大笑声回荡在半空中,好像穿胸而过的毒药般,让人都觉心酸难受。

  萧氏蓦然抬起头,大骂相向道:“都是你,都是你在搞鬼,我当年为什么不一刀结果了你,免得留了祸根祸害我们一家人?”

  傅誉笑容可掬道:“萧氏,世间没有后悔药。再有,怎么说是我搞的鬼?当初你与皇上苟且的时候,我都还没出生,难道还是我押着你脱光了爬上皇上的床?哈哈,真是好笑……其实我在想,如果你当年就杀了我,或许你们一家早就已经轮回了,哪里还会呆在这里受苦呢?”当年有息王警告,皇上敢让他死么?这妇人,愚蠢,到现在都还没想出皇上利用她的关窍。

  众目睽睽之下,有人提起当年的一段丑事,萧氏顿时像霜打的茄子般蔫了下去。她一下子爬到安平候脚前求道:“候爷,妾身是有错,可是妾身保证,长亭真的是你的孩子,与皇上无关,你救救他吧,他真的是你的孩子,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啊……”

  安平候根本不理她,连一眼都不投给她,一脚踢开她,她却又爬过去死死抓住她的袍角哀声哭求,老夫人气得没法,不知在哪里捡了一根棍子,过去就朝萧氏的手臂一顿乱抽,“放开我儿子,你个脏得不能再脏的贱人,这么多年我疼你怜你,你居然就这样来报答我,把我儿子的脸面放在脚底下踩,你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还来这里丢人现眼?是不是以为你傍上了皇上,就可以不把我们傅家放在眼里,不把我儿子放在眼里。是我瞎了狗眼,当初一定要秋礼纳了你,原来就是一头养不家的白眼狼……”

  老夫人想到这些年整个府里都交给这个暗地里给儿子戴绿帽的女人掌管,她万事都听她的,还不是因为她为傅家生了几个出息的儿女?谁知道根本不是这样,说不定清言和傅璟雯也根本不是傅家的种,她为什么这么识人不清?为什么当年听信了她的话,结果害得儿子这么多年来郁郁寡欢。现在几乎是家破人亡,什么大户人家,什么声誉都成了过眼云烟,都是拜这个女人所赐。没有她的呼风唤雨,她的处心积虑,没有害了长子让秋礼承了爵位,候府还是当年清朗的候府。

  老夫人越想越恨,越想越气,每说一句就狠狠抽一下,萧氏痛呼着在地上打滚,老夫人依然没有要住手的意思。只有把这个让他们傅家颜面扫地的女人打死才能解恨!

  没有一个人拦阻,傅誉和九雅冷漠地看着,这都是他们该得的。

  最后还是实在也跟着颜面丢尽的洪武帝着人拉开老夫人,自然,洪武帝不会放过傅长亭,侍卫们再次逼向他,而那些黑衣人则奋力拨刀相救。一片混乱中,萧氏不知被谁一刀刺得一个透心凉。她死不瞑目地瞪着那辆马车,还在为她无处可去的女儿担忧着。

  祠堂前的打杀已经完全不重要。傅誉护着九雅离开了那纷乱的地方,听说那一天撕杀得极为激烈,那些黑衣人越来越多,洪武帝带的那些侍卫根本就不敌。后来他被人护着狼狈逃走,被人救走的傅长亭再厉害,结果还是无法逃过洪武帝居心布下的天罗地网,半个月后,在一个阴暗的地窑里,终于将傅长亭乱刀砍死,尸首被狗叼走,真的是死无葬身之地。

  而在死前,据说他跟疯了一样,大叫着“大哥放了我……如果你不占着世子之位,我也不会杀了你。皇上说只要你死了,我就成了名正言顺的世子,将来进官加爵,可以把整个候府的门楣更为光大……”

  他反反复复叫着这些话,后来一些人整理的人便道:“看来他临死前是见到了他大哥傅清言的鬼魂,从他的言语来分析,毫无疑问,傅清言根本就是他杀的,而且……”整理的人顿了顿,一脸神秘道:“还是当今皇上指使他杀的人,皇上还真是,咳……淫了安平候的妾室,生了个孽障,结果还要杀人家长子,也太那个了吧……”

  眼看傅家门庭前越来越清冷,老夫人彻底病倒了。

  九雅和傅誉坐在树荫下下棋,她落下一枚白子,“相公,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还有,那日你怎么那么肯定我不会有事?那个国师好像道行很高深的样子,我当时怕得要死,生怕一个不留神,就会变得神魂俱灭,再也见不到你了。”

  傅誉悠然一笑,“还记得那日我们在月下的谈话吗?很早的时候,我就已经在想我身边这个聪明可人的小娘子极有可能不是人。”

  九雅不悦地白他一眼,还没待她开骂,傅誉已经接着道:“肯定是仙女,不然不会突然懂得那么多。”

  他笑得奸滑,自然是故意逗她的。

  九雅摇头叹息,傅誉思索了半天,终于落下一子,继续说道:“那天月下谈话后,我越发确定了你的来历,于是也不想再深究你是谁,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但是你这种情况实在很诡异,实在害怕有知情人对你下手,就在第二天太孙大婚婚宴上找舅舅要他一个相当有名的道士,那便是无心。舅舅果然思虑过人,听说我找无心,怕我不肯说实话,直接告诉了我,你并非这个世界的人的事,那天让我郁闷了好久,为什么他比我还先知道?”

  九雅也是一惊,“舅舅早就知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从什么时候起?”

  傅誉瞪了她一眼,“他说是在一次安子程的别院,你精明的脱离了安子程和金霞的设计的时候。”

  九雅根本没察觉到他的不悦,皱眉思索道:“那个时候啊,原来我那个时候就露了破绽……”

  傅誉捏着手里的棋子,几乎有些咬牙切齿道:“所以他很狡猾的就在那天开口对你求婚。因为无心早就给他吱会过,当你与众不同的时候,就是异魂进驻的时候。舅舅倒是会见机,一见不对劲,干脆一口就把你给定下来了,当时我还怪他太轻率,怎么对你一见面就说嫁他的事,原来他根本就没安好心。知道你是个宝,才会不择手段把你娶回去。”

  此时九雅自然听出他语气里的酸意,抬眸似笑非笑道:“好像不择手段的是你吧?”

  傅誉毫不惭愧地动了动眉毛。

  九雅悠然道:“从那日你的人能把你爹的腿疾治好来看,分明是你让人弄伤了你爹的腿,让他无法对抗吴越,你算准皇上会派舅舅去,所以才有了后来舅舅连夜离京一幕。事实摆在眼前,你还好意思说别人不择手段?”

  傅誉一怔,“娘子什么时候开始想到的?”

  九雅白了他一眼,“你以为我没长脑子啊?你爹站起行走之日我就明白了,想不到你为了一个女人,竟然想到要伤了自己的爹。”

  傅誉苦笑,“并没真要他残疾,只是报复一下他这么多年对我不闻不问的事。”

  九雅自是体谅他,静观棋盘,将话题又引了回来,“那日就因为你知道无心会来,所以才那么镇定是吧?”

  傅誉笑了,“我也不敢太确定,怕舅舅赶不及。但是我相信只要我在你身边,他们不敢对你怎么样。再不济,我会在关键时候杀了那个国师,那么以后谁都别想威胁到你的安全。”

  九雅专心下棋,也没出声,两人专心下了一会,战局一直都在绞着状态,九雅忽然问道:“那日无心说,我的纯阴之体早就被破解,真的好奇怪,是什么时候被破解的呢?”

  傅誉也有些奇怪,“嗯,我也觉得奇怪,记得我去静慈庵接你的时候,普贤大师都还说你体质特异,怎么转眼之前就破解了?”

  两人都百思不得其解,九雅忽然又想起另外一事,“你爹那日那般着急来找齐王究竟是为了什么事,你知不知道?”

  傅誉脸一沉,只觉丢脸道:“不知道,后来听乌托提起,说是我爹成天就在齐王府周围打转,开始他还以为是为了亲近他这个塔克王子,结果他发现我爹的目标居然是他的母后,打此后就再也不让我爹跨进齐王府一步。”

  九雅扑哧一笑,“莫不是你爹又遇上了第二春吧?乌托的母后我是见过的,真的是貌若天仙,对了,我当时和雨蝶还觉得她和舅舅长得好像,你说奇怪不奇怪?”

  “啊,和齐王长得像?怎么会这样?”

  “谁知道?算了,不管这些闲事,听说乌托昨天找明丽谈过一回,明丽怎么回答?”

  傅誉有些心烦意乱地一扫棋子,“不下了。”

  九雅好笑,“不会是明丽要求你去和她谈吧?”

  傅誉瞪她一眼,“你明知道,还笑得出来?也不怕我真的为了你那个宝贝丫头**给她?”

  九雅更是笑个不停,“倒是想看到你被她蹂躏的样子,她可是身经百战高手,定然能叫你欲仙欲死……”

  她的话未完,最后的声音已经被淹没在傅誉惩罚性的热吻中,他死死地扣住她,叫她再也说不出一句刺激得让人吐血的话。

  两日后,南明湖畔,一艘华丽的画舫上,凭栏处迎风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

  男子俊秀如玉,女子英气勃勃。

  “公主一定要我来谈,真是没意思。你想要要胁的乌托,干嘛要惹到我身上?”傅誉撑着头脸望着远处的一叶扁舟。

  明丽公主望着他的侧脸,却是一副色授神与的模样,“既然没意思,三少为什么又要来?既然来了,肯定是有意思不是?”

  傅誉撇撇嘴,“还不是不忍心乌托老是在我面前哀求?以为我是看上了公主的美色才来的么?别自作多情了,小心我把你约我的告诉太孙,以后有你的好日子过。”

  明丽一脸幽怨,“你怎能如此无情?枉我对你一片痴情,就不能圆了我的一番痴念么?”

  她说着就将穿得单边耸的胸朝傅誉手臂上蹭去,傅誉厌恶地一避,转而又侧过头来笑嘻嘻道:“公主可知道上次一个对我投怀送抱的女人被我怎么处置了?”

  明丽蹭了空,哀怨道:“你怎么处置她了?”

  “也没怎么处置,只不过让她当了个千人骑万人枕的妓女。”

  明丽一僵,“妓女?你怎么忍心让一个对你倾心的女子成为别的男人的身下物?”

  傅誉眉目一扬,“为什么不忍心?我向来讨厌女人厚颜无耻的贴上来。其实像公主一样不要脸想要爬上我的床的女人还真不少,她们不怕死,我就偏让她们死得很难看,而且还很惨。”

  明丽沉下脸,“别人是别人,难道你还敢如此对我?我就给你说明了吧,如果你能陪我一夜,我不用你说,立马就放了你的丫头,日后我再也不会围着你转,你看怎么样?”

  傅誉哈哈一笑,“真还没遇过像公主这般大胆求欢的,可惜啊可惜,我实在对公主这种货色提不起兴趣来。”

  被他一再谩骂,明丽的脸都绿了,也羞愤道:“为什么送上门来的女人你都不用,难道你不能人道?不是个男人?”

  傅誉上下打量她,“你真的很无耻,难道你想激我,然后再在你身上试试人道不人道的事?”

  明丽终于有一种被羞辱的感觉,这也是一种她从未遇到过的油盐不进的怪物,不由大怒道:“既然你这也不愿意,那也不愿意,为何还要来赴约?耍弄人么?以为我明丽是好欺负的么?”

  傅誉左右望了望,直到看到岸边一座高楼上冲起一股黑烟,他才笑眯了眼道:“赴约只不过是为了看看风景,与你无关。”

  他说着就要大摇大摆离开,明丽却站在他身后冷笑道:“你以为把我引开,你的人就可以去那座红楼将雨蝶救出来?谁不想要命的谁去,老娘早防着你这一招,除被我带来的二十四骑之外,我又补了十二骑,他们在红楼内,看看你的人不被整个死去活来?”

  傅誉脸上滞了滞,这婆娘果然还有些头脑的,他不介意地挥了挥手,“得手没得手,我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大笑着大步离开,明丽气得直跺脚,如果可以,她真想把他按在身下,使劲蹂躏他到告饶才好。

  三层高的红楼外,一身精简胡服的乌托带着十几个大汉围在红楼下,寒子鸦脸色难看地骑马过来,“她人就在红楼之内,王子是准备强攻进去?”

  自从乌托直接找到傅誉要求他去见明丽之后,他方知道这位塔克的王子竟然也喜欢雨蝶。想不到他的女人也有别的男人喜欢,他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但是乌托能千里迢迢为了雨蝶奔赴而来,这一点倒是让他自愧不如。

  只是雨蝶已经怀了他的孩子,这个自命深情的王子还真会喜欢她吗?

  所以说,他不过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小丑而已。

  乌托眼下也弄明白了让雨蝶伤心的人就是眼前这个自高自大自诩不凡的男人,他心里带着前所未有必要胜过这个男人将雨蝶护在身边的必得之心,毫不示弱的大声道:“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救她?”

  寒子鸦跳下马,摸着下巴望着高楼,“依我看,王子反正人多,王子倒是可以搭着人梯上去,说不定就能看到雨蝶。”

  乌托狠狠瞪了他一眼,“人家会有那么笨让我一步步攀上去?”

  寒子鸦闲闲道:“那你想怎么样?”

  乌托正欲说话,楼顶忽然有了动静,只见一个被捆得严实嘴里塞了布团的女子被人吊在了三楼窗外,乌托抬目一看,正是他日思夜想的雨蝶,拒隔得远,他却看得出瘦了好多,心里不由疼得慌,挥手高呼道:“雨蝶,雨蝶,是你么?”

  雨蝶被扔出窗外,她以为这次自己死定了,却也并不惧怕。因为这么多日来被关在此处,她已经麻木,生与死,她已经看透。而且肚子里还有一个新的生命陪着她,就算死,她也不会觉得孤独了。

  她没指望着谁来救她,她也知道明丽公主的狠毒,而且这红楼又相当隐蔽,不过是一座废弃多年闹鬼的妓院,谁会想得到她会被掳来这里?

  她日日都在为自己算着死期,拒这里看守的人并没虐待她,可是每当一想起寒子鸦对她的态度,她真的觉得不如死了干净。

  然而,就在这被抛出来的一刻,她看到了那个以为不会把她放在心底里的男子,他目露担忧之色,分明还在担心着她的安危。

  在下面挥手大叫的乌托更是让她眼眶一热,这傻子,居然会在她有难的时候赶过来,这一份情意……

  有眼泪夺眶而出,嘴里呜呜着,不知道这眼泪究竟是为谁而流。

  红楼上一个大汉提着捆绑雨蝶的绳索,朝下面丢了一个馒头,朝下面叫道:“如果不想这个女人被我一刀砍了头扔下去,你们谁想救她的人就把那个馒头吃下去。”

  寒子鸦一看那滚了一地灰的黄馒头,皱眉,他不嫌那馒头脏,比这更脏的他都吃过,只是,如果馒头有剧毒呢?

  就在他一迟疑之间,乌托却是一步上前,将馒头捡起,三两口就吃了下去。雨蝶摇着头嘴里发出一阵呜呜声,分明是叫乌托别吃,乌托当没听到。

  吃完后,他仰起头大叫道:“我已经吃完了,快把雨蝶放下来。”

  那大汉冷笑一声,“叫你的退后一里之外,若敢有违,照样杀人。”

  乌托毫不犹豫地朝后挥手,“听到了吧,叫你们退后一里,快点。”

  一个麻子大汉吃惊道:“王子不可,出来的时候王后一再交待保护好你,如果王子有个万一……”

  乌托最听不得这些婆妈的话,竖眉怒道:“是不是不想听我的命令?”

  十几条大汉赶紧往后撤退。

  乌托仰头叫道:“人已经撤了,快把雨蝶放下来。”

  大汉哈哈大笑,“王子好天真,要想抱得美人归,岂有如此容易之事?既然王子情深意重,那你从下面爬上来找你的美人吧。”

  他说着又将雨蝶提了上去,最后躲在了窗子之后。乌托气得钢牙直锉,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往上爬,寒子鸦一把拦住他道:“这个让我来,我有把握上去后救出雨蝶。”

  乌托怒瞪他,上面的人又发话了,“谁吃的馒头就谁上来,若是换了人,杀美人。”

  寒子鸦气得七窍生烟,乌托撩起袍子就抓着红楼外的突起处艰难地往上爬。毕竟从一楼通三楼的地方不仅破损了的雕花壁,还有飞出很远的飞檐。乌托身长于草原,擅长的是马上功夫,像这种攀爬的轻巧之功,他就显得很笨拙了,看得寒子鸦在下面急得直跳,恨不能飞掠上去代替他才好。

  半晌后,乌托终于攀上了三楼的窗子,他一下子跳下窗,但见这是一个空旷而高的屋子,屋子右边,站着四个身着专属明丽公主黑鹰骑服饰的大汉,在他们对面的高高栋梁上,雨蝶依然被吊在那里,一个汉子坐在横梁上得意地看着他。

  他恼怒地问道:“我人已经上来了,还不快点把她放了,你们真喜欢绑人,就绑我好了,绑了一个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哈哈,王子,我们才不想当什么英雄好汉,我们只不过是听公主话的黑鹰骑,只要你答应了公主的要求,再不来大夏为难公主,又还能让那位傅三公子愿意成为公主的裙下之臣,我们一定会放了这位美人儿。”

  乌托气得暴跳如雷,“我已经答应了明丽的要求,至于那个傅三公子,我又不是他,我最多只能把他约去赴会,他若不愿意,我岂能强迫?你们这不是说话不算话么?”

  一个汉子恶意地笑道:“如果王子不能强迫,那我们也没办法了……”

  旁边一个大汉踢了他一脚,那个怪笑的汉子赶紧闭了嘴。动手踢人的大汉忽然一副很好心的样子道:“其实王子也和我们哈图族很有些渊源的关系,我们这些人也不好太难为王子,这样吧,那边堆了不少柴,只要王子能在我们数二十下之内攀上去接住美人儿,你们就走吧,如果过时,别怪上面的兄弟狠心,一刀砍断绳索摔死你的美人儿了。”

  乌托正欲答应,其中一个大汉突然拿出一个小瓷瓶往楼梯下面扔去,随后他又慢吞吞回头道:“哦,还要告诉你一点,刚才给你吃的馒头是含有剧毒的,这个不小心掉到楼梯下面的正是那个剧毒的解药,你自己选择吧,如果你喜欢上面的美人儿,就在有限有时间内去救她,把自己的命不要了。如果你珍惜自己的命,就跑到楼梯下去去捡解药吧。”

  他一说完,屋内的五条大汉纷纷仰头大笑,他们从来没有想到还有耍弄塔克族乌托王子的机会,这种玩法还真好玩,是公主这般交待的,公主的脑袋可真好使。

  乌托稍微犹豫了一下,看到横梁着拼命摇着头的雨蝶,看着她为他焦虑的眼神,他忽然觉得就算是他死了也值得了。

  他牙一咬,飞快地将角落里的柴一捆捆朝中间码,他的举动顿时惹来五条大汉的惊呼声,这位王子疯了么?居然为了一个女人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木柴码到一定高度的时候,乌托不得不站上木柴,将搬起的木柴码得更高。二十下,时间并不长,他一个上上下下在堆码着,眼看数字已经数到十七,柴才码得一半,距接住雨蝶还有一人高。乌托额上的汗珠滚滚而下,而横梁上的雨蝶的泪珠亦是滚滚而下,若能说话,她一定要大骂他,骂他是个不珍惜自己性命的混蛋。

  最后时间硬是不够了,还差半臂之距,乌托干脆解下身上腰带,这次倒能用巧劲了,用力把一头往横染上一掷,腰带卷揍梁,他终于在数字数到二十的时候,凌空将雨蝶用力抱住托起。同时咧嘴大笑道:“雨蝶,你看我做到了,终于救了你。”

  所有的大汉面面相觑。这位似乎不长脑子的王子居然耍了猾头,让他把人救到了。

  横梁上的汉子却不想遵守约定,趁乌托大笑的时候,挥刀就朝雨蝶头上的那根绳子砍去。乌托虽然直,也并不是傻子,他根本没想过这些人能遵守约定,他抱紧雨蝶,借力翻身就朝大汉腕骨踢去,大汉没料到他反应如此之快,一个没防备之下,一头就往柴堆上栽了去,紧接着下去的“砰砰”声不绝于耳,想必摔得不轻。

  乌托抱着雨蝶翻上横梁,他伸手就将雨蝶嘴里的破布扯了下来,眉飞色舞道:“雨蝶,让你受苦了,不过只要有我在,你就是安全的,看谁再来欺负你。”

  雨蝶再也忍不住,以头撞着他的胸口大声哭道:“你是不是傻了,为什么要来?为什么不去捡解药?我死有什么大紧,你是塔克的王子,是你父王和母后的儿子,他们没了你会怎么办?傻瓜……傻瓜……”

  乌托为她解下捆绑的绳子,拍着她的后背傻笑道:“值得,值得,父王和母后他们遇到这样的事,也一定会像我这般去做,我……我……”

  他说着说着眼前就开始发黑起来,舌头也不听使唤了,他强撑着沉重的眼皮呵呵笑道:“只要你过得好,代替我好好活下去,我便也会好好的……”

  发现他不对劲,雨蝶猛然抬头,眼见他摇摇欲坠,不由抱紧他凄声呼道:“乌托……你别死……你死了我也绝不独活……乌托……我不准你死……”

  乌托无力的笑了笑,他听着下面有激烈的打斗声,还有女人的怒骂声,在他失去神志之前,还看到了有人朝他嘴里塞什么东西,他还想说点什么,结果喉咙里再也出不了声,脑海里,只记得一个女子总在耳边说,“乌托,你是王子,如果不习字,下面的人会笑话的。”

  他说,“如果你怕我别人笑话,那就你来,帮我批文签字不就可以了么?”

  “那怎么行?我是一个女子,连中土都不曾见过一个女官,难道你想让我给你当女官?”

  “才不呢,去他的女官。我喜欢你,你就当我孩子的娘,又可以帮我,又可以教我儿子习字,一举数得……”

  女子总是送他白眼,可是在他眼里,她的眼睛随意的一个流转就是一个妩媚的风情,一种能让他身心皆醉的风情,他趋之若鹜,像上了毒瘾般,越是品尝越是沉迷,原来……这就是爱。

  眼见他昏迷过去,雨蝶更是泪如雨下,刚才为递药掠上来的寒子鸦不知何滋味地笑了笑,将乌托扶住,低声道:“你先坐稳,我送他下去后再接你。”

  雨蝶抱住乌托不放,哭道:“他都已经死了,你别动他……”

  看着她为另一个男人哭,寒子鸦嘴里直泛苦,“谁说他死了?我们刚才已经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把下面的七个黑鹰骑给杀了,适才塞进他嘴里的,就是解药。”

  雨蝶怔然收住哭声,寒子鸦不再看她,淡道:“真不知道这么个有勇无谋的莽夫有什么好哭的,好了,放开他,我带他下去。”

  一时间,雨蝶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冷声道:“他虽然没有你的奸猾,但是他的真性情表露出来才是真男儿,令人生敬。”

  寒子鸦不以为然地冷笑一声,挟着乌托纵了下去。

  此时下面已经乱成一锅粥,傅誉来的时候,并不是一个人过来,而是带着精于各类攀爬和偷袭的能手,一举和寒子鸦将守在红楼底层的七个大汉砍杀,又迅速攻了上来,不然刚才在乌托踢翻梁上汉子的时候,下面的大汉肯定要拉箭射死他们,绝无生理。

  明丽公主自然也是带了人马追过来,她来的时候,剩下的五个黑鹰骑已经被逼入死角,她率人刀剑齐上,才将五个黑鹰骑解救下来。但是她吃了如此大一个亏,自然知道是这些奴才没听她的安排擅自行动才闯下的祸。当下就给了他们一人身上一刀,黑鹰骑不敢出声,知道这已经是公主最轻的惩罚。

  眼见雨蝶已经安全,傅誉的目的已经达到,此时他也无心去干掉明丽,立即就带人打道回府。

  乌托要被他的手下带回齐王府的时候,中途他居然醒来了,一下子就抓驻送他上马背的雨蝶的手,可怜巴巴唤道:“雨蝶,不要离开我……”

  雨蝶看了一眼旁边的寒子鸦,寒子鸦却别开了头,她心里不由一悲,冲口而出道;“好,我一定不会离开王子。”

  乌托说完已经重新昏了过去,手却抓着雨蝶不放,雨蝶牙一咬,就随了他去,在经过傅誉的时候,歉声道:“请姑爷回去告诉少奶奶,就说雨蝶一切都好,让少奶奶不要牵挂,等乌托好转,我再回去服侍少奶奶。”

  傅誉轻声一笑,“你早就是自由之身,一切都随你意。娘子那边我会去说,她现在总应该可以放心大胆的睡觉了。”

  考虑到雨蝶有身孕,不便骑马,想了想,还是叫了一辆马车,让她随乌托回了齐王府。

  回过头来,却看到寒子鸦怔然追随的目光,不由好笑道:“怎么,佳人将要怀抱别投,又有点舍不得了么?既是如此,何不对她好一些呢?”

  寒子鸦口中苦涩,收回视线垂下眼低声道:“我看到乌托对她连命都不要的痴情,我自愧做不到,就算要为她做一件事,总会思前想后,要考虑很多得失利弊,我这样的男人,绝不会是一个好男人,既不会是一个好丈夫,更不会是一个好父亲。所以她的选择是对的。”

  傅誉皱眉,“可是她已经怀了你的孩子,你不会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要吧?”

  寒子鸦默然,过了一会,才道:“如果乌托不能容于他们母子,我一定会是他们最坚强的后盾。该我负的责,我一定会负,不会让他们流落在外无处可去。但是我希望看到她比我要幸福,我相信,她跟着乌托,比跟着我要少流很多的眼泪……”

  傅誉实在不懂他是什么逻辑,就他看来,还不是寒子鸦并未真正喜欢上雨蝶?说不定当初与雨蝶在一起,他就是抱着玩一下的态度。以前他也知道他常和外面的一些女人的风流韵事,和雨蝶在一起,他肯定也没有认真过,如果雨蝶不是九雅的丫头,九雅又向来护短,可能寒子鸦也没准备负上多大的责。

  说到底就是没有爱到心尖上,如果像他再这么下去,有朝一日遇上了他生命中的真命天女,他肯定要为他之前的风流吃尽苦头。

  他摇了摇头,雨蝶今日的选择,不知道回去告诉九雅之后,她又会有什么反应?会不会又再跑到寒子鸦面前狠狠扇他两个耳光,听说之前她就曾这么干过两次,真是个泼辣的小辣椒。

  乌托活蹦乱跳的跑出来,回去的时候却是死气沉沉,这可吓坏了赫雷王后,她推叫着乌托,跟去的大汉忙道:“王后不用担心,王子只是有一点不舒服,让他睡一睡就没事了。”自然不敢把乌托差点死掉的事说出来,不然王后还不心疼得直流泪?王后流泪可不得了,往日在塔克的时候,只要王后一伤心,大王就会小心翼翼地哄着,如今远在千里之外,大王没跟过来,到时候谁来哄王后?

  听说只睡一睡就没事了,赫雷王后才略微放下心来。回头看到雨蝶,于是握住她的手笑道:“在塔克的时候听说你被明丽那丫头掳走了,乌托就担心得要死,不待做什么准备,就要冲过来找明丽那丫头算账,好在现在你没事,我也就放心了。”

  雨蝶感激道:“还麻烦您跟着跑了这么远……”

  赫雷王后抿嘴一笑,“麻烦倒不麻烦,就当游了山水,如果不是不放心他,我也没这么个出门来中土的机会呢。”

  赫雷王后向来亲和,又没有架子,雨蝶倒是与她很谈得来。赫雷王后知道雨蝶被明丽囚禁多日,忙作主让人在乌托厢房的旁边铺了床,又让厨房端来精美的吃食,让她吃饱后安心休息。

  从雨蝶的屋子里出来,她又去看了看乌托,见他睡得熟,便也不叫醒他,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此时已是月上中天,天上一轮圆月高挂,如银的光线倾泻而下,将整座院子里映照得如同白昼,远近之物,皆是清晰可见。

  侍婢们服侍她梳洗,她散了发,正欲上床,窗外忽然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她不由皱了皱眉,一个侍婢不耐道:“王后,您看那个疯子又来了,前儿已经叫齐王赶走,还以为他就此作罢,居然还不知耻地跑到对面围墙上吹笛,难道中土的男人都是这么不要脸,赶都赶不走的吗?”

  这个男人长相是很俊挺,可是王后是何等身份的人,岂会容这等粗俗之人接近?之前这人借着与齐王相识,骗死骗活要见王后一面,结果才一见,他就像疯子一样抱着王后叫什么“阿兰”。去他的阿兰,当时就把王后吓得尖叫不已,好在齐王力大,一下子就把那个疯子拉开了。然后那疯子每天都会来纠缠不休,最后还是王子要求齐王别让那疯子来骚扰,齐王才禁止了那人进王府。想不到今晚又爬上墙头吹笛子,真是讨厌。

  赫雷王后摇头道:“依玛不可无礼,这个人面相清奇,那日呼唤阿兰的时候也很深情,肯定是他丢了他心爱的人,所以才念想成痴,也是一个可怜的人。他要吹笛,就由着他吹吧,或许是他缅怀故人的一种方式呢?”

  依玛轻应了一声,心里却是颇不认同,王后就是心善,看到任何人做恶事,都会给人家一个合理的解释,然后还会去劝解人,于是恶人做恶事便会愈发厉害了。

  笛声渐渐由悠扬转为悲鸣,好像失散了的孤雁在呼唤伴侣一般,听得人心里直寒碜。赫雷王后自是难以入睡,听了一会,干脆走出屋子凭栏望向那倚坐在墙头的男人,不禁暗想,他究竟有多喜欢那个叫阿兰的女子?

  墙头吹奏之声渐低靡,看到从屋内走出的那一袭纤细白影,还有那张清绝到无与伦比的容颜,傅秋礼怕像之前一样惊吓到她,强按捺住心底里的叫嚣,手执玉笛,只是隔空痴痴凝望那一抹清丽的倩影。

  两人就这么默默相望着,一个深情,一个无情,一个难掩心潮澎湃,一个心如止水……

  不知过了多久,赫雷王后轻浅一笑,声如玉珠,“明知道你思念爱人心切,你心里很苦,可是我却不能帮到你分毫。如果你神志清明的话,我倒是可以当你的听众,让你倾吐一下心里的苦楚。”

  傅秋礼闻言大喜,再也不敢唐突,坐在墙头抱拳道:“我现在神志清明得很,如果你真不嫌弃,我便自下来了。”

  他轻巧跳下墙头,依玛警惕地盯着他,赫雷王后却吩咐她去搬了两把椅子来,依玛噘着嘴,老大的不高兴。

  “还不知道你尊姓大名?该如何称呼?”两个隔着一盆兰花坐下后,傅秋礼倒是有礼有节道。

  赫雷王后微笑,“我爹娘给我取了一个中土人的名字,叫阮玉莲,你就按中土人的习惯称呼我夫人吧。”

  “阮玉莲?夫人?”傅秋礼喃喃道:“为什么会是阮玉莲?”他忽然想到思虑了几天的一件事,有些急切道:“请问夫人是什么时间嫁给赫雷王的?”

  赫雷王后也不知拒绝,想了想,“听说是在乌托四岁的时候吧?那时候乌托的母后因舱去世,孩子哭哭闹闹,极其需要一个照顾他的女人,大王恰巧遇我,便是把我娶了过去……”

  “那现在乌托多大呢?”

  “乌托二十二了,虽然不是我的亲生儿子,可是却胜似亲生。”赫雷王后一提到乌托,就满脸怜爱之色。

  傅秋礼心里好一阵抽痛,没错,如果是这样的话,眼前的女子,毫无疑问,就是他的妻子拓跋兰。听她现在说话的口气,分明都不记得前事,老夫人说她生完孩子之后就疯了,是因疯而忘吗?还是以前的事让她心理不堪重负,就那么一口气忘得干干净净?

  他抬眸静静看着她依然如昨的容颜,除了笑的时候眼角有些许鱼尾纹,她还是像当年初识时那般纯真美丽。当年他与她相识在草原,两人一见钟情,战事之后,他把她领回家,一定要娶她为妻。可是老夫人不同意,就因为她是息王之女,将来皇上肯定不会相容,会出祸事。

  他不听,什么事都可以听老夫人的话,可是在这件事上,他反对了。老夫人气怒交加,最后竟然不支会他,就代他先纳了自小订下的未婚妻进门为妾,这分明是在给拓跋兰下马威。但是拓跋兰深爱他,她不介意,只想与他生活在一起。

  那段时间是又甜蜜又痛苦的,至今回忆起来,却如福流云,每一件事都让他感受到拓跋兰的奋不顾身,不被任何事所打倒勇往直前的精神。

  后来十里红妆,她终于嫁给了他,两人如胶似膝,但也有萧氏那样一个可怜又可悲的女人夹杂其中。老夫人各种找麻烦,最终逼得他不得不与萧氏圆了房。老天似乎特别偏待于萧氏,她很容易的就怀了孕,生了清言,又生傅长亭,最后还生了傅璟雯。拓跋兰的肚子却一直没有动静,老夫人骂她是占着茅坑不拉屎,拓跋兰暗地里不知哭了几多。

  那一年,她终于是有了身孕,他欣喜若狂,他小心翼翼地照顾着,他知道老夫人对她有偏见,所以饮食起居,他尽量让最信任的人去照料。好在老夫人看她有了,也不再刁难她,倒是无微不至起来。至到他必须又要出征,看到她才显怀的肚子,他不知有几多不舍。

  她送他送了很远,他最后那一回头,看到了她闪烁在眼角的泪光,那一刹,他多想抛开所有,就那样守在她身边。如果他知道那是他与她的永别的话,当时他一定会那么做。

  几个月回来后,除了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他的拓跋兰不见了,睡在了那一堆没有生机的坟土里。

  当时他觉得整个世界都黑了,他的精神世界也塌了,天眩地转,那时候,他知道他疯了。痴痴迷迷中,他仿似每天都还和拓跋兰生活在一起,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个粉嫩的声音唤醒,看着身边不认识的女子,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小女婴,才知道,在他神志不清的时候,老夫人和萧氏为了唤回他,又给他找了一个和拓跋兰长相极为相似的女子,那便是柯氏。

  他只觉对不起拓跋兰,他在她死后,居然又背叛了她,他痛悔,却也决定好好抚养他们的儿子。

  但是,当一个消息突然传至他耳朵里的时候,他不得不为了让他们的儿子好好活下去当了一个无情无义的父亲的角色。

  有人悄悄告诉他,拓跋兰的死,与皇上有关。

  这个消息,再次证实的老夫人当初的顾虑是有道理的,皇上一直不放心息王,拓跋兰与自己结合,自然认为这是在壮大息王的势力。那么,杀死拓跋兰,便是断了息王的后路。

  至此,他才后悔为什么没有早一步想通皇上的心思?为什么一味沉迷于幸福之中脑袋都跟着变得不清明?

  所以,为了傅誉安全长大,他疏远他,怒骂他,但是他的功课却没有落下,并且要求更严厉。他希望他能早一日强大,能保护好他自己。

  拒如此,皇上还是不放心,在傅誉才当上世子只一年,就无缘无故给病了。虽然最近才知道傅誉的病是萧氏伙同太子给下的毒,当时就认定是皇上不容于他所干下的事。他不得不上殿请求夺了傅誉的世子之位,眼看傅誉疼得死去活来,他却无能为力。看到傅誉一次次想自杀,有时候,他恨不得抱着他,两父子一齐赴黄泉去寻他的母亲。

  看着已长成人疼爱傅誉的长子,看着闷闷不乐连话也不会说的次子,再看着府里一张张对他露出期盼神色的亲人,他退缩了,他知道,他除了爱情,还有永远也卸不掉的亲情。

  现实很残酷,经过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他总算是一个人走过来了。看到傅誉成家,看到他娶了一个得力的媳妇,看到他的病体痊愈,他欣慰,他希望他能带着他的好媳妇赶紧回到他外祖那边去,两人好好的过日子。

  回头再看着府里一张张更加贪婪的脸,他厌恶了。当他知道拓跋兰有可能还活在人世的时候,所以他退出了权利中心,他决定为自己,为了他心爱的女人再活一次。

  如今,竟然让他再次遇上了她,虽然她不再记得他,已经成了别人的妻子,但是只要她是活着的,还能不时看到他,他已觉得一切都不再重要,包括,他的生命。

  他沉浸在回忆之中,拓跋兰静静地,并未去打扰他,虽然第一次看到这个男人时有过惊吓,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她不讨厌他,甚至有几个晚上,在梦里还梦见他……她摇了摇头,想甩开不该有的思绪。

  傅秋礼忽然笑了笑,他的笑颜真的如冰雪融化一般好看,“夫人都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吗?可知道是什么原因?”

  拓跋兰轻柔答道:“不记得了,雷雨天也很容易头痛,不知道是不是和我的头痛病有关?”

  傅秋礼定定望着她,“如果我能请到神医,可以帮你把你的头痛病医好,让你记起以前的事,你愿意吗?”

  拓跋兰一听他提到神医,就有些紧张道:“大王不喜欢我找神医,上次陪齐王去塔克的宋九雅的医术也不错,她要为我医,大王还骂了她一顿,我来京城这么久,至今都还没向她道歉,心里很过意不去。”

  傅秋礼身体一震,宋九雅已经与她见过面?宋九雅说要为她医病,难道她真有办法治好她?那么宋九雅知道她是傅誉的亲生母亲吗?

  这一瞬间,他忽然有了一种期望,这分明是老天在暗示他,兜兜转转,拓跋兰又转到了自己身边,转到了傅誉身边,是不是代表,自己与她的缘份并未真正断绝?

  他有些急切道:“正好,宋九雅是我儿媳,如果夫人想看好病,我明天就带她过来给夫瞧瞧?”

  拓跋兰两眼一亮,“啊,这么巧,宋九雅居然是你的儿媳?上次看她和齐王在一起,还以为他们夫妻呢,原来是你儿子的媳妇,太好了。如果可以的话,我干脆明天就去你们府上拜访,我正好要向代大王道歉。”

  傅秋礼不敢让她现在就到候府露面,忙摆手道:“不用如此麻烦,明天我就让我儿子和儿媳一起过来就成,不必特意去拜访一个小辈。”

  两人这说说停停,居然说到了月儿偏西,最后依玛实受不了了,打着哈欠直嚷要歇息了,傅秋礼才懂味的起身离去。

  今日收获如此之大,又如此心平气和与一直叫她疯子的人说了半天话,明天又可以正大光明来看她,傅秋礼感觉整个人都快飞起来了,就像一个初谈情爱的莽少年一般,他差点忍不走声欢呼。

  “候爷说得高兴了,可苦了我这个站岗的。”掠过高墙,傅秋礼就看见皎皎月色下,长身玉立负手站着一个男子,听声音,竟是齐王。

  “不知齐王月夜相候,有何指教?”傅秋礼淡声问道。

  拓跋玥转过身来,面容疏朗如月,“候爷好生厉害,就这么三言两语,不仅摸清了赫雷王后的底细,还要把你的儿子儿媳一起介绍给她,可有想过我的感受?”

  傅秋礼一愣,“王爷什么意思?”

  拓跋玥面色微冷,“我当初在塔克的时候,一眼就认出了赫雷王后是我堂姐拓跋兰……”

  傅秋礼觉得不可思议,“不可能,你堂姐出事的时候,你才五岁,不可能还记得她的面容。”

  拓跋玥倒也不撒谎,“我母后的一个珍藏的画卷上就是画的堂姐,母后一直对着画卷暗自念叨,说我与堂姐长得极像。那画卷上的人我记得清楚得很,怎么可能认不出拓跋兰来?”

  傅秋礼只觉迷惑,“你母后为什么要珍藏她的画像?还时常念叨她?为什么?”

  拓跋玥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因为他也不知道。他接着转回他的话题道:“当时就认出赫雷王后就是堂姐,于是我还让九雅去探了她的病情,从赫雷王的神色来看,恐怕堂姐的失忆是别有隐情。后来为了我一个自私的理由,我还是决定把堂姐引回京城来,确实是想让她与傅誉相认,但是在做这件事之前,恐怕候爷必须要和我谈个交易,不然,这事恐怕不能顺利进行。”

  傅秋礼变了脸色,“你这是要胁我?”

  拓跋玥淡道:“不敢。反正如果没有我,堂姐也不可能回来京城,你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见得到她。如果你想和她相认,又给傅誉找回多年丧失的母爱,我建议你还是答应我的条件才好。”

  傅秋礼怒而不语。

  拓跋玥轻笑了一声,“其实我也只是蓉我所需的,与我让你们一家团聚这件事相比起来,根本是微不足道。”

  傅秋礼只觉憋气,“你想和我做什么交易?”

  淳华院里,九雅听说雨蝶已经安全获救,顿时喜出望外。当她知晓她选择与乌托在一起后,又听到了乌托的英勇事迹,整个人是又哭又笑。哭的是雨蝶终于做出了正确的选择,笑的是雨蝶日后一定能幸福。

  见雨蝶的事都已经安定下来,她心底不由生了倦意。转眼已到九月中旬,她已经有了四个多月的身孕,肚子已经开始显怀,想瞒人是瞒不下去了,她就缠着傅誉说要离开京城,跟他回鲁西去。现在一切事都已了,皇上那边又阴晴不定,早走早省心,免得总有一种凉风阵阵的感觉。

  傅誉却坚持初衷,暂时不想离开京城,说就只送她回鲁西,气得九雅连着三日不想理他。

  这段时间,因为萧氏死了,被人遗弃的傅璟雯还是被老夫人收留了下来,就住在她的院子里。老夫人自从发生祠堂事件后,整个人都如去了半条性命一般,整日也说不了两句话,傅璟雯陪着她,倒让她多了个伴儿。

  由于傅长亭死了,春梅生孩子的时候,自然没什么人理会她,毕竟谁也不知道她肚子里的倒底是姓傅还是姓拓跋,无故给别人养了这么些年的野种,谁又会愿意再养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种?没把她赶出去就不错了。

  结果还是闻彩荷仗义,又托了娘家人,借了些银钱。傅长亭死的时候,一个子儿都没给她们留,他那些财产,全叫他的黑心同伙给卷了个干净,那些人都是一些杀人越货的东西,她们两个弱女子,哪敢去要?傅长亭生前得罪人太多,又还杀了自己的兄长,心狠手辣得很,这府里头的人,肯定谁也不会为她们出头。

  春梅生了一个女儿,闻彩荷着人侍候着她们娘俩,但是春梅并不领情,没有男人疼,又没有钱,还有个赔钱货,府里的人天天都给她白眼,她觉得受够了。才满月,就偷了闻彩荷借来过日子的一笔银子,丢下孩子,偷偷跟着府里的一个小厮私奔了。

  闻彩荷望着啼哭不止的婴儿,想哭,却没有眼泪。她的眼泪,早已经流干,只是这一辈子,她就遇了一些黑心肝的白眼狼。没有办法,娘家的钱已经叫傅长亭整光,再也没办法让她借,最后她不得不把手怯怯地伸向九雅。

  之前她已经向府里的其他人都借过了,没有一个人愿意出钱养傅长亭的种,眼看孩子快要饿死,她只有硬着头皮找九雅。她知道以前对九雅很过份,所以她是抱着被她痛打一顿出出气的心理去的。

  九雅一个人正在生气,听闻彩荷可怜巴巴来借钱,手里还抱着一个哭得嘶了声的婴儿,心里就不舒服,她又不是活菩萨,哪能对一个曾经害过她的伸出援手?

  想是这么想,婴儿的哭声实在太摧残人心,结果她还是让熊妈妈给了她一百两银子,闻彩荷接着银子立即就跪了下去,“弟媳妇,以前是我不对,求你大人不记小人过,这一百两的恩情,日后要我做牛做马都愿意。”

  九雅哪里敢受她一拜,立即起身扶她道:“罢了罢了,那些小恩小怨都已过去,就别再想了,你以后一个人带一个孩子也不好过,还有得苦受,好好过日子就是了。”

  闻彩荷还是规规矩矩朝她磕了三个头,才低着头抱着孩子转身而去。望着她瘦弱的背影,熊妈妈叹了口气,“也是个可怜的女子,被傅长亭害成这样,还要养他的孩子,不知上辈子作了什么孽?”

  九雅默然,如果当初闻彩荷不做得太过份,现在自己倒可以帮她多一些。可是自己毕竟不是圣母,做不到以怨报德的境界,这一百两银子,只能说是一种人道救助吧。

  这时裴妈妈走进来道:“少奶奶,刚才寒子鸦说少爷在前面等你,说是雨蝶马上就要跟着乌托王子回塔克了,他想去送送,问少奶奶去不去?”

  一听这就是傅誉的花招。三天没理他,想着法子讨好她,逗她讲话,她一直都不理不睬,想不到这会子竟是把主意打到了雨蝶身上。他这个理由倒是找得不错,早就想去雨蝶了,因为他个小气鬼说齐王府不安全一直给拦着,便没去成。

  眼下雨蝶真的选择与乌托在一起,这走前,无论如何给送一送,并且还要给她丰厚的嫁妆,虽然雨蝶还有母亲,嫁妆轮不到她来办,但是也是她的一份心意。

  想了想,便揣了厚厚一叠银票,准备让雨蝶自己去置办,那样才合心意。

  到了前面,傅誉果然悠哉游哉地坐在马车里,一见她出现,立时讨好的起身把她扶上马车,“娘子,这边请。”

  他让她坐他身边,她偏偏板着脸坐另一边,连眼角都不给他一个。傅誉苦巴着一张脸,可怜道:“娘子,现在可是出门在外,若果别人知道我们吵架了,恐怕会被有心人趁虚而入离间我们之间的感情啊。”

  九雅实在忍不住了,白了他一眼道:“既然怕人离间我们之间的感情,那为何不陪我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那个劳什子宝座你就那么想坐么?是不是能让你长块肉?”

  傅誉皱着鼻子,“我也是为了完成外祖的梦想,他憋气这么多年,早就想扬眉吐气了,我不该这样孝敬他吗?”

  九雅盯着他,“别老拿你的外祖来当挡箭牌。我问你,如果让你在我与孩子的平安和江山之间选,你是循山,还是选我们娘俩?”

  傅誉大惊失色,“呸呸呸,娘子说什么不吉利的话?江山和你哪里有得比,就算我闭着眼睛,也只会选娘子,何况还有我们未出世的小宝贝?”

  “那不就得了?总之我有很不好预感,如果你还在乎我的话,你就赶紧收了心思,准备和我离开京城。”

  傅誉偷瞄着她的神色,是很认真的表情,看来再抗争下去,她会真的生气了。心里只好说对不起外祖了,当下不得不摊了摊手道:“好吧,你羸了。等把雨蝶送走,我就开始收拾一下京城的事,然后我们赶早回鲁西去吧,实在拿你没折。”

  九雅这才有了笑颜,把小指一钩,“可不许反悔。”

  傅誉与她钩指盖章,满心的不甘愿,明明唾手可得的江山,为什么一定要他放弃?为什么就不能让他风光一回?

  到了齐王府,才知道雨蝶和乌托去宋家见冯妈妈了,反而在王府遇到了傅誉的爹,傅秋礼。他正陪着赫雷王后讲话。

  九雅本就认识赫雷王后,当下就和她拉起了家常,并且还问起她头痛病的事。

  齐王笑道:“你这次倒来得是时候,王后正想过府去拜望你,就想让你帮她瞧瞧头痛病的事,听说许多大夫都没看好,也不知道你的医术行不行?”

  “上次我就觉得她的头痛应该是有经脉受阻引起的,不如王后进去,让我再仔细诊断一下后,看能不能把这缠根治了。”

  赫雷王妃心喜,她和九雅去了一间厢房,齐王则招呼着傅誉两父子去喝酒。傅秋礼如今无职一身轻,成日价不落屋,傅誉也是好几天才能见他一次,所以对眼前这位父亲他实在提不起喝酒的兴致。

  齐王却偏是有心要让他们两父子亲近,给他们准备好了酒菜,便找了个借口溜了。

  他想看看拓跋兰究竟是得了什么病,便往那间厢房走去。进去的时候,九雅正在认真拿脉,拓跋兰躺在床上闭着双眼,一动不动,呼吸匀称,显然已经睡熟。

  “她怎么睡了?”拓跋玥奇怪道。

  九雅放下拓跋兰的手腕,“是我刺了她一针才让她熟睡的,据我初步估计,她的头痛,还有记不起以前的事,应该是被某种药物所阻。”

  “你有把握治好她吗?”

  九雅苦笑,“并不是我能治好她,别人就会让我治。难道你不记得上次你对我说的话了吗?如果我治,说不定就会还人一个痛苦的过往,也会触动赫雷王的底线,怕会要惹下大祸事。”

  身后好半天没有声音,她不由奇怪地转身,哪料拓跋玥却是半倚在门框上在定定地看着她,目光灼然,看得她心里直发毛。

  她哪里敢看他如此炽热的眼睛,眼珠转了转道:“其实很想帮她治好,为了不惹大麻烦,我决定还是不动她的好。”

  她说着就欲从门口挤出去开溜,齐王却突然低声道:“九雅,如果没有傅誉,你会嫁给我吗?”

  这个问题惊得九雅直往后退,咂了咂干干的嘴唇,“这都是一些不可能的事,为什么还要去寻根究底?”

  他牢牢盯着她,让她避无可避,“给我一个真实而又确切的答案,对我很重要。”

  九雅头皮发麻,这个问题她该怎么回答?说实在话,初初与他接触的时候,她确实小心肝“砰砰”地乱跳一通过,这人各方面都太优秀,没有让一个正常女人不喜欢的道理。可是这些话能说么?如若传到傅誉耳朵里,不知他又要怎样醋海生波来。

  “为什么不回答我?难道我为你做了这么多,都换不来你一句真心话?”

  “这个……”九雅咽了口口水,决定还是老实相告为好,这个人眼下在跟人较真,“我只能说以前,如果你写信的时候是直接向我求婚,或许我们就在一起了。可是我现在喜欢的是……”

  “够了。后面的不用你说,有你前面一句话就够了。”拓跋玥脸上带着惆怅,“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现在送给你和傅誉一件非常珍贵他又渴望了多年的礼物,他日,我再拿走你们一样珍贵的东西,你会恨我吗?”

  九雅莫名,“你要送我们什么?又盯上了我们什么好东西?”

  拓跋玥为她的直白而失语。看了她半晌,好气又好笑道:“你总是让我生气。”

  九雅嘻嘻一笑,“还不是因为我是个异世来的怪物?”

  “你倒是有些自知之明。”拓跋玥终于笑了出来,他抬手很随意地将她额前碎发挽到耳后,柔声道:“好好养身子吧,也有四个多月的身孕了,别再东奔西跑,就在京城里生孩子,到时候我还要当舅公呢,可不能让我失职。”

  九雅皱皱鼻子,“这可能不行,今天已经和相公商量好回鲁西,不想呆在京城里了。”

  拓跋玥脸色暗变,手指不经地意收了收,不动声色地转了话题道:“你看,赫雷王后醒了,依我看你还是给她把头疼病治了吧。”

  他一再要求救治赫雷王后的病,不仅是他,竟然连赫雷王后自己也是这般要求,包括乌托也很是希望把她的老毛病治好,而最迫切的,居然是傅誉的父亲,让九雅和傅誉惊异不已。

  在众多人的恳求下,九雅终于决定动手为赫雷王后救治,她通过针灸,又通过排毒,还有按摩,热熏好几种法子,分作半个月的时间开始为赫雷王后治疗。

  最后的一次药疗之后,赫雷王后昏睡过去。忙了半个月的九雅也累得腰酸腿软,等不得赫雷王后醒来,她就让傅誉把她送回了候府。

  她整整睡了一夜加半天,才在一阵喧哗声中惊醒来。

  “春梅,外面都在吵些什么?”

  春梅闻声跑进来,眼睛居然还红通通地,她抹着眼角道:“少奶奶,外面没有吵,而是在哭。”

  “哭?谁在哭?”九雅穿衣服起床。

  春梅近前服侍着她,嘶声道:“是姑爷的娘亲回来了,他们相认的场面太感人了,熊妈妈是痛哭失声,姑爷也流了好多眼泪。姑爷的娘亲更是哭得闭过气去……”

  九雅被这个突然而至的消息震惊得晕头转向,顾不得问春梅,就径自急步走了出去。果然,院子里站满了人,好多人都红着个眼眶,裴妈妈过来轻声道:“姑爷已经和候夫人进屋了,少奶奶是不是要进去?”

  九雅点头,“怎么突然之间就说来认亲了呢……”

  她边说边进了西厢房,傅誉、熊妈妈和傅秋礼三个人围着床榻,熊妈妈还在抖着肩膀抽噎着。榻上躺着一人,想必是哭得晕过去兰郡主。

  九雅轻手轻脚走过去,当看到榻上躺着的那人时,不由呆了,怎么会是赫雷王后?她是傅誉的娘亲拓跋兰?有没有这么巧?

  傅誉发现她,红着眼圈拉住她的手低声道:“娘子,来,以前我们不识,现在总算是明白了,她就是我失踪多年的娘亲。好在是缘份,竟还是你帮她治好病。”

  九雅瞪大了眼,“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于是傅誉就简明扼要的向她说了一遍她走后,发生在齐王府里的事。拓跋兰醒来后,开始还是茫然的样子,过得一会,她竟是捂头高声尖叫,说是她害死了他们的孩子,说她为什么总不死?

  傅秋礼是一直守在她身边,见她如此痛苦,深刻体会到当初老夫人对她的折磨和指责有多残忍。傅秋礼哄着她,说她的孩子没有死,是被人调包了。

  拓跋兰总算是安静下来,傅秋礼像以往一样为她绾发画眉,给她讲起他们的过往,还说起她的儿子现在已经娶妻,过得很好。

  拓跋兰安静一段时间后,突然就抓椎秋礼撕打,哭叫着他为什么不来救她?当时她落水,被水冲得老远,被赫雷王所救,赫雷王喜欢她的美色,就把她带了回去。谁都不知道她当时有多绝望,想死去的儿子,想在远方的他,自杀几次都没能成功。结果就被赫雷王找来的一个巫医封了记忆,一直都浑浑噩噩地过着日子……

  相隔十八年未见的一对夫妻终于相拥痛哭。当拓跋兰跟着回来与傅誉相认的时候,她以为已经被他害死了的儿子居然长大成人,可能是高兴过度,她便是晕了过去。

  淳华院这边发生如此惊天动地的事,立即就传到了荣福堂和大夫人三老爷那边。大夫人当先一个过来,拓跋兰已经醒过来,她正在听九雅诉说这些年傅誉如何过活下来的遭受了多少苦难,拓跋兰是听一阵又哭一阵,抱着傅誉,像要把她这么多年未对他进行保护的责任全归结在自己身上一般,哭得又差点晕过去。

  傅秋礼在旁边劝,拓跋兰根本就不拿正眼看他,她不知道,当他们的儿子在受这些苦难的时候,他这位父亲大人在哪里?

  她不会原谅他,不会原谅那些加害他们母子的人。

  大夫人进来,拓跋兰自然是认识她的,两人又是一阵抹眼泪。三老爷看到当年失了踪的嫂子回来,也忍不住落了两滴泪。

  老夫人是被傅璟雯和陈妈妈颤颤巍巍搀扶着进来的,正在与大夫人说话的拓跋兰一下子就认出了她。

  她住了声,冷冷地看着老夫人,老夫人也半眯着老眼昏花的眼睛看着她,过了好半晌,才听她颤抖着声音叫道:“你……真的是兰郡主?”

  拓跋兰清雅的面上露出一抹悲愤地笑,“老夫人,您眼睛还没花,没错,是我。是那个当初被你害得差点死去又没死成的拓跋兰。”

  老夫人扑嗵一声就跪在了她面前,连连磕头道:“我有罪,我有罪,都是我犯下的罪,我一直吊着一口气,就指望在闭眼之前能再见你一面。老天开了眼,总算让你回来了,我害你一命,我现在就把命还给你……”

  老夫人一向都很强硬,谁都没料到老夫人会来这一招,拓跋兰本来一肚子恨意,恨不得喝她的血,吃她的肉,可是她向来不是一狠得下心不依不饶的人,老夫人先服软,完全叫她失了主意,不知道该如何做是好。

  九雅扶着这位准婆婆,笑着帮她回忆道:“娘亲,老夫人当年用一个死婴骗了您,让您愧疚得不想活下去。后来又用您的死来害相公,说是他的出生,才造成娘亲难产而死。相公也背负着这个愧疚活了这么多年,人家欺负人来从没心慈手软,折磨人动辄就是十几年。娘亲和相公身处痛苦之中的时候,别人却拿着娘亲的财产肆意挥霍,过得舒服开心,好一副人间美景。”

  老夫人想就这么轻易把这件事揭过,以为用个什么以老命相还就行了么?看来她是算准这位婆婆是个心软的,可是她怎么能忘了,有她宋九雅在,她就别想好过。之前留着她一条老命到现在,就是为了让她受折磨受痛苦,岂会让她一个假惺惺相抵就了事?

  听着傅誉自小受了不少苦,而且还曾被傅秋礼的妾室萧氏下毒毒害,几次差点丧命,拓跋兰也不是傻子,这当中难道就没有老夫人的纵容?回想当日她生下孩子老夫人口口声声叫嚣着让她为孩子偿命,分明是在她伤口上再撒盐,人还在月子里,每日就抱着那死孩子哭,孩子埋下了,她在雷雨交加的夜里都会不顾一切趴在坟头哭得撕心裂肺,甘肠寸断,她可有说过一句心软的话?

  见她本是缓和下来的表情又重新变得冷硬,三老爷边扶老夫人边对九雅喝道:“老夫人也一大把年纪了,你就不能在旁边说点好听的话?”

  三夫人这些日子来也隐约听到老夫人和萧氏当年如何残害眼前这位嫂子还有傅誉的事,心里早就觉得老夫人和萧氏好可怕。如今萧氏已惨死,老夫人却假惺惺洒着几滴鳄鱼泪说要赎罪,分明是在欺负人,她也非常赞同九雅给兰郡主的强心丸,暗自拉了拉三老爷,叫他别多事。三老爷不理,坚决要把他老娘拉起来。老夫人却打定主意兰郡主是个软柿子,只要她跪下去,她肯定会松口,偏就是让三老爷拉不起来,几个人一团乱。

  九雅却是轻蔑一笑,望向傅誉,“我这个人记恨得很,人敬我一尺,我敬他一丈。若是老夫人真是悔意,后来就应该对相公和我好一些,结果她却是一次又一次的作难,哪里看到半点悔意?不原谅,这种心硬如铁的老顽固绝不原谅。”

  傅誉亦是一脸冷笑,“有人爱跪就让她跪去,我和娘亲十多年没见,可没功夫理会。”

  他和九雅一左一右扶住兰郡主,走出了那个令人生厌的地方。傅秋礼想去哄拓跋兰,又知道她在气头上难得哄,回头想扶他可怜的老娘,却又害怕这一扶拓跋兰更不会原谅他。他左右为难,最后只好叹着气对傅璟雯道:“你们回荣福堂,好好照顾奶奶吧。”

  已经认定死了十几年的兰郡主死而复生,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在京城上空流传。九雅不知道皇宫那边会有什么反应,但是此时的傅誉却是感觉这是有生以来他过得最最幸福的日子。

  拓跋兰恢复记忆,有了亲生儿子,自是不愿再跟乌托回塔克。赫雷王一再快信来催,她便让乌托捎一封她已找回自己亲人的信,语气中有着淡淡的怨气,恨他不该霸道的封住她的记忆,让她这么多年都不能回来,看她的儿子,看她的老父亲。也有淡淡感激,毕竟这么多年来赫雷王对她极好,没有让她受一点委屈,可是毕竟不是她想要,所以谈不上多大情份。

  乌托却是极为依赖拓跋兰,这个养育了他十八的母亲,不过他也不是一个不通情理的人,当他知道拓跋兰的遭遇后,便也不强求她跟他回塔克,只说不管怎么样,她都是他的母后,将来她老了,他还是要孝敬她。而且回去后会劝他父王,不会让他做极端的事。

  乌托带着雨蝶回了塔克。

  此时九雅又已经有了六个月身孕,再让她长途跋涉已很不方便,傅誉只好安排九雅在京城生产了之后再回鲁西。当然,他还给他外祖报了这一好消息,此时息王与吴越的争战已结束三个月,息王正是休生养息的时候,接到此消息,老人家差点要撇下一切飞驰过来。

  拓跋兰随着傅誉小两口住在淳华院,一家三口,竟是其乐融融。傅秋礼每日过来,却没有人理他,除了下人,都当他是透明人。他明明应该感觉没趣才对,他却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只坐在一个角落看他们娘三个说笑也觉得生活充满阳光。

  而在这期间,京城的局势却是暗潮汹涌。太子党的人极力弹赅齐王的尚武馆人数已到了两万人数,相当于一个精锐军队。在大夏,私养幼军绝对是犯死罪,太子党拿出的证据又相当确凿,洪武帝大怒,当初他让齐王设尚武馆,并不是让他私养军队,现在敢在京城内壮大,其心可诛。

  洪武帝当即革了他三军统帅之职,并且限令一月之内将幼军解散。

  齐王革职,表面上好像每日都赋闲在家,然而他却能让太子府也变得危机连连。先是西山有工人暴动,原来是两座铁矿无故倒塌压死了很多人,而矿主所出的抚恤赔偿金他们只得三成,另外七成居然都进了贪官的腰包。这么大的事,有人往朝廷一报,洪武帝立即下令彻查,结果却出人意料,那矿主是太子,矿场出事,他反而以另类的方式骗颧恤金,简直惨无人道。

  而且那两座铁矿所产之铁,都不知运往了何处?洪武帝下令顺藤摸瓜下去,牵出来的藤,一根比一根粗大,最后证据直指太子府。分明是太子府有私造兵器之嫌!

  这还在其次,最重磅的,有人截获了一封密信,是塔克族写给太子的,大意是说既然太子忍受不了皇上偏袒齐王的事要尽早逼宫夺位,就把日子尽快定下来,到时候,塔克一定派兵在外围支援。再加上哈图有明丽公主联络的势力,定然能叫京城里的羽林军和北衙禁军无力应对内宫大变。等太子登上九五,到时候一定再共谋利益云云。

  洪武帝瞪着那一封密信足足看了两个时辰,眼睛都没眨一下。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各方证据都在指明太子已经等不得他这个父皇传位于他,而要逼宫夺位了。

  洪武帝冷笑,此子他早就看他不成器就想弃了,这倒是个给了他一个更好的废黜他的理由!

  建安三十八年初冬,京城里已经是一片银装素裹,人们都蜷缩在暖阁里懒得出门。到了腊月,人们照常的办着年货,谁也不知道一场暴风雪即将倾覆整个京城。

  除夕之后,就是三十九年正月,一个新年拜会的好日子。所有皇家子弟都入宫拜年,但是在这一天的拜年宴上,太孙妃却干出了一件相当出格让整个皇室颜面都被蒙羞的事。据后来傅誉说,所有人都在大殿领赏说吉祥话,而那位明丽公主却不知发了什么神经,趁人不注意,居然强按了一个侍卫就在大殿后面行起了那苟且之事,被一个路过的宫人发现,明丽的丑态当即显露在百十双眼目之下。

  拓跋越气怒得当场一剑将她杀死,然而他的耻辱,却没有被减得一分。当洪武帝下令要将此敢在皇宫银乱的淫妇的黑鹰骑剿灭的时候,那些黑鹰骑临死前都大笑着说太孙早就是一只乌龟,他们人人都给他戴了一顶大绿帽。

  太孙已经无法应对那些讥嘲的眼神,干脆闭门不出,谁也不见。

  听到明丽突然敢在皇殿做出那等事,九雅想了想,却是已经知道了原由。当初她曾当着拓跋玥的面给过明丽最信任的黑鹰骑阿满合欢丸,阿满此次也来了京,他痛恨明丽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于是拓跋玥利用这一点,肯定又重新联络了阿满,让明丽不知不觉中吃了春药,才忍不住在皇殿发情,引得太孙在人前再也抬不起头来。

  这是一种精神打击,从太子府一再的事发来看,这次的最直接,那么,恐怕这个年将会过得惊心动魄,必有大动静。

  她抚摸圆滚滚的肚子,温柔的笑了,恐怕孩子就会在这几天出世,为了安全起见,傅誉早将候府布置得苍蝇都飞不进。他清楚知道皇上不会放过他,而他也没准备让皇上好过。

  以防万一,傅誉已经找了一个医术相当高超能够应付产妇各类状况的女大夫。秀彩作为半个大夫,她也是又紧张又害怕,一直祈祷九雅生孩子时能顺顺利利。

  傅誉一直静等着一个契机,他随时准备着,只要拓跋玥或者太子府哪一方先按捺不住,就是他趁乱搅浑水狠准出击的时候。

  正月十六,才过元宵节,一大早起来,九雅就感觉腹部开始温温和和疼起来,院子里的顿时都跟着紧张不已。傅誉本来接到消息拓跋玥那边已经有了动作,他要出去安排大鱼他们该如何视情况而动,但是九雅忽然有了临盆的征兆,他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她而去参与朝局。无奈之下,只好让寒子鸦和大鱼盯紧拓跋玥和太子府,任何动作都要来回报。

  其实对于他的野心,安平候并不支持,在他看来,拓跋玥和太子府毕竟在京城多年,关系盘结,也叫是树大根深。而傅誉不过一个黄毛小儿,就凭他外祖留给他的那些暗卫势力,恐怕不足以与这两大势力相争。听他如此论调,傅誉本还想让他帮他主持大局,在旁协助一二,便是作罢——没有斗争意识,就是在打击他的军心。

  安平候也乐得逍遥,虽然拓跋兰依然对他不理不睬,但是这样的日子他满足了。

  到中午的时候,九雅的阵痛来得更密,整个院子里的人都跟着忙了起来。烧的烧热水,准备的准备衣,还要注意给屋子里升温,又吃了些长力气的红糖鸡蛋,一切准备就绪,直到快傍晚的时候,终于开始见红。

  九雅躺在床上,一阵又一阵的疼痛冲击着她每一根神经,冷汗打湿了头发,黏乎乎地贴在额头,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一次又一次的使力,孩子就是不肯出来。

  整个人已经被痛的神经所填满,撕裂般的感觉让她的神志一点一点的模糊,她知道傅誉一直都守在她身边,虽然所有人都要赶他出去,他却执意要留下来陪着她。

  他握着她的手,不断地给她打气加力,她牙齿咬在布团上,就算她用尽再大的力,却就是没有办法将那撕裂的感觉卸掉一分,她感觉她正挣扎在生死边缘,随着有人在耳边一声又一声叫着用力,身体里的力量却渐渐再难凝聚。

  她是要死了吗?会因为难产而死了吗?

  “为什么还生不出来?”

  “不知道,羊水已经破了,孩子就是不下来……”

  “天哪,这该怎么办,少奶奶快不行了……”

  看着一盆又一盆的血水被端了出去,看着榻上女子从声嘶立竭,面上血色褪尽,到后来的流着眼泪抓紧他的手都使不出三分力气,暗觉情况不妙的傅誉不由连声唤道:“娘子,再使一把力,娘子,再坚持一会……”

  那疼意好像就在他身上,他也感到前所未有的窒息,早知道生孩子会让她这般难受,他宁愿不要孩子,若是她因此有个什么不测……他不敢想下去,只是不断唤着她的名字,提醒她千万别睡过去……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九雅整个人都被汗水浸透,她听着耳边一声又一声的呼唤,却明显感觉到力不从心,力气在一分一分的消失,她觉得全身发冷,人也跟着颤抖得厉害。

  人心开始慌乱起来,屋子里也开始乱糟糟,请来的有经验的产婆却是不敢乱,保持有节奏地挤压产妇的肚子,女大夫则帮她打气,“吸气……呼气……用力……吸气……呼气……用力……”

  接生婆的声音变得强而有力,“……使劲……再使劲……孩子看得到头了……”

  九雅凭着最后一丝意志拼尽最后一分力气,有人大叫道:“孩子的头出来了,再用力,快!”

  终于,疼痛夹着生命的力量将她全部粉碎,“啊……”

  一声嘹亮的儿啼响彻夜空,一股血气却突然自胸口往上涌,不受控的从嘴里喷出,所有的力气霎时被抽光,眼前一黑,顿时陷入无边的黑暗中。

  产婆抱着孩子大声道:“是个男孩,恭喜三少当爹了。”

  众人都忙着给孩子擦洗,傅誉哪里有空去看孩子,他握着九雅的手,看着她毫无生气的面容,不由大叫道:“快来人,她怎么会这样?”

  女大夫和秀彩一直在忙着帮产妇换血水,但是看着她下身流血的速度,触目惊心,超出常规。女大夫再次确认后颤声道:“是血崩,得赶快想办法,不然产妇会有危险。”

  “想办法?想什么办法?告诉我要做什么?”傅誉眼睛都变成了血红色,抓住女大夫大吼道。

  女大夫吓得直抖,“一……一般的药都难以见效,像少奶奶这么严重的情况的,最好是用……是用龙血草,养阴止血,见效最快……”

  “龙血草?是不是到药铺里去抓?”

  “不是不是,这种药材很稀有,药铺里抓不到,一般都收藏在富贵人家,三少可以着人马上去四下打听看看,要尽快找到……”

  傅誉扔下她,旋风一般卷到屋外,想不到寒子鸦和大鱼他们都在,他们显然有很紧急的事,已经等了很长时间,可是不待他们开口,傅誉就命令道:“赶快着人全城寻求龙血草,越快越好!”

  大鱼张嘴道:“可是少爷,太子府那边……”

  傅誉怒吼道:“现在我娘子都快没命了,还管太子府那边干什么?快去找药!”

  大鱼和寒子鸦两人灰溜溜而去,等他再回到床榻边,拓跋兰已经候在床榻边望着几乎没有气息的女子黯然掉泪。看到傅誉进去,她忙擦干眼泪站起来安慰道:“九雅会吉人天相的,誉儿别太急。”

  傅誉默然点了点头,他坐在九雅身边,一遍又一遍摸着她的脸,他担心,她会就此一睡不醒。

  大约半个时辰后,大鱼和寒子鸦空手而回,原来是太子府那边有了动静,太子联合城内北衙禁军,城外消失很久的晋王世子拓跋野率领的一股精锐强兵,一举杀向皇宫。他们里应外合,洪武帝立命马家十六卫出来与他们抗衡。他所直接掌管的羽林军和宫庭前卫亲军则一部分护御皇宫,一部分却出使了别的地方。

  拓跋玥领着两万幼军杀进皇城,击散北衙禁军,直接以保护圣驾为由,进入了乾清殿,在那里,听说洪武帝授意拓跋玥击杀太子府叛军,废黜太子,由于他年事已高,已想颐养天年,临时口谕传位于拓跋玥。

  当九雅开始见红之时,大鱼和寒子鸦就一次又一次想将这些紧急情况汇报傅誉,让他定夺。然而他根本就不见他们,直到洪武帝的口谕传出来,太子府已经大势已去,拒城内各军机衙司还有撕杀,不管拓跋玥率幼军进入皇宫有多么阴险,那个传位口谕是否真实,但是在众口一词之下,太子就成了人人喊打的叛贼,傅誉准备多时的兵马却因群龙无首而坐失良机。

  京城内此时四处大乱,人们都在四处逃蹿,大鱼和寒子鸦又如何找得到龙血草?傅誉大怒,就是用抢,也得给他抢回龙血草来。他们再次离开后,就在傅誉倍感绝望之际,有人报说齐王来了,还不待傅誉迎出去,拓跋玥已经一脸凝重地负手走了进来,“我也是刚才听说,事情怎么会成这样?”

  傅誉紧紧握住九雅的手,低垂的眸光笼着淡淡的眸光,神情显得有几分疲惫,不见平日的神采飞扬,“如果我可以代替她,我宁愿现在躺在床上的是我。”

  拓跋玥望着榻上女子,乌黑的长发铺开,更是映得她的脸色雪白如纸,微若游丝般的气息,让人几疑她将就此沉睡下去。

  他不由自主握了握手指,淡淡道:“现在你怎么能说这些丧气话?不就是要找龙血草么?无心那里有,他现在京城外二十里地的高子桥,如果你不想耽误来回的时间,就连夜带着她去那里,不过就一个多时辰的路,一切都还来得及,快带着她去吧。”

  傅誉闻言不敢耽搁,立即着人准备马车,他把九雅用棉被裹住抱起,秀彩准备着一切应用之物,上到马车的时候,拓跋玥递给他一个玉牌,“这是让无心全力救人的信物,你拿着。这一路出城去肯定也不太平,拓跋野不知道从哪里领来了几千精锐强兵,正在京城里四下烧杀,你要小心了。”

  傅誉嘴角有微冷的笑意一荡,像云端上掠起了风,轻而凛冽:“我会带人随我出城,他敢来,我就让他有来无回……”

  “最好是三分之二,我希望你出城的路万无一失。至于候府这边,你就不用担心了,我会帮你看好。”

  拓跋玥望着马车夹尘而去,心里的担忧不知该如何化解。他刚才才接到确切的消息,拓跋野所带来的八千精锐,全是刺杀能手,根本就是与离唐的八部有关。现在太子与拓跋野内外勾结,外面说不定还隐有离唐的大军,这次恐怕要平乱,不会是一朝一夕的事。

  但愿傅誉能顺利找到无心,但愿九雅……一切都安好。

  虽然送他们出去绝非他原计划中的事,非他所愿,可是昨晚,从母后那里他才确切的得知,原来,那位堂姐,息王之女拓跋兰,竟然是他的亲姐姐。

  当年,马皇后在与息王订亲之后,洪武帝就已经悄悄喜欢上了马皇后,但是与马皇后订亲的却是他的哥哥,于是就包藏了祸心。他在一次李大人家的宴席之后,趁着酒意,竟是将马皇后半路强女干了。马皇后不敢声张,却还怀了孕,正无法面对,后来息王出征,洪武帝又再一次有预谋的将她强女干,她只有顺理成章嫁给洪武帝。

  但是洪武帝完全不记得他酒后干过的事,只道马皇后怀的孩子是息王的,马皇后越是解释,他越是认定是息王的种。不过他面上还要装出一副大度的样子,说会待孩子如已出,是男儿,将来还要封他为太子云云。

  马皇后是了解洪武帝之多疑卑鄙狠辣的,在生产之前,她就给息王去了密信,希望他能帮帮她,息王念着两人的情份,毫不犹豫答应了。于是在生产的时候,马皇后本来生的是一个女婴,却叫宫人悄悄抱了送出宫给息王抱养,她宫里养着的,是从外面抱来的一个男弃婴。

  果然不出马皇后所料,洪武帝表面上很喜欢,暗地里耍手段。拓跋容的夭折,说什么与巫蛊案有关,分明就是洪武帝欲盖弥彰而已。

  拓跋玥暗叹一声,当他母后把这段秘辛说出来之后,他不得不顾忌着傅誉是他亲外甥的这一层关系,将事情进行了修改。老天弄人,不属于他的,就算他强求,还是会无法控制地渐渐飞远。

  夜色深沉,乌云再次密集,圆月被切割成无数碎片,破碎在正中天,天地间,杀气由这座城中心渐渐弥漫。

  大夏京都,在一夜之间简直是进行了一场血的洗礼,各方鬼神,八方乱舞。

  自正月十六开始,由齐王统领的两万幼军再加羽林军、十六卫、亲卫军,将拥护太子叛党的北衙禁军逼退击杀。然而叛党并不是单打独斗,他们居然还有远在几千里之外离唐八部军的帮助,让齐王的驱贼之战在京城打得极为艰难。

  眼看八部军越来越多,齐王不得不尽力将这些叛党逼出京城,再下令调集南北大军对太子军和八部军冲散,进行各个击破。

  这一战,从先头的难以控制,到后来的零星消灭,直到将京城周边的余孽清除剿灭干净,就整整用了一年的时间。

  而这一年中,大夏格局被彻底洗牌。洪武帝退位为太上皇,齐王继位,改年号贞武。同时太子府倒,所有余孽党羽重者被清理斩杀,轻者被发配边塞,家眷或卖或充官妓,而被牵连的人数相当之广。好在新帝为安定天下,争取民心,对于广被牵涉的余党不予追究,做出一个和解的姿态。并且作出大度能容,化敌为友举动,迅速让那些疑神疑鬼之人对新帝产生了归依之心,整个大夏江山,年内就逐渐呈现一片平和之势,平稳过渡。

  贞武元年,在大夏离江以南,却是另一副昌荣景象。

  息王自从不知用什么法子和吴越和解后,便一力在他拼打下来的这些郡州大力耕种,加大与各国的贸易,尽量与各国交好,避免战争,休生养息,先使辖下百姓富裕起来。

  而他所辖下这片地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往鲁西过去,可以无尽扩展,大力养殖牛羊用以贩卖,使百姓得到实惠。再发展战马,目标是为各国提供最精良品种的战马,经济往来,倒成了一个被各国争相交好的对象。

  傅誉自封建康王,将他辖下地域画了堪舆图,立国号为燕,行宫设在台城。

  即将到大燕立国的第一个春节,整个台城都笼罩在一片喜气之中。

  一夜大雪,遍地洁白,压着青树露出点斑驳的色彩,远山清透,近前城楼玉阁,一片繁华盛景。

  台城内布局严整,气象宏大,建筑雄伟,道路宽阔,随处可见火树银花,沿街的酒楼里不时传出丝竹欢笑之声,达官商贾,文人墨客,贩夫走卒驹集于台城这座经济都城。中间夹杂着各类猜拳行令声,唱曲闹酒,廊下桥上,满眼望去,到处都是形状各异的美丽花灯,各式各样的货物在灯火阑珊处各显其美。

  行人喜笑,孝子拿着炮竹四下追赶嬉戏,好一幅新年热闹景致。

  “皇……呃公子,你现在有了身子,就不要走远了吧?不然等会那个……呃姑爷又要发脾气,我们可顶不住啊……”也被逼着穿了一身体面小厮装的春菊噘着嘴气呼呼道。

  “怕他作甚?”说话的是面容清艳少年装扮的九雅,她一身松绿碎纹海金锦袍,脚蹬镶着白色兔毛的快靴,徐徐走过,一缕若有若无犹如携了三秋桂子的香气,在她流水般的黑发间盘旋。她眉目间尽是不满,“我又不是在坐牢,他有什么理由一定要把我关在那个望不见天的牢笼里?”

  春菊无奈道:“姑爷也是为你好,看你现在又有了三个月的身子,含在嘴里都怕公子化了,不是着紧你么?就算公子想要那天上的月亮,姑爷肯定都会为你去摘……”

  九雅哼了一声,“哪里有?你别就光为他说好话。”

  春菊翻着白眼,“公子,说话可要讲良心,哪里没有?难道你不记得前些日子公子看中七巧匠新制作的一辆战车,公子爱不释手,姑爷很好心的问你是不是想要,你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姑爷回头找七巧匠去买,七巧匠根本就不卖,姑爷好求歹求,人家才提了一个条件,让姑爷做他们做三天木雕像的样板。结果姑爷回头对公子说,可以把战车弄回去研究了,公子居然想都没想直接驾了战车就走,一个人关了屋子里对着那辆战车看了三天,到递图纸的时候才发现姑爷不在。”

  九雅郁闷道:“我不知道他答应用他换战车的事,如果知道……”

  春菊大声道:“如果知道,公子还是会把姑爷换出去。”

  九雅摸着鼻子,“怎么可能?”

  她说得有些心虚,绝对是有可能的。那日她发现没人接她画下的战车图纸,回头才知道找傅誉,等到了七巧匠那里,傅誉已经被七巧匠几个盯得快要疯了。他看到她出现,还一脸期盼又高兴地问道:“娘子,战车有没有看够?”

  她摇头,“没有,还差一点点。”

  他望定她,“那你来是想我了么?”

  她点头,“是。”

  傅誉大喜,“那你把战车还来,我们一起回去。”

  她没明白,“我们现在就回去。”

  “可是你没把战车还来。”

  “战车还来和我们一起回去有什么关系?”

  傅誉晕倒,最后他爬起来咬牙道:“别问那么多,如果战车不还来,我就不回去,你自己选吧。”

  这分明是威胁,她不受人威胁,何况战车还有最后一点没研究明白,就摇了摇头,“那相公还等等,现在还不能还战车。”

  她看到他又快要晕倒的样子,她扶住他,他抚额无力道:“那你是要相公还是战车?”

  她认真道:“相公也要,战车也要。不过战车还要研究,相公不用研究了,你就不要让我选了。”

  临走前,她听到傅誉的仰天悲呼声,“啊啊啊,相公不如战车,老天一个雷霹死我吧。”

  春菊又噘着嘴道:“公子回去吧,姑爷现在肯定回去了,找不到人上上下下都要跟着倒霉,以后我不要当你的跟班了,每次挨骂的就是我。”

  九雅实在怕了她的啐啐念,以前明明是一个文静的丫头,怎么忽然之间就变成了这么个话唠?

  她叹了口气,不情愿地转身道:“你别念了,回吧回吧。不过是出来活动活动,不然按婆婆的要求整日价不是坐就是躺,是要出问题的。”

  “出来活动筋骨是不错的,可是你也该看看现在什么时间,已经晚上了,不是白天,怎么还不想回去?”不知何时,她的对面站了一个深蓝绸袍暖玉生烟般的年轻人,他斜着眉眼,似恼非恼地看着她。

  九雅一怔,把手伸过去赔笑道:“不是正准备回去么?相公公务忙完了吗?”

  傅誉牵过她的手,“你什么时候才能让我安心?现在可不是你一个人,肚子里还有一个,出了事怎么办?”

  九雅仰起脸,笑真纯真无邪,“相公把台城治理得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出来走走,又怎么会出事?难道你没发现,站在这处地势较高的忠君街,正好俯瞰全城,这里是多么得天独厚的一个好地方。”

  傅誉转身朝远处望去,隐隐绰绰之中,是浩浩城池,巍巍城门,整个台城在夜色掩映下,沉默而固执的矗立。

  城内灯火繁盛延绵,远山在风雪中静默,山体起伏,天空明净,星子闪烁,突然觉得心境畅朗,似这天地辽阔,隐约听到苍天作语,沉雄深远。青山被霜雪铺满,苍松微振枝叶,夜莺长鸣,划破长空的静谧,与他的心境相呼应。

  “娘子果然是选了一处好所在,这个地方俯瞰天地,再好不过。只是很遗憾,如果我们的小宝儿在身边,我们三人一起观这美景,那才叫完美。”傅誉不无惋惜道。

  九雅挽着他的手臂,“谁说不是?我现在可想我们的小宝儿得紧,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

  一提起那个她几乎用生命换来的孩子,傅誉平静的心绪就来了气,忍不住牢骚满腹恶声恶气道:“拓跋玥那厮真不是一只好鸟,娘子,明年六月就是一年之期,如果他敢不还我的儿子,我就把他的猪窝给拆了。”

  九雅听得也是气愤不已,今年正月那一场生子大难之后,傅誉为了救她,连夜带兵出京,中间竟到遭到由拓跋野率领的八部军阻拦。拓跋野本就对傅誉设计他的事大生恨意,知道那马车里是他,还要出城求医,更是集中了火力朝他招呼。听说那次的突围之战打得异常激烈和艰难,等到快天亮时才摆脱八部军出得京城,由于时间拖得久了,她当时差点就挂了。好在无心的医术高明,又有比龙血草更好的药,才将她一条小命救了回来。

  那一次,她直调养了半年才恢复七八分。而这当中京城内外都极乱,为了不让她分心,傅誉一直都守在她身边,什么都不干。直到她好转,两人才商量着回京找拓跋玥要孩子。为什么要找他要孩子,因为京城混乱的时候,她的公公婆婆大人都极担心她的安危,路上又极乱,怕伤到孩子,他们就把孩子交给拓跋玥看顾。

  当时他们出来的时候,三老爷一家和大夫人害怕叛党杀入候府,干脆也随着她的公婆出来,听说老夫人和傅璟雯也是要跟着出来的,但是老夫人老态龙钟,逃不了。只好拉着傅璟雯陪她,傅璟雯推托,三老爷说过几天会回去接她们,祖孙两个才留了下来。可是事情很背,他们转移安顿好后,等三老爷一个月后瞅准机会回候府,老夫人和傅璟雯已经被人杀死,候府被烧了个精光。据说闯进候府的人是准备抢点财物就走的,可是老夫人要护财,抱着她装满金银珠宝的匣子不放手,那些抢匪就直接砍了她的手臂,踢了她两脚就一哄而散分赃去了。可以说老夫人是被血流而流痛死的。

  话说回来,等他们两人去找拓跋玥去要孩子,那厮居然说孩子怕生,由于出生的时候受过亏苦,身子弱,一哭就容易生病,现在交给他们肯定要出事。

  他们自然不听,执意要将儿子带走,结果那小子一离了拓跋玥就哭闹个不休,一身汗下来,竟然真的引起扁桃体发炎,烧了个天昏地暗,两人欲哭无泪。只好又把孩子交到拓跋玥手里。

  他们离开前,拓跋玥信誓旦旦地说,等明年孩子懂事了,就告诉他们是他的爹娘,一定让他跟着他们回去。

  两人盘算着明年怎么把孩子要回来,同一时间,在大夏的皇宫里,正在陪一个粉雕玉琢的周岁小儿玩耍的拓跋玥忽然打了个喷嚏,吓得小儿一颤,他回头伊呀呀地说话,谁也听不懂他的鸟语,拓跋玥却煞有介事地摸了摸他的头解说道:“无缘无故打喷嚏,定然有小人背后暗算。不用说,小宝,肯定是那两个现在在算计明年怎么把你带回去,嘿,他们倒想得美,今年我可以用你身体不适为挡箭牌,明年照样可以用你身体不适为挡箭牌。这种最低劣的法子在他们面前定然缕试不爽,再不行,最多我说我得怪病快死了,立你为太子,将来承我大统,他们总不至于对我一个病人下狠手吧?”

  小宝儿咧着只有上下四颗牙的嘴欢笑得厉害,他撅着屁股从床上爬起来,一下子趴到拓跋玥脸上直啃,真真正正让他洗了个最彻底的口水脸。

  拓跋玥大叫恶心,“小宝儿,你再吐口水我就让人把你拖出去打屁股。”

  小儿无知,继续嬉笑着口水侍候。

  拓跋玥大叫高坎,高坎进来惶恐道:“皇上就别叫了。依微臣看,皇上叫恶心的时候,其实就是最开心的时候。皇上的行径,就好比妓女,越是嘴里说不要,心里却想要得紧,恨不得把人家一口吞下去,那手也不曾松开一分。”

  拓跋玥一个笔筒子飞过去,“你去死吧。”

  “微臣现在任务深重,死了就亏欠皇上了,还死不得。”高坎恭恭敬敬接住笔筒,依然有板有眼道:“皇上,刚刚太后来问,快要过年了,是不是该放太上皇出来过个热闹年啊?太后提醒太上皇已经在寿宁宫住了一年。”

  拓跋玥一顿,抱住小宝,“这个让太后决定吧。”

  “是。还有太后说,别一天到晚就和这小儿玩,该充实后宫了,将来和皇上过日子的是女人,肯定不是这小儿。”

  拓跋玥面色清冷,抱起小宝慢慢往外面走去,一些人又在鼓捣送女儿上他的床了,无非就是想着后位空缺,他膝下无子?可是这江山怎么来的?没有小宝,江山就是别人的。日后只有小宝承他大统,这锦秀河山才能千秋万代下去。只要小宝存在,那两个才会护着他,永不侵犯大夏。

  想到这里,他心里渐暖,长风过处,忽然想起某年某月某日,有个倔强的女孩子瘪着嘴,一脸委屈,“你们就只知道名声名声,我现在不要名声,就只要找一个一心对我,一生只娶我一个人的人,如果没有,我宁愿出家。”

  那时候的女孩子还如一朵初绽楔苞,让人感觉灵秀逼人。

  又记起某年某月某日,他把沾了墨的毛笔递给女孩子,她纠结了半晌,“我的字不好,怕坏了画。”

  随后还是豪气万丈地提笔就书:秀色空绝世,馨香为谁传?

  她的字狷狂奔放,那个时候,女孩子就若天边一道乍然闪现的电光,瞬息就将她彻底点燃了。

  再后来,她成了人妇,但他心中的那道绚烂的电光依然闪亮,直到他老去,走不动了,牙齿掉光,他仍会永远将那道电光深存。

  冷风打着旋儿卷来,他抱紧怀中稚子,心里感觉更充实,情不自禁默默轻念:九雅……

  ------题外话------

  全书完。
为更好的阅读体验,本站章节内容基于百度转码进行转码展示,如有问题请您到源站阅读, 转码声明
八零电子书邀请您进入最专业的小说搜索网站阅读代嫁贵妻,代嫁贵妻最新章节,代嫁贵妻 平板电子书!
可以使用回车、←→快捷键阅读
本站根据您的指令搜索各大小说站得到的链接列表,与本站立场无关
如果版权人认为在本站放置您的作品有损您的利益,请发邮件至,本站确认后将会立即删除。
Copyright©2018 八零电子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