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清风店,交接很顺利。

  坐虎山收了十五根金条,人全都给放了。

  录音机也还了。

  马奎打开翻盖,查看了一眼磁带,瞬间心情大好:“老弟这次真是多亏你了,要不然这十五根金条我是真不知道从哪弄啊。”

  “都是同事,客气了。”洪智有道。

  “马奎!

  “你个天杀的,老娘回个娘家,都不得安生。

  “我弄死你!”

  一旁邋里邋遢,头发蓬乱的翠平眼一红,像猛虎般冲了过来。

  “嫂子,别冲动。”

  洪智有连忙一把拦住她。

  马奎向来是看不起翠平的。

  翠平的一身绝学,日后是必杀神器。

  现在漏了底,后面好多事情不好办。

  “怎么想弄死我?

  “回站里,看是谁先死。”

  马奎扬了扬磁带,一头扎进了汽车。

  “嫂子,跟我回去吧。”洪智有拉开了车门。

  翠平上了车,待开出了一截低声道:

  “洪秘书,我做错事了。”

  “那不是你的拿手好戏么?”洪智有笑侃道。

  翠平撇了撇嘴,沉声道:

  “乔三妹打小跟我一块长大,一起打过鬼子,我没怀疑她。

  “被她套了话。”

  “都套了些啥话?”洪智有问。

  “我说了些过去游击队的事。

  “还,还说了老余是搞地下工作的!”翠平道。

  “那什么录音机,真这么厉害,能全收进去?”

  她又小声问道。

  “当然。

  “恭喜你,成功把老余送上了电椅。

  “有了这盘磁带,站长也保不了老余。

  “嫂子,你可以下车了。

  “我就当没见过你,逃命去吧。”

  洪智有一脚刹车,吓唬她道。

  “不,不行。

  “我回去了,就说是胡说八道的,或者说假的。

  “我要逃了,那老余不就等于不打自招了吗?”

  翠平皱眉说道。

  “呵呵,这会儿脑子够用了?

  “嫂子,是不是嘴大的人都爱漏风。

  “老余成天跟耗子一样谨小慎微,到了你这倒好,是人是鬼都得说一通。

  “这样吧,回去我给你买个高音喇叭。

  “你到海河广场上喊去,你家老余是红票!”

  洪智有摇头冷笑了一声。

  翠平被怼的哑口无言。

  “洪秘书,看在咱俩师徒一场的份上,你一定要救救我家老余。

  “真的,我不怕死。

  “那什么电椅,老娘坐上去要哼一声,算我没本事。”

  她下巴一扬,目光如炬道。

  “行了。

  “我和老余早猜到你是个大嘴巴。

  “土匪是我派去的。

  “只是乔三妹和李桂年是个麻烦,刚刚孔方不方便与我接头,具体办的怎样了?”

  洪智有问道。

  “原来你们早知道马奎的计划。

  “哎呀。

  “你咋不早说,吓死我了!”

  翠平眼一红,乐的给了洪智有肩膀一拳。

  啊!

  洪智有惨叫一声,汽车险些开沟里去了。

  “瞧你一个个的,都面的厉害。

  “告诉你吧,乔三妹后脑勺被我抡了一拳,用了六成力。

  “别说那个叛徒,就是牛,都给我把脑浆给打了。

  “放心,她这辈子肯定张不了嘴了。”

  翠平是个乐天派,一听没啥事了,嘴角又扬了起来。

  “李桂年呢?”洪智有问。

  “那个二当家是咱们的人吧。

  “他一枪把李桂年崩了,还把录音机拿走了。

  “看的出来,他是好人。”

  翠平笑问道。

  “嗯,那就没事了。”洪智有点头。

  “磁带被马奎拿走了。”翠平道。

  “放心吧。

  “已经洗掉了。”洪智有道。

  “太好了。

  “洪秘书,你真是我家老余的大贵人。

  “不枉费我传你孙大师的真功。

  “跟你说,以后要是我们红色江山,我家老余少说也得是津海的市政要员。

  “到时候给你这位友好人士也弄个官儿当当。

  “咱们还住一块。”

  翠平笑道。

  “托你的福。

  “还是免了吧,天天跟人端茶倒水,到时候我去香岛,去国外潇洒不好吗?”洪智有道。

  “也是,你都捞了那么多钱。

  “我家老余说,你手里的钱都能买下大半个易县了。”翠平道。

  “你们俩口子都是大嘴巴。”洪智有无语笑道。

  ……

  马奎脚步匆匆的赶回到办公室。

  第一时间把磁带塞进了大录音机。

  “老天保佑,一定要录上啊。”

  马奎嘴里碎碎叨叨,啪嗒,按上了播放键。

  录上了。

  他合掌大喜。

  然而,除了汽车里的嘈杂,偶尔录上的几句,也都很模糊,大多听不清。

  有清晰点的。

  又是无关痛痒的。

  什么津海,这好吃,那好吃。

  她男人在津海日报。

  听完,马奎脸色铁青,取出磁带狠狠摔在了地上:

  “两个乡下蠢货,连这点事都办不好。

  “录的什么玩意!”

  “会不会是录音机有问题?”孙兴道。

  “录音机没问题,在给他们之间我用过,肯定是他们捂的太死了。”马奎道。

  “马队长,那现在咋办?

  “乔三妹肯定是指望不上了。

  “人都被打成白痴了。”

  孙兴摇了摇头道。

  “去把宋飞叫进来。”马奎吩咐。

  宋飞走了进来。

  “听到了吗?”马奎问。

  “听到了什么?”宋飞一时没明白。

  “蠢货,我问你听到余太太和乔三妹说话了没?”马奎道。

  “听到了一点,但是不清楚。”宋飞道。

  “你特么告诉我,什么叫特么的不清楚?”

  马奎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咬牙冷喝。

  “那辆车噪音太大了,乔三妹和余太太凑在一块嘀嘀咕咕的,我就听清她们说什么吃的、喝的了。”宋飞苦巴着脸,战战兢兢道。

  他是真没听清楚。

  就算听清楚了,也不能讲啊。

  他又不是傻子。

  傻子能这么年轻爬上分科科长么?

  这当口乱说话,那是要死人的。

  马奎眼神阴冷的冲他招了招手。

  宋飞凑近了些。

  马奎凑在他耳边,从牙缝里蹦出冷森森的字眼:

  “你特么就是个屁!”

  宋飞低头不语。

  “滚,滚!

  “都给我滚出去!”

  妙计再一次全然落空,马奎抓狂的怒吼。

  ……

  站长室。

  吴敬中气的够激呛,指着两位爱将正然道:

  “你说这个马奎,成天净琢磨这点鸡毛蒜皮的破事。

  “建丰这次可是给我派了任务的。

  “整治贪腐。

  “上沪与津海,一南一北两个最繁华城市同时进行。

  “上沪我管不着。

  “但是津海这一炮必须见着响了!”

  “老师,都怪我。”余则成站起身低着头,神情诚恳而真挚。

  “当初一个吕宗方,一个左蓝。

  “就像一道无形枷锁,把我扣的死死的。

  “刘科长、马奎。

  “因为这点事,搅的站里上下不得安宁。

  “老师,一切都是我的错。”

  余则成鞠躬惭愧道。

  “清者自清,你怕什么?

  “让他们查去,要经得起查。

  “不就是吕宗方这点事吗?

  “我、谢力公他们当年还是红票保送去的大学。

  “那又怎样,不照样被戴老板重用,官拜少将?

  “委座还被陈大将救过呢,当年不也任由红票疏通救走了他。

  “难道委座也有通票嫌疑。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才是生存之道,不然很多事是行不通的。”

  吴敬中指着他,笑着说起了陈年旧事。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老师这么一说,我心里通透多了。

  “那就爱查查去吧。”

  余则成道。

  “嗯,你和智有得把摊子支起来了。

  “则成你跟政务这边熟,去列份清单,汉奸、老军阀、遗老们或者跟中统关系近的官员、富商清出来。

  “我那老同学爱顶真,你不下点猛药,他不会满意。

  “不要怕,我这次是挂着衔回来的。

  “津海贪腐调查委员会主任。

  “这些人没几个屁股干净的,看谁不顺眼,就给他安排上。”

  吴敬中傲然吩咐道。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这个……”说着,他笑眯眯的摩挲起手指。

  “明白!”余则成点头。“还有那个红票女代表,你以后就不要见了。

  “得避嫌。

  “要不然,没完没了的麻烦。

  “女人,其实关了灯都一个样,一天三顿吃多了也腻,等你到了我这年纪就明白了”吴敬中笑着提醒道。

  “智有,你那边业务也得展开了。

  “津海这么大,就没一个有灾有难的了?

  “没灾就制造灾难。

  “老百姓有句话说的好:‘当官不为民作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咱当官要光拿薪资,不做那些富商、汉奸的主子。

  “那还真不如回家种地呢。”

  说着,他又点拨了洪智有一句。

  “老师说的对。

  “我今晚就去俱乐部打牌,看谁家需要伸冤、作主的。”洪智有笑道。

  “这就对了,忙去吧。

  “晚上别忘了去我家吃饭,拿你们的皮夹克。”

  吴敬中笑盈盈道。

  “好的。

  “谢谢站长。”

  二人立即道。

  ……

  出了办公室。

  余则成快走两步:

  “智有,来我办公室一趟。”

  洪智有跟着进了办公室。

  余则成并不急,倒上茶眉开眼笑道:“智有,这次的事多亏了你,要不然我就栽马奎手里了。

  “刚刚我路过马奎办公室,他把宋飞骂了个狗血淋头。”

  “客气啥,我是给钱办事。”洪智有道。

  “不一样。

  “你收钱,我讲人情。

  “现在就先还你一个。”

  余则成说完,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名字:

  “吴泰勋!”

  “戴老板死了,这家伙现在就是惊弓之鸟,我听说他的侍卫叫张什么的,对婉秋很上心。

  “这人是旧军阀遗少,我打算就拿他开刀。”

  余则成道。

  “叫王德!”

  洪智有蔑然一笑,品了口茶:

  “王德的弟弟是顺安面粉厂的经理。

  “这家面粉厂半年内,哄抬了两次物价,民政局的寇正国把这事压了下来。

  “据我所知,寇正国正是王德的姐夫。

  “而这家面粉厂,有吴泰勋的股份。

  “所以……”

  余则成指了指他,心照不宣的笑道:“老弟,你呀,太精了,这是早有谋划啊。”

  “算是吧。

  “我不欺负人,不代表我愿意被人欺负。

  “这事就交给你了。”洪智有道。

  “放心,一个都别想跑!”余则成正然道。

  洪智有对他可谓恩重如山。

  他一直没法报答,难得有此良机,自然要全心以赴。

  “走了!

  “我还得去趟俱乐部打听买卖。

  “站长很久没开张了,该动动筋骨了。”

  洪智有打了声招呼,快步走了出去。

  路过情报处。

  陆桥山一把拉了他进去:

  “老弟,酒没了,该抓点紧。

  “就你这洋酒,在京陵中下层老火了。

  “这个月多发二十箱。”

  “山哥,都是一家人,我给你多发四十箱。”洪智有道。

  “太好了。

  “我儿子现在去国防部二厅做办事员了。

  “各方面打点都需要钱。

  “老弟……”

  陆桥山轻咬了一下嘴唇,欲言又止的笑道。

  “利润再降一成,我那部分回扣给老哥了。”

  洪智有很大方的答应了。

  怕陆桥山多心,他压低声道:

  “山哥,回头你做副站长了,得多关照点我。

  “你信我,老哥额头有正山官印。

  “日后少说得是个将官。

  “站长干几年万一退了,津海我就只能指望山哥你了。”

  “呈老弟吉言,我日后若能坐正,津海一定有你老弟一席之地。”陆桥山拍着胸口打包票。

  “成,走了。”

  洪智有摆了摆手,下楼驱车去了俱乐部。

  到了俱乐部。

  一身名牌西装,英俊潇洒的林添正在撩前台小姐姐。

  见了洪智有。

  他微微一笑,并未打招呼。

  过了几分钟才上楼。

  “洪哥,有点眉目了。”林添道。

  洪智有给他递了根烟,示意继续。

  林添道:“最近我在西青的麻子赌场,发现了一伙操着东北口音的汉子。

  “麻子赌场的老板焦麻子,过去就是关东过来的。

  “刀人老狠了。

  “别看场子小,手底下的人都敢见血,天王老子也不怕的那种狠茬子。

  “你父亲去过麻子赌场。

  “而且,结合你之前说的,我查到了一个人。”

  “谁?”洪智有问。

  “龙洋公司的襄理赵春城。”林添道。

  “赵春城是沈阳人,麻子跟他是表亲。

  “他之前跟张四爷这帮人很熟。

  “市政驻军的关系也还可以。

  “所以,酒水一直卖的不错,上沪总公司和洋人都对他十分看重。”

  林添抽了两口,接着说道。

  “那就对了。

  “生意上的一点事。

  “谢了,这事你继续盯着。

  “但务必要小心,这帮人可是杀人不见血的。”

  洪智有提醒道。

  “放心,打我未必是他们对手。

  “但是我要跑,他们肯定连影子都摸不着。”林添得意笑道。

  “别大意。

  “小心驶得万年船,钱还够吗?”洪智有问。

  “够,上次你给我的钱,我赢了不少。

  “我去了。

  “前台小姐姐答应了今晚跟我吃饭。”林添眨眼痞笑。

  “祝你好运。”洪智有笑道。

  说着,门外传来了高跟鞋的嘀嗒,嘀嗒的声音。

  “不打扰你的好事了。”

  林添笑着离开了。

  来的是康太太方敏。

  洪智有打去了香岛,回来又被事务缠身,一直没抽出空见她。

  此刻两人皆是久旱逢甘霖。

  一通缠绵后,方敏躺在怀里撒娇问道:

  “我听到风声,上边有意反贪。

  “不会跟肃奸一样,又要拿一批人开刀吧?”

  “康先生让你来问的?”洪智有捏了捏她娇艳的脸蛋道。

  “嗯。

  “他现在是有点风声就怕。

  “见你这么久没来找我,还以为你玩腻了,瞧不上我了。

  “天天催着我来找你。”

  方敏撇了撇嘴哼道。

  “怎么可能?

  “就你这活,是个男人就不可能腻。

  “让他放心,这点事我还是能说上话的。”洪智有亲了她一口道。

  “我很久没给站长接活了。

  “你那边有消息吗?”洪智有问。

  “有!

  “溥杰在东北被苏联人扣了。

  “他的副官一直在奔走,想让吴站长出面跟东北的文站长说说情,看能不能趁着还没转移苏联之前,至少保住他的妻女回日岛。”方敏道。

  “保溥杰,不可能。

  “那是苏联人抓的,要是美佬还好办点。

  “他妻女倒是可以运作运作。”

  洪智有沉吟了一下道。

  “也行。

  “溥杰很爱他的妻女,为此愿意下血本。

  “你知道的这帮满清王爷,最不缺的就是钱和老东西了。

  “毕竟当年紫禁城就是他们家的。”

  方敏点头道。

  “能出多少钱?”洪智有问。

  “溥杰在北平有一间宅子,是秘密小金库。

  “如果吴站长能助他的妻女,他愿意拱手想让。

  “不过这次你得给我点分红。

  “我家老康最近买卖吃紧,手头不宽裕,人家的胭脂水粉都快买不起了。”

  方敏翻身搂着他的脖子撒娇道。

  “好说。

  “要是那间屋子值钱,我给你五千美金。”洪智有爽快答应了。

  “好爹爹。

  “五千不够,要一万。”她噘着嘴摇头嗲声道。

  “成,谁让你是我闺女呢。”洪智有答应了。

  “爱死你了。”

  方敏眨眼妩媚一笑。

  像水蛇般扭动着身子,往洪智有腰间游了过去。

  ……

  翌日。

  余则成来到办公室。

  昨晚,他去见了左蓝,把佛龛的照片交给了她。

  左蓝连夜去北平见了边区交际处的老郝。

  老郝认出了佛龛正是边区二保小的老师冯剑。

  余则成立即意识到,这是营救江爱玫和黄忠的绝佳机会。

  同时,或许还可以借机除掉阴魂不散的马奎。

  一切就看左蓝的了。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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