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乂还能扛下去,但是军队,百姓,包括士族,都扛不住下去了。

  其实只要他肯硬抗,洛阳城到了人吃人的地步,还是能熬一个月的,外面的成都王熬不了那么长时间,自然会退兵。

  但是司马乂算是个有良心的人,他不愿意看到易子而食的场面。

  王戎道:“大司马要想清楚了,倘若出城投降,大司马恐怕要一辈子囚禁在邺城,当一辈子的囚徒。”

  司马乂道:“我这几天一直在考虑投降的事情,并非一时冲动。我决定了,当一个囚徒,总比当洛阳城的罪人要好。”

  “今天上元节,我和帝后一起去凌云楼观灯,皇上点燃龙灯,一盏盏孔明灯随之升起,刹那间洛阳城所有的花灯全部点燃,那个场面……”

  司马乂唏嘘道:“终身难忘,洛阳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天下人都想得到她,我是个俗人,也一样想得到她。这三个月来,我是这个城市的主宰,我为保护她而战斗,我很满足。可是,如果得到她的

  代价是伤害她,毁了她,看到她变得满目疮痍,我宁可不要。”

  王戎没有想到司马乂有如此觉悟,银白的须发颤抖着,亲手为司马乂解甲,“明日,我跟王悦一起送大司马一程。”

  王戎要跟着司马乂一起打开城门投降,这出乎所有人意料。

  因为这意味着王戎是支持司马乂的,这个老头子自从成都王发布讨伐檄文、羊玄之被活活吓死之后,就一直装作寒食散发作,在家里养病休息,从不上朝。

  这个时候,难道不是置身事外吗?

  曹淑:“族长大人,你今晚不是喝多了吧?”

  王戎摇头,“我七十多岁了,亲眼见过汉王亡、魏国起,吞并蜀国,我还参与了平定东吴的战争,看见曹魏灭,大晋建国。我什么没见过?什么朝代、帝王,藩王,宰相,大司马,你方唱罢我登场,没什么稀奇。只是,我和长沙王一样,我爱洛阳。”

  说道这里,王戎浑浊的眼睛有了光芒,“我喜欢这个城市,这就是我跟随长沙王出城投降的理由。”

  有王戎这种“德高望重”的老臣作为见证,相信成都王不会为难长沙王。

  不知为何,王戎轻飘飘说了几句,众人却忘记了他的抠门,对他充满了敬意。

  投降这件事就在王戎家里定下来。

  长沙王回去准备投降事宜,王戎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一把年纪了,还顶着夜里的凉风,挥手要王悦、清河、荀灌三个晚辈跟上,说是带他们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王戎拍马前行,永康里的族人绝大部分都搬走了,空荡荡的,简直可以闹鬼了,王戎来到琅琊王氏的祠堂,后面的宅院飘来阵阵胡饼的香气。

  眼前的一幕很是震撼:十来个炉膛烧的通红,一袋袋面粉拆开,倒在浴桶那么大的盆里和面,大概有五十来个厨子连夜做胡饼。

  看到族人来了,厨子们也没有停歇,几乎挥汗如雨做胡饼。

  王悦聪明了得,一下子猜到了,“尚书令就是王记胡饼店背后的神秘老板?”

  若不是眼前这一幕,清河和荀灌都以为自己在做梦!

  王记胡饼店一个胡饼两吊钱,但比起昂贵的粮食价格,饼店每卖出一个胡饼,就要赔进去五十个钱,基本上是做慈善。

  清河粗略了算了算,“尚书令这些天至少赔了几百万的钱吧?”

  王戎摸着白胡子,“没有,我还赚了几千万钱——这些面粉都是我之前屯下来的,并没有高价买粮食,哄抬物价,否则的话,京城的粮食价格会更高。这些年,我抠下来的钱都用来屯粮食了,粮食价格低的时候,我就大量买进,免得谷贱伤农,我把粮食放在各处的库房里,价格高的时候,我就大量出货,平息价格,以免洛阳城的粮食出现猛涨猛跌。”

  王戎自己解开了不解之谜:他这么抠门,有那么有钱,他的钱都去了那里?

  儿女死的死,唯一一个庶子被他过继出去了,自断子嗣,无牵无挂,钱就是他的后代,他的命。

  有传言说,他唯一的乐趣,就是关起门来和妻子一起数钱玩。

  但是呢,王悦作为王戎的邻居,太明白这对老夫老妻过日子是多么的节省,连落在案上饭粒都会捡起来吃。

  三个少年怎么也没料到,王戎的钱都用来建立一个私有的粮库,用来调整粮食价格去了。

  荀灌是个直性子,涉世未深,道:“既然尚书令提前屯了这么多粮食,为何把胡饼价格提高到一百倍?为何不去铜骆街施粥米?去救普通百姓?”

  王戎道:“普通百姓的命是命,有钱人的命就不是命了?洛阳城是天下最富饶之地啊。何况,我也以其他人的名义,在外面设有粥棚。只是,我在城里的库房有限,大部分都在城外的粮仓,根本运不进来。我不知道围城会持续到什么时候,我每天只往外出五千斤粮食,分配在王记胡饼店和免费粥棚里,细水长流,做好了长期围城的准备,即使如此节省,存粮也即将出罄了。”

  三人听了王戎的神见解,很受震撼,万万没有想到,王戎是个有大智慧和大善心的人。

  他只要钱,不要名声,不要面子,是个再实在不过的人。

  王戎道:”明日城门打开,我就命人从城外的库房调粮食进来,洛阳会立刻恢复生机的。“

  王悦从震撼中醒过来,“我父亲已经要驸马王敦来洛阳接尚书令去建业了。”

  荀灌道:“我们颍川荀氏也准备举族迁徙了。”

  成都王即将上位,士族都瞧不起他。自己无能也就罢了,此人还不守规矩,没有底线,随时会把手下推出去背黑锅。

  王戎摇头,“我不走,我要守着这座城。我这个岁数,再多活几年没什么意义了。我要在这里看到结局。”

  清河也有大势已去之感,长沙王投降,她心灰意冷,喃喃道:“无论我如何反抗、如何折腾,到头来依然是一场空,司马家依然会陷入自相残杀的怪圈,走不出来,即使绊倒成都王,也有出现第二个成都王……甚至比成都王更糟糕的人上位,没有尽头。”

  “我就像身处一条漏水的船,我不停的用盆把船舱里的水泼出去,一盆又一盆,永远不停,但是船里的水并不会减少,甚至,有时候水越来越多,船越来越沉了。”

  “我累了,我不折腾了,反正折腾也没用,我还连累了长沙王。”清河看着王戎,她才十三岁,内心已经和历经沧桑的王戎一样苍老,道:

  “我生在洛阳,长在洛阳,我的父母会一直在洛阳,我和尚书令一样,那里都不去,就留在这里,等待一个结果,跟这艘船一起沉没。”

  王悦和荀灌一起说道:“不行。”

  清河道:“我叫司马漪华,司马家的人没有其他路可以走。你们不一样,去一个新的地方重新开始吧,不要在司马家这条破船上一起沉沦了。”

  司马乂无奈开门投降,给清河带来沉重的打击,甚至冲散了和王悦重逢的喜悦。

  辛辛苦苦往前奔跑,却是绕了一个大圈,重新回到原点。

  清河回宫去了,她要陪着父皇母后。

  王悦骑马去追清河。

  连反应迟钝的荀灌都觉得此时她应该留在原地,给清河王悦单独相处的时间。

  王戎拿起一个刚出锅的胡饼,“灌娘要不要尝一个?”

  荀灌接过胡饼,咬了一口。

  王戎摊开手,“两吊钱。”

  荀灌刚刚对王戎升起的敬仰之情全消,给他一颗金珠,“钱太重,不用找了。你给我二十个胡饼带回家。”

  王悦追清河,他熟悉永康里的小路,绕路半路截住了她,道:“船破了,修补无用,再造一艘便是,你不必跟着破船一起沉沦。”

  清河此时是悲观的,“琅琊王氏可以,颍川荀氏也可以,司马家不行。”

  王悦道:“跟我一起南渡去江南。”

  清河指着皇宫方向,“我父母怎么办?成都王不会放他们走的。”

  王悦道:“我会想办法,请你给我时间,我会造一艘新船来接你们。”

  不愧为是我心悦已久的檀郎。

  只是,少年意气空许诺。

  清河不想出言打击王悦,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好,我等你。”

  次日,长沙王司马乂在尚书令王戎还有纪丘子世子王悦的陪同下,弃城投降。

  成都王司马颖原本没有对王悦抱着太大的希望,甚至觉得很有可能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然而王悦却给了他带来惊喜,居然真的说动了长沙王。

  当着德高望重王戎的面,成都王不好折辱长沙王,还在长沙王跪下的时候,主动上前扶起了“十二哥”,“……你我是亲兄弟,都是武帝的儿子,十二哥知错能改,我很是欣慰。”

  礼数归礼数,在举行投降仪式之后,长沙王全家被暂时关在金墉城,等将来转移到邺城。

  成都王的军队进入京城,接管了京城各大门户的防务。长沙王的军队也被就地解散。

  成都王到了皇宫,嵇侍中赶紧连忙起草了册封诏书,封成都王司马颖为皇太弟,行储君之职。

  连续两次勤王,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储君之位,成都王心满意足,不过他不敢搬到为储君准备的东宫,而是在以前齐王所居住的大司马府里。

  皇宫里的中领军基本上是忠于帝王的,齐王司马冏就是被中领军所杀,皇太弟司马颖担心他和齐王一样的下场,连皇宫的门不敢踏入一步,在大司马府里下达政令。

  皇太弟心满意足,但是他的手下很是不满,一起去大司马府里请命,“皇太弟殿下,您难道忘记了七里涧死去的战士吗?”

  七里涧之败,尸体多到堵塞涧水,至今都还没有清理干净。

  皇太弟当然说不能忘。

  手下们指着金墉城方向:“我们的战友尸骨未寒,罪魁祸首还在金墉城舒舒服服的活着,凭什么?这不公平!”

  又有手下把讨伐檄文拿出来,逐字逐句的读给皇太弟听,“……说是讨伐长沙王,还有奸臣羊玄之,如今这两人一个还好好的活着,另一个早就吓死了,那么,我们死了那么多兄弟打仗是为什么?七里涧的兄弟都是白死吗?”

  七里涧,是讨伐军心中永远的痛。

  眼看着手下群情激奋,要哗变了,皇太弟心生恐惧,“你们想要什么结果?”

  手下说道:“长沙王必须死,才能慰藉七里涧的亡魂。羊玄之已经死了,那就父罪女偿,废掉羊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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