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信赢了?”

  秦始皇放下手中竹简,满脸问号。

  撒情况这是?

  这封信乃是自北地送来,为屠睢亲笔书信,乃是由赾张快马加鞭送来。所谓赾张就是秦国的快递员,属于级别比较高的类型。凭借印玺,沿路城池都不得轻易阻拦,大概就是五百里加急。

  “此次夺帅,韩信轻易取胜,上将军已提拔其为都尉,统辖万骑。”蒙毅抬手作揖,继续道:“裨将军屠睢心情不佳,于是乎那小子便找他饮酒。经过屠睢的刻意引诱,终于令其交代不少事。”

  “???”

  “???”

  “???”

  刻意引诱?

  你这老匹夫少往自个儿脸上贴金!

  此刻已是深夜,在这的都是秦廷肱骨。像是李斯秦腾冯去疾这些,他们也都知晓真相。除开他们外,自然还有扶苏这位长公子。

  屠睢信上写的内容,实在令他们汗颜。按他的意思就是他故意装作心情不佳,然后把卓草灌醉,套他的话。

  当然,没人信他的。

  论酒量,卓草能喝十个屠睢!

  论智谋,屠睢在秦廷只能算三流。

  他们都玩不过卓草,屠睢还能套他的话?

  “韩信能赢,也属正常。”扶苏向前走出半步,抬手道:“禀上,韩信虽为布衣,但极擅排兵布阵。先前清扫山匪之时,便由韩信领兵征伐。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横扫数十人的流匪!”

  是的,扶苏也在咸阳。不用担心泾阳的人会怀疑,草堂现在放了冬假,他就趁此机会说是回温县探亲。探亲是真,但其实是回的咸阳。

  秦始皇挥了挥手。

  他当然也知道韩信的本事,本来还想提拔韩信的,只是这家伙始终副爱答不理的模样。既是如此,秦始皇也懒得再理会他。

  偌大的秦国,就韩信会打仗?

  不过是个毛头小子,还敢摆谱?!

  “除开此事呢?”

  他更好奇,卓草后面又说了什么?能让屠睢派遣赾张,快马加鞭送至咸阳,这绝对是桩大事!

  “额……”

  “蒙卿大可直说。”

  蒙毅放下羊皮,交由谒者递呈。

  “按其所言,他因失去领兵的机会而心生苦闷。那小子为安慰他,便告诉他除开匈奴外,还有诸多疆土等着秦国去开辟。东胡月氏,夫余朝鲜,夜郎滇国……”

  “这谁不知道?”

  李斯不悦蹙眉。

  大晚上不歇息,就听这些废话?

  东胡月氏就不提了,北方草原的顶尖部落。夫余国更是早早就有,活跃在辽东一带,位属濊貊之地。至于箕子朝鲜那更熟,乃帝辛叔父箕子所建邦国。燕昭王时期,他们主动归降于燕国。

  再说夜郎国,更是几十年前就被干过。夜郎滇国都属于是百濮地,也就是后世所谓的西南夷,楚襄王时期就曾派人攻打过夜郎国。是谓:将军庄跃溯沉水,出且兰,以伐夜郎王。且兰既克,夜郎又降。只是秦灭楚后,夜郎又脱离了掌控。

  李斯本就是楚人,自然知道这些。

  “呵!那李相可知西域王朝?”

  “额?”

  “可知道精绝国?”

  “不知……”

  “可知龟玆国?姑墨国?”

  “……”

  “堂堂丞相,竟连这些都不知道?”

  “……”

  李斯气的是吹胡子瞪眼,老脸涨得通红。要不是在皇帝面前,他非得好好揍蒙毅顿。这其实也不能怪蒙毅,谁让他自己喜欢臭显摆?

  瞧瞧人冯去疾,就缄默不言。

  “西域王朝?”

  扶苏挠了挠头。

  “嗯?汝听说过?”

  秦始皇看向扶苏,面露好奇。

  “听卓草提及过,只是吾当时没……没在意……”

  “没在意?!”

  秦始皇剑眉顿时一挑,拧眉怒目。

  “朕将你安排至他旁边,是要你好好学。也告诉过你,但凡是他说的都得如实告诉朕,且一个字不能差。现在倒好,如此重要的事竟不告诉朕?!”

  苍天有眼,他真是冤枉!

  扶苏差点没哭出声来,这怎么又能怪他?

  卓草成天到晚就喜欢讲故事,都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有时候还扯得贼远,各种天马行空,还自相矛盾。

  “禀上,臣先前其实曾提过的……”

  “你提过吗?”

  “臣那日曾说过,他有个朋友叫天下霸唱。”

  “那不是假的吗?”

  “对,他说天下霸唱去过西域。”

  “???”

  什么情况?!

  “反正皆是你办事不力!”

  “臣知罪。”

  身为臣子,就要做好背黑锅的准备。

  皇帝是不会错的,错的都是他。

  “继续说,那西域又如何?”

  “所谓西域,便在匈奴之西月氏之南,距咸阳足有万里。”

  “万里?”

  “是的。他还说西域下有邦国上百,无比富饶,有着独特的文化民俗。有小国以黄金筑城铺路,还有用珠玉宝石充填宫室。就说那精绝国,黄金数不胜数。有金山银山两座,取之不竭用之不尽。”

  没错,这些都是卓草吹的。他对西域真没多了解,纯粹是吹着玩的。史书没看多少,网文他倒是看了许多。正好,他就拿来套用胡吹。

  “西域……竟如此富饶?”

  秦始皇眼眸都亮了起来。

  “不止如此。”蒙毅抬手道:“他说那西王母,便居于西域。西王母其状如人,豹尾虎齿而善啸,蓬发戴狌,是司天之厉及五残。其居昆仑之圃,阆风之苑。山下有弱水九重,洪涛万丈。山外则有座火焰山,始终有火焰熊熊燃烧。”

  “昔日周穆王曾游历名山大川,由八骏驾车,造父主驾,泰丙为车右;副车柏夭主驾,奔戎为车右。终于得见西王母,其为周穆王曰:白云在天,山陵自出。道里悠远,山川间之。将子无死,尚能复来。他说,西王母有长生之法,所以周穆王能活一百零五岁。”

  是的,这些同样是卓草胡诌的。西王母的故事流传已久,在山海经中也有记载。只是大部分人都将其视作故事,当真者并不多。卓草为安慰屠睢,就干脆把西域和西王母结合在一起。

  秦始皇是什么人?

  为求长生,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所以,他就故意把西域说的无比富饶。反正到时候西域要是比较穷又没看到西王母,那也不是他的错。这都是天下霸唱说的,和他无关。

  “长……生之法?”

  秦始皇猛地站起身来,目露精光。

  “这都是真的?!”

  “他说,这些都是天下霸唱说的……”

  “……”

  这小子!

  秦始皇起初还真有些心动,可转念一想又重新坐了下来,而后苦笑着道:“他为了让朕出兵西域,倒是煞费苦心,甚至不惜说谎。”

  先前卓草在泾阳可是天天念叨,说什么世上谁人能不死?任你风华绝代,艳冠天下,到头来也是红粉骷髅;任你一代天骄,坐拥万里江山,到头来也终将化成一抔黄土。

  还天天告诫他,万万不要相信什么长生之法和丹药。这还没过多久,就说西王母有长生之法?若是连卓草这点伎俩都看不出来,他如何能治理这偌大的秦国?

  “西王母是假,但西域是真。”

  “对!”冯去疾认真点头,而后走出来道:“老夫虽未亲眼见过他,却也总能听到他的事迹。年纪轻轻总有奇思妙想,他这般告诉屠睢,无非就是借他之口告知于上。如此秦国就能师出有名,讨伐西域。”

  他们全都是朝堂上的老油条,连这点都看不出来,那这么大岁数可就全都活到狗身上了。卓草煞费苦心倒腾出这么多事,无非就是想捞军功。

  “如此,怕是又会有人反对。”

  秦腾叹了口气,出兵匈奴都被人给喷了,要打更远的西域,怕不是要被更多的人所反对。

  “他也说了个办法。”

  “什么?”

  “穷则搁置争议,达则自古以来。”

  “???”秦始皇瞪着眼,“朕只听说过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话,又作何解释?”

  “臣……臣知道……”

  扶苏低着头,都不好意思抬头。

  “你又知道了?”

  “咳咳。”扶苏尴尬不已,连忙道:“他的意思就是说,秦国想要师出有名很简单,只要宣告天下此地自古就是我大秦领土就行。就如那西域,昔日周天子就曾去过。我大秦如今代周而行,那就说明这西域自古就是我秦国领土,如今只是被人占去,现在出兵夺回来是理所应当。”

  “……”

  “……”

  “……”

  够无耻,不过朕喜欢!

  没有理由,也能编出理由来。

  这对秦国来说,并非难事。

  “前半句作何解?”

  “咳咳,大秦兵力不足时就暂且搁置。”

  “汝为何不早点说?”

  “忘……忘了……”

  扶苏头都没敢抬起来,生怕秦始皇又怪罪于他。实际上这真不是他的锅,主要还是卓草的问题。他有时候说事能东扯一堆,西扯一堆。风马牛不相及的事,也能让他联系在一起。

  卓草是说爽了,可作为听众的扶苏就头疼的很。他还得认真的从长篇大论中,小心翼翼的找出有价值的信息。有时候一件事,卓草能足足说三天,他又怎么可能全都记得住?

  “对了,他还说海外其实也有诸多国家,更有无数领土。”

  “此事朕早早就已知晓。”

  无非就是楚留香,谁没看过?

  扶苏略显尴尬,无奈道:“他说秦军的楼船之士不能浪费,以后肯定能建立起舰队,横渡大海。只是相较于西域,儿臣以为西域更为重要。”

  横渡大海可不是说着玩的,千万别觉得这事这么容易。哪怕后世拥有万吨巨轮,照样可能会翻船。变幻莫测的天气,没人能预料到下刻会发生什么。所以,扶苏的想法倒也没问题。

  卓草会说西域,其实也是希望给秦国目标和动力。接下来的重心就能放在西域上,秦国也不愁没事干。后世小霸王班超带着三十六人,就能平定西域列国,难不成秦国办不到吗?

  “倒也无错。”

  秦始皇颔首赞许,还算扶苏有些长进。“传令于谒者,告知屠睢。让他现在好好想着对付匈奴,至于西域的事先放一旁。此战朕不光要夺回河套之地,更要那千里草原尽归大秦!”

  “唯!”

  ……

  出了宫殿,感受着呼啸的冷风,蒙毅忍不住将皮裘裹紧。大晚上的还是呆家里头歇息最舒坦,要不是因为皇帝下令让他们进宫,他绝对不起来。

  “冯公,这天气是愈发的冷了。”

  “吾等如此,黔首又当如何?”冯去疾轻轻哼了声,淡漠道:“汝虽冷,却尚有皮裘取暖。吾听说武功县有人被活活冻死,此为内史失职!”

  “……”

  “……”

  秦腾与蒙毅对视了眼,皆是无奈的很。

  好端端的,怼他们作甚?

  有人被冻死,又不是他们害的。

  冯去疾作为三公之首,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论爵位官职,他都做到了最高。但是冯去疾却极其清贫,别看冯氏极其显荣,实则根本没多少生意买卖。

  “冯相不必着急。”

  “怎的?”

  “吾听说那小子正在撰写奏书,乃是关于如何以羊毛成衣之法。说是在每年夏季可为羊修建羊毛,待寒冬腊月后羊毛就会重新长出来。用羊毛就能纺线成衣,而且相当暖和。”

  冯去疾顿时来了兴趣,“是这样?老夫只听说用羊毛充填衣物,借此保暖,想不到还能成衣?”

  “他总有奇思妙想。”

  “奇思妙想是真,谋利也是真!”

  冯去疾轻轻哼了声,他猜都猜的出来。

  这小子当护军都尉,就是想着捞好处!

  “咳咳。”

  李斯则是没怎么搭理,径直离去。他和冯去疾素来不对付,两人经常在朝堂之上争辩。他始终坚信着,冯去疾的位置早晚都是他的。

  ……

  宫殿内,烛火摇曳。

  扶苏则是还站在台下,纹丝不动。

  “他去了沛县,汝可知道?”

  “知道……”

  英布回泾阳后,就把这事通知于他。砀郡郡尉魏东西前不久已被正法,还供出数十贪官污吏。

  “朕听说,沛县吕公似乎要将女儿许配给卓草。”

  “确有此事。”

  “朕说过,朕欲将公主许配于他。”

  “……”

  扶苏挠了挠头。

  这又关他什么事?

  他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扶苏。”

  “臣在。”

  “等他回来后,你就带阴嫚去趟泾阳。”

  “臣……臣该怎么说?”

  “她是你妹妹,你说该怎么说?”

  “……”

  扶苏嘴角直抽,合着秦始皇还想瞒着?

  这不光是要把大臣们带过去,连带着还想把皇宫都搬泾阳去。许配公主倒也正常,他甚至是举双手赞成。只是他没想到,秦始皇还不准备告知卓草真相。

  “父皇……”

  “怎么?”

  “此次北伐后,必要召见卓君。而且,卓君早晚也会知晓真相。臣以为正好借此机会,将事情告知于他,再行赐婚。若一直这么隐瞒下去,其实更为不利。”

  “朕自有分寸,汝不必多言。”

  这么简单的道理,秦始皇自然也明白。可越是相处,他越是没法说出真相。卓草有大才,对秦国极其有利。生米煮成熟饭前,他可不会告知卓草真相,万一把他这小子给惹毛了然后跑了咋办?

  “朕听屠睢所言,他还极好人妻。”

  “谣言,绝对是谣言!”

  扶苏想都没想,当即开口帮忙辩解。

  “朕倒是觉得有些道理。”

  “额?”

  “你想想他府邸上有诸多女子,姿色倒也不差,可他却是无动于衷。朕还听说他拒绝那沛县吕公的好意,似乎并不想娶他女儿,其女儿可是极其动人。若非喜好人妻,怎会如此?”

  “……”

  扶苏是无言以对。

  没办法,卓草在勋贵里头就是这么格格不入。当就他一个正常人的时候,那他就不正常。就拿李鹿与胡亥说,这俩货十岁的时候就偷摸往女闾里头跑。像卓草家大业大还有这么多侍女,结果至今都还是个雏儿。所以要么是龙阳之好,要么是好人妻!

  “这习惯可不好。”

  秦始皇目露冷然。

  他的母亲就与嫪毐生下俩孽种,到最后甚至为了皇权而想要杀了他,这是他绝非无法容忍的事。听到卓草喜好人妻,令他是相当不悦。要知道在秦国不论男子还是女子出轨,那可都是重罪,杀了都没事。

  先前就有过类似的案子,女子暗中与人通奸,然后被夫婿发现。暴怒的夫婿杀了奸夫与其妻子,然后就被官府给抓了,到最后是无罪释放。没别的原因,这就是秦始皇的意思。

  正所谓:饰省宣义,有子而嫁,倍死不贞。防隔内外,禁止淫泆,男女絜诚。夫为寄豭,杀之无罪,男秉义程。妻为逃嫁,子不得母,咸化廉清。

  “的确不好。”

  “汝既然知道,那就得好好帮着劝诫。朕让你去泾阳,可不是让你真的当个教书先生。等他回来后,就想法子让他多接触接触阴嫚。朕的女儿嫁他为妻,那是刚好。至于其他人,还没资格成为他的妻子。”

  “唯!”

  扶苏作揖行礼,无奈叹息。

  能让皇帝这么对待,普天之下也就卓草一人。为了照顾到他的情绪,皇帝也是煞费苦心。他这亲儿子,都从来没这么上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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