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下黑2 第三章 丛林守护者

小说:灯下黑2 作者:羊行屮 更新时间:2024-08-18 11:43:21 源网站:顶点小说
  丛林法则:

  一、

  丛林行走,听见有人呼喊姓名,勿回;

  二、

  不要踩脚印前行;

  三、

  休息时,观察歇脚环境,不要背靠水源、枯树;

  四、

  队友之间设定特殊暗号,确保联络工具失灵时使用;

  五、

  指南针突然出现异常,切勿前行;

  六、

  发现荒坟野冢,切勿惊慌,迅速判断位置。如果荒坟野冢处于月亮初升光线照到的地方,立刻向左绕道一里距离;

  七、

  遇到深山村落,切勿入住;

  八、

  不要在浑浊的河边取水、洗涮、扎营;

  九、

  谨记,万物有灵!

  <h3>一</h3>

  我跟着月饼翻墙回到图书馆后院,正赶上李奉先搬着箱子从仓库里出来。这哥们儿见到我们俩,惊得下巴差点掉进裤裆里,眨巴小眼睛抬头瞅瞅楼上卧室,手一哆嗦箱子落地,嚎了一声:“鬼啊!”

  月饼几步上了楼:“奉先,你这二半夜鬼哭狼嚎,就算没鬼也让你招来几只。”

  我哭笑不得,心说就这身打扮,奉先要是不一惊一乍才奇怪。

  因为是给萍姐和阿娜上头七,我们专门换了丧服。月饼穿着一身黑,我整了套白衣,大半夜冷不丁出现在活人面前,活脱脱黑白无常。况且奉先一直以为我和月饼还在床上“三分之七分养,”哪能想到在这儿碰到?

  至于为什么要穿黑白色衣服,这里面还有个讲究——“丧葬无喜色,着衣有黑白”。

  之所以这么穿,倒不是单单为了庄严肃穆,而是身穿颜色鲜艳衣服的人,容易被死者灵魂见到,会依附到这个人身上,这也是为什么有些人参加完葬礼精神恍惚、诸事不顺的原因。更有种说法,红衣为血,如果葬礼时有身着红衣的人,会“惊尸遇血”,此人七日内必有血光之灾。

  我和月饼不担心灵魂附身,如果真碰上,搞不好月饼还要和阿娜聊几句悄悄话诉诉衷肠,可是惊了泉下之灵,着实是大不敬。

  闲话休提——

  我没空跟奉先解释,回了句:“一箱子好酒就这么cei(北京话,摔碎的意思)了,从工资里扣!”

  奉先估计是回过神了:“南爷,微商货,不值几个钱。”

  此时图书馆的灯已经亮起,月饼的影子映在窗帘上,正在满屋来来回回搬着什么东西。

  月饼恢复了精气神,我心里痛快,紧跟着上楼推门而入。

  “月饼,你丫在干嘛?”我看到月饼的举动,着实惊了一下!

  <h3>二</h3>

  “别废话,”月饼正把摆成“62188”数字形状的书一摞摞搬到桌上,“我搬书,你翻书。”

  我愣了几秒钟,一拍脑袋,暗骂自己怎么就想不到这一层?连忙把桌上的书挨本翻开。

  我们像俩勤劳的小蜜蜂,你来我往忙活了一个多小时,守着满桌的书抽着烟。

  月饼做“还是我聪明”状:“其实早该想到了。”

  我做“我比你聪明”状:“其实我早想到了。”

  我数了数,一共61本书。月饼按照顺序把“西山大佛”、“夜店羊人”、“东越博物馆”三本书摆好,总共64本。

  “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我念着卦诀,心里那条隐藏的线越来越清晰。

  太极在道家是指宇宙最原始的秩序状态,出现于阴阳未分的混沌时期(无极)之后,而后形成万物(宇宙)的本源。“太极”一词初见于《庄子》:“大道,在太极之上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先天地而不为久;长于上古而不为老。”

  我默念的卦诀是《易,系辞说》里关于先天八卦的产生过程。先天八卦又称为伏羲八卦,传说由伏羲氏观物取象的所作。有说法是周文王将八卦推演为六十四卦,不过从发明和创造卦象模式的目的来看,八卦和六十四卦都是伏羲发明的。

  据说精通此术,可以预测凶吉、知晓未来。

  摆在桌上剩余61本空白书,短短几秒钟时间,浮现出不同的图画、文字、数字。

  “月饼!”我的声音激动得发颤,“这是一套类似《推背图》的预言书!”

  “而且只和我们有关,”月饼捧起一本书闻了闻,“写书的材料有些像隐形墨水,通过加热、空气接触这种方式,就能出现痕迹。”

  我兴奋地搓着手:“也就是说,老馆长说的完全是假话?”

  “半真半假,”月饼翻着书,“卦象因人而异,因时而变。如果把图书馆当成电脑,咱们把名字写进族谱,相当于输入特殊指令。这些书就像是专属信息库,呈现出相关资料。”

  “换了别人,会出现不同预示?”

  “get!南少侠很聪明嘛!”月饼扬扬眉毛,“老馆长那一带的异徒行者,肯定是另外两个人,只有他们才能启动卦象,在那次罗布泊之行遇难……”

  我接着说道:“老馆长他们在郊外别墅仿造图书馆,只有形状没有核心内容。萍姐根本不是异徒行者,阿娜也是受到控制,另有其人在西山大佛耳洞里放了手机。”

  说到这里,我顿住了。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八族的那些人确实以不择手段探寻图书馆秘密而存在。

  <h3>三</h3>

  “月饼,我有个假设。”

  “我也想到一些事情,我先说,看看咱们想的一样不?”月饼慢悠悠踱着步子,“八族在东周时期按照第一代异徒行者的设计图建造图书馆,使命是保护图书馆和历代异徒行者,帮助他们完成终极任务。最初的八族知道终极任务是什么。假设那批人是忠诚的,可是代代相传,有些人扛不住财富的诱惑,叛变;有些人抵挡不了终极任务带来的诱惑,叛变。甚至有可能出现互相残杀,或者在异徒行者执行任务过程中背后捅刀子,抢夺任务成果的事情。时间久了,再也没有人知道终极秘密,只知道这个秘密是所有人梦寐以求的东西!所以,韩立带着人首蛇身俑,是去寻找终极!”

  “月饼,我说个事儿。”

  “嗯?”

  “你丫居然和我想的一样!”

  我们俩“哈哈”笑着,举起手掌互击,清脆响亮。

  “南少侠,咱们不但要解开终极任务,还要面对隐藏在暗处的八族,他们一定在暗中监视咱们把执行任务,在合适的机会把咱们干掉。你敢继续不?”

  “你丫说神话呢?就没有我不敢的事儿!”

  月饼摸了摸鼻子,很认真地说:“再答应我一件事。”

  我正满腔豪情:“尽管说。”

  “萍姐、阿娜的事情你可以写进书里。写作是你的职业,也是你的爱好,”月饼眼圈微红,“只是不要在我面前再提起她们的名字。听了,心里难受,我过了这个坎儿就好了。”

  我点了点头有些心塞:“月饼,你丫这么高冷的性格,为什么啥事都是自己扛着,处处为别人着想呢?”

  月饼打了个响指:“当然,你要是不写出来,我也不反对。”

  我挠着脑袋:“可是,养病这几天,我已经写完给编辑发过去了。”

  月饼黑着脸足足盯了我有一分钟。我被他瞅的手脚发麻,暗中戒备准备躲开桃木钉、匕首、飞来一拳诸如此类的攻击。

  月饼叹了口气:“发了就发了吧,答应参加你签售会这件事,取消!”

  “别啊!”我一听急了,“你丫怎么能说话不算话。还靠你这张好脸多卖几本书呢?”

  “做梦!我只卖艺不卖身,”月饼翻着第四本书,“赶紧研究新任务。”

  书里是一副山水画,虽然只有寥寥几笔,却形神兼备。连绵起伏的群山中,一座荔枝形状的山峰尤为突兀。山崖垂挂一条瀑布,波涛击打岩石,水花四溅。山腰处长着一棵巨大的苍天老树,看着像是楠木。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月饼,你说这些预言书是谁画的?”

  “你忘记了?”月饼手机百度输入“楠木”两个字,“红尘宾馆,地下暗室,两个木人。”

  我连珠炮发问:“他们到底是谁?为什么每个年代都有和他们相关的传说?卓玛怎么会出现?”

  月饼皱着眉指了指自己的脸:“南瓜,你觉得我长得很像答案对吧?”

  我被噎得没词儿:“你不像答案,我像十万个为什么。”

  “找到了!”月饼指着一个百度词条,“荔枝形山峰,瀑布波涛,楠木,应该是这个。”

  两天前,国内某著名论坛的一个帖子——“驴友团在贵州荔波深山发现千年金丝楠木”。

  “木利,帮个忙。”月饼拨通陈木利电话,“订张东越市的飞机票,帮忙把车开回来,车在停车场,钥匙在左后轮。”

  “月饼,如果一开始你做这些事是因为对未知事物的探索,那么现在,你是为了复仇,对么?”我点开词条查看着帖子里的细节,“执行的任务越多,那些人迟早会出现在咱们面前。”

  “嗯。”月饼嘴角微微抽搐。

  “我只希望,不要被复仇冲昏了头脑,时刻保持冷静!”我一字一字说道。

  “有南少侠这么毛毛躁躁的人尾随,我不冷静也不行啊。”

  等待陈木利把房车开回来的几天时间,我们分头采购野外探险需要的装备,收集关于贵州荔波的地理人文资料。月饼拿到钥匙的那一刻,我迫不及待地把物资装备搬上了车。

  发动机低沉有力的轰鸣声响起,月饼点了根烟,对着车窗吐了个滚圆的烟圈:“南瓜,准备好了么?”

  “布依族丫头们,苗族妹子们,南爷来啦!”我戴上太阳镜,打开音乐,摆了个自认为很酷的造型,冲着陈永泰、陈木利、燕子挥了挥手。

  歌声响起,许巍苍凉的嗓音吟唱着关于《旅行》的故事——“阵阵晚风吹动着松涛,吹响这风铃声如天籁,站在这城市的寂静处,让一切喧嚣走远……”

  此次前行,必然凶险。

  管他呢!虱子多了不怕肉疼。

  出发!

  <h3>四</h3>

  古城到贵州两千多里地,我和月饼轮着开车,一路走走停停,把这辈子的高速、国道、山路都跑完了,结果是“道路越跑越多,肠子越颠越短”。

  到了荔波已经是第四天下午,我们在景区停车点驻了车,我端着方便面瞅着车外一群群古铜色皮肤的丫头,想想古城已经天寒地冻,不由感慨:“正所谓,你在南方的燕阳里短袖蛮腰,我在北方的寒夜里热炕棉袄。”

  “吃完了赶紧睡觉,养足精神,天黑上山。”月饼检查着装备,丢给我一部呼叫机,“如果手机没信号,用这个联络。”

  我指着山端的信号塔:“月公公,你丫信不过中国通讯商是不?”

  “你信得过?”月饼往包里又塞了几瓶“老干妈”,“驴友团发完帖子再没更新,估计是信号问题。”

  月饼说到这个,我来了精神:“前几年有个骗子为了当网红,发帖声称拍到华南虎,还有照片,着实红了一把,后来鉴定是ps图,整了个大乌龙。现在网络对这种帖子审核很严格,没有被官方证实的事情,一般都会迅速屏蔽回帖,或者直接删除帖子。更何况是‘金丝楠木’,那可是好几吨黄金啊。”

  “小心点总没坏处。”月饼往床上一躺倒头就睡,“我睡了,8点喊我。”

  最后这十多个小时车程是月饼开的,我这会儿倒是不困,刷了几条微博觉得无聊,打开笔记本记录着月饼路上讲述的关于“金丝楠木”的传说——

  金丝楠木,原称“桢楠”,又称“帝王之木”,是中国特有的珍贵木材,生长周期极为缓慢,树体在阳光中金光闪闪,金丝浮现,透着淡雅幽香,自古以来就是宫殿、寺庙专用名贵木材。

  之所以有“帝王之木”的说法,最主要的原因是此木生性孤傲,不仅不招虫子,更不会被蔓藤攀附,独立于密林中,暗合皇帝九五之尊的意喻。

  楠木千年成材,砍伐却是几个时辰的工夫,长得自然不如砍得快。自明朝以来,宫殿、寺院对楠木的需求更大,尤其是“木匠皇帝”明熹宗朱由校,更是专门建立了“木人军”寻好木砍伐,自此金丝楠木几乎绝迹。

  奇货可居,反倒引来无数人深山寻木,一旦找到进献朝廷,封官进爵,享尽荣华富贵。各地官员更是不问政事,驱役百姓寻木,逾期交不上木头的百姓,则以白银抵充,家穷者男充军女入官妓院。

  陕西汉中张启元世代木匠,精通“望山寻木”之术。老话说“天上的彩云配俊鸟,地上的瘸驴拉破车”。顾名思义,但凡名木,必生名山,总不能指望一座荒山包子长出参天奇树吧?

  张启元心里盘算着明朝之前的历朝历代,均崛起于西部、北部,天下王气耗得七七八八,唯有西部、南部或许可以找到藏纳王气的名山,由此寻到帝王之木。如果真得找到,当个地方官,也算是光宗耀祖的好事儿。

  打定主意,张启元远赴西南遍寻名山,终于在四川大凉山发现了一株千年金丝楠木。更神奇的是,树皮纹理居然形成一幅天然图画,一只巨大的猪首龙身神兽尾部钉入柱底,围着柱子盘旋而上,距龙嘴两尺处有个巨大的“忠”字,两旁分别悬着一女子一太阳。

  张启元大喜过望,标记地图,取麻布拓下图画,归乡送至官府。官员见此奇木图,送至京城,献给九千岁魏忠贤。

  魏忠贤看了此图,勃然大怒,将献图官员凌迟处死,暗中派东厂去陕西,把张启元居住的村庄杀了个鸡犬不留,在张家床铺暗格搜到地图,秘密回京。

  可怜张启元官没当上,拖累着全村一同送了命。

  官员携图入京之后,张启元按耐不住欣喜,请邻村老秀才观摩。老秀才见图大惊:“这是犯了杀头大罪的天谕啊!”

  图中神兽为“猪龙”,为安禄山化身。宋朝乐史《杨太真外传》卷下记载:“当与夜燕(宴),禄山醉卧,化为一猪而龙首。左右遂告帝(唐玄宗)。帝曰:‘此猪龙,无能为。’终不杀,卒乱中国。”

  此图既有猪龙,钉于木柱,两个太阳,一个“忠”字。明熹宗朱由校名中有木有猪,既隐合了“朱姓真龙亡于木”,又暗示朝廷有人如安禄山伦乱后宫,权势夺日,而此人名中必带一个“忠”字,除了魏忠贤还会有谁?

  张启元大惊,自知逃不出东厂的搜捕,把奇木地图塞于孩子襁褓送至远房亲戚,画了假图和妻子在家中等死,以此保得孩子性命。

  五

  魏忠贤得到假地图,自以为顺应天命,称帝之日可待,派人入川搜寻此木制作龙椅,却一无所获。明白这是假图,于是加派人马在四川寻找奇木。

  为了保密,东厂所到之处,山民无一活口。直至东厂来到四川大凉山,包围一村身着兽皮草衣的夷人,问询奇木下落。夷人族长为保族人安危,声称知道奇木所在,但是这棵金丝楠木已经数千年,有了灵性,需要按照古法压住树灵才能砍伐。

  族长带着官兵绕过两座山头,果然见到一株没有图案的巨型金丝楠木,东厂领军哪里知道“天命帝图”一说,见木大喜,催促族长速速施法砍树。

  三天后,族长准备妥当,来到金丝楠木树下。族长围着楠木插进一圈竹筒,用竹刀沿着树身周身刻满奇形怪状的花纹,把鲜血滴入竹筒,放进植物种子。

  不多时,竹筒中长出蔓藤,爬满金丝楠木,结出一颗颗丝瓜和红色的肉豆。

  官兵见了变戏法似的奇术,大气都不敢出。族长浑身浴血:“这种古法最后一步由人祭祀,请把我捣成肉酱,涂抹树身,方可破了楠木灵性。”

  官兵们当然没有客气,把族长砸得稀烂,蘸着肉酱往树上涂抹。金丝楠木突然剧烈颤动,树枝树叶碰撞摩擦,竟然发出类似于人的哀嚎。丝瓜和肉豆蔓藤缠住官兵,丝瓜藤裂开,喷着红液,爬出无数只绿色小虫,咬破官兵眼球,钻进脑子。

  官兵们哀声厉嚎,肉豆爆裂,红色汁液溅到身体,如同泼了高强度硫酸,“嗤嗤”冒着黑烟,皮肉鼓起芝麻粒大小的燎泡,“啵啵”爆出脓液,瞬间蔓延全身,溃烂成一具具白骨。

  然而,东厂领军生性阴沉谨慎,一直远远观察,目睹了恐怖绝伦的一幕,逃回京城向魏忠贤密报。

  魏忠贤派领军带人马再次杀回大凉山,夷人村落早已人去楼空,就连那棵巨型金丝楠木,也只剩下一个几丈见方的大坑,里面堆满了人的骸骨。

  小部分骸骨是正常人的骨骼,大部分陈骨却非常奇怪,脚趾的骨头有细密的骨须纠缠在一起,如同树根。

  此事异常诡谲,魏忠贤将参与此事之人全部毒杀,称帝野心却日益膨胀,继续派亲信去四川寻木。

  朱由校当了几年“木匠皇帝”,二十三岁那年在西苑游船戏耍,却被狂风刮翻小船落水,自此生了重病,百治不愈。尚书霍维华进献仙药“灵露饮”,清甜可口,日日饮用。没曾想饮用几个月后,竟得了臌胀病一命呜呼,留下了一段千古疑案。

  明思宗朱由检登基,当机立断铲除魏忠贤余党,驱逐魏忠贤回乡。抄魏府时,井边垂柳无风自动,柳枝伸入井中。官兵觉得蹊跷,下井在井壁发现暗洞,找到了假的“奇木图”。

  魏忠贤亲信扛不住严刑拷打,交代了“奇木图”的来龙去脉。朱由检正愁没有斩杀魏忠贤的借口,连夜派锦衣卫带旨赐死魏忠贤。据说魏忠贤死后,京城一夜之间万木盛开,香飘百里。

  朱由检感召于楠木神奇,第二年将年号定为“崇祯”,取“尊崇桢楠”之意,希望明朝江山如同楠木长久坚实。

  然而明朝这棵二百多年的古树,早已从根部腐朽,改个年号也就是求个心理安慰。

  明末农民大起义,张献忠崛起于陕西,自称“魔龙”,占领四川,大肆淫虐妇女,剥皮烹煮女子大腿、胸部的肉为食,甚至连饮马的水,都是人血。

  但凡有贞烈女子反抗,就施加“骑木驴”的酷刑。女子吊在木架上面,对准一根直立的木杆,割断绳子,女子坠落。木杆从女子下体穿进,一时又死不了,活活忍受三四天极度痛楚才能死去。

  张献忠残暴淫杀,终于兵败,掳掠的巨额财富不翼而飞。据传兵败前,张献忠曾派出一支送宝队,将财宝藏于一张祖传老地图标示的地点。

  魏忠贤、崇祯皇帝万万没有想到,这幅奇木图居然应了在张启元的遗腹子,“魔龙”张献忠身上。

  <h3>六</h3>

  写完这段记录,我有些累,月饼还在熟睡,没敢打扰他,下车溜达透透气。

  贵州属于亚热带湿润季风气候,空气湿润,阳光充沛。全省分为高原、山地、丘陵和盆地四种地形,是全国唯一没有平原的省份,故此有“八山一水一分田”的说法。

  极目远望,远山层峦,青山白水,云气缭绕,块块梯田层叠而上,如果不是有任务在身,倒真是个静心旅游的好地方。

  景区和全国各地的景区没什么不同,熙熙攘攘的游客,风俗特产的小贩,香气扑鼻的当地小吃,唯一不同的是许多穿着民族服饰的姑娘们,凭空增添了许多异域情调。

  其实,我和月饼心照不宣。这个所谓的驴友团,绝不简单,很有可能是“八族”的人组成。他们发帖时间,恰恰在第四本书出现喻示的时候,倒像是向我们示威,或许是故意暴露线索,引诱我们完成任务。

  我心里被无数个疑问缠成一团乱麻,总是理不出个头绪。月饼说得对,“该来的总会来,想破大天不如主动出击”。我索性转悠到风土特产的小摊位,随便买点东西换换心思。

  如今旅游景点的纪念品千篇一律,打着“某某特产”旗号其实都是批量生产,没什么新意。我看了几家没发现什么好玩意儿,正准备回车里歇会儿,忽然觉得刚刚路过那家摆着佛串、木雕工艺品的摊位,好像有两样很眼熟的东西。

  我心里一动,装作问价:“这佛串儿多少钱?”暗自打量那两样东西,心里越来越惊。

  “上好金丝楠木边角料做的,”商贩皮肤黝黑,眨巴着狡狯地眼睛,“遇水即沉,养生正气。你看这纹理,闻这香味儿。”

  我正准备和商贩你来我往几句再切入正题,身后突然传来月饼的声音。

  “刀、弩怎么卖?”

  “这两个可是好东西,”商贩舔舔嘴唇,一副奇货可居的样子,“你开个价吧。”

  月饼从钱包里摸出一摞钞票,示意我取下刀弩:“你从哪里捡的?”

  商贩直勾勾盯着钞票,话都说不利索了:“山……山里……”

  我翻转着刀弩,刀柄和弩把有两个相同的篆体字,更确定了判断,点头表示肯定。

  月饼猛地提高声音:“这是我朋友的东西!”

  左右游人、商贩齐刷刷看过来,商贩忙不迭说道:“真是捡的。前几天去山里寻木,这俩玩意儿就搁在河边泥沟子里。”

  “具体地点还记得么?”月饼把钞票往摊位一扔。

  商贩舔舔嘴唇,往手指吐口吐沫点着钱:“沿着那座山往西走七十多里地,有一条野河沟子,就在那里。”

  月饼点了根烟望着西边那座野山:“他们抢先了。”

  我接过烟抽了一口:“也许是出事了。”

  黑色短刀,硬木弓弩,正是韩峰、韩艺在东越博物馆携带的武器。

  那两个篆体字是他们的姓——

  韓!

  <h3>七</h3>

  “天杀的奸商!”我一把拍死叮在脖子上的虫子,“感情这七十多里地是直线距离!”

  进山已经三天,按照脚程,七十多里山路也就是一白天。哪想到荔波除了人工开发的几个景点,其余的地方全是原始森林。且不说没有山路,一路砍藤劈树开路倒还是小事儿,一旦误入隐藏在树叶底下的沼泽,这条小命就算是当肥料了。

  “还好顺着河边好走,要是一头扎进林子,北都找不到,”月饼在前面左手木棍右手刀开路,“跟你说了用泥巴抹在皮肤上防蚊虫,你就是不听。偶像压力有些重啊。”

  我气不打一处来:“我哪儿知道走南闯北这么多地儿,偏偏对贵州的泥巴过敏?还有风油精么?我再抹点儿。”

  我正埋怨着,一不留神被树根绊了一跤,顺手抓住旁边的蔓藤,手里“刺溜”一滑,蔓藤搭住胳膊,几个来回缠了个结实。

  这哪里是蔓藤,分明是条,从头到尾长着一溜金黄色的细纹,半米多长的小蟒。

  我抓住蛇身死命拽着,蟒蛇也较上了劲,凉滑的蛇身紧箍胳膊,“嘎巴”作响,蛇头从我的肩膀位置探起吐着信子。我向后仰头,一把抓住蛇脖子,眼睁睁开着蟒蛇鳞片微微乍起,裂开暗红色的嘴,一排排倒钩形的牙齿滴着涎水,腥臭扑鼻。

  “月饼,蟒蛇!”

  刀光一闪,蛇头忽地飞起落进野草丛里,蛇腔喷出浓血,刺了我一脸。我猝不及防,喝了两口蛇血,脚底又绊了一跤,直接坐在草堆里。

  月饼收起刀,帮我解着胳膊上的蛇身:“南少侠,因祸得福啊!蛇血克虫,我再也不用担心你被蚊子咬了。”

  我喉咙里满是蛇血,黏糊糊的不是滋味,想到这条蟒蛇不知吞了多少老鼠、蛤蟆,胃里又是一阵恶心。

  “今儿不走了,就在这休息。”月饼喜气洋洋地拎着蛇倒挂在树上,“你去河边取水,顺便采点野物,晚上来顿蛇肉锅子。”

  “你还真不糟蹋粮食,”我活动着膀子,没什么大碍,拎着壶去河边取水。

  我把壶压在河里自行灌水,顺着河道扒拉树根采了几株鲜蘑:“月公公,蛇胆给我留着补补。”

  “蛇鞭吃不?”

  “那更好。”我顺口回了话才返过劲儿,“你家的蛇还长着鞭!”

  我又刨了两根鲜笋,拎着壶回了营地,月饼正搭着帐篷:“南瓜,今儿的二锅头就靠你的手艺了。”

  “您就瞧好吧。”

  我架锅添水生了火,把蟒蛇切成两寸长短放进锅里焖了五六分钟,掀开锅盖捞出半熟蛇肉,换了锅清水继续煮。趁着水温稍热,放进八角、花椒、盐子调味,切了两片老姜去腥,八分热的时候放进鲜蘑、鲜笋,雪白的肉汤“咕嘟嘟”冒着气泡,浓得能竖插筷子。

  我咽着口水,舀了一勺尝尝咸淡,滚热的汤水顺着嗓子眼滑进胃里,鲜得脊骨发软,耳朵发酥,四肢百骸一股暖意。

  月饼从帐篷里探出头:“南少侠,明明是个好厨子,非要当作家。”

  “这一百多斤肉白长的么?”我摆好碗筷,取出“老干妈”当蘸料,洒了几片葱叶完成最后工序,“月公公,上酒,开吃。”

  月饼喝了口汤,烫得嘴直刺溜,灌了口酒,才慢慢呼了口气:“赞!来,走一个。”

  我仰脖喝了半瓶,夹了块蛇肉,轻轻一咬,香味在唇齿间爆开,浓得舍不得张嘴喘气。油嘟嘟的蘑、笋更是裹饱了鲜汤,细嫩滑软,肥润鲜甜,就连舌头都滑溜了许多。

  “南少侠,我看你的书评区,”月饼蘸着老干妈吃了块笋子,“有人回帖说主线之外的旁枝末节太多,看来还要提高笔力啊。”

  “就算是英雄,也要吃喝拉撒睡。”我拨弄着篝火,“谁能保证早晨起床制定当天计划,不受零零碎碎的事儿干扰?我只是记录咱们的生活而已。”

  篝火旺了,烘干原始森林的潮湿,夜枭声、蛐蛐声、蛙声此起彼伏,树叶沙沙,夜风清透。

  烈酒、肉羹、篝火、兄弟。

  这才是生活!

  <h3>八</h3>

  酒足饭饱,我拾起木柴点了根烟:“月饼,你老实交代,有没有对那个商贩下蛊?”

  月饼眯着眼笑得很狡猾:“没有。”

  “真假?”我吸了口烟,“那哥们说刀弩在泥沟子里捡的,哪有这么巧的事儿?”

  月饼扬扬眉毛:“刀弩纹理有丁点儿泥屑子,闻着有水草腥味,刀柄和刀身接口处有水锈。佛串确实是原木做的,没有后期优化,手指有手艺活留下的茧子和伤口。鞋帮、鞋底接缝有红泥,和这条河的红泥颜色相同。所以,他没说谎。”

  我听得目瞪口呆:“你丫就那么几秒钟观察了这么多事儿?我还一直以为你在钞票里下了什么蛊粉,防备着他暗中下套,来个先下手为强。”

  “瞬间细节决定成败,”月饼指着胸口,“我被阿娜捅了一刀,知道在一刹那想了什么?”

  月饼主动提起阿娜,我大感意外,也有些高兴,看来月饼慢慢走出来了。

  为了不扫月饼兴致,我做认真听讲状摇摇头。

  月饼摸了摸鼻子:“我如果趴着摔倒,刀会直接扎进心脏。我转身是为了缓冲刀子刺入的力量,侧身摔倒使伤口挤压刀身形成密封状态,最大程度保证血液流失最少。”

  “月公公,你居然想到这些?”我有些不太相信,“你丫脑子里到底是啥?”

  月饼叼着跟草枝慢吞吞说着:“前段时间闲得无聊,追了几集《神探夏洛特》,有一集讲的是华生老婆为了不暴露身份,一枪崩了福尔摩斯。他当时就这么做的,我觉得挺有道理就记住了,没想到派上了用场。”

  我下巴张开的直径都快赶上那只蟒蛇了:“这也行?”

  “有没有觉得咱们很像福尔摩斯和华生?”月饼反问。

  我想想还真有点那个意思,至于福尔摩斯会不会蛊术,华生懂不懂阵法堪舆,这就不在考虑范围内了。

  “吃完睡觉,天亮出发!”月饼摇着酒瓶子,“难舍最后一滴。”

  我连忙夹起最大一块蛇肉丢进嘴里,“咯噔”一声,咬到个硬物,硌得腮帮子木了半边。

  我暗叫“点背”,把那个东西吐在手里,黄澄澄的映着火光,居然是一枚老式戒指。

  瞬间,我脑补了无数活蟒吞人的桥段,整个人都不好了。

  月饼面色也不好看,拿过戒指研究了半天,才松了口气:“看成色起码二三百年的老金镏子。”

  “就算是千年戒指,也是活人戴的啊!”我已经感觉到肚子里面有根手指抠着胃壁,肠子都快涌到嗓子眼了。

  “你忘了金蛇银鼠?”月饼居然很有幽默地挨个指头套着戒指试大小,“嗯,女士戒指。”

  经月饼这么一提醒,我才回过味儿来。

  有个成语叫做“蛇鼠一窝”,明着是指“坏人相互勾结,做坏事的行径如出一撤”。可是蛇是老鼠的天敌,老鼠见了蛇都绕道走,更别说“一窝”了。

  “蛇鼠一窝”最早的由来,和做不做坏事没有半毛钱关系。在古代有“蛇喜金,鼠贪银”的说法,指的是有金蛇(长着金色花纹的蛇)、银鼠(毛发雪白的老鼠)的地方,必有黄金白银。

  民间传说、历史典故中关于家宅出现金蛇银鼠找到黄金白银的例子多不胜举。从五行角度来说,金银为“万金之精”,阳气充盈。蛇鼠为阴祟之物,阴阳相吸,中和互补,故埋金藏银之地多蛇鼠出没。

  我琢磨透这一层:“月公公,咱们这是要发啊!”

  “你就这点出息。放着图书馆那么多价值连城的古物不当回事,这么个金镏子倒是惦记上了。”

  月饼转着戒指,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盯着篝火发呆。我没打扰他,起身观察周围的格局走向,默算五行方位,说不定附近就有古人的墓葬。挖坟刨墓这事儿干不出来,要是能找到碑刻了解一段历史也是件好事儿。

  不知不觉走到河边,夜已深,空气微凉。月光寂静了河水,微波粼粼,一轮新月倒映波面,微微颤动。湿气从河面蒸腾而起,凝成奶白色雾气,犹如有生命的物体,以奇特的流动方式,贴着地面四处扩散。

  雾气凉意透体,我没什么收获,转身往营地走去。

  “南晓楼?”

  我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却觉得不对劲。月饼仍坐在篝火旁发呆,声音却是从河边传来,而且是女人声音,声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熟悉。

  我发现脚下多了几圈陌生的脚印,乍起一身白毛汗,想起了刚上大学时听说的一件事。

  <h3>九</h3>

  我所在的大学依山而建,树林繁茂,是男女同学谈恋爱的绝佳场所,久而久之在林间踩出一条野道。

  物理系有对南方小情侣,男的叫丁克贤,女的叫柳小珠,从小青梅竹马,大学考到同一所学校,自然是恩恩亲昵,形影不离。

  这天两人吃了晚饭,在林中闲逛,也是少年心性,丁克贤一时兴起,非要走条别人没走过的路。小珠由着他胡闹,两人踩着野草开拓新地图,说说笑笑地走到了半山腰,前方豁然开朗,孤零零的竖着一个坟包子,坟头有块老砖,压着残破的黄表纸,坟前布满乱七八糟的脚印。

  小珠有些害怕,扯着丁克贤的衣角就要回去。丁克贤假装胆大,心里也毛嗖嗖地打颤儿,顺着小珠的意思回了寝室。

  自那天起,丁克贤每晚都做同一个梦:寝室吊着一具长发覆面的红衣女尸,到了午夜就解开绳索,在寝室里来回转悠,轻声呼喊着他的名字。

  每次被噩梦惊醒,丁克贤总会发现地上有许多脚印,天亮就消失了。

  丁克贤家乡有句谚语——常走夜路遭鬼打,意思是经常走夜路的人,如果踩到奇怪的脚印,会把不干净的东西招上身带回家。想到那个孤坟前的脚印,丁克贤既害怕又担心小珠,又不敢直接说,还好小珠还是老样子,看来没受什么影响。

  就这么担惊受怕过了半个多月,那个恐怖的梦再也没有做过,寝室里的脚印也没有出现。丁克贤这才踏实了,给自己找了个“心理压力过大产生幻觉”的科学借口。

  一学期过得很快,小情侣放假时就约好了情人节回学校过。情人节这天两人在学校见面,丁克贤陪着小珠吃了烛光晚餐看了场电影,小珠半推半就地跟着丁克贤回了寝室。

  推开寝室门,丁克贤脑子“嗡”的一声,满地尘土像是许久没人住过,乱七八糟的脚印又出现了。

  小珠责怪了几句,从门后拿出拖把打扫卫生。丁克贤寻思着可能是住在同城的舍友回来拿东西,端着盆去洗漱间打水。

  再回寝室,小珠把屋子打扫的干干净净,换了身红色连衣裙,坐在床上娇羞地望着丁克贤。

  丁克贤心中一荡,关了灯,扑到床上拥吻着小珠。凄冷月光扫进寝室,意乱情迷间,他忽然看到对面床铺下,有一双死鱼般的眼睛盯着他,一只苍白的手耷拉出来,无名指戴着他送给小珠的戒指。大片殷红的血从床底缓缓流出,血泊里又出现奇怪的脚印。

  他吓得不轻,正要从床上爬起,小珠死死抱住他,陌生的声音在他耳边重复着一句话:“你说好了要陪我一辈子,怎么能说走就走。”

  丁克贤动弹不得,身体越来越冷,小珠翻身把他压在身下,长长的头发里,是一张没有五官的人脸……

  作为迎新生必修教育课,宿舍鬼故事必不可少。师哥给我们讲这个故事的时候正是半夜,把我吓了个半死。月饼第二天死拖硬拽拉着我上了山,按照师哥描述的地点寻去,根本没有什么荒坟,倒是有棵特别显眼的老柳树,横七竖八刻着各种海誓山盟的短句、符号、人名。

  最中央的位置,赫然刻着“丁克贤陪柳小珠一辈子”。

  自那天起,我们再没见过那个师哥。

  月饼天生不整明白不罢休的脾气,上网查了很多学校资料,又找学校的老人四处打听,终于弄明白了来龙去脉。

  八十年代初期,这所学校有个名叫丁克贤的物理老师,爱上了他的学生柳小珠。当时的社会环境,师生恋是败坏名声的大事(其实就是现在,学生和老师产生恋情也不是很受待见),两个人只能隐藏恋情,偷偷在山腰柳树刻了一段话以示终身不渝。

  谁料这句话被同学们发现了,一时间传得沸沸扬扬。丁克贤为了保住工作,昧着良心向校方揭发小珠主动勾引他,小珠受不了恋人和社会的双重压力,在那棵柳树下吊死了。

  丁克贤良心受到谴责,晚上坐在柳树前割腕自杀。

  我和月饼弄明白了真相,知道那个师哥是两人怨气不散,附在柳树里化成的人形,向灵感强、火眼低,能看到他形迹的人诉说前生哀怨。

  我和月饼再次上山,摆了香烛供奉,念了九十九遍《往生咒》。只见蜡烛火苗由红转绿,“突突”暴涨半尺,柳树无风自动,依稀两团人形白雾牵着手,从树枝中漂起。

  树身那行海誓山盟的承诺,慢慢消失了。

  这是我和月饼接触的第一个灵异事件,自那天起,我记住了月饼的一句话:

  “走夜路,千万不要踩到别人的脚印,有人喊你名字千万不要答应。万一被是更凶的不干净东西上身,神仙也救不了。”

  <h3>十</h3>

  想了这么多,其实就是一眨眼工夫。雾气越来越浓,我已经看不到营地,只有那团篝火,在浓雾中跳跃闪烁,宛如鬼火。

  古时,许多居住在西南深山的原始部落,奉树为神明,每逢新月升起的夜晚,用活人祭祀树灵。长年累月,尸骨堆积,树木在人油的滋养下长得极为茂盛,怨气自然也重,会在午夜化成阴雾,寻找阳世之人,夺舍转生。

  我联想到那枚金戒指,说不定这里就是古时的祭祀地,让我们误打误撞遇到了。

  “南晓楼?”

  熟悉的女人声音再次响起,而这次,我听出了她的声音!心中一阵恍惚,正要张嘴答应,一只手从雾中伸出,捂住了我的嘴!

  “噤声!”月饼摁着我的肩膀趴到草丛里。

  要是不月饼这句话,我差点就嚎一嗓子直接往营地跑了,强压着震得肋骨生疼的心跳,往河边看去。

  原本安静的河水突然跳跃着细碎的水珠,巨大的水泡漂到河面,“啵啵”破裂,水泡最密集的河面,漾起三圈波纹,悠悠漂到岸边弹回。

  水花越来越响,雾气影响视线,我隐约看到波纹中央浮起三个白乎乎的东西,悬浮在河面上。

  林中吹过一阵阴冷的山风,浓雾忽然消散,我看清了那三个东西,尽管心里有所准备,但还是惊得喘不过气。

  韩立、韩峰、韩艺!

  他们早已被鱼啄食的没有一块好肉,赤裸的身体残缺不全。尤其是韩艺,原本是乳房的地方凹了两个黑洞,露出白森森的肋骨,映着月光分外恐怖。

  虽然他们带着“人首蛇身俑”跑了,可是毕竟相处过一段时间,也没有做什么真正伤害我们的事情,从心里根本恨不起来。

  如今变成三具腐尸,我压抑得几乎窒息,完全不能接受这件事。

  “这枚戒指是韩艺的,在东越博物馆的时候她就带着,刚才突然想起来了。”月饼声音微颤,“注意他们脚下。”

  我这才看到,他们双腿并拢,几条树根从脚底钻进身体,残破的体腔依稀能看到根茎贯穿至头部。

  “树妖?”我打了个冷颤。

  韩艺脖颈“咯咯”作响,机械地抬起,眼皮上翻,眼眶里塞满了细密的根须……

  “南晓楼?月无华?”

  “这次,咱们面对的,可能不是人。”月饼摸出军刀,扬手甩进岸边的一棵老树,“出来!”

  军刀没入树身,除了“噗”的一声闷响,没有任何动静。

  月饼脸色一变,推了我一把:“回篝火旁!”

  我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脚踝一紧,几根树藤犹如蟒蛇缠绕,倒拖着我撞到树干,随即身体一空,五脏六腑全涌到胸腔,被树藤倒挂在半空。

  电光火石间,月饼躲开拦腰缠绕的树藤,向我跑来。忽然,杂草丛里钻出无数条蔓藤,把月饼瞬间裹成粽子。一条树根从土里冒出,缠住月饼脖子,生生拽到另一棵树上,结结实实绕了数圈。

  树冠落下伸出粗壮的树枝,搭成梯子形状,一个人顺梯而下。

  “我知道,你早发现我了,所以刚才你故意说没有对我下蛊。可惜,蛊术,对世代守护丛林之神的我,没用。”

  <h3>十一</h3>

  “我是丛林之神守护人,张明夏。欢迎你们来到我的领域。”

  那个人戏谑地瞄着我们,右手放在左胸前,做了一个欧洲贵族式见面礼,正是景区商贩!

  我倒吊在空中晃悠,血液涌进脑部,阵阵晕眩,心里却腾起一股怒火!

  这次,太大意了!

  刚才月饼笑得很狡猾,我心里有数,他肯定给张明夏下了蛊。月饼通过各种细节证明张明夏没有问题,其实是个反向思维,说明他更值得怀疑。之所以没有直说,分明暗示我,他就在附近。

  我自然懂得月饼的意思,假装放松警惕,和月饼保持距离,引诱张明夏现身,还是被韩家三人的尸体分散了注意力,着了道儿。

  我挣了几下,树藤箍得更紧,几乎把踝骨勒断。月饼更是狼狈,随着蔓藤越勒越狠,只有脖子还能轻微转动。

  张明夏吹着口哨滑下树梯,拔出插在树干上的军刀,树皮片片脱落,露出出一具穿着丛林服,被木钉楔在树上的腐尸。

  “有些手段,”张明夏掂着军刀豁开腐尸的肚子,拽出乱七八糟的肠子涂抹树身,“如果不是他转移了你的注意力,可能中刀的就是我。”

  月饼“哼”了一声没有言语,脑袋低垂,下巴点着缠在脖子上的蔓藤。

  张明夏把树身涂抹成血红一片,跪在树前,双手举天:“伤害丛林之神的人,都要死!”

  我从短暂的愤怒中恢复冷静,暗暗告诉自己:“南晓楼,月饼被控制住,你要在最短时间想出解决问题的方法!”

  我心里盘算着两个方案:左兜有一把军刀,右兜有一瓶二锅头,一个zippo。我绷起腰力弓身掏出军刀,瞬间甩向张明夏,需要大概两秒钟。如果用军刀挥断蔓藤,落地和张明夏肉搏,胜算更大。但是前提条件是保证蔓藤像黄油一样能一刀切开。

  把两种方案进行了性价比分析,我打定主意,前者更有实战性!

  “南瓜,你个吃货,注意力全放在吃东西。意外的事情太多,我也没想到。得了,动手不是好选择,做一次合作怎么样?张明夏。”

  月饼冒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张明夏漫不经心地摊摊手,眼神中我们已经是死人:“合作?呵呵……”

  我心里一动,依着月饼的性格,绝不会在这种时候说废话,也不会和对手谈合作。

  我推敲着月饼那句话的含义,默念了几遍,脑子中如同一道闪电劈下,瞬间雪亮。

  月饼说了一句藏头话,去掉最后“张明夏”的名字,每句话开头第一个字组成了另外一条信息:“南瓜,你、注、意、我、的、动、作。”

  我配合着说了一句“张明夏,你要什么尽管说,只要能放我们一条活路。”分散他的注意力,集中精神观察月饼的暗示。

  月饼被绑的像个木乃伊,到底有什么动作?时间紧迫,我越来越着急,全身冒出大片躁汗,顺着脖子流到头发,一滴滴落下。我看着汗水颗颗落下,心里冒出一个模糊的概念,却又无法描述具体轮廓,这种感觉异常难受。

  蔓藤“咯咯”作响,月饼似乎被勒得喘不过气,咳嗽了几声,下巴连续触碰蔓藤。

  我终于明白了!

  <h3>十二</h3>

  1893年,美国著名天才电磁学家尼古拉·特斯拉(nikola tesla)在密苏里州圣路易斯首次公开展示了无线电通信,在“费城富兰克林学院”以及全国电灯协会做的报告中,他描述演示了无线电通信的基本原理,并且提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观点——无线电可以接收上帝喻示!

  这个观点引起科学界的轩然大波,特斯拉也因此被早就心怀嫉妒的爱迪生诘责,自此被排除科学界。

  此后,特斯拉深居简出,独居纽约市的一个旅馆里,偶尔向新闻界发表一些不同寻常的声明。因举止怪异,特斯拉被普遍认为是“疯狂科学家”的原型。他研究的交流电成果,直到近代才应用到现代科技中,他的科学地位才逐步被学术界认可。

  月饼读《特斯拉传记》的时候,提出过一个观点。不同的物种,发出、接收声音的波段不同,比如鲸鱼交流发生波段是15~40hz,人类的波段20hz~20khz,只能通过仪器转化才能听到鲸鱼的声音。

  由此类推,猫、狗之所以能够听见奇怪的声音,对不干净的东西异常敏感,很有可能是波段相符。

  特斯拉提出的“无线电可以接收上帝喻示”这个观点,理论上是成立的。

  我们来了兴致,研究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无线电做通灵实验,还写了篇《无线电与超自然灵异现象关联》的论文,直接被老师批了四个大字“怪力乱神”。

  通灵实验也没什么结果,摩斯密码倒是顺手学会了。

  而此刻,月饼用下巴磕碰蔓藤,用摩斯密码向我传达信息——“和他说话拖延时间,我正在想办法。”

  我正要胡扯一通,张明夏靠着树身打了个响指:“南晓楼、月无华,你们俩还真够默契。”

  “你怎么知道我们的名字?”我脱口问道。

  “我看你的书,对你们很了解。”张明夏摆了一个和月饼类似的摸鼻子动作,“月无华刚才对你说‘南瓜,你注意我的动作’,然后用摩斯密码向你传递‘拖延时间’的信息对吧?”

  “南少侠,你的粉丝还真是什么人都有。”月饼摇头叹了口气,“这次真是自己搬砖砸自己脚面子了。”

  张明夏摸出手机,指着屏幕对我晃了晃:“我下载了你所有小说,闲得没事就看看。”

  我瞅着小说文档都是txt格式,怒火中烧:“这是盗版!”

  “那又怎么样?你们的习惯、爱好、性格我完全了解,”张明夏笑得像只玩弄老鼠的猫,“你们根本没有胜算。”

  月饼盯着张明夏的脚:“韩家三人是你杀的?”

  “伤害丛林之神,只有死路一条。”张明夏蜷起手指三长一短敲击着树身,“见识一下守护者的实力吧!”

  方圆十多米范围内的参天古树剧烈抖动着,树枝相互碰撞,发出宛如铁器撞进的“锵锵”声。束缚脚踝的树藤突然紧绷又猛地一松,我像一条钓起来的鱼,悠在空中跟着树藤左摇右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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