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故仰躺在沙发上,茫然了三四秒,嘴唇上拉扯的疼痛拽回游离在外的神经,“……什么呀?”

  “你方才为何要说起退婚?嗯?”元九渊吻着他的下唇,半咬半舔着,情色的意味令人脸红心跳。

  温故乖巧躺着一动不动,胸口剧烈起伏着,懵懵地看着他,“你的心眼好小。”

  不过是露台上随口提了一句,怎么就念念不忘了?临走还找他回来“报仇”。

  元九渊给他喘息的机会,转而嗅他蓬松发间清爽的气息,低沉的声音发闷,“我除了心眼小,别的地方可不小。”

  太直白露骨了,小温故可听不得这些,于是乎,他凑到颈窝里,照着喉结最脆弱的地方重重地咬一口。

  元九渊猜到他要生气,任由他咬着不放,大半个身体压着温故,两个人的距离亲密无间,“温故,我们会再见的。”

  温故松开洁白的牙齿,像小猫舔爪子一样去舔被咬过的那块皮肤,带点抚慰的意思,含含糊糊地说:“知道啦!明白啦!清楚啦!”

  “别舔了。”元九渊掐住他两颊边,再让温故舔下去,根本没有任何直面刀光剑影的兴趣,只想留在现代先把他给办了,他难舍难分地在温故被迫嘟嘟的嘴唇上亲了口,“再会。”

  “唔唔……”

  温故嗓子里含糊咕噜出几个字。

  元九渊站起身,唤出佛珠中的重剑,不疾不徐背到身后,他走向传送法阵,在跨进阵法一瞬间,回过头来,眼神幽暗深沉,蕴含说不出的情愫。

  温故扶着扶手坐起来来,被某个人弄的发丝散乱,一张漂亮至极的脸潮红湿润,他用手指梳理散落的头发,朝元九渊缓缓点了点头。

  随着元九渊的离去,黑雾中的漩涡极速旋转,若怒放的鲜花般怦然绽放,化为虚无云烟。

  温故静静端坐在沙发上,大约过了三分钟,他紧绷后背松弛,重新躺回软绵绵的沙发里。

  屋顶枝形吊灯光线明亮,他睁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吊灯,直到眼眶不受控制地发酸,才慢慢闭上眼,鼻息间漾出一口绵软气息。

  第二天。

  清晨的余宁半睡半醒,初升的太阳露出半张脸,照在天际线川流不息的汽车上,城市的声音隔着厚厚玻璃窗,房子内静谧无声。

  直到徐姐拎着早餐上门,温故趴在餐桌沿,毛茸茸的后脑几缕头发凌乱地翘着,她轻手轻脚地绕到身前。

  温故枕着手臂,疲倦抬起眼皮看她一眼,弧度圆润的眼角耷拉下去,看着很是可怜兮兮。

  徐姐本来想问问他和果乐传媒的事,人家前天等了一下午,瞧见他这幅样子心都要化了,从纸袋拿出豆浆和汉堡,“怎么了?”

  “我又异地恋了。”温故趴着不动,伸手把吸管插进豆浆里。

  徐姐怀疑地望着他,“你男朋友什么样?有没有商则帅?”

  温故不太愿意把元九渊和商则比,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刚吸溜一口豆浆,桌上的手机“嗡嗡嗡”震动。

  来电人:高队长

  顿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不会是鬼罗汉暴揍岳老的事被发现了吧?

  问他讨天价医药费?

  温故心虚地接起电话。

  高队长的声音听上去很郁闷,“小温啊,你是嘴是不是开过光?”

  “诶?”

  “我上回才和你说了咱们余宁的大人物,你还问人家是不是很有钱,昨天晚上他就出事了。”高队长长吁短叹。

  温故很无辜,“他出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高队长哭笑不得,叹息道:“和你有没有关系我还不清楚?他前段时间手都被打折了,在余宁市威望全无,沦为权贵的笑柄,昨晚收拾细软要跑到国外,让我们给一网打尽了!”

  “恭喜啊。”温故打个哈欠,百无聊赖地敷衍。

  高队长笑了,语气正经地说道:“小温,我都清楚,这事是你一手操盘的,但功劳却都在我身上,我明白你有你的难言之隐,但你在我心里就是无名英雄!”

  温故越来越听不懂了,不过他已经开始习惯听不懂身边人说的话,借机问道:“好吧,你能帮我个忙吗?”

  “什么忙,尽管说!”高队长非常之慷慨。

  “……嗯……我想给几个朋友弄几张身份证。”温故要思索琢磨一个恰当的理由。

  电话那头高队长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很爽快地回答:“没问题,你把一寸照和想办的信息发给我,我写个申请就行了。”

  这也太草率地就同意了吧?

  温故撑住额头,隐约猜到了在高队长心中的形象,“好的,麻烦你了。”

  ……

  十九重城。

  “砰!!!”

  黑袍灵童的尸体重重砸在神殿的雪白墙面,顺着墙壁滑落到黑石地砖,大片猩红血迹从黑斗篷下渗出来,在黯淡的地上看上去像水渍一样。

  心无垠负手立在神殿当中,一袭朱红的锦衣华丽整洁,旁若无人地扬起下颚,睥睨天下一切苍生。

  “忠心护主,是一条好狗。”

  微微一顿,他闲庭信步地向前走几步,停驻到躺在地上气若游丝的妙真旁。

  妙真素白纱裙上混杂着灰尘血迹,半闭着眼睛虚弱无力,硬生生接了心无垠一掌,若不是心无垠有意留下她的命,现在早已魂归西天了。

  “你长得有几分姿色。”心无垠姿态悠然,轻描淡写地端量她,“你对你师弟如此情深义重,可是他的姘头?”

  妙真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睁开眼冷瞥了他,“我是……你老娘。”

  “哈哈哈哈。”

  心无垠轻轻笑起来,“为了相思,几百年前我便弑母,若是你想当我娘,真是自寻死路。”

  妙真闭上眼睛调整气息,不想理会心无垠这种变态。

  灵童齐聚在神殿之外的广场,十九重城的百姓拿起武器冲进魔宫里,成千上万人齐聚一堂,一同捍卫崇敬的魔尊,将心无垠置之死地。

  可心无垠却不见任何慌张,步伐游刃有余地走在神殿中,无视众人仇恨刻毒的目光,这是对自己实力绝对的自信。

  重夷道的状况比妙真好不了多少,刚到合道期的他在修真界难逢敌手,可不过心无垠过了三招,便败下阵来。

  此刻他倚着金漆的柱子,嘴角渗出一缕鲜红血,怒气冲冲地盯着心无垠,“你为何不杀了我?”

  “自然是留着你有用。”心无垠跨上台阶,坐到神殿最高处的王座,“你们总觉得我嗜杀,这真是天大的误会,我只杀该杀之人。”

  “在你心里有谁是不该杀的?”重夷道擦擦嘴角血迹,讥诮地问。

  心无垠双手搭在王座扶手上,错彩镂金的袖子平展垂坠下来,施施然笑道:“整座十九重城里,唯有元九渊该杀。”

  重夷道扶着柱子站直身体,厉喝道:“你休想动我徒弟的半根头发。”

  “你可真是个好师父。”

  心无垠若有所思地摸摸自己的脸,叹息道:“我真是奇怪,他身上明明流着我的血,本应是个绝情绝爱之人,可你们一个两个,却不畏生死也要护着他,他身上到底有什么魔力?”

  重夷道冷笑一声,“小九的好,你不配知晓。”

  “我很快会知道。”心无垠闭上眼再睁开,目光如炬地望向神殿上方,“因为你的好徒弟回来了。”

  浓厚的黑雾在雕梁画栋的穹顶上汇聚成一个深不见底的涡流,像是一团化不开墨团,一点紫色凶光迅猛穿过黑雾,直奔心无垠的面门而来!

  “心无垠,你我的新仇旧恨今日一并算了!”

  说话间镜非明从黑雾里一跃而出,轻盈落在地上,冷冽的眼神盯着殿上人,这话说得狠厉,可他一身的衣衫打扮令殿外围观群众大开眼界,从没见过t恤和牛仔裤。

  心无垠随意一挥手,黑气从掌心里生出,瞬间吞没锋锐的紫芒,见到“老朋友”,他眼中闪过厉色,随即恢复正常,“就凭你一个苟延残喘之人,也配与我谈报仇?”

  镜非明神色不变,淡定陈述:“吾确实无能,不过是三百年前闯进魔宫,杀了你的大护法,斩下他的头颅喝了一盏血,又毁了你的相思,令你半生的修为功亏一篑,沦落到被手下的伏击杀死。”

  心无垠唇间溢出冷笑,霍然站起身来,天地之间随之乌云弥漫,若黑云压城,一个黑身金边的狰狞巨大修罗在乌云中若隐若现。

  他走下台阶,每走一步,周身的黑雾越多三分,大殿上的台阶十三阶,随着他走到殿中,诡异的黑雾无处不在,弥漫在众人的身边。

  “啊!!”

  不知是谁的惨叫凄厉,皮肤触碰到黑雾竟然迅速腐烂,露出粉嫩的肉和森森的白骨,血腥的味道扑面而来,一时间哀嚎遍地,恐怖的场景如同炼狱。

  若是在拖延片刻,整座城的人都要葬身于心无垠的手中,镜非明挥出流光潋滟的紫缎,千万点紫芒若盛开的烟花般飞舞,冲出殿外化为光罩笼盖住众人,阻挡心无垠的残忍屠戮。

  心无垠猩红的双瞳闪烁着兴奋光芒,手臂抬起一瞬,掌中多出气流化成的青蓝色利刃,那利刃周身黯淡无光,在小酒馆里杀苦命鸳鸯便是这把刀。

  双方在虚空之中交锋,荡起了震天撼地的光波。

  仅仅是一击,镜非明脸色骤变,高手过招一招便能分出胜负,心无垠的实力比起之前不降反大增,此刻他不需要相思,亦是这九州大陆上最强之人。

  太古怪了。

  明明是一个死人,突然复活却拥有了毁天灭地的力量,不过没有时间给镜非明思考,心无垠杀伐果断,方才那番话以激起他的杀心,奔着去他性命而来,招招式式角度狠厉,让他应接不暇。

  几百个回合不过须臾之间,镜非明一面分心要为众人挡住黑雾,一面要面对心无垠的攻势,渐渐体力不支,心无垠的实力超出他的想象,像是一个不知疲倦的机器,高强度的战斗下,没有任何的疲惫之意。

  连连败北之势不可挡,心无垠掐准时间,手中光刃一把刺向紫缎,只听裂帛的声音清脆,他抓着刀柄缓缓向下割划,灿灿生辉的紫缎沦为凡物。

  伴随着无垠身上巨大的魔力波动,黑雾翻腾汹涌,镜非明猛然后退几步,单膝“咚”地嗑在地板上,手掌撑在地上,新伤旧伤同时爆发,轰然涌出一大口血来。

  他垂着头,不可思的地看着吐出来的血,神态有种少见的茫然无措。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心无垠几近怜悯地望着他,笑吟吟地道:“你我皆是被天道左右之人,不过天道偏袒我,以后是心无垠的天下了。”

  谁也没想到紫衣真君会输,重真人踉跄几步走过去,半跪在地上去扶镜非明,镜非明蓦然一把推开他,撑在地面的手缓缓握成拳头。

  心无垠抬起眼再次看向穹顶黑色旋涡,一个俊挺潇洒人影此时落在地上。

  元九渊背后负宽阔的重剑,眉眼英飒利落,他看也未看心无垠,瞥向重真人与妙真,“真君,师父,师姐,你们如何?”

  “为师无事。”重真人咽下涌上来的血,镇定自若地说。

  妙真睁开眼,缓缓坐起身来,嘴角含着刻意笑意,“笨小九,你师姐我能有什么事?”

  紫衣真君纹丝不动,指腹轻轻擦拭地上的血迹,似是不相信这是自己吐出来的血。

  元九渊回头看向心无垠,处变不惊地问:“你就是心无垠?”

  心无垠端详他的脸几秒,神色却有几分怅然若失,“可惜了,你七分像我,三分像你红绫。”

  元九渊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心无垠悠悠地道:“若你七分像红绫,我舍不得杀你,可惜你像我,说明你命该如此。”

  “是么?”元九渊嘘着眼睛轻笑,背后的重剑展露出锋锐一角,“可惜不论你像谁,我都是要杀你的。”

  心无垠不慌不忙,目光饶有兴趣落在他喉结处的红痕上,隐约能看见牙印的痕迹,“为何不把你的女人一并带来?”

  “不是女子。”元九渊言简意核,重剑已出鞘大半。

  心无垠神色惊讶,千算万算没算到元九渊是个断袖,哈哈大笑道:“看来天道要让我断子绝孙。”

  高悬明月皎洁如雪,十九重被浓厚的黑雾包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捏在手里,万千人的命运在此刻凝成一条纤细的线。

  重剑剑势如紫电青霜,气贯长虹。

  心无垠手中的青蓝色利刃只要稍一碰到便蚀肉吞骨,不像与镜非明打斗般的凶猛逼人,分出个谁生谁死,他慢条斯理,像逗小孩一样游刃有余。

  “你可真是个废物,我的剑在你手里太糟践了,你不止废物,还是个孬种,玄月宗里人人欺负你,你为什么不敢杀他们?反倒敢杀我?”心无垠笑得很是开心,说的每一个字却都在激怒元九渊。

  元九渊置若无闻,剑随心而动,剑招时而大开大合,时而细腻婉转,非常之玄妙无比,玄月宗的人大为惊叹,没想到他一板一眼的剑法竟然在他手中出神入化。

  心无垠无所畏惧,看淡了生生死死,手中的青刃转为不急不忙的防守,赫然大笑道:“我当年为了相思,与不少女子欢爱,可她们都死于敌手,唯有红绫活了下来,心甘情愿的为我诞下孩子,不过她到死都不知道,我生孩子便是为了杀的。”

  “元九渊,这就是你的命,这是天道给你的命,你无法阻挡!”

  元九渊不受任何话语的影响,眼中含着冷漠的光彩,剑伤不到铜墙铁壁的心无垠,但锋锐的剑气却能割的他遍体鳞伤。

  若是旁人被数千道震荡剑气所伤,已经魂归西天,可心无垠重生之后,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变成了一具不死之身,发疯一般大笑起来,“天道让我复活了,天道要让我成为九州大陆的主人,你们谁敢不从!”

  心无垠的强大前所未有,身上的伤口正在急速愈合,就像一座大山压在元九渊的头上,他无法撼动半分,渐渐地,他脸上平静神色逐渐凝重,因为心无垠还没有使出全力,若是心无垠与他殊死搏斗,胜算全无。

  “我是天命之人!”

  心无垠高喝一声,蓦然一转攻势,手中的利刃朝着元九渊的脖子挥去,破空的声音猎猎作响。

  在场之人屏气凝神,一瞬不瞬盯着那飞起的青刃,心无垠的实力令众人畏惧,若是他们在元九渊的位置上,脑袋早早已经掉下来了。

  元九渊向后一仰,利刃轻飘飘擦着脖颈飞过去,就在此时,心无垠突然伸出手,一颗漆黑如墨的佛珠落在他的手掌之中。

  “你这种废物,佛珠留给你有何用?”心无垠讥笑地瞧着他,佛珠捻在他指腹之间,电光火石般的速度化成了灰烬。

  漆黑细腻的灰烬散尽浓重的黑雾中,像尘土一样洋洋洒洒落在地上。

  方才冷静自持的元九渊缓缓低下头,怔愣望着佛珠的灰烬,失神般屈身半跪在地上,修白有力的双手慌忙聚集地上的残渣,将那灰渍合在一起,试图复原成佛珠原本的样子,可碎的根本无法捡起来,无论他如何努力,细小的灰尘顺着手掌一点点落下来。

  “你疯了?”心无垠诧异地看着他,说那么多难听的话试图激怒,元九渊没给他半点反应,不过是碾碎了一颗储物的佛珠,却像是把魂丢了似的。

  元九渊低垂的眼中的赤色翻腾起狰狞的煞气,浓郁的血色泛滥到眉骨下,抑制不住的杀意汹涌。

  乾坤葫芦藏在佛珠里。

  他的温故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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