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巧板千变万化,两人越摆越是顺手,出了不少新鲜图案,魏轻轻干脆叫人撤了吃食,又让府中擅长作画的丫头将云楚忱二人摆出来的图案都画下来,丫头们也都兴致盎然,站在周围看热闹。

  因云楚忱与魏子修相对而坐,一抬眼便能看见对方的脸。

  云楚忱今日挽了凌云髻,步摇垂垂,璎珞宝光,衬得云楚忱皎如明月的面容更加生动明媚。魏子修不禁想到那句“聘聘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眼中便添了几分满意。

  魏轻轻与哥哥对视一眼,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一玩,便玩到了黄昏时分。

  云楚忱刚刚接触百巧板,正是感兴趣的时候,但即便还未尽兴,她也得回府了,便起身跟兄妹二人告辞。“时辰不早,我该回去了。”

  魏子修闻言起身相送,并将其中一副百巧板装回匣子递给云楚忱,说道:“这一套便赠与云大姑娘,若有什么新图样,便画下来存放,待下次小聚同赏。”

  云楚忱抬头看向魏子修,对方修眉俊眼,自然是美男子一个,但云楚忱日日看着晋亭,便也有些习惯了,愣是没生出什么旖旎春/情来,大大方方的说道:“那就多谢魏公子了。”

  魏子修拱手一礼,让魏轻轻送云楚忱出门。

  回府路上,蘅芜憋了一下午的话终于能出口了,说道:“姑娘,奴婢怎么觉得,今日魏家人有些奇怪?”

  春芜说道:“的确是有些过分热情了些。不过,奴婢看着,魏老夫人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

  春芜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蘅兰接话道:“我见那一屋子人的目光,都像喜气临门了似的,姑娘,您说,是不是魏老夫人还是觉得您比较合适魏公子,有意将此事尽快定下来?”

  云楚忱当然也感觉到了,但她就是觉得哪里十分怪异。

  春芜见她不说话,说道:“可是,今日英国公夫人非要赠给您那般贵重的金钗,分明就是件信物,简直有种逼婚的感觉……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峰回路转了?”

  云楚忱也是一脑门的浆糊,“我也想不明白。”

  蘅兰道:”“英国公府权贵之家,兴许那金钗对于她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春芜横她一眼,“你这说的未免有些太过牵强了,难不成有人钱多的没处花,就要每日在街头撒些金叶子不成?如果是那样,不是财神爷就是散财童子!魏家家底再丰厚,那也要积累着给子孙后代不是?”

  蘅兰扁扁嘴道:“听英国公夫人的意思,那日去洪福寺便是要提起此事,但许大姑娘突然出现搅乱了原本的打算,兴许是觉得歉意,这才拿出那般贵重的金钗?”

  主仆几人琢磨了半晌,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

  春芜突然说道:“如果说英国公夫人那日就打算与老夫人提起,会不会许大姑娘提前知晓了,所以故意去阻拦的?”

  云楚忱闻言一怔。

  春芜又说道:“姑娘,就算是您主动邀请她去洪福寺,但也不过是随口一问,您不觉得她给您来信的时机就跟巧合吗?”

  云楚忱眯起眼睛,“你是说,她已经提前知道了咱们和魏家都要去洪福寺,便赶紧给我来了信,说久未相见,想寻个时机见面?”

  蘅兰问:“姑娘,那您当时到底为什么生出邀她同去的念头?”

  云楚忱想了想:“好像是因为她说许夫人因为她的亲事急病了,所以想为母亲祈福。”

  “这就是了!”蘅兰不忿道:“她分明就是自己想去洪福寺,所以诱着您邀她呢!而且就算您没开口,她也必定会以‘祈福’为借口去洪福寺的!”

  云楚忱后知后觉,觉得自己往日真的是太过相信许琳琅了。

  从前她觉得许琳琅为人大方,也不像旁的千金贵女那般扭捏端着架子,又因为其父与二叔相交,来往便渐渐多了。

  现在看来,先前处的不错,是因为对方与自己没有什么利益冲突。

  如果说许琳琅真有这么深的心机,那她未婚夫的事情,没准真被蘅兰给说准了。

  而许琳琅有意接近自己,也是要知己知彼。

  毕竟长安城中能与许琳琅一较高下的贵女着实不多,云楚忱虽然身份尴尬,但名声在外,也有与她一较高下的资本。

  蘅兰问:“姑娘,您怎么想?今日许琳琅被召见进宫,八成是想请皇后牵线。”

  春芜也说:“或许魏家是怕皇后做媒亲事难推,这才着紧了些。”

  “你说的没错,只是……”云楚忱心里那股怪异感怎么也挥之不去,“魏家为什么不愿意与许家结亲?”

  照影走过来说道:“姑娘,您今天怕不是被吓着了,这么明显的事,怎么想不到?”

  众人都看向她。

  照影说道:“许相是皇后党,淑妃贴皇后贴的可紧呢!若魏家与许家结亲,往后说不准就要被卷到储君之争里去。”

  云楚忱闻言一怔,“你说的也不无道理。”

  “是啊姑娘,勋贵之家本是靠皇家封荫吃饭,图个安稳富贵便罢,若非不得已,少有参与争储的。兴许魏家就是不想淌这趟浑水呢?”

  云楚忱点点头,“也罢,反正早就打算好了,眼下不管是什么原因,总算是更近了一步。”

  几个丫头都笑起来。

  “姑娘这么久以来在魏家花费的心思总算没有白费!”

  “看来咱们姑娘离大喜之日也不远了!”

  春芜说道:“英国公府人说中秋忙完拜月祭之后,就上门来找老夫人说话,两家有了默契,便请人保媒,这一来一回的,也要不少时候,等定了亲,姑娘也快及笄,下半年,咱们风澜院可有些日子要忙了!”

  几人说的高兴,转眼又说到了中秋拜月祭。

  拜月是一种十分古老的习俗,其受重视的程度仅次于元日,也就是春节。

  不过,一向有“男不拜月,女不拜灶”之说,所以女子在这个时候尤其忙碌些,宫里的皇后娘娘也要准备带领命妇行拜月祭礼,同时进行赏月、颂月,十分隆重。

  说着说着,众人又说到了今年府上谁主持拜月祭的事。

  “连家人一个个红光满面,走到哪都冒着喜气!可见是好起来了!连姨娘自然也有了底气,二姑娘走路都用鼻孔看人!”

  春芜说道:“这几日连姨娘忙活的欢,老夫人总不会让她领头拜月?”

  “笑话!她一个妾室,领谁?”蘅兰撇嘴道:“难不成她还能站到郡主前边去?站到老夫人前边去?”

  “话是这么说,但郡主整日在濯香院中诸事不管,老夫人以郡主身子不好为由,将家里的中馈交到了二夫人手上,让连姨娘从旁帮衬着,时间长了,这大房早晚攥到她手里去!”

  “说的就是……郡主到没什么,她身家丰厚,一辈子吃穿不愁,也不指望府里,苦的是咱们姑娘!各处赏的金银首饰倒是不少,现银却不多,平日里除了吃穿用度、人情往来还要打赏各院下人,开销可不小,那些首饰又不能变卖。”

  潋月闻言说道:“说起来,中秋将至,老家那边的节礼又送上来了。”

  众人闻言相互对视一眼,知道潋月的意思,是云楚忱生的母年氏又送了东西来。

  年氏出身商户,娘家家资丰厚,若是云楚忱能接受年氏的帮助,也根本不用惧怕连姨娘在银钱上使绊子。

  但云楚忱这么多年来一直埋怨年氏将她过继给旁人,心里有疙瘩,从来不用年氏的东西,送来了便放着。

  云楚忱垂眸,“还是像往常一样,找个地方放起来便是。”

  众人也能理解云楚忱的心情,若不是年氏将云楚忱过继给衡阳郡主,她也不用从小到大看人脸色,过的这么辛苦,每次有什么难过的坎,云楚忱就会越发埋怨年氏。

  谁不想承欢父母膝下?至少幼时是无忧无虑的。

  她羡慕王知以有亲娘操心,甚至羡慕云挽心有连姨娘照拂,处处打算。

  她心里的委屈无处诉说,受过的苦也无人能替她承担,一切都只有她自己。

  潋月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说道:“姑娘,到底是亲生母女……”

  “好了,我累了,早些安置吧。”

  云楚忱说罢绕过屏风进了内室。照影拉了拉潋月的袖子,小声嘀咕道:“姑娘主意正,这么多年又有心结未解,若非自己想开,谁能劝的了?你何苦惹姑娘不快?”

  “唉。”潋月叹了叹,“若有亲娘帮衬,姑娘何苦过的这么累。”

  照影是个颇倔强的性子,跟云楚忱有几分相似,“当初既然舍了姑娘出来,便是个狠心的,何须她的帮衬,咱们姑娘这些年是过的辛苦了些,可这不是也快熬出头了?”

  想到魏家的亲事,几个丫头面上都重新挂上了笑意,嘀嘀咕咕说了好一会。

  春芜伺候了云楚忱睡下,出来说道:“好了,都别在这嘀嘀咕咕了,抓紧去歇着,明日还要帮姑娘做些拜月用的福果、福饼,有的要忙呢!”

  众人说着遍散了,云楚忱隔着屏风听外面渐渐没了动静,轻轻阖上眼睛。

  一滴眼泪从眼角滑出,落到鬓发之中,一片濡湿。

  她终于要熬出头了吗?

  云楚忱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十几年来憋在胸口的那股委屈都翻涌上来,拉起被子蒙住脸狠狠哭了一场,不知什么时候眼睛觉得乏累,这才缓缓进入了进入了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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