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梭洛决定从营地出发的时候,天色已经接近黑透了,经过行军和之前的战争,时间又推迟到了后半夜。韦根战士们即使是铁打的身体,也难免陷入了精神上的疲惫,人在疲惫之后,就有可能做出些出格的举动,在激烈的战场上,出格的举动往往有可能带来些意想不到的后果。

  有一个可怜的韦根战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同伴们已经停止了进攻的脚步,他非常英勇,将自己手中的斧子镶在了土质的城墙上,然后从上面借力,两下就翻了上去。然而,在他翻上去之后,所看到的不是英勇的韦根人屠杀伤痕累累,完全失去战意的大普鲁斯畜生,而是一群手持长矛的大普鲁斯农夫像是看傻子一样的盯着他。

  登上城墙的韦根战士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只好从背上取下来盾牌尽量防住自己上半身的要害,寄希望于即将爬上来的同族战士们。很快,这个韦根战士的心路经历了兴奋、疑惑、失望、最后到绝望四个过程。几个刚刚才从后方补充到前线的农夫带着坏笑看着这个男人一步步退到城堡的边缘,最后举起自己的长枪,按照佣兵的教诲对着他的下半身狠狠的刺了下去。

  整个战场上所有的声音都被一声夸张到极点的惨叫所覆盖了。在经历过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之后,这个英勇的韦根战士仰面从城墙上倒了下去,重重的摔在了地上,他下半身的血迹从城头上一直流到了城根底下,他本来已经晕过去的神经又因为从城墙上掉下来的刺激有强行清醒了过来。

  此时的他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但不知何时才能结束的痛苦依然支配着这个男人的神经,他已经没有力气大喊出声了。眼泪从他原本坚毅的面孔上流了下来,只是此时他的面孔已经有些高度扭曲。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的男人用尽全身的力气,喊出了一个连大普鲁斯人都听得懂的词语。

  “妈妈!”

  声音不大,但已经胜过了最凄惨的哀嚎,就连刚才肩膀被投矛扎穿的一个猎人,都感觉到自己肩上的疼痛一轻。站在城头上达成这个惨案的几个农夫瞧着自己还粘着血的矛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杵在了那里,就好像他们小时候第一次去邻居家的林子里面偷吃苹果被抓住了一般。

  躺在地上的韦根人战士用恳求的目光瞧着自己同族的战士们,此时的他虽然还没弄明白到底是什么让战局有了如此之大的出入和变化,此时的他只有一个愿望,他希望自己的同胞们能给他一个痛快,他实在接受不了这样的死法。

  站在城下的硕果仅存的几位韦根战士们此时却顾不上这个可怜人的死活了,城头上的猎人们纷纷瞄准了这些近在咫尺的活靶子,弓矢虽然威力有限,但现下却如同骤雨一般撒在他们身上,还专门往他们身上盔甲所防御不及的地方招呼,已然成为了几个大刺猬。如果不是他们训练有素,此时早就撒丫子逃命了。

  最终,还是站在城头上的佣兵霍普皱着眉头给这个可怜虫了一个痛快。重箭射穿了他裸露的喉咙,鲜血堵住了男人的气管,只过了几秒钟,那个男人就彻底停止了呼吸,结束了他痛苦的一生。

  自此,韦根部落才迎来了他们的第一次减员。

  望着已经陷入僵局的战场,梭洛朝着身边的传令兵点了点头,在男人咽下自己合着血的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沉重的海螺声再次响起。韦根战士们再次行动了起来,只不过这次他们不是再如同战争开始那般展开疾风骤雨般的进攻,而是转身离开了战场。

  大部分的士兵退出战场的时候还算有序,他们在离开的时候甚至还不忘记帮忙扶一把身边受伤的兄弟。但冲的位置太靠前的那几位士兵就就显得有些狼狈了,望着城头上几个市民搬起来的几个巨大的石块,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丢掉自己手中高举的盾牌,掉过身子撒腿就跑。

  韦根部落与瓦卢诺小镇的第一次战争就这样有些虎头蛇尾的结束了,站在城墙后不远督战的乔伊斯镇长却是长长的舒展了一口气。这场仗来的太突然,虽然镇子上的人已经有了一段时间的准备,但真正当战争来袭的时候,还是发现深感不足。

  有不少士兵都是刚刚特训完休息的时候临时又端起来的武器,他们的体力已经所剩无几了,如果不是佣兵霍普前两天指挥着挖的哪条浅浅的壕沟,此时小镇恐怕已经要易手了。

  乔伊斯脸色一白,身体摇晃着险些要倒在地上,站在一旁的韦迪亚急忙扶住了他已经严重透支的身体。乔伊斯已经不再年轻了,特别是最近几天,他的过度操劳使他的身体虚弱的厉害。

  站在城墙上的守军们望着在视野中逐渐远去的韦根战士,直到那些韦根人彻底消失在了黑暗中,才如卸负重的放下已经沾满了汗水的武器。佣兵霍普放下自己手中的弓箭,过多次数的射击已经在霍普满是老茧的手上勒出了一道血痕,霍普甩了甩手,尽量做出一副不是很在乎的表情,虽然他心里明白,这是自己的手即将到极限的前兆。

  望着立下了大功的木刺战壕,霍普的心里还是止不住的后怕。其实他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个战壕的功效,在这之前,他只是在攻破一次土匪的营塞后,听何塞骑士在不经意之间提起过一次。

  那还是何塞骑士在亚唛人的一处要塞见过的景象,何塞骑士兴致勃勃的形容了那条战壕的形状,但是对那场攻城战争的结果却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我们在攻克那座要塞的时候受到了些许阻挠,我们从第一天的清晨一直打到第二天的午后,要塞里的最后一个亚唛人才咽了气。”

  这在霍普的当时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他无法想像什么样的战壕能阻挡一只由上千个何塞骑士这般武艺的人组成的军队整整两天一夜的强攻,况且何塞骑士还说了那并不是一座很高大坚固的要塞。

  抱着试试看的心理,霍普派人派那些不是很忙的市民挖了这条壕沟,没想到却在关键时刻救了镇子一命。

  此时,负责收集战损的门尔德修士和佣兵弗雷德里克已经做好了初步的数据统计,他们两人沉着脸走到霍普身边,说道:“我们这一战损失七个小伙子,其中有两个是干脆利索的死掉了,还有五个人则是因为在战场上太过混乱,救治不及时而丧失了生命。另外有重伤员十七人,轻伤员还没有统计清楚。”

  “我无意质疑您的指挥能力,霍普先生,毋庸置疑,您刚救了镇子。但我还是要提醒一下,如果我们再这么打下去,不出三天,我们的小伙子就要连城墙都占不满了。”门尔德忧心重重道。

  “这根本就是不胜而胜!”弗里德里克说起来就要直爽的多了,“那些沼泽人会像沼泽里的蚊子一样把我们吸干的。”

  在大普鲁斯人紧张的打扫战场的时候,穿过黑漆漆的深林和静谧的平地雪原,韦根的部落战士们也纷纷的回到了他们的营地,战士们大多死气沉沉,士气显得有些低落。

  十几个部落将军挤在梭洛的营帐中,使得原本宽敞的营帐显得有些拥挤。看着这些各个带点轻伤的将军们,梭洛突然笑了起来,而且是大笑出声,站在下首们的部落将军们不明所以,纷纷向梭洛请气请起罪来。

  “大人,我们指挥不力,请您重重责罚。”

  “坎贝尔大人,是我们没用,可您不能动气啊,大军还要靠您指挥呢。”

  这些原本个个鼻孔朝天的将军们低下了头,有位胆小的部落将军甚至膝盖已经颤颤巍巍起来,眼看就要跪倒在地上。

  “我的将军们,你们何罪之有啊?”梭洛终于开口说道,“这次突袭是我决定下的,所有的责任我也会一力承当。但是我并不觉得我们是打了败仗,相反,在营帐的都应该是打胜仗归来的功臣!”

  梭洛的这一番话掷地有声,即使大部分部落将军还是没能明白他的意思,心里面也隐隐的觉得安稳了几分。

  梭洛再次开口,正当他准备给出一番解释的时候,却正好看到了扬已经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显然是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于是话到嘴边又改了口:“扬,我看你似乎是有话要说,不如跟大家讲一讲你的见解吧。”

  见状,扬也不推辞,干脆挺身站出了部落将军们的行列,说道:“按照我对这次战争的理解,我认为,我们的这次突袭是不败而败。”

  说到这里,扬顿了一顿,看到梭洛赞赏的眼光后,她继续说下去:“这场夜间的突袭,我们打的很仓促,虽然出发时士气高涨,但显然并没有暴露出士兵全部的实力,但是却很有效果的探出了对方城镇的虚实。最重要的一点,根据我军情官刚刚派回来的统计,我们除一名士兵不知所踪外,真正失去战力的伤员只有三个人,大部分士兵都只是轻伤甚至是擦伤,对于我们军队基本是无损的,但是对于大普鲁斯人而言,他们损失的兵力至少要比我们多上好几倍。这么打下去,他们根本就没有跟我们作战到底的资本。”

  听完扬所说的一番话之后,大帐中的气氛顿时活跃了许多,有几个心思简单的部落将军甚至重展露了笑言。站在大帐上首处的梭洛微微颔首,继而接过话头说道:“不错,正是如此。我这一战有测探敌人虚实的意思,但更重要的还是跟这些大普鲁斯人好好上一课,让他们明白跟我们的差距,这样无论是接受他们的投降,还是接下来的强攻,我们都会顺利许多。”

  “将军们,请诸位派上几队人手盯住对面城镇的人,省的他们连夜逃跑或者是有什么别的举动。至于剩下的人,那就请你们好好休息一下,用不了多久,我们可能还会有场硬仗要打。”说道这里,梭洛故意买了个关子,等到部落将军们都疑惑的看向自己之后,才继续说道:“城镇里的财货和女人都很多啊,我怕城门大开之后还免不了一场大战。”

  话已至此,部落的将军们纷纷笑了起来,大帐里再次充满了那种对胜利的渴望的欢快气息。将军们应下指令后鱼贯离开了营帐,扬也跟随在这些人一起离开了营帐。

  扬没有直接回到自己的帐子,而是选择在营地里到处走走。士兵们都已经横七竖八的睡下了,营地里到处是漫天响的呼噜声和浓郁的体臭味,估计自己的帐篷里也好不到哪去。抱着找块清静地方的想法,扬一边想着今天大帐里的谈话,一边朝着营地的边角走去。

  方才那番话确实是扬自己的想法,可一想到这场战争可能才开始就要结束了,扬的心情就忍不住有些失落。

  “真不知道哪个傻子是不是也在城墙上啊,不知道他今天有没有中招,他这么傻,如果在城墙上十有八九会死的很快吧。应该不会,毕竟他是才派回去的哨兵,他们的指挥官应该不会就这么让他上战场的,不会的……”

  望着天上逐渐黯淡的群星,和眼看就要消失在视线中的明月,以及天边即将挂起的一道朦胧的亮光。带着这些她自己都有些想不明白的小心思,扬懒散的躺在了一片营内的草坪上,很快的进入了梦乡。

  恍惚中,她好像听到了一个男人的一句叹息声,但她实在是太疲惫了,加上柔软的新草叫她实在懒得爬起身,也就没有起身查看。这一片草坪本就是她在搭建营帐时私心给自己留的一片小小天地,除了有数的那几她信得过的人之外,也没人知道有这个地方。

  黑暗中,有个男人正站在扬的身旁,不甚明朗的月光照射在扬的身上,只在人的视线里面留下了一个美轮美奂的影子,曼妙的曲线和若因若无的香气勾起了这个男人最原始的渴望,可他却只能拼命地喘上几口粗气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去扬的帐篷里找到她平时披盖用的一条毛毯,然后用自己粗糙而又颤抖的的手尽可能轻柔的铺在女人身上,弓着腰逃也似得飞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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