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姀,咱们有孩儿了……”

  嬴纵哑声之语落定,沈苏姀落在嬴纵肩头的手立时一顿,她整个人怔住,半晌才深吸口气的道,“你说……你说咱们有孩儿了?!”

  见嬴纵弯唇点头亦是一脸的动容之色,沈苏姀先是眸光一亮,继而身子僵住一时不敢乱动,脑袋之中电光一闪,猛地记起了晕厥之前的那一股子痛意!

  她心底骤然紧张起来,“孩子好吗?我那会儿肚子有些痛!我……”

  沈苏姀紧张的不知说什么才好,嬴纵连忙抬起身来握住了她的手,唇角上扬着摇了摇头,“刚有一个多月,是不稳的时候,你这一月之间受苦了,那日……那日见了红。”

  嬴纵语声微颤,沈苏姀更是猛地皱眉,嬴纵连忙又道,“不过眼下没事了,师兄和师尊一并跟了来,有他们为你安胎,自然无碍,阿姀,你睡了三日了。”

  嬴纵看着她的目光好似沁了水,温柔至极致,沈苏姀松口气,眸中闪出雀跃,又有些紧张的去抚自己的小腹,小腹还是平坦一片,她自己也似乎没什么感觉,可一想到她肚里有了个小生命她就半点不敢大意,嬴纵看着她这模样笑意一深,忍不住又倾身朝她脸上亲去!

  沈苏姀一惊,一把推开他,“不能!慢着点!”

  嬴纵哭笑不得,一把将她的手握住,不由分说弯身了下去,口中模糊道,“你见谁一月就有感觉的?我想亲你,很想,你别动,不能乱动……”

  沈苏姀本还想推,闻言当真不敢再动,嬴纵低笑一声,不由分说将她吻住,探舌而入,一阵唇齿相依的磨挲,沈苏姀呜呜应了,一时也有些情动,嬴纵果然是知道分寸的,将她亲够了便将她放了开,看着她双颊微粉的模样唇角一弯,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沈苏姀顿时浑身发僵,紧张的模样像个孩子!

  嬴纵看的直笑,抬手去抚她的脸,又拿过外袍为她披上。

  温声安慰道,“你别紧张,我自然会小心的。”

  沈苏姀缓缓放松了身子,稍稍动了动,觉得没什么异样才呼出口气,抬眸朝窗棂处看一眼,瞧见外头还是天光大亮,沈苏姀又看了看这有些陌生的屋子,不由问道,“这是何处?”

  嬴纵抱着沈苏姀,将她的墨发一丝丝的拂至她耳后,答道,“南煜王都。”

  沈苏姀点点头,倒是和她猜的一样,她昏睡了三日,既然知道她有孕在身他必定不会赶路,沈苏姀悠悠看着窗外,脑海之中那一幕幕又清晰的浮现了起来!

  她有些出神,嬴纵看到分明,不由低头在她颈侧咬了一下,沈苏姀“哎呀”一声,转头嗔怪的瞪着他,嬴纵一把握住她的手,眸色有些沉暗,“阿姀,都结束了。”

  他将她的手抓起来,放在唇边细细的吻,“我来晚了,让你受苦。”

  他脸色难看,眉头皱起,眼底尽是自责,沈苏姀转眼瞧着他,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嬴纵便看着她,沈苏姀轻咳一声道,“从现在开始,你不能再一直沉着脸,你本就冷峻,身上杀气更重,再沉着脸该要吓着孩子。”

  说着她将手从他掌心抽出,抬起来去抚他的面颊,“来,笑一笑。”

  嬴纵皱着眉头牵了牵唇,表情不知多难看!

  沈苏姀笑起来,“唔,你还是别笑了……这样也没有很亲和……”

  嬴纵这才松了眉头,一把按住她落在他面颊上的手轻轻的揉,“阿姀,谢无咎……”

  这一关是躲不过去的,沈苏姀本就和谢无咎相识,后来重华报了什么心思他亦明白,更何况最后那一幕他亦瞧见,谢无咎是想救沈苏姀的,他是个不愿欠人人情的人,更不愿沈苏姀欠别个人情,可眼下人已经故去,这人情没法还了,而那时情况急迫,他们终是未能救谢无咎,沈苏姀眼睁睁的看着谢无咎留在了那里,不说出来或许就会沉在她心里。

  而他绝不许任何一个男人沉在她心里,哪怕此刻说起这个话题有些残忍。

  沈苏姀面上的笑意果然就淡了一分,她叹了口气,倾身倚在了嬴纵怀中,默了默才道,“说起来我和他虽然立场不同可他从头到尾也未曾害过我,还几番救我,我这辈子没什么对不起的人,可就是亏欠了他,我想为他立一座坟……”

  嬴纵听得呼吸发紧,恰在这时门外却响起一道朗笑声!

  “亏欠什么啊,那年轻人非我世之人,已去他该去的地方了!”

  外头响起脚步声,内室入口处的帘络被人一把掀起,继而几道身影一闪而入,沈苏姀忙从嬴纵怀中退出,看着来人神色一正,“师尊!”

  来人正是青袂,青袂之后跟着孟南柯,孟南柯身边又是嬴湛!

  见沈苏姀醒来三人眼底都是一亮,青袂便走上前来好整以暇的看了看沈苏姀的面色,又回头看孟南柯,“你下药果然极准,眼下她已无大碍了!”

  孟南柯一笑,眸光温润的落在沈苏姀身上。

  沈苏姀对后面二人点了点头,又问青袂,“师尊,您适才说谢无咎他……”

  青袂高深莫测一笑,“那个年轻人你不必多想了,这本就是他的命数,他来去皆在那神山之中,此番已经得了正果回归本源了,你放宽心养胎。”

  沈苏姀一怔,倏地想到了梦中的情景,她愣了愣,这才弯了弯唇,转头看着嬴纵,一把握住他的手长长的呼出口气,“如此真是再好不过!”

  嬴纵顾不得吃味儿,只抄起一件外袍给她披上!

  这边厢嬴湛笑眯眯的走过来,目光直隔着锦被落在沈苏姀小腹之处,“嘿嘿”一笑道,“小侄儿啊,你要知道这次救你娘亲也有你皇叔的一份功劳,将来可别忘记孝敬我啊!”

  沈苏姀哭笑不得,看了几人一眼忙问,“这一次,你们是怎么安排的?”

  嬴纵将她身上的袍子紧了紧,只道出四字,“联合宗室。”

  沈苏姀想也该是如此,连忙又问,“那秦军呢?可有损伤?”

  嬴纵摇摇头,“你不要担心了,都没什么大碍,一点苦还是吃得的。”

  说着又看向孟南柯,“师兄来为她请脉吧。”

  沈苏姀转头,孟南柯便走了过来,沈苏姀伸出手腕,孟南柯在她脉门之上探了片刻唇角一扬,“没什么大碍了,胎稳了,接下来莫要出大乱子便可,我马上为她换方子。”

  嬴纵点着头,嬴湛又好奇的靠了过来,“怎么一点反应都看不出呀?”

  孟南柯笑,“这才不到两月,什么反应都不会有,到了三月才能有。”

  嬴湛又摸摸鼻子,“那何时才会生?”

  孟南柯摇摇头,“十月怀胎你都不知道?”

  嬴湛干笑两声,“也不知会生出个男孩还是女孩儿,三哥家的是个郡主,七嫂你干脆生个男孩儿吧,男孩子好!女孩子扭扭捏捏没意思!”

  嬴湛两眼放光,好像找到了什么好玩的一样。

  嬴纵一记冷眼扫过去,“你在想什么?”

  嬴湛被那语气吓得一抖,被嬴纵洞悉一切的眼神看的头皮发麻,抓抓脑袋就准备跑,孟南柯也要去给沈苏姀开方子,笑着摇摇头也跟着一道走了。

  青袂下颌微扬的上的前来,“信已送回了昆仑,你母妃不日便会知道,你这里的事情都了了,为师也该走了,等小徒孙出世为师再出山。”

  嬴纵闻言立时站起身来,神色恭敬,“是,师尊。”

  沈苏姀也撑身而起,“师尊这就要回昆仑?”

  青袂甩甩袖袍,大踏步的就朝外走,“这里冷死了,可没有我昆仑好!”

  说着话,人已不见了,沈苏姀推推嬴纵,“你不去送送?”

  嬴纵又坐回她身边,淡声道,“他会自己走,不用送。”

  沈苏姀闻言真是哭笑不得,看着门口的方向怔然道,“这一次真是多谢师尊了,若非是师尊,恐怕咱们还要更难些,他……”

  沈苏姀想到了重华,表情一时唏嘘,“真是没有想到。”

  要给他们下鹣鲽咒,可最终被下鹣鲽咒的人却是他,她和孟南柯从来都不知道天玄宗有阴阳术,只不过是因为重华将阴阳术只教给了厉沧澜一人罢了,厉沧澜得了他的真传,末了,却是将他禁锢成了自己的傀儡,几十年的谋算深情,竟然只是咒术之故!

  可真的只是咒术之故吗?

  沈苏姀心底叹息一声,转头便对上嬴纵黑沉沉的眸子。

  嬴纵抚了抚她眉头,满眼都是心疼,“阿姀,莫去想了,对孩儿不好!”

  沈苏姀自知如此,何况眼下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最重要的当是眼前之人和自己肚里的孩儿,沈苏姀振奋了一下精神,直了直背脊道,“我想出去走走!”

  嬴纵眉头一皱,“外头正在下雪,冷。”

  沈苏姀唇角一瘪,“可是师兄适才说我没事了!”

  嬴纵直了直身子,神色严肃,“可是外头很冷。”

  沈苏姀也直起身子,一副不会屈服的架势,“我不怕冷!我睡了几日,这屋里也闷闷的,我想出去走走,就一小会儿都不行吗?”

  嬴纵面色严肃,“可是孩儿会怕……”

  沈苏姀眉头一挑,“刚才是谁说一个月的时候没反应的?!”

  嬴纵被她一堵神色一松,沈苏姀却又低头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先屈服了,“那好吧,不去便不去了,眼下一切以孩儿为重。”

  说着又抬起头来看着嬴纵,一个字一个字道,“你、不、许、碰、我!”

  嬴纵苦笑起来,朝窗外看了看,叹口气将一旁的袍子狐裘暖手筒等物一并拿了过来,而后便在沈苏姀似笑非笑的神情里头为她穿戴,沈苏姀由着他伺候,待衣裳全都穿戴整齐,心满意足的被嬴纵抱着出了内室,嬴纵又叹口气,“只能一小会儿。”

  沈苏姀高兴了,面上生出大大的笑意,仰头在他面上亲了一下,“好好好!都听你的!”

  嬴纵看着沈苏姀左颊上的梨涡怔了怔,想到自己抱着两个鲜活的生命心头忽然涌起一股热烫,他抱着沈苏姀出门,甫一走出外室一股子寒意便扑面而来。

  沈苏姀装备齐全,除了脸之外别的地方都被包裹的严严实实,也不觉得冷,只深吸一口气扬了扬下颌,示意一道庭院之隔的凉亭,“去那里!”

  院中落满了雪,这会儿还有零星的小雪落下,那凉亭之中四面皆无遮挡,委实不能常坐,可沈苏姀想去,嬴纵默了默还是抱着她走出了廊檐。

  嬴纵身形高大步履稳健,走在小径之上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响,沈苏姀仰头去看灰白的天,又去看院中已枯败的景致,面上的笑意一时满足!

  不多时嬴纵到了凉亭,目光一扫,抱着沈苏姀坐在了石凳之上,沈苏姀坐在他腿上,这会儿倒是乖顺起来,只圈着他的脖子去看外头的落雪。

  “冬月上旬都快完了吧?”

  “嬴纵,咱们什么时候回君临?”

  嬴纵将自己的外袍敞开,将她整个人包裹进来,道,“你身子还未好,行路多有不便。”

  沈苏姀叹口气,“可是我不想在这里,我想回咱们的王府。”

  顿了顿又道,“快过年了,咱们能赶在过年之前回去吗?”

  还有二十几天就过年,若是沈苏姀未曾有孕轻轻松松就能回君临,偏生她眼下有孕在身,委实不能冒险,嬴纵想了想,“我问过师兄之后再决定能不能出发,过年之前赶不回去也无碍,咱们在路上过了也是一样,反正咱们是一块儿的。”

  沈苏姀唇角一扬,下意识去抚摸自己小腹,转而看着嬴纵道,“已经一月多了,算起来应该是在柳州的时候……咳,我的意思是这一月我都没怎么注意,我有些怕……”

  她这一个月颠沛流离又是被圈禁又是上山下山的,心理上的起伏更是不用说了,那日还见了红,何况她身子本来就不好,哪有不担心的。

  嬴纵眼底暗色一闪而逝,又牵唇看她道,“莫担心,师兄一直跟着的,宋薪被我留在了柳州,到时候让他和我们一起回去,等回了君临,什么都好办。”

  沈苏姀松出口气,“也好,等问了师兄之后咱们就走吧。”

  嬴纵捏了捏她腰身,“好,都随你。”

  这出来已有片刻功夫,嬴纵一把将沈苏姀抱起朝屋子里去,沈苏姀见状眉头一皱表情可怜兮兮的,瞅了嬴纵一眼气哼一声,“我是看出来了,有了孩子,我想做什么都不成了。”

  这话偏有一股子醋意,嬴纵听得直笑,几个大步将她抱进屋内放在了窗边的锦榻上,取了她外头的狐裘和暖手筒,忍不住又在她面上亲了几下,沈苏姀眉头紧皱的看着他,嬴纵笑意更深,“觉得我偏疼孩儿了?眼下若是孩儿不好,受罪的还是你!”

  说着又转身去拿帕子来为她净手净脸,沈苏姀看的直笑,“好了好了,我难道还不能自己动手了不成。”说着便自己下地去洗漱,嬴纵转身出门传膳,不多时午膳和药便一块儿送了过来,饭间沈苏姀朝外头瞅了几眼,担心的道,“香词和容飒他们呢?”

  嬴纵正为她盛汤,安抚的道,“香词受了点内伤,容飒的伤有些重,不过有宋薪照顾他们,你只管放心便是,人现在在柳州,等咱们过去了就和咱们汇合。”

  沈苏姀点点头放下心来,嬴纵便道,“你是怕无人贴身侍候你不成?有我呢。”

  沈苏姀顿时笑出声来,“从现在我可不能到处走动了,你要是贴身侍候还得一直跟在我身边,啊,堂堂太子殿下要被人说惧内了!”

  嬴纵弯了弯唇,又为她盛碗汤,“谁人敢说?”

  沈苏姀看着那碗汤眉头一皱,哼一声,“谁还敢说你……”

  嬴纵“嗯”一声,“来,再喝完这碗汤。”

  沈苏姀顿时眉头皱的更紧,嬴纵见状便道,“眼下你可是两个人。”

  沈苏姀抿了抿唇,还是端起汤喝了,嬴纵十分满意,又端来药凉着,沈苏姀看他忙前忙后眉目之间便生出笑意来,嬴纵正要看着她喝药,外头却传来一阵响动,不多时容冽在外道,“主子,世子爷来了……”

  嬴纵回身,“让天流进来吧。”

  门帘一掀,脚步声响起,宁天流一身白袍一闪而入。

  先看了沈苏姀一眼,唇角微弯,“醒了就好!看起来气色也不错。”

  沈苏姀点点头,“都好了,没大碍。”

  宁天流点点头,笑意一消将一份折子递给了嬴纵,嬴纵接过一看,眉头倏然一皱,沈苏姀心知不好,忙问,“出了什么事了?”

  嬴纵默了默,转头看着她一时未言语。

  一边的宁天流道,“皇上病危,令咱们速速回君临。”

  沈苏姀皱眉,和嬴纵对视一眼利落的看向宁天流,“去准备吧!咱们是该早些回去。”

  嬴纵转身抬手制止,急道,“先让孟师兄过来一趟。”

  宁天流目光下意识扫下沈苏姀的小腹,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嬴纵站在原地,一时没动,沈苏姀叹口气一把拉过他的手,“有师兄在,坐马车回去也不会有大碍的,战事止了,咱们本就要回去,何况眼下出了这样的事,国君病危,国内必定不稳,你是太子,当然不能不管不顾,要么,你先走一步……”

  嬴纵断然摇头,“不成,我先走如何能放心!”

  见沈苏姀也担心,嬴纵便反握住了她的手,“先等师兄看过再定夺。”

  沈苏姀点点头,片刻之后外面便传来孟南柯的声音,他急急而来,问道,“怎么了?是有什么不好了?怎么才走一会儿就……”

  话音一断,孟南柯看着好好坐着的沈苏姀一愣,后面跟上来的宁天流苦笑,“孟兄走的太快了,我话还未说完他就跑了,孟兄放心,苏姀无事,就是寻常请脉。”

  孟南柯叹口气,看了看外头的天色,“眼下还未到请脉之时,我还以为……”

  说着将袖袍一卷走到沈苏姀面前,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要回君临了?”

  嬴纵和宁天流对视一眼,嬴纵点头,“你看看她能否赶路。”

  孟南柯点头为沈苏姀问脉,好半晌才收了手,道,“眼下最好的当然是不动,不过要赶路也没什么,马车准备的舒服些,路上我跟着也出不了差错,眼下胎位有些不稳,却胜在小苏还没什么反应,赶路的时候小苏也不会那么辛苦。”

  这么一说三人都放下心来,嬴纵这才去看宁天流,“准备吧,明日一早便走。”

  眼下不过午时刚过,还有半日准备的功夫,宁天流也不啰嗦,转身便走了。

  嬴纵看孟南柯一眼,“我送师兄出去……”

  孟南柯起身,看到那碗药,“快将药喝了,不能误了时辰。”

  沈苏姀点点头,嬴纵便和孟南柯走了出去,一出门嬴纵便皱了眉,又问,“当真能赶路吗?这一路少说要走一个月,我只怕她……”

  孟南柯面上的笑意也淡了两分,“说起来小苏的身子底子差,这头一个月也不顺遂,是有那么些不好,不过我可以用药调理,走在路上只要安排好对她而言也没什么大碍,只要用药上注意一下就成了,我看她也不愿待在这里,再说,这里到底是别人的地盘!与其留在这里,还不如早点回君临,我看留下的危险比路上的危险还要多。”

  孟南柯语气意味深长,嬴纵又怎能不懂,他凝眸一瞬,“那好,这一路上就靠你了。”

  孟南柯一笑,“那是自然!”

  正说话间,容冽面色匆匆从院门外走了进来,对嬴纵一躬身道,“主子,宫中来人了。”

  孟南柯和嬴纵对视一眼,孟南柯一笑,“真是说来就来,你且去吧,我看着小苏。”

  嬴纵往屋内扫了一眼,进去和沈苏姀交代了一句便转身出来径直出了院门,孟南柯在外站了一会儿便又反身入内,沈苏姀正看着他道,“王宫里现在是谁家做主?”

  孟南柯一笑走到她对面落座,“熙亲王。”

  沈苏姀眉头微皱,只准备等嬴纵回来再问,又忽然想起什么似得看向孟南柯,“师兄,到了如今,你是否要回一趟宗门看看……”

  孟南柯点点头,“我也有这个打算。”

  沈苏姀眉头微扬,“待回了宗门,天玄宗便由师兄做主,师兄可会回君临?”

  孟南柯狭眸,眼底闪过两分深不可测的光,沈苏姀便了然一笑,“师兄,华庭年纪也差不多了,你若是不争取,她的性子或许一个洒脱就做了决定,到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

  孟南柯一叹,“我本不欲入仕……”

  沈苏姀失笑,“这世上哪能事事如意?我前次离开大秦之时想的是再也不回大秦,后来想的是不愿和大秦扯上关系,可眼下,我是大秦太子妃,未来还会成为大秦的皇后,若是没有嬴纵,你以为我会走上这条路吗?这一切,端看在你心中什么最重。”

  孟南柯唇一扬,“倒是该你劝我了!”

  沈苏姀摇摇头,“不,若你需要我劝才愿来君临,那就只当我没说过此话,我要你心甘情愿来君临,我愿你非华庭不要,如此我才放心将华庭交给你。”

  孟南柯笑意微深,“你说的,我明白。”

  沈苏姀唇角微扬点到即止,默了默道,“待回了宗门,为师父立座坟吧。”

  孟南柯颔首,“你放心,我明白。”

  两人都是一默,俱是想到了重华,沈苏姀叹口气,“南煜神山……”

  “南煜神山已毁,外面都还不知,只有宗庙尚在,倒也没什么妨碍。”

  沈苏姀点点头,眸光一抬,从窗棂看出去正瞧见嬴纵从院门而入,她眼底微亮,孟南柯也转头瞧见,便笑道,“好了,我任务完成,便走了,晚间再来给你请脉。”

  沈苏姀点点头,孟南柯转身走了出去,门外传来他和嬴纵说话的声音,片刻之后嬴纵便进了屋子,外头太冷,嬴纵在门口的火炉旁站着等身上寒气消了才到沈苏姀身边来,一把将她揽在怀中,抬手落在她小腹上,沈苏姀问,“是谁来了?”

  嬴纵也不瞒着她,利落道,“是熙亲王。”

  沈苏姀眼底微光一闪,“熙亲王会掌控朝堂?是他自己继位还是……”

  嬴纵一笑,“他自己继位太明显了,是他家的小公子继位。”

  沈苏姀愕然,转头看着嬴纵道,“他家的小公子就是那个叫梓昭的?”

  嬴纵点点头,“你怎么知道?”

  沈苏姀苦笑一下,“那个梓昭小小年纪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在宫中屠杀宫婢我亲眼所见,他这般年纪性子已经如此嗜血残暴,又是个虚荣的,看起来也不是个能听得进去底下人进言的,这样的小皇帝上位南煜的百姓可是要吃苦了。”

  沈苏姀一脸叹然,嬴纵面上却是寻常,闻言只淡淡的一问,“这样不好吗?”

  沈苏姀一怔,立刻去看嬴纵的面色,这一看心头不由得“咯噔”一下,“你……你不会是故意选了熙亲王吧?他家的小公子你早知道对不对?你的意思是……”

  嬴纵弯弯唇,“从王都权利来说,熙亲王是最好的选择,从小皇帝的人选来说,熙亲王家的公子亦是最好的选择,我何乐而不为?”

  微微一顿,嬴纵定声道,“这是南煜要付的代价。”

  沈苏姀眸色微沉,半晌都未回过神来,嬴纵的确是站在大秦的角度选择的合作人选,并且他将主动权完全的交给了熙亲王,那小皇帝一定会上位,且他已经过了幼年不知事的时候,本性极难改,熙亲王年事已高,且他本身也是个重权的,这样的情景之下,这小皇帝的性子多半是改不了了,一个残暴的皇帝上台,会引发朝堂动荡,会枉杀功臣,会勾起民怨,一年两年还好,可十年二十年之后呢,大秦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让南煜分崩离析!

  这时候大秦再出兵,轻轻松松就能将南煜收入囊中!

  政治从来残忍,沈苏姀早知其中道理,到了这会儿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定了定神便问,“熙亲王来说什么了?他既然是重权之人,只怕也是会防着咱们!”

  嬴纵闻言唇角笑意趋冷,“他眼下还没那个胆子,不过长留此地到底容易生变,我们明日一早便走,阿姀,这一路上又要辛苦你了!”

  沈苏姀摇摇头,“我想回去,路上小心一点就是了。”

  默了默,嬴纵又道,“你当真不先走一步吗?”

  沈苏姀问的是昭武帝病危之事,嬴纵断然摇头,“我自然要照顾你,这一路上时间太长,我怎么能放心的下,眼下,你和孩儿都是我最重要的。”

  沈苏姀看着嬴纵的眸子,抬手在他面上抚了抚,“好,听你的。”

  嬴纵下令要回君临,自然准备的很快,天刚黑便来说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眼下香词不在沈苏姀身边,二人随身之物都要靠她自己打点,嬴纵本要替了,奈何他对女子之物委实不知多少,沈苏姀在旁看的哭笑不得,好说歹说才叫他收了手。

  沈苏姀准备的不过是衣裳和贴身之物,也并不费力,待天色黑透,嬴纵便早早要她去沐浴,好一通服侍才让她安然躺下,不多时嬴纵也歇下,刚躺下便一把将沈苏姀捞到了他怀里,沈苏姀唇角一弯转身搂住他的腰,脸颊在他肩头轻噌。

  这一月过的当真是难,眼下能如此相拥而眠在几天之前还是不敢想的事情。

  沈苏姀心底情动,不由愈发贴了上去,下颌微扬,在他唇边亲了一下!

  “咱们总是要分开,希望以后不会了。”

  嬴纵的大手在她腰间磨挲着,气息有些发沉的擭住了她的唇,轻轻柔柔的一个吻让沈苏姀万分受用,不由仰着脖子承受起来,嬴纵紧紧抱着她,浑身都在发烫……

  温度升高,缠绵的吻也越来越走样,嬴纵从她唇边留恋而下,抬手便要解开她的衣裳,刚解了一颗扣子,手上却又猛地停了,将唇从她颈侧移开,恨恨在她唇上啄了一口彻底的停了下来,沈苏姀急喘两口睁开虚闭的眸子,顿时对上嬴纵欲求不满的脸!

  沈苏姀恍然,随即失笑,“你……”

  嬴纵在她腰间揉捏一把,老老实实的将她衣裳扣子系了上。

  “在你胎位未稳之前,绝不碰你!”

  胎位未稳,二人都要当心,然而两人一月未见,又是经了波折,这会儿正是浓情的时候,沈苏姀怎能不知嬴纵在想什么,她唇角微弯的攀住他的脖颈,笑道,“十月怀胎,时时刻刻都要注意呢,而且刚生产之后也不能……到时候你要怎么办?总不能一年都不……”

  嬴纵抿着唇,表情很是不满又满是无奈。

  沈苏姀眨眨眼,意味深长道,“不如我帮你……”

  她那表情直让嬴纵心中一跳,他眉头一皱,面色冷了下来。

  “帮我什么?!”

  寻常富贵人家妻子有孕之时都会为夫君安排侍女,更遑论是皇族,沈苏姀什么性子他最是知道,这话绝非她心底所想,难不成是想试探她不成?!

  嬴纵气呼呼的样子惹笑了沈苏姀,沈苏姀眯眸看着他,一只手从他颈子撤开,先是抬手抚了抚他的脸,继而顺着他胸膛而下,某一刻,嬴纵面色骤变呼吸一簇!

  “阿姀……”

  这一声轻唤连声音都哑了,嬴纵眯着眸子,表情有些僵硬克制!

  沈苏姀一笑,“我帮你这样啊……”

  又眨眨眼,沈苏姀促狭道,“难不成你适才想到了别的?!”

  嬴纵未有机会答她的话,一瞬之间身子微颤呼吸立刻粗重起来,他弯弯唇低头将沈苏姀吻住,柔情蜜意温柔似水,直吻的她七荤八素,过了许久,嬴纵忽然将沈苏姀狠狠压住,喉咙里低哼一声,身子颤绷的将她楼在了怀中!

  他僵直着身子许久才将沈苏姀放开,帐中立时有些不同,嬴纵长呼出一口气,额角上汗意涔涔,先退开看了看面颊也有些泛红的沈苏姀一眼,又凑上去浅啄她几口,口中嘶哑的笑道,“别动,等我回来。”

  沈苏姀低低“嗯”一声,嬴纵便将被子掀开下了地,浴房之中传来水声,不多时嬴纵便换了一身衣裳回来,手中拿着个帕子,将沈苏姀的衣裳也换了,又为她擦拭干净,一气儿弄完才又躺了上去,将沈苏姀抱在怀中,心满意足睡了!

  翌日一大早二人便起身,用完早膳,又喝了药便出了门,沈苏姀这才知他们所住之处乃是这王都的一处富贵民宅,宅院景致不错,只是似乎被空置许久没人好好打理,走出大门,宅门之前停着一溜儿马车,最中间的一辆最为宽大舒适,且也是铁制,那马车之前除了宁天流、嬴湛等人之外还站着一个白须华服老者,面色是一副从容谦恭的样子,可那双眸子却是不似常人般的精亮,人只是平静的站在那里,却有股子难掩的贵气。

  沈苏姀看了嬴纵一眼,小声道,“熙亲王?”

  沈苏姀从未见过传说之中的熙亲王,可他一见这人却是生出了这种感觉,嬴纵一笑,揽着她的腰朝那马车走去,走近了几步便瞧见那熙亲王拱手道,“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本有意让二位多住些日子等梓昭登基之后再走,奈何二位实在心急本王也强留不得,这后面的马车乃是太子殿下想要的,算是本王的一点心意。”

  沈苏姀唇角微弯,面上的笑意完美无缺,一边嬴纵点点头,“怎敢劳熙亲王亲自相送,国中有事,不得不早走,等新皇登基,必定送来重礼。”

  熙亲王一笑,“不敢不敢,时辰不早了,太子殿下请上车。”

  说着竟是亲自打开了马车的门,嬴纵点点头先扶了沈苏姀上车,又转身与熙亲王说了两句才上了车,这车队颇长,因为照顾沈苏姀坐马车,干脆所有人都未御马,前前后后更有护卫许多,待嬴纵上了马车,也没有再多耽搁的便启程了,沈苏姀瞧了瞧这马车,和前次与谢无咎坐的那次不同,却都十分舒适,沈苏姀叹了口气,或许这马车也有那人的功劳!

  马车之中十分宽敞,那锦榻更是铺着许多层锦裘又软又暖,嬴纵拉过枕头让沈苏姀靠着,又检查了一番角落里的火炉,听到她的叹息声回神将她揽在怀中,“想什么呢?”

  沈苏姀没犹豫的将马车的想法照实说了,嬴纵抿唇一瞬,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沈苏姀瞧着他,忽然“噗嗤”一笑,转言又问,“对了,微生瑕呢?这次应有他的功劳吧?”

  嬴纵面色更难看了,却还是答,“去南疆了,他对巫蛊之术起了兴趣。”

  沈苏姀一笑,“也好也好,去走走看看的对他有好处!”

  嬴纵低着头,将她的衣摆拂了拂,不言。

  沈苏姀定了定神,面上的笑意渐渐扩大……

  “吃醋了不成?”

  嬴纵弯唇,“没有……”

  沈苏姀眉头一扬笑着道,“当真没有?”

  嬴纵唇角微抿,盯着沈苏姀看了一会儿忽然低头将她狠狠吻了住,一边吻一边含糊不清道,“不能做别的,这个总还是可以的,你再招我我就让你没法出去见人!”

  沈苏姀笑意一深,“外面冷,不出去便不出去!”

  嬴纵冷冷一笑,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可想好了,这路上可有一个月,你得随了我折腾。”

  沈苏姀被他热息弄得发痒,“可是最后受罪的还是你啊,我可不帮你!”

  嬴纵意味深长,“没关系,你看着就行……”

  沈苏姀笑意一窒脑海里猛地就跃出了那副场面,面上顿时闹个涨红,嬴纵眸光一扫便知道她想到了什么,顿时胸膛鼓震的大笑起来,沈苏姀怒目一瞪,那模样简直又娇又俏,嬴纵爱不释手的将她捞到自己腿上来,又亲又啃的好半晌才将她放了开!

  嬴纵和沈苏姀的马车隔音不错,然而也抵不住嬴纵的开怀大笑,马车之外的护卫和前后马车里的孟南柯、嬴湛、宁天流等人都听见了他那笑声,诸人皆是微微一愣,随即便是一副活见了鬼的模样唏嘘不已,心说嬴纵竟然也会这样笑?!

  从王都出发,到柳州不分昼夜也要走将近五六日,若是寻常也就罢了,因是沈苏姀身怀有孕,整个队伍谁都不敢大意,晚上无论如何都是要停下马车歇息的,沈苏姀自己倒是没什么不妥,吃的多,药也能喝得下去,且一日比一日嗜睡!

  心知越早回大秦越好,沈苏姀便让人加快了速度,马车之外还是凛冬,马车之内却是温暖如春,沈苏姀一整日一半时间都睡着,倒也不觉的何处不好。

  如此一来,队伍用了八日时间才到柳州城外。

  “沐家兄弟还在柳州等着的,前几日雪太大他们也不方便走,我已经送消息回去,秦军一半人马已退到了建州,咱们进城之后好好歇一晚。这两城待南煜新帝登基之时我会当做礼物送给南煜,既然能夺下第一次,咱们自能夺下第二……”

  “次”字未说出口,嬴纵低头之时便发现靠在自己怀中的人又睡着了,嬴纵不由的失笑,放下举在她面前的书册将她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抱在了怀中!

  沈苏姀睡得并不沉,因为这动静不满的瘪嘴耸了耸鼻子,嬴纵眼底笑意更深,忍不住低头亲她,沈苏姀这几日气色很是不错,因为车厢之中暖和面上透着一层微粉,双唇更是樱红,嬴纵呼吸一簇,忍不住低头吻她,轻轻地一啄,沈苏姀眼睫一阵微颤!

  嬴纵好似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唇角一弯又低头去亲,这次唇抵着她磨挲一阵,沈苏姀似有些痒,皱了皱眉往他怀中缩,嬴纵忍着笑,抚了抚她肩膀的乱发又去亲她唇角,浅浅的啄了几下,沈苏姀眼睫颤着,抿了抿唇,竟下意识的探出舌尖在刚才被他吻过的地方舔了舔,嬴纵呼吸一簇哪能放过,低头便压了上去……

  沈苏姀迷迷糊糊的被亲醒了过来,身上之人发现她醒了更来了劲,只吻的她舌根发麻,沈苏姀心底哭笑不得,见他一副急切模样便由着他去了,没多时,他大手又摸了上来,沈苏姀这可不愿意了,气哼哼在他唇上咬了一口,嬴纵吃疼,笑着退了开!

  “睡好了?马上就要到了!”

  沈苏姀唇上亮晶晶一片,嬴纵看的眼热,不由抬手去擦,擦至一半,忽然将大拇指探进了她唇间,沈苏姀面上一红,却被嬴纵眼底的热意慑住,她眯了眯眸子,忽然在他指尖一舔,待嬴纵呼吸发紧之时又重重一咬,嬴纵眉头一皱,倒吸一口气凉气赶忙撤了开!

  沈苏姀哼一声埋头在他怀里,懒懒的伏在他胸膛上又虚虚闭了眸子!

  “叫你不安好心!”

  嬴纵笑,将那被咬过的拇指放在自己唇边吮了吮,“嘬”的一声直让沈苏姀在他胸膛上捏了一把,嬴纵乐不可支,低头看着伏在自己身上的人有些疑惑的道,“都说怀了孩子的人都会变得温和,怎么忽然这样爱咬人掐人起来。”

  沈苏姀闻言又要掐他,被嬴纵一把握住了手!

  嬴纵连笑不止,“不过我喜欢!”

  顿了顿,又道,“你这样,若是生个男孩儿必定杀伐果断,若是生个女孩儿,也必定是个古灵精怪不能吃亏的性子,这样极好,你还想咬何处?”

  沈苏姀张嘴便咬在他胸膛上,隔着衣服也叫嬴纵疼的闷哼一声,沈苏姀抬头气哼哼看他一眼,也有些疑惑的道,“怀孩子的是我,为何你忽然变得这样多话?还整日里都心怀不轨让我和孩子都睡不好,再闹我就将你赶下去!”

  嬴纵笑眯眯的听她抱怨,看着她那懒洋洋的模样眼底又热了起来,直言不讳的道,“看你现在这样软软糯糯的,我就止不住的想做坏事……”

  ——软软糯糯?!

  沈苏姀狐疑的看嬴纵一眼,继而摸了摸自己的脸,她变胖了?

  嬴纵看她这动作便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由又乐了,连他也不知自己这几日为何如此容易意动,她没怎么胖,甚至还有些连日赶路的疲倦,可就是她这幅懒洋洋的总想闭眼睛睡觉的样子深深的叫他不能忍,他总觉得她身上的香味儿变得更惑人了,眉眼之间更为温柔妩媚了,可等他细细再看的时候却又和往常没什么不同,不仅如此,她那小爪子更厉害了,又是咬又是掐的,还比以前行事素来知礼有度的沈苏姀更会耍小性子!

  可她耍小性子的时候是如此娇俏可人,他恨不能全身都给她咬给她掐,看着身上的浅浅印子他还会心中有满足感,不是他喜欢受虐,是他喜欢她无拘无束的样子,他连年征战累月的谋权,无非是为了让爱的人想如何便如何!可她从来都是理智从容的人,哪怕和他在一块也极少做出格的事,而今,才真真放开了性子……

  “我当真变胖了?!”

  “我以后还会更胖更丑!”

  “啧,太子殿下你傻笑什么……”

  嬴纵乐不可支,一把将沈苏姀整个人都捞到了自己身上,他故意挺了挺腰,似乎要将沈苏姀顶起来的样子,随即眉头一皱,“还不够胖,这个姿势我还受得住!”

  “姿势”你个鬼?!

  沈苏姀面色红红,听着这话顿时又想掐他了!刚要下手,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外头响起容冽的声音,“主子,娘娘,柳州行宫到了。”

  沈苏姀没掐下去,嬴纵抓着沈苏姀的手凑在唇边亲了两口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捞过斗篷暖手筒给她穿上,连斗篷的帽子都给她带了上,只等浑身只露出一张小脸才打开了车门。

  外面的寒意迎面而来,沈苏姀穿的这样多还是哆嗦了一下,浅吸几口气适应了一下才走了出去,刚走到车门口便被当先下车的人一把捞到了怀里打横抱起!

  沈苏姀低呼一声,看着眼前出现的那么多人面上一红。

  “你有了身子,万不能染了伤寒。”

  嬴纵适时说一句,沈苏姀也没明白她自己走这一段怎么就会染上伤寒便被他不由分说抱着朝人多处走去了,沈苏姀嘴一瘪,干脆转头装睡!

  嬴纵低头看了一眼怀中人,唇角微弯!

  “拜见太子殿下!拜见太子妃娘娘!”

  “太子殿下!主子她……”

  朱瑞还留在柳州,带着宋薪等人当先行礼,沐沉、沐萧并着内伤已经好了的香词也等着,这会儿看到沈苏姀被抱着走过来不由的一阵担心。

  嬴纵扬了扬下颌示意众人起身,又道,“她身子不适,先入行宫再说。”

  沐家兄弟连忙让开,嬴纵便抱着沈苏姀大步走了进去!

  后面嬴湛等人直笑,指挥者侍卫拿着剩下的东西一起入了行宫大门!

  入了行宫,还是早前的院落,嬴纵到了门口才将沈苏姀放下,香词早将此处收拾齐整,只等着他们,沈苏姀进了屋子,香词忙跟着去侍候,到了内室,沈苏姀一把拉住香词的手上下左右的看她,香词面上浮起一丝红晕,摇头道,“主子放心,属下都好了,倒是主子哪里不适啊?看主子面色也不太好,这一次必定遭罪了!”

  沈苏姀一笑,忽然拉着香词的手放在了自己肚子上,面生喜悦的道,“太子说我身子不适,其实说的是这个,旁的我都好得很!”

  香词先是一怔,继而眸光大亮,掀袍就要跪,沈苏姀一把将她扶住,“好了好了,我们之间不讲这些虚礼了,今晚咱们就住一夜,眼下有你了,我就什么都不管了。”

  香词激动万分,眼底泪光闪烁,忙点头,“主子放心。”

  沈苏姀解下身上狐裘,又问,“容飒呢?眼下如何了?”

  香词闻言眸色微暗,“他受伤有些重,眼下倒是能走动了,不过恢复还要些日子。”

  沈苏姀眉头一皱,不多时便听到外头有声音,她看了香词一眼走出去,正瞧见容飒正在和嬴纵说着什么,表面上已看不出他有什么不妥,只是面色苍白,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虚弱,见沈苏姀出来,容飒连忙拜礼,“容飒恭喜娘娘……”

  沈苏姀弯唇上前,“这次辛苦你了,快起来吧,这些日子都好好养着。”

  容飒笑呵呵的起身,往香词身上扫了一眼,“是!”

  沈苏姀见此笑意一深,并不点破,又说了几句容飒便退下,嬴纵揽着沈苏姀去软榻上坐了下来,瞧着她的面色叹口气,“马车再怎么准备也会累人的,不然我们歇两日再走?”

  沈苏姀摇头,“我好不好自己知道,不用两日,明日一早就走!”

  嬴纵握着沈苏姀的手不多言,不多时宋薪和孟南柯一起来为沈苏姀请脉,听到宋薪二人都说无事嬴纵才稍微放了心,孟南柯便道,“眼下有宋老在我也放心了,此去终南正好顺路,我便不和你们一起回君临了,等过一阵子我入君临寻你们!”

  嬴纵二人对此自无意见,有宋薪在沈苏姀身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众人齐聚,沈苏姀的身子月份未足也没叫更多人知道,嬴纵令申屠孤和宁天流并着王翦和赵冲领兵先一步回漠北和君临,只留下了朱瑞等人带着一行精兵做护卫,嬴湛死活也要跟着嬴纵,便也留了下来!眼下大秦之危已解,沐家兄弟留下也不过是想见沈苏姀一面,夜中沈苏姀见了两兄弟,好生交代一番,沐沉和沐萧也要带兵回西楚。

  于是乎第二日一大早启程之时便整个队伍便精简许多,大军本可以跟着,奈何沈苏姀没法走的快,大军路上拖得越久战士们遭罪粮草消耗也巨大,因此便必定是要兵分两路的,当天下午众人便到了建州城,在建州歇了一日便出了南煜直入大秦!

  这期间再无城池,嬴纵一行用了三日时间赶到了牧州,眼下郴州已毁,牧州便是南煜边城,傅青等人早先一步回到了牧州,嬴纵便又在此停留一日,犒赏了此番镇南军护卫边境之功后方才继续北上之路,越是往北走越是冷,深冬的大秦一派银装素裹之色,大雪让沈苏姀一行人不得不减慢了前行速度,如此一来,势必耽误了回君临的日期!

  马车里,沈苏姀正在喝药,皱着眉头喝下一大碗苦药,嬴纵忙递上一杯温水,沈苏姀咕嘟嘟喝下,嬴纵又捧着一碟蜜饯递到了她跟前来,沈苏姀拿着蜜饯放在口中,懒懒的问,“眼看着回去的时间要减慢了,你真的不先走一步吗?宫里的消息怎么说?”

  嬴纵闻言眉头微皱,扯了一条毯子给她盖上,“自然不能先走,宫里来的消息……”

  宫里来的消息并不好,只是嬴纵不知如何开口。

  沈苏姀心知肚明,不由握住他的手,“这么下去,咱们至少还有大半月才能到君临,这么长时间,难免可能出岔子,你把朱瑞给我留下,然后带着小十先回去。”

  嬴纵和昭武帝的父子关系几乎是可有可无,天家父子本就冷情,更何况在从前的二十多年昭武帝一直以为嬴纵并非他所出,嬴纵长这么大,心底就算还有那么点关于父亲的眷恋这会儿也早就被消磨干净了,然而到了生死之时,说他全然无动于衷却是不可能!

  沈苏姀叹口气,“你是要登基的人,不能被人说不孝,你先回去,朝内朝外都需要你做主,眼下已经是在大秦了,有宋薪跟着,我还能出什么乱子?”

  沈苏姀劝说着,嬴纵却总下不了决心,早前的惊险他还未忘记,这会儿又怎能和她分开!

  嬴纵紧抿着唇不语,沈苏姀不由倾身将他抱了住,“这大抵是最后一次了,你不回去,我只怕你后悔,你为大秦护疆卫土,哪里是能全然摒弃亲情的人,血缘天伦无法改变,当年之事亦是有人阴谋算计,若是我眼下没有怀着孩子,必定陪你一同回去。”

  嬴纵呼吸发紧,沈苏姀唇角微弯的抚着他背脊道,“我们的孩儿就要出世了,当年在没被淑妃陷害之前他也曾这样紧张期待过你,嬴纵,你是要做一个好父亲的人,在这之前,你得先做一个尽了亲伦孝道的好儿子,先回去,就当是个了断,或许他正在等你。”

  嬴纵深吸口气,听着沈苏姀的话不禁去想,如果,没有当年淑妃的阴谋,那今日的局面会有所改变吗?他或许永远变不成嬴策的那样的性子,可至少,会有不同的吧!

  嬴纵搂住沈苏姀的腰,低头在她发顶上吻了一下,半晌才道,“再过几日,等到了贡州我再走,我这一走,这个除夕咱们便过不到一起了。”

  沈苏姀嗤笑出声,抬头眯眸瞧着他,“这个除夕过不到一起,咱们还有下一个下下一个!难不成你只打算同我过这一个除夕不成?你在君临等我,我们一起过中元节!”

  嬴纵不由微微弯唇,心间一时动容万分,忍不住低头在她唇上轻吻。

  “阿姀,你总是让我觉得老天待我不薄!”

  沈苏姀一笑,在他唇角啄一下,“老天待我也不薄”

  如此一来嬴纵的行程便定了下来,吩咐下去,嬴湛也没什么意见,昭武帝病危他也知道,不过他从小也不是十分受重视,父子之情也淡泊,可他到底没经历嬴纵这些,心性又十分的正派,刚开始还不觉得什么,越是到后来面上的忧色越是掩不住!

  又走了三日便到了贡州,嬴纵安排沈苏姀一行人落脚在一处别院,他自己则是按照原定计划离开,容冽被他留了下来,他和嬴湛只带了十多精卫便离开了贡州城!

  他二人一走,沈苏姀这一行便只有她一个主子,日子一时有些清寂,不过她近来愈发嗜睡,平日里倒也不是十分难耐,然而眼看着孩子已经两月多了,她却忽然开始吐!

  早前吃饭喝药没有一点儿反应,嬴纵一走却开始发作,连沈苏姀自己都哭笑不得,眼看着沈苏姀这会儿吃什么吐什么,香词跟着着急万分,到底是在路途之中不是那么方便,宋薪没法子只得给沈苏姀行了两次针,沈苏姀的症状倒是好了些,只是五六日之间人已清瘦下来,嬴纵每日都会派人送信来问,沈苏姀几番告诫没让容冽汇报实情。

  此时已是腊月二十六,距离除夕只剩四日。

  嬴纵快马加鞭赶到君临的时候正是腊月二十六的天黑时分,这大半年的时间他都一直征战在荒野边关,而越是往君临走城池越是繁华,可他这一路上只顾着赶路根本就来不及去看城池景致,直到到了君临之前才一时有些恍惚……

  连着五六日的疾驰,嬴纵却生生赶了十多天的路程,到了城门之前的时候一身风尘,远远的便看到在城外等着他的宁天流,宁天流提前几日回了君临,这几日一封信连着一封的催,眼下看到他回来没好气的道,“我还以为你当真不打算回来了!”

  赤焰低哼着喘气,这几日委实靠了他的脚力才能回来的如此之快,嬴纵抚了抚赤焰的脖颈,抬眸看向皇宫的方向,“如何了?”

  宁天流眉头一皱,“很不好,幸好你回来的及时,入宫吧!”

  嬴纵点点头,马鞭又是一落,“走吧!”

  一行人驰马入城,因是快要临近新年,城中一片灯火灿然热闹非常,百姓们好似还不知皇宫之中发生的事,全然沉浸在要过年的喜庆气氛之中,嬴纵撩黑的墨袍被那灿然的霓虹照亮,光照在他身上分明是暖的,四周更是人潮汹涌一片欢腾,可嬴纵却在入城的瞬间心底发凉,更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城门之外是漭漭的夜色,他念着的人离得很远!

  马鞭落下,嬴纵再不多看一眼,直朝着宫门疾奔而去!

  宫门口的禁卫军见到宁天流和嬴纵一同归来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宫门打开,禁卫军们正要行礼嬴纵已快马入了宫门,悠长的宫道是如此的熟悉,在这寒冬的夜色之中却又如此冷寂,一行人到了仪门之前也未停,径直朝天寰宫的方向疾驰,马蹄声重响,在寒夜的宫中悠悠传远,各处宫阁的宫人们听到蹄声齐齐走出宫阁,看到回宫之人唰唰跪了一路!

  到了天寰宫之外几人才驻马,夜色之中的天寰宫灯火璀璨恢弘至极,却又沉静的好似笼罩着一片四气,宫门早已大开,嬴珞和嬴华庭带着宫人守在宫门之前,见嬴纵出现,几人眸光一亮迎上来,嬴华庭往嬴纵身后看了一眼,问,“七哥,苏姀呢?”

  嬴纵将赤焰交给宫人,对着嬴珞点了点头,一边往里面走一边道,“她身子不适不能快马疾行,眼下还在路上,我先走一步了。”

  微微一顿,看向嬴珞,“太医怎么说?”

  嬴珞面色尚算平静,眉头却是紧皱着的,“不好,吊着最后一口气。”

  嬴纵抿唇,再不言语的大步朝里头走。

  嬴珞看了他一眼,“南边……”

  嬴纵下颌微抬,“傅青留下的,南煜也没机会打大秦的主意。”

  嬴珞点点头,兄弟二人只朝着主殿而去,到了主殿之前,全福带着太医宫人齐齐的等在门前,见到嬴纵归来又是跪倒一大片,嬴纵挥了挥手,全福立刻起身来,急急道,“太子殿下,您可回来了,皇上等着您的,您快进去看看吧。”

  全福说着抬手一请,嬴纵眯了眯眸,抬步走了进去!

  嬴纵走在前,身后嬴湛、嬴珞和嬴华庭都跟着,偌大的正殿门口只有两个宫人守着,见嬴纵出现立刻跪倒在地,嬴纵挥挥手,踏进屋子便问道一股子药味,嬴纵没有停留的朝着龙榻而去,不多时便看到了睡在龙床之上瘦骨如柴的昭武帝嬴渊!

  嬴渊睡着,若非嬴纵眼力好甚至看不出他那微弱的呼吸,全福从后面走上来,在床头拿了一枝香点燃,他将那香靠近嬴渊鼻端,不多时,嬴渊的眼皮颤颤巍巍的睁了开。

  全福一喜,趴在嬴渊耳边道,“皇上,太子殿下回来了!”

  嬴渊先是怔愣着,继而呼吸声一重,本来只是虚虚睁开的眸子陡然睁大,那双本来闪烁着深不可测微光的眼眸此刻已经变得浑浊而没有焦距,他在龙榻一侧站着的几人身上扫过,好半晌目光才清明几分,继而定定的看向了嬴纵……

  他的脸削瘦不已,颧骨处深深地凹陷下去,眼窝处更是青紫一片,双唇干裂青紫,想要说话,却是半晌都未说出来,嬴纵眼底一片莫测,见状微微上前了一步,语声沉定,喜怒难辨,“父皇放心,南边诸事已定,南煜和大秦将会止战。”

  嬴纵话语落定,嬴湛从他身后上前一步,语声带着明显的担忧。

  顿了顿,嬴湛掀袍便跪,“父皇,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您不会有事的……”

  嬴渊即使听到了这声音也还是定定的看着嬴纵,然而嬴纵除了这一句到底没说出别的来,好半晌他才缓缓地移开目光,看向嬴湛,唇角几动,却只在喉咙里发出几声气声,他望着嬴湛一瞬,又看向嬴纵,而后似乎呼出一口气,接着便闭上了眸子。

  全福在旁看的泪眼婆娑,见状便对嬴纵道,“太子殿下,皇上一直在等您呢,眼下见您回来皇上也松了一口气,皇上这是没力气又睡了,殿下您……”

  嬴纵眸光微暗,“我留下片刻。”

  嬴湛站起身来,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嬴纵,转而便走了出去,嬴华庭和嬴珞对视一眼,嬴珞道,“宁国公和诸位朝臣都在内书房等你,这几日都压着的,既然你回来了,有些事少不得要先议个章程,我先过去,你稍后来便是。”

  嬴纵点点头,嬴珞便和嬴华庭离开了寝殿,全福也不敢独自留下,忙不迭退到了寝殿门口候着,他抬眼瞧瞧看过去,只见嬴纵将深幽的目光落在嬴渊的身上,略有几分疲惫的面容之上看不出悲戚也看不出别的,只让他整个人的侧影显得有些孤清,一旁分明有椅子,可他就是背脊挺直的站了许久,全福想开口请他坐下,却又被他周身气势所慑不敢开口。

  两刻钟之后,龙榻之上的人轻咳一声又睁了眸。

  甫一睁眼,他便下意识的用视线扫了扫龙榻周围,待看到嬴纵的影子他眉头微微一皱,眸子闭上又睁开,睁开又闭上,来来回回几次才肯定了嬴纵还留着,他似乎努力的让自己清醒,惨白的面色竟然回复了几点颜色,一双眸子也有了一星神采。

  “朕……朕死之后……不必……”

  “不必……大葬!”

  “玉玺……在……你……”

  “诏……诏书在……宁……”

  “咳……咳,交给你……我……放心……”

  嬴渊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说出了这么几句话,那嘶哑的声音不用心甚至听不清,可嬴纵听明白了,看着嬴渊脖颈直梗梗的使力,他波澜不惊的眼底终究露出沉痛和怜悯,浅吸口气,嬴纵倏然闭了眸子,他再睁眼之时目光又恢复平静,见嬴渊仍然睁眸看着他,他想了一瞬方才道,“阿姀在回来的路上,她有了身子,两个多月。”

  嬴渊怔愣了一瞬,而后他身上的劲道忽的一松,没了那股子强撑着的暗劲他整个人再度变的毫无生息,可一片寂静之间他似乎笑了,喉咙里哧哧两下,唇角亦微微一弯,下颌缓缓的压下又起来,似乎是在点头,“好……好……”

  说完这最后的两个字,他长长的不顺畅的呼出一口气,而后眸子便彻底的闭了上,见他如此,嬴纵的心瞬间被无形大手猛地揪住,站在门口一直注视着这边的全福也被惊了一跳,连忙就朝这边来,嬴纵却比他更快的上前两步弯身去探嬴渊的鼻息,这么一探,他紧皱的眉头才缓缓地松了开,呼出一口气,心脏被扼住的钝痛缓缓地退去!

  “殿下,皇上他……”

  “只是睡着了。”

  嬴纵直起身子来,背脊上竟出了一层冷汗。

  全福也大大地松口气,抬手抹了一把脑袋上的汗,犹豫一瞬看着嬴纵的侧影道,“殿下,皇上已经半个月不能说话了,刚才他……”

  嬴纵朝龙榻之上看去,一瞬之后转身而出。

  走出寝殿的门,外面的冷风刺得他呼吸一紧,他定了定神,片刻之间面色再度恢复成杀伐决断的冷峻来,看了一眼外头黑压压站着的太医直朝着天寰宫的内书房走去,内书房和寝殿隔得不远,嬴纵一路走过去,只见宁国公为首的数十人都站在外头等着他!

  见他出现,朝臣们也都跪地行礼,“恭迎太子殿下!”

  嬴纵自今日回宫便被跪了一路,这些他本该熟悉且适应,可不知为何到了此刻他心底竟然有些哀默和排斥,因他心底清楚万分,旧的王者即将陨灭,而属于他的时代即将到来,这一点,哪怕是这宫中最下等的侍婢都知道的明明白白。

  很快的,他抬眸望去就只能看到所有人弯曲的背脊!

  所谓的君临天下,临了却又并非是曾经预想过的滋味……

  “都起来吧,进来说话!”

  宁国公打头,宁天流和嬴珞也在其中,嬴纵走在最前,进了屋子打眼一扫,没有犹豫的走向主位,身后十多人走进来,对此亦丝毫不意外!

  嬴渊还未断气,这个位子已经属于他。

  心中的悲凉忽然加剧,嬴纵一垂眸便想到了沈苏姀温软的掌心,他攥了攥拳头,抬眸沉冷的扫下底下众人,“本宫离朝多日,朝中全赖诸位尽责,辛苦了。”

  地下站着的人连道不敢,宁国公身为朝臣之首不由得上前一步道,“殿下,您适才也看了皇上的情况,眼下,后面的事情还需要安排。”

  底下人神色肃穆,因为历来改朝换代总少不了流血和党争倾轧,反观之,嬴纵的表情却是平静,他眯了眯眸,定声吩咐,“宫中各司按照往常礼制做好准备便是,父皇适才已交代此番不得大葬,不过还是按照常礼来吧,其他的,辛苦国公爷和世子安排。”

  他又一抬眸看向嬴珞,“宫中劳忠亲王看顾。”

  嬴珞抱拳,“微臣领命!”

  白衣翩翩如嬴珞,儒雅清俊如嬴珞,这是第一次在嬴纵面前表现的如此谦恭,这情形在他身后的朝中重臣看来似乎已经不需要担心会发生不好的事。

  宁国公和宁天流便也上前,“微臣领命!”

  马上要变天了,可新的天子并没有风云色变的行杀伐之事,甚至连朝中的官员变动都没有,这让朝臣们有些意外,却又被嬴纵从容笃定的气势所慑,几个臣子上前禀报了近来的朝中要事之后便被嬴纵各司其责的安排好了任务退了出去。

  末了,只有宁天流和嬴珞留了下来。

  宁天流扬了扬下颌,“你一路回来必定累极了,距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先回府歇歇。”

  嬴纵虽然已经是太子,却没有搬进东宫,宁天流意思是让他回秦王府好好歇着,嬴纵闻言却摇了摇头,“还是守在宫中,我回母妃的宫殿住一晚就好。”

  宁天流想了想也点头,“也罢,现在是非常时期。”

  说着又道,“朝中有些地方还是要动一动,你当真……”

  宁天流所言乃是几家权阀留下的祸根,嬴纵眼底杀气一现冷笑一声,“他们料准了我会动,我便偏偏不动,等他们耐不住了,必定自寻死路!”

  宁天流闻言唇角一搐,“得,那你快去歇着,我盯着点就是了。”

  嬴纵一路疾驰也实在是累极,闻言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打消了此时去看陆氏的念头,三人刚走出门却见不远处站着个身着披风的女子,那女子身边还站着两个嬷嬷。

  嬴纵和宁天流眉头都是一皱,嬴珞却气息微变,“阿凝?”

  说着就疾奔了过去,那女子本是背对着几人的,此刻转过身来,赫然便是傅凝,她披着披风全副武装,怀中还抱着个小娃娃,正是他们刚半岁的小郡主。

  嬴纵远远的看到了那小娃娃,脚步一抬走了过去。

  “见你一直没回来便以为你要留在宫里,就干脆进来了……”

  嬴珞站在傅凝对面,几乎挡住了傅凝的视线,等傅凝注意到嬴纵的时候嬴纵已经走到了他们近前,她口中之语顿时一断,连忙福身行礼,“拜见太子殿下!”

  她怀中抱着小娃娃,嬴纵连忙虚虚一扶,“不必多礼。”

  说着眸光却看着那小娃娃的脸移不开了,“她叫什么?”

  到这会儿了小娃娃还没有睡意,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的也不怕生。

  听见嬴纵问,傅凝看了嬴珞一眼答道,“叫渥丹。”

  嬴纵唇角微弯,“颜如渥丹,好名字。”

  傅凝唇角微弯,嬴珞将孩子从她怀中接了过去,又看向嬴纵,“咱们这几日都歇在宫里吧,免得出了什么岔子来不及,小十和华庭本也住在宫里的。”

  嬴纵点点头,目光仍然落在那孩子的脸上,默了默他忽然道,“阿姀有孕了。”

  宁天流早知道,这会儿只是一笑,傅凝和嬴珞却是眸光微亮。

  嬴珞笑起来,“难怪此番只有你一人回来,恭喜你们。”

  傅凝也十分欣喜,“恭喜太子殿下!娘娘一人在路上可以吗?”

  说至此嬴纵眸色微暗,叹声道,“无碍,有许多人护着她。”

  护着她的人里头却没有他……

  嬴纵在心底补一句,傅凝点点头又问,“在新年之前可赶得回来?”

  嬴纵抬头看了看天穹,摇头,“怕是不成。”

  傅凝顿觉有些可惜,嬴纵扫了一眼那小娃娃,“回去歇着吧,别冻着了渥丹。”

  孩子总是最要紧的,傅凝福了福身和嬴珞当先离开,宁天流看着嬴纵一瞬,叹口气,“心知你舍不得她们,可也不过还有十日就能见着了。”

  还有十日,嬴纵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他转身而走,先去寝殿看了一眼,而后便朝栖霞宫而去,因是临时决定,而栖霞宫又有许久未得人住,一时间还要人打扫,嬴纵便也不着急,出了天寰宫和要出宫回府的宁天流分开,未乘准备好的御辇反是走着过去。

  夜色已经深了,本来晴着的天气开始落雪,雪粒儿不大,却密,细细的落了嬴纵满肩头,嬴纵想到适才看到的那张可爱面容,心底发疯一般的想沈苏姀,一个男人全然表露对一个女人的爱意思念有时难免失了气概,可他这会儿却想着若是沈苏姀在他身边他必定要不管不顾好好地对她一诉相思,然而,她距离他却是有千里之遥……

  到了栖霞宫的时候一切都还是那么熟悉,嬴纵大概的看了看,回到自己从前的住处沐浴之后便歇下,他实在是累了,刚躺在床上便生了睡意,并非是他不愿回秦王府,委实是因为秦王府之中有她太多的气息却只有他一人,还不如让他留在宫中。

  嬴纵沉睡的很快,梦中他见到了自己想见的人……

  她从前并不经常入他的梦,那五年间他用尽了法子都难在梦中见她一回,后来他知道了她尚未真的死去次数才慢慢的多了起来,这次的梦回到了八岁那年的冬日。

  他绝不是故意要去那辛夷林子的,实际上他并不喜花花草草之物,那一次能去那里,完全是因为母妃作画缺了颜料,想来想去,辛夷的颜色最好,他这才起了心思去折花,却不想这一去,几乎让他整个人生都被颠覆,他看到了一个自记事以来见过的最好看的小公子,唇红齿白五官精致这些不必说,那一双黑亮的眸子好似会勾人!

  再加上她慌里慌张的却又尖牙利爪的还会咬人,嬴纵的心理就再也抹不去那影子,那第一次的遇见真是太美,她少不更事藏着自己的小秘密,他心底亦没有那么多冷酷,可就在那没几日之后,嬴策在太液池边落水,他一副小身板拼死拼活将他拽了上来!

  此后他和嬴策二人生病,嬴策病好之后愈发得宠爱,而他病好之后却是要带上那一张丑陋又狰狞的面具,面具带上的那一刹,他第一次看到了母妃的眼泪!

  从那一刻起,他富贵荣华的皇子生活彻底结束,他选择去虎贲营,却不想又在虎贲营遇上了她,然而现实又对他残忍了一次,她和他争锋相对,她对他厌恶至极!

  七年之后,他终于守的云开得了上天的一点眷顾,然而这份眷顾并没有持续多久。

  之后那一次,上天几乎要断了他的生路!

  震耳的喊杀声中,嬴纵倏然睁了眸子,墨蓝的眼瞳之中一片幽深,盯着头顶黑沉沉的帐顶好半晌才缓缓地呼出口气,直至今日他也不愿再想起夕阳谷所见。

  他歇下的时候夜色已经深沉,到了这会儿已经是后半夜,嬴纵凝神一听,外头只有簌簌的落雪声,他一时之间再没了睡意,不由得起身下了床榻,披上新准备的袍子,站在窗口陷入了沉思,不知道站了多久,外头骤然之间响起了疾快的脚步声,容冽和容飒不在,外头跟着的是另外的亲卫,那人在门口停下,急急道,“主子,天寰宫那边不好了!”

  嬴纵猛地醒神,转身就朝门口走,“哗啦”一把拉开房门,扑面而来的冷意直叫他瑟瑟一抖,牙关一咬,他面色沉定的除了栖霞宫,宫外准备了马车,嬴纵掀帘上车,马车立刻疾奔起来,不多时在天寰宫之外停下,嬴纵走下去的时候正碰着嬴珞和嬴湛过来,三人齐齐进门,一直到了寝殿之前,嬴华庭在门口着急的张望着,见三人来了立刻红着眼圈迎了上来,“三哥,七哥,快点……太医说……说父皇不成了!”

  四人快步进门,寝殿之中跪倒了一片太医,全福站在床头木愣愣的掉泪。

  嬴纵抬眸望过去,龙榻之上削瘦的身子只像是睡着了,可他却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生气正在往外一点点的流逝,他心头一紧,步子有些发僵。

  “太子殿下,王爷,十殿下,皇上他……”

  太医满头大汗,语声更带着颤抖,全福望过来一看,也默默的跪在了地上。

  嬴纵深吸口气,“你们不必惊慌,莫让父皇受太多苦痛便好。”

  那太医松了一口气,转身又去点了一炷香。

  满屋子人站着,一片压抑的沉默,到了这一刻,所有人都在等待嬴渊的死去。

  不知名的药香袅袅,嬴华庭已忍不住掉泪,嬴湛也红了眼圈,嬴珞沉默的站着,嬴纵站了片刻,转身走了出去,他并无惩罚太医之意,他不知道这屋子里有多少人希望嬴渊早点咽气好结束这一场对所有人都痛苦的折磨。

  走出殿门,外头的冷风吹来才让他好受些!

  天寰宫的宫门已经打开,刚刚离去的臣子们又陆陆续续的进了宫门,这个点儿往常即将应卯,可今日,他们无卯可应,马上到来的是一位帝王的逝灭。

  “主子,南边传来的消息!”

  侍卫从一旁走上前来,手中握着一封信笺!

  看到这信,嬴纵暗沉无光的眸微微一亮,这是沈苏姀的信!

  每日晚间容冽会将当日沈苏姀的情状禀明,他收到信的时候通常都是后半夜或者第二日一早,嬴纵接过信来,借着廊檐之下的灯光细细看起来。

  寥寥数字,让他紧绷了许久的心微微一松。

  又看了一会儿,嬴纵才将信收回了袖筒之中,正长出一口气,屋内忽然生出一声啼哭,更伴随着众人的跪拜和惊呼声,嬴纵豁然转身入殿,甫一踏入殿门便看到所有人都已朝着龙榻跪倒,全福连呼几声“皇上”,忽然一把抹了眼泪站起身朝门口走来!

  “太子殿下,皇上去了……”

  嬴纵僵步上前,撩袍而跪,身后全福走到寝殿门口,低声发紧的吩咐外头已经等候着的传令宫人,“皇上寿足天年,已驾鹤登仙,速速宣宁国公和何冲统领携先皇遗旨入内,再宣诸位臣工妃嫔入殿前听旨,令宫中各部各司照国葬大礼制备,速去!”

  早就准备的白色灯盏被点燃,十二路传令太监拿着天寰宫的令牌执着白色的灯笼从各个侧门奔出,不多时便将昭武帝驾崩的消息送至宫闱各处!臣工们从外朝入内,齐齐跪在了殿前,宫中各处有位份的嫔妃已着素衣前来,不多时殿前便跪了满满当当的人,丧钟响起之时,宁默带着昭武帝的遗旨从外入内,见到他手中的圣旨,所有臣工妃嫔皆山呼万岁!

  全福见外头都已准备齐备,这才返身去请嬴纵等人出来,内室是一片低低的抽泣,唯有嬴珞和嬴纵面上沉静些,诸人皆起身出殿,跪在了一众臣工妃嫔最前!

  七七四十九道悠长低沉的丧钟声里,宁默缓缓打开圣旨,以他年老的苍凉之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嬴纵,贤明仁德,功与社稷,颇有太祖之风,即朕身后,传位于太子嬴纵,众臣忠诚辅佐固大秦山河,不得有他心,钦此——”

  整个殿前百多人皆是沉默,嬴纵定了定神,当先拜倒,“儿臣领旨!”

  微微一顿,身后何冲、嬴珞、宁天流等人也拜倒在地高呼领旨,一拨接着一拨,无人敢言其他,待所有礼拜声落定,宁默将圣旨一合走上前来,郑重的交在了嬴纵的手中,嬴纵握着圣旨的手一紧,片刻之后才缓缓地站起了身来……

  夜正寒,雪落得仿佛更急了,嬴纵转过身来,撩黑的墨袍随风掀起凌厉的弧度。

  “先皇龙驭上宾,举国大丧一月,守丧半年以示哀悼。”

  寒风如织网将众人笼罩其中,恰似嬴纵周身威慑人心的帝王之气,宁默掀袍跪在他面前,扬声道,“谨遵圣上旨意,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起彼伏的“万万岁”呼声响起,在这个昭武帝三十七年的年末,属于嬴渊的旧时代已经落下了帷幕,由嬴纵掌控的新世纪即将到来,丧钟声还在回响,分不清是雪还是缟素的白极快的将整个宫闱都覆盖了住,大秦的历史,翻开了新的一页!

  ·

  嬴渊在腊月二十七的卯时驾崩,中午沈苏姀便得了消息,很多时候,死亡意味着结束,马车还在行进,沈苏姀拿着那一封简短的信笺久久未回过神来。

  她自然不会觉得悲伤,这一刹,隐藏在最心底的那一丝残恨也散去。

  人死如灯谜,好好活着的人,再没必要为了死人徒增烦恼。

  将那信笺扔进火炉之中烧掉,沈苏姀看了看这马车之中的装饰眉头微蹙,转首吩咐香词,“到了下个城池,将这里头鲜亮的东西都换了吧,咱们都换上素衣。”

  身为儿媳,她是要披麻戴孝的,可她连她自己的父母都未披麻戴孝,这会儿自然不会再为昭武帝做这些,着素色已经是她的仁至义尽。

  香词微微一怔,不解沈苏姀此行,沈苏姀便叹口气,“先皇驾崩了。”

  香词一愣,亦沉默下来,再无关系之人,对于死者都当敬重。

  “主子放心,奴婢明白了。”

  眼看着将近年关,大秦却迎来国丧,这对于从未见过皇帝甚至连皇帝到底是做什么的都不知的平头百姓自然不是一件好事,国丧期间不得喜乐不得嫁娶门额着白不得喧闹,民间许多事情都要因为国丧而耽误,天子至尊,哪怕身后也仍然掌控百姓。

  沈苏姀拿着本书册看着,没多时又有些昏昏欲睡。

  香词见这赶忙加了凉快炭,“主子睡会儿吧,瞧您似是困极了。”

  沈苏姀打了个哈欠摇摇头,“不成,这会儿睡了晚上便睡不着!”

  为了让她休息好,每逢夜晚他们都会停下来,可沈苏姀白日里嗜睡,到了晚间却是夜不能寐,那期间实在是难熬,因此白日里她便逼着自己不去睡!

  “太子殿下一走您就不对了,等到了君临看到您瘦了这么多太子殿下必定会心疼死了,且不知再见到太子殿下会不会好呢?”

  沈苏姀听得一笑,“但凡是怀了孩子的女人都有些不适的,哪是因为他?”

  说着又促狭的道,“等你嫁给了容飒自己有了孩子便知道了。”

  香词眸光一闪,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了眸。

  容飒因为还有伤在身,也是跟着沈苏姀一道的,这几日香词除了贴身伺候她之外也会偶尔去看看容飒,二人之间似乎已经有了苗头,沈苏姀心底也十分高兴,这几日路上无聊,便不时拿二人玩笑,香词做事情虽然利落,这会儿却有些笨拙……

  “主子别说旁的了,今儿已经是二十七了,还有两日便要过年了,眼看着就要到冀州了,咱们是否停下来过个年?虽然是国丧,可也要过年的,您也要休息一下才好。”

  沈苏姀唇角微弯,“也好,咱们这么多人呢,让大家也休息休息,一个劲儿的往君临赶也是赶不上过年了,你和容冽商量一下去安排吧。”

  香词点头应下,去和容冽商量了一番便定下了章程。

  国丧已定,二十七那日便有檄文发至各处州郡,越是往北越能看到缟素之色,早前还喧闹喜庆的红色被换下,天地都是漭漭的白,除了雪便是缟素,除了缟素便是素衣。

  火烛灯盏那些更是严令禁止,大过年的,家家门前都挂着惨淡的白灯笼,不能笙歌乐舞烟火炮竹,亦不能饮酒作乐,大家能做的也只是拜祠堂酬神……

  三日之后,沈苏姀一行人在午时赶到了冀州,本来能走半日,沈苏姀却下令停了下来,早有人先一步寻了一处民宅,沈苏姀一行便住进了民宅之中,时间太紧,也没法子真的像在家里那般过年,沈苏姀便让人去外面制备了席面送到了宅中,也算是对大家的犒劳。

  朱瑞带领着护卫们在外布置,虽然不能太过喜闹,可沈苏姀如此还是让他们十分动容,因此气氛倒是十分温馨,连宋薪都被他们拉了出来。

  外头大都是战士,沈苏姀又身怀有孕,自然不能和他们一起,安胎药不能断,只是吃食上稍稍丰盛了些,然而沈苏姀不过独身一人,又哪能吃的尽兴,草草用了些便撤了下去。

  夜色一点点变深,许多士兵都在外院之中守岁,刚经过了战乱,士兵们大都想家,不过因为这次的任务而耽误了回家过年,大家聚在一块儿说说话儿,自是多了几分和在战地不同的惬意,内院之中,沈苏姀形单影只倒显得有些孤单。

  “主子,您困不困?”

  “不如先歇着吧,您就莫要守岁了。”

  沈苏姀摇摇头,“不怎么想睡……”

  香词有些忧心,“瞧您白日里未睡,怎么这会儿也是睡不着?不然去请宋先生过来再给您瞧瞧?还有好几日才能到君临呢,属下有些担心主子。”

  沈苏姀摆摆手,“不必了,宋薪知道我这是怎么回事,只能慢慢调理,眼下为了孩子不能什么药都吃了,他开方子也不容易,还不能下重药,慢慢等着吧。”

  香词轻轻一叹,见沈苏姀始终看着窗外的夜空便知道她在想嬴纵,不由道,“这会儿太子殿下不知在干什么,属下猜太子殿下肯定在担心主子!”

  沈苏姀弯了弯唇,“他只怕也是过不好年的,这会儿事情肯定多的很,何况他还要守孝还要处置政务,每到这个时候,朝中都是不稳的。”

  香词点点头,“先皇已去,太子殿下便是这天下的主子。”

  沈苏姀叹口气,“是啊,天下之重,全在他一人肩头,比起打仗护国,接下来他要做的才是最磨人的,那位子岂是那么好坐的。”

  这个话题香词已不好接话,便一时沉默了下来。

  沈苏姀又垂眸,“这几日他心底必然不好受,可惜我不能陪他。”

  见沈苏姀有些恹恹的,香词也不知如何安慰,便笑道,“主子莫要担心,咱们还有几日便能回君临了,到时候自然就好啦,今夜是新年,主子要高高兴兴的,这样小皇子也会高兴。”

  沈苏姀一笑,“还不知是男孩还是女孩呢,这头一个,我倒是希望是男孩,往后再生一个,就希望是女孩,妹妹有个哥哥疼爱总是好的。”

  说着又叹口气,“也罢,我与他分开也不是这一遭了,去洗漱吧,我去躺着。”

  香词闻言连忙上前将她扶着去内室,这民宅之中并无华丽的浴房,那隔断出来的耳房之中只有浴桶,香词打来热水,扶着沈苏姀进了桶中,沈苏姀呼出口气,“我泡一会儿,你去和容冽交代一声,明日一早还是早点出发。”

  香词应一声,转身出去交代守在门口的容冽,她念着浴桶里头的沈苏姀,动作便十分的迅疾,然而她手刚触到门闩之时门却先一步被打开了,一道挺拔的影子落入门内!

  敢擅自开这门的整个队伍之中也只有容冽,香词心中这般作响,正要开口道出沈苏姀的吩咐,抬眸之时却瞬间被门外站着的人惊震了住。

  耳房之中,沈苏姀被水气熏的恹恹欲睡,脑袋靠在浴桶边上闭了眸子,没一会儿,忽然有脚步声响起,她意识朦胧,只当是香词回来了,便道,“这几夜都睡不好,今夜睡意来的倒是快,只怕一躺下又睡不着了,我多泡一会儿,你待会儿叫我。”

  她语声已有些含糊,那意思更是要在这浴桶中小憩一会儿,话音落定她便放任自己睡着,也不在意身后有没有人应声,她闭着眸子,只觉得困意止不住的涌上,眼看着就要睡过去,她却忽然一个激灵觉得哪里不对,骤然睁眸,一眼便看到身前水面之上投射出的影子,那身影高大挺拔,哪里是香词?!沈苏姀大惊,一个转身就要出手,电光火石间,微带着凉意的掌心忽然按住了她的肩,沈苏姀动弹不得,那分明的触感却叫她瞬间呆了住!

  “听你说要睡才未出声,惊着你了?”

  低沉的话语带着疼惜,见她不再动他连忙将凉凉的掌心移了开,直往那热水之中浸去,沈苏姀直愣愣坐着,半晌才深吸口气缓缓转过了身子,转过身来,来人一身撩黑的墨袍,身上的冷意半消,披风都还未取下,眉宇之间的疲惫明显可见,人也比十日之前清瘦了不少,沈苏姀鼻头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你怎么来了?”

  见她竟红了眼,嬴纵眸色更为心疼,掌心的凉已经被热水温暖,他连忙甩了甩手捧住了她的脸,弯身低头,先吻住她,半晌才放开她道,“不能叫你一人过年。”

  沈苏姀心底软的不成样子,眼看着眼底浮起了雾气,“你怎么能……这个时候你应当留在君临,你要守孝,还要把持朝堂,你就不怕……”

  沈苏姀语声发哑,真是感动极了。

  嬴纵扬唇又亲了她两下,温柔道,“阿姀,没人知道我来了。”

  沈苏姀面上本就被水气熏的微粉,这会儿眼底又湿漉漉的,委实勾人的紧,嬴纵一把扯掉自己身上的披风往一旁的屏风之上一扔,抬手抚着她的脸,“我都安顿好了,绝不会出岔子,外面的护卫不知我来了,只有容冽和朱瑞知道,你安心。”

  沈苏姀唇角微抿,眼眶又是一红,嬴纵叹口气,“幸而我来了,否则还不知你这几日过的不好,人都瘦了,眼窝也青的厉害,容冽在骗我,我必定狠狠罚他!”

  沈苏姀耸耸鼻子,委委屈屈的道,“你要如何罚?”

  嬴纵低头在她鼻尖亲了一下,笑道,“我身边缺个可心的大太监,你觉得如何?”

  沈苏姀一愣,“噗嗤”一声被他逗笑了,“你你你……”

  可怜容冽这会儿还在外头看门,若他知道自家主子已经动了这个心思不知会作何感想?

  见沈苏姀终于笑了嬴纵才呼出口气,摸了摸那水皱眉道,“不够烫了,出来?”

  嬴纵来了,她怎会留在这桶中?!

  沈苏姀点点头,扬了扬下颌,“拿袍子来。”

  嬴纵转身去屏风之上取过她的袍子,转身沈苏姀已站了起来,他眸色一深,又扯过帕子在她身上擦了擦才用袍子将她一裹一把抱了出来,转身走过屏风和隔断,到内室将她放在了床上,沈苏姀面颊微红的系好带子,一把将嬴纵拉下来圈着他的脖颈就吻了上去!

  这样的火热让嬴纵呼吸发紧,沈苏姀娇躯无骨般的挂在他身上,待吻够了才退开,气喘吁吁的道,“你赶过来定然还未吃年夜饭,让香词送点吃的来,我陪你。”

  这倒是实在话,嬴纵不由点头应了。

  沈苏姀欲要下地,嬴纵一把将她按住,“我去。”

  说着扯过被子将她一裹,转身走了出去。

  她要陪他吃饭,怎能一直在床上,依旧披上一件外袍下了地,吃食是一直备着的,此时来的也快,沈苏姀早前已经用过,这会儿大都再看嬴纵吃,嬴纵极快的用完,便抱着沈苏姀坐在窗边的矮榻上守岁,“怎么我走了晚上就睡不着了?人也瘦了。”

  他抱着她,大手在她身上游走,沈苏姀被他弄得直痒,笑着道,“也不知怎么的,反正就是睡不好,听说许多怀孕的女子都会如此,你别担心。”

  嬴纵在她脸上啄一口,“怎能不担心?看来还是我陪着才成……”

  沈苏姀闻言忙转过身来,“不能,你走三四日还能瞒住,你走个七八日还能瞒得住吗?明日一早,还是你先走,咱们也就五日之后就能见着了。”

  冀州到君临快马要三日的路程,嬴纵一路疾驰也是用了近两日,这一来一去就是四日多,他若是陪着沈苏姀走,那至少得离开君临八日,这如何使得!

  “自古就没有帝王在孝中离开君临的,你眼看着就要登基,被朝臣知道如何是好?今夜……今夜你能来我已开心万分,怎能叫你真的不顾大局?”

  沈苏姀捧住他的脸,忍不住又凑上去亲了一口,“明日一早便走!”

  嬴纵苦笑一下,“当了天下至尊的皇帝,反而不能做最想做的事……”

  沈苏姀环住嬴纵的肩头,整个人都倚进他怀中,“都说这位子高处不胜寒,你我是早该知道的,没的到了眼前才觉得不好,嬴纵,我会陪着你。”

  嬴纵眸色温柔,抚着她的背脊“嗯”了一声,恰在此时,外头响起了更漏声,沈苏姀蓦地从他怀抱之中退出,笑着道,“嬴纵,新年到……”

  “了”字未出,嬴纵已将她吻了住,一把将她抱起,一边吻着进了内室,将她放在床榻之上,整个人压了上去,他双肘撑着床榻,小心的避开他的小腹,一个吻又烫又深,不多时便让沈苏姀喘息不停,眼看着要擦枪走火,嬴纵这才双眸幽深的停了下来,他躺上去,拉过锦被盖上伸手将她一抱,“今夜我来了,我看着你睡。”

  沈苏姀呼出口气搂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他胸前,“嬴纵,你说我怀的是男孩儿还是女孩?”

  嬴纵低笑了一下,“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我都喜欢。”

  沈苏姀蓦地抬起头来,“非得选一个呢?”

  嬴纵眯眸想了想,“那我选女孩。”

  沈苏姀看着他撇撇嘴,“你不必骗我,天家之中历来都是皇子贵胄,你如此说不过是怕这第一胎是女儿我会受人诟病先给我吃个定心丸罢了。”

  嬴纵失笑,“怎么觉得我是骗你,生个像你这样的女儿我必定爱极了!”说着嬴纵神色又是一正,“阿姀,我们的孩子,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都一样贵胄!”

  沈苏姀往他怀里钻了钻,“我当然知道,只是我亦明白宫闱内外的那些规则,若知我有孕,满朝文武都会希望我这第一胎是男孩儿,如若不是,只怕不得安生。”

  稍稍一停,沈苏姀又抬眸看向他,“不过我才不怕。”

  嬴纵眼底便生出深沉之色,宫闱内外的风霜刀剑他比沈苏姀知道的更清楚,是以他知道沈苏姀所言皆是实话,从他接过那份圣旨开始,他和她未来的路便是荆棘满布,就好比他明日不能留下来一样,有许多事,将会变得十分无奈。

  他甚至可以想到她会受多少委屈,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阿姀,有我在任何魑魅魍魉都到不了你跟前。”

  他说的极为艰涩,眼底有几分自责,沈苏姀顿觉心疼,“这是什么话,我爱你为我遮风挡雨,却并非手无缚鸡之力,无论是什么我们自然要共同担当!我连上战场都不怕,还害怕那些朝中的牛鬼蛇神吗?哼,莫非你也小瞧我……”

  沈苏姀说的轻松,嬴纵也跟着弯了唇,他当然不能小瞧她,可却绝对不忍她受哪怕一丁点儿的委屈,战场之上刀枪剑戟皆是明白的,朝堂宫闱却不然。

  嬴纵在她唇上一啄揽紧了她,“不敢小瞧你,只是想护着你。”

  沈苏姀张口便在他肩上咬一口,“还有咱们的孩子!”

  嬴纵温笑开来,“对对,还有孩子。”

  夜色渐深,嬴纵和沈苏姀的说话声亦渐小,不知是谁先睡着,总之这一夜是二人分别之后睡得最好的一夜,翌日清晨,嬴纵听沈苏姀的话当先走一步!

  到了冀州便已经近了君临,虽然又只剩下了沈苏姀一个人,不过因为嬴纵忽然出现的惊喜接下来几日她的心境都十分之好,心境便好,吃喝也吐得少了,因着回君临心切,还让马车加快了速度,本来要走五日才能到君临,结果他们一行只用了四日。

  正月初四的夜晚刚至君临城的城门便打开,数百禁卫军护送着两辆帘幕四合的皇家马车从城门缓缓驶出,国丧期间不得乱行车马,这阵仗一看便知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马车最终停在了城外十里之地,数百禁卫军御马而立,翘首以盼的望向南边的方向,似乎在等什么人,两辆马车前后停着,后面那马车之中探出个脑袋来,正是一身麻衣的嬴湛,“怎么还不来?!探子去探了吗?消息不会有误吧?!”

  “行了行了,等着便是,哪有那么多的有误?”

  这女声飒然,正是和嬴湛同乘一车的嬴华庭,二人前面的马车之中坐着的自然是嬴纵,他一袭墨袍,腰间系着白色的带子,掀帘走下马车直直看着南边的漭漭夜色。

  站了一刻,他忽然扬手道,“牵马来,本宫亲自去看!”

  侍卫们闻言便要去牵马,恰在这时前面的夜色之中忽然出现起了一星灯火,嬴纵眸光微亮,不自禁的上前两步,果然看到一行墨色的天狼军精卫护着几辆马车朝这边来!

  嬴纵唇角微弯,身后嬴湛和嬴华庭也下了马车!

  “来了来了!”

  嬴湛低呼一声走到嬴纵身侧,众人一点点的看着那马车由远及近的出现在众人的面前,马车尚未停下嬴纵便迎了过去,走至马车边上将车门打开,面上顿时生出笑意来,“还怕路上雪大难行走得慢,来的倒还算快。”

  马车之内香词扶着沈苏姀的手让她走到门口,嬴纵一把捞过去,不由分说将沈苏姀抱了起来,后面嬴湛和嬴华庭见状都是意味深长的一笑,齐齐围了过来!

  “苏姀!你终于回来了!”

  沈苏姀许久不见嬴华庭,这会儿也是高兴,奈何嬴纵就是不放她,她便只好在嬴纵怀里对嬴华庭笑笑,“华庭……”

  嬴湛凑上前一步扫了一眼沈苏姀的肚子,“你路上没事吧?”

  沈苏姀温温一笑,“我好的很。”

  嬴华庭上前一步似乎还有话想说,嬴纵却一个转身抱着沈苏姀朝第一辆马车而去,口中道,“天色已晚,我先带着她回去,你们也先回宫去吧,有话明儿再说。”

  嬴华庭和嬴湛撇撇嘴,嬴华庭又上前两步道,“苏姀,我明儿去府中看你!”

  沈苏姀在嬴纵怀中扭转头,“好,我等着你。”

  嬴纵也不顾她和别个说话,抱着她就上了马车,嬴湛在后面“啧”一声,“天,七哥这什么势头,连话都不让多说一句,你说咱们跟来是干嘛的?”

  嬴华庭在他脑袋敲一下,“回宫吧!”

  嬴湛摸摸脑袋不再多说,那边厢嬴纵的马车已经调转车头朝城中而去,香词还留在原来的马车之中,那一行队伍也跟在嬴纵的马车之后进了城。

  “怎地连话都不让多说一句?”

  沈苏姀被嬴纵抱在怀里,哭笑不得的问,嬴纵眉头微皱的道,“聒噪。”

  沈苏姀越发失笑,转身掀帘去看外头的城池,一瞬之后问,“眼下这是……”

  “先回秦王府,登基大典并立后大殿在二月去了,等到时候再搬进宫中去,你刚回来就进宫住着我怕你不适应,何况这几日宫中在做丧事动静不小,惊着孩子怎么好?”

  倒不是沈苏姀急着搬进宫,实在是她知道眼下嬴纵已经是大秦的主子,她想着这次回来按照礼制恐怕是逃不了进宫的命运了,却不想嬴纵这样为她着想,嬴渊的国丧除了头七的之外整个祭奠要持续一月,昨日才过了头七日,接下来大半个月都不得消停,她虽说不多在意,可到底不是那么舒服,留在秦王府就不同了,环境不陌生,人也自在!

  嬴纵说着是怕惊着了孩子,其实是担心她。

  沈苏姀心中感念,回身将嬴纵腰身搂了住,“是,殿下英明,臣妾遵命。”

  嬴纵闻言眸色微暗,一把托起她的下颌吻了下去,好一阵唇舌缠绵他才将她放开,眼底火星四溅,沈苏姀唇角亮晶晶一片,此刻却眨了眨眼,“国丧期间不得宣淫!”

  嬴纵眯眸,一把将她捞到了自己腿上来,“无碍,欠着的都攒着就是了,等能宣淫之时,我一次次的补回来不就好了?”

  沈苏姀撇撇嘴,嬴纵已抬手落在了她小腹之上。

  “可有动静了?”

  眼下已经两个多月,还未至三月,是以沈苏姀的肚子还是十分平静,她摇了摇头,“安静的很,似乎到了五六月才有动静。”

  嬴纵转头亲她一下,“也好,你少受些罪。”

  沈苏姀低头去抚自己小腹,面容一时甜蜜,“只要他乖乖落地,我怎么都好。”

  嬴纵眸色微深,只将她在自己怀中搂紧了。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秦王府之前,嬴纵依旧是用抱的,这奢贵的府邸有一种久别的亲切,甫一入门便闻到一股子淡淡的辛夷木香,一场雪落下,辛夷树只剩下乌木,可饶是如此沈苏姀也不觉得单调,反倒是觉得十分的合心意。

  嬴纵抱着她大步走在府中回廊之上,沈苏姀长长的呼出口气,“啊,果然还是回来了好。”

  说着又转头看他,“你是不是忙得很?”

  嬴纵低头在她唇上啄一口,“不忙,明日陪你。”

  沈苏姀哼一声,“别哄我!你现在是大秦的天,每日多少事等着你呢,我回了这里你还有什么好担心,只去做你的事就好了。”

  微微一顿,又低声问,“你偷偷跑的事都有谁知道?”

  他们身边只有容冽跟着,香词和容飒、朱瑞、宋薪他们都落后一步还没赶上来,可沈苏姀偏生压低了声音,直让嬴纵看的好笑。

  嬴纵摇了摇头,也同样压低了声音,“天流和何统领知道,旁的都不知。”

  沈苏姀这才松了口气,一抬眸便见正殿到了,此刻正殿门前正站着两人,正是许久未见的清远和明生,两人见他们归来立刻上前来见礼,“拜见殿下,拜见娘娘。”

  沈苏姀上下打量二人,笑道,“瞧着又长高了!”

  清远和明生都笑意朗朗,因着嬴纵在并不敢放肆,嬴纵便吩咐道,“后面还有人,你们去照顾一下,这里不需要你们看着了。”

  清远和明生齐齐点头,清远眼底更是闪出了促狭

  沈苏姀“啧”一声,“嘿,你那是什么眼神……”

  说话间清远已经跑远,沈苏姀失笑不已,“跑的比兔子还快!”

  嬴纵见她心情大好心底也跟着松快下来,直抱着她大步入了殿门,容冽在外十分知趣的将殿门为他们关上,沈苏姀笑意愈发明快的环住了嬴纵的脖颈!

  这里头每一样东西沈苏姀都熟悉至极,此刻看哪里都觉得顺心,嬴纵将沈苏姀放在床榻之上,弯身就要为她褪去鞋袜,沈苏姀一把将他抓住,“做什么?”

  嬴纵已蹲下了身子,抬头看着她,“先躺下,舒服些。”

  沈苏姀一把将他拉起来,“不躺,在马车上躺了这么多日了,我想站着,我们说说话?”

  回了秦王府,嬴纵一切都想由着她,闻言欣然允了,拉着她走向窗边的锦榻,他落座,沈苏姀便站在他身前,她先抬手抚了抚他的脸,而后才道,“太后娘娘好吗?”

  嬴纵点着头,“神识还是不清,好像只记得从前的事,不过这样也好。”

  沈苏姀有些明白,眸光一转又问,“大葬是什么时候?要我做些什么?”

  嬴纵捏捏她的手,“你就在王府便好,有礼制的。”

  大秦皇家有规矩,行丧礼之时宗室之中有孕的女子需得回避,沈苏姀想了一瞬便反应过来,也说不上是不是轻松,只有些心疼嬴纵一人承担。

  嬴纵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由将她抱进了怀里,“好了,你不必想这些,近来杂事颇多,你莫要劳心,只管每日里睡好吃好好好地生下孩子便是了。”

  沈苏姀靠在他怀中点点头,又问,“朝中如何安排的?”

  这说起来十分繁杂,但嬴纵还是十分耐心的将最近的安排与她细细讲来,讲着讲着便发现怀中之人没了动静,低头一看,见沈苏姀竟然闭着眸子趴在他怀中睡着了,嬴纵一时之间又心疼又哭笑不得,明明才说了不躺着,这会儿却是困成了这般模样!

  嬴纵小心翼翼的将沈苏姀抱去床上放下,又替她脱了衣裳简单的擦了擦才让她睡去,沈苏姀这一觉一睡未醒,待醒来之时已经是第二日近午时!

  刚出了点响动床帐便被人掀了开,边上站着的不是嬴纵是谁,沈苏姀看了看天色,再看了看他这人,苦笑起来,“你当真不进宫吗?我要成罪人了!”

  嬴纵笑着将她抱起来穿衣裳,“谁敢治你的罪?瞧你睡着未醒,想叫你又怕扰了你,只是这一早上可是连药也未喝,宋薪在外等着的,起来先用膳再请脉。”

  沈苏姀被他摆弄着,笑意愈发无奈,“香词在哪里?我眼下才三月不到,还没到动弹不得的地步,你起开,我自己来,用完午膳你便进宫去!”

  沈苏姀推开嬴纵自己穿衣,只把嬴纵晾在了一边,嬴纵眉头微皱表情有些受伤,语声沉沉道,“今日之事昨夜你睡下之后我已安排妥当,并无耽误,难道我是那般胡来之人?”

  沈苏姀一边穿衣一边转身看他,叹口气,“难不成你打算往后每次我睡下之后你再看折子处理事情?再者说,朝堂之上多少眼睛盯着呢……”

  嬴纵还皱着眉,沉定道,“我安排的滴水不漏,御史台无话可说!”

  沈苏姀不由失笑,上前一步环住他的腰,“难道我还不喜欢你陪着我吗?只是到了这一步,我自然要为你着想,你是要成为千古圣君的,可不能给史官胡写的机会!”

  嬴纵心气儿不顺,“谁说我要成千古圣君?!”

  沈苏姀抬手抚上他紧皱的眉,“坐上这个位子,自然是要名留青史才好,咱们这一路走来多么不易,到了今日这一步,我必定会全然支持你呀。”

  察觉出他不高兴,沈苏姀语声放软了些,然而她这话似乎还是没多大用处,嬴纵眸色沉沉的看着她半晌,心气儿似乎愈发不顺了,沈苏姀眨了眨眼,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

  在她心中他才是唯一配坐在那位子上的人,她爱他,自然希望最好的都是他的,从前是对手,她和他争锋相对,眼下她是他的妻子,可她心底那股子军人的情怀还在,她是他的妻子,亦愿成为他的臣子,闺房之中她与他琴瑟和鸣,朝堂之上她亦知道大局为重,她忠诚与他仰望与他,理解他支持他,他难道不喜欢她这样?

  沈苏姀洞察人心,从前亦和男人为伍,她自诩对大男人的心思还有有几分明白的,而他又是这样顶天立地的九五之尊,沈苏姀觉得她这样是没错的啊……

  难道是她表现的太大度了让他觉得自己不够爱他?

  沈苏姀想到这里不由得失笑,圈着他的脖颈垫脚在他唇上吻了吻,“嬴纵,咱们的孩子还没出生,我怎觉得我身边已经有了个孩子,你到底在别扭什么?我最知道你这一路多么不易,所以才不愿让你因小失大,这条路不好走,可我会陪你。”

  嬴纵听着这话只咬了咬牙,看着她诚恳又有些迷惑的样子低头将她唇擭了住,描绘她的唇形感受她的香甜,又咬她一口以示惩罚之后才放开她,沈苏姀双颊微红,看着他的眼神仍然带着两分不解,嬴纵深深呼出口气,一把将她拉去了耳房洗漱!

  沈苏姀看看嬴纵,再看看嬴纵,又看看嬴纵,只等午膳都吃完了也没想明白嬴纵这一身的低气压是从何处而来,待宋薪请完了脉她也没想出什么缘故。

  “你当真不进宫看看了?”

  沈苏姀问一句,嬴纵的眉头便紧皱一分,沈苏姀叹口气不敢再问。

  因着这般,当嬴华庭和嬴湛并着宁天流一起入王府的时候便见嬴纵面色不甚好看,嬴华庭被留在了暖阁,嬴纵则和宁天流并着嬴湛去了水榭!

  “这瞧着不对啊,明明昨日才回来今天该是浓情蜜意的什么,怎么看七哥心气那么不顺呢?难道是……欲求不满?啊,沈苏姀有孕,难怪呢……”

  嬴湛和宁天流跟在后面,小小声的和宁天流说话,宁天流闻言笑意微深,目光在前面的背影之上一扫道,“这不顺呢自然是因为苏姀,不过呢,应该不会是欲求不满。”

  嬴湛“啧”一声,“那还能因为别的什么不成?”

  宁天流摇摇头,“看这气势,怕是问不出什么的。”

  嬴纵只当没听见身后二人之语,进了水榭便问朝中之事,嬴湛近来被嬴纵吩咐了差事,本是抱着来王府看看沈苏姀稍微松快一下的心思才成行的,却不想一坐下就被嬴纵问的满头大汗,于是心底气哼哼将沈苏姀数落了两句……

  嬴纵几人一走,这边厢嬴华庭也拉着沈苏姀的手疑惑的问,“七哥怎么了?”

  沈苏姀苦笑,“我也不知,我不过说让他午后去宫中看看,他便有些不对劲了,都说怀孕会叫女人变傻,难道我已经看不懂他了?”

  嬴华庭听得直笑,“这世上你不懂七哥还有谁懂?我看啊,他现在是想时时刻刻都看着你,再加上你有了身子,他更是一万个不愿走了,你看重朝政,他吃醋了!”

  沈苏姀叹为观止,“吃醋吃到朝政上去了?再说我是为了他!”

  嬴华庭眸光促狭,“七哥的心在你身上就这么一丁点,你自己想吧……”

  嬴华庭说着,还比了比自己的小拇指尖,沈苏姀愕然一瞬叹口气,眸光一闪转了话题,“这次师兄要回宗门才没和我们一起来,等过一阵他会入君临。”

  嬴华庭闻言微微一默,“奥”了一声。

  沈苏姀见状眼底一亮意味深长道,“他只怕会入仕……”

  嬴华庭粉拳一攥,面上竟然生出了两丝微红,沈苏姀看的大笑不止,直呼道,“不错不错,看来国丧之后君临又会有喜事了……”

  毕竟还在国丧中,嬴华庭等人并不好多留,没有多久就和嬴湛匆匆离去,倒是宁天流可多留一会儿,见嬴纵阴沉着脸,他便笑问,“莫非真的是欲求不满?”

  嬴纵抬眸扫了他一眼,未曾言语。

  宁天流“啧”一声,“眼下大势已定,苏姀又有了身子,你马上要做父亲了,这都是开心的事儿,你这么沉着脸做什么?”

  嬴纵眉头微皱,依旧是垂眸未言。

  宁天流十分无奈的摇摇头,“罢了罢了,你们的私事我不多问,七日之后便是大丧,这两日两位王爷也要回来了,还有各处的藩镇将军,你觉得如何行事为上?”

  嬴纵摇摇头,“暂时不动。”

  宁天流挑眉,“这次先皇大丧是最好的机会。”

  嬴纵眯眸,“大秦刚刚才经了战乱,内部以安为主。”

  宁天流点头,“也罢,这点我也想到了,只是你做事素来雷厉风行,我以为你会趁着这次就将外头肃清了,既然如此,倒是省事许多。”

  嬴纵颔首,似乎在想什么眸色一时深幽。

  宁天流看的直好奇,“你到底是为什么这般?好不容易成了大事,你反倒不乐意了?苏姀那边怎么说的?难道是因为朝政起了分歧?”

  心知沈苏姀非常人,而嬴纵又必定不会瞒着她任何事,因此宁天流才有这么一问,谁知嬴纵眉头一皱面色更为奇怪了,“她怎会和我有分歧?她支持我还来不及!”

  宁天流失笑,“那你这真是……”

  嬴纵也不理会宁天流的取笑,半晌之后忽然问,“你觉得我当初起多位之心是为什么?”

  宁天流闻言一愕,“这还需要为什么,你本来就是那个位子上的人!”

  这话和沈苏姀如出一辙,嬴纵唇角一抿站起身来走出了水榭,“自己出府吧,宫中朝中紧盯着点,明日我才会进宫理政。”

  宁天流苦笑,就这么赶他走了?!

  嬴纵出了水榭直回正殿,到了殿门之前香词和容冽守着,香词行完礼便道,“殿下,娘娘这会儿正在午睡,药已经喝过了。”

  嬴纵点点头,抬步进了屋子直入内室,床帐四垂,榻上的人果然睡得正好,这一路上紧赶慢赶也是一个月,沈苏姀中间又起了孕吐等反应,疲惫可想而知,嬴纵走到床前站定,看了一会儿也忍不住躺了上去,一把将人捞进了怀里来。

  沈苏姀抿了抿唇,熟门熟路的趴在他胸前搂住了他的腰,人却是未醒,嬴纵见此心底软成一片,哪能再气她,低头在她发顶吻了又吻才罢了。

  沈苏姀一觉睡到太阳落山,醒来便发现自己睡在嬴纵怀里,抬眸一看,便见嬴纵正睁眸瞧着她,沈苏姀心头一动,顿时乐了,身子往上一探在他下颌上咬了一口,“怎么不气了?怎么躺到床上来了?怎么不继续黑着脸了?”

  嬴纵按住她往下缩的身子,低头便将她还要说话的唇堵了住,磨挲含弄半晌方才气喘吁吁的将她放开,“我没生气,只是不爱你赶我走……”

  沈苏姀心头一烫,笑意深深地将他抱了住,“我赶都赶不走你,那我要是粘着你岂非真的成了误国之人?!言官们不知会说什么……”

  嬴纵低笑一声,“天上地下你最重要,谁敢说什么!”

  好听的情话谁都喜欢,沈苏姀笑意渐大却并不拿他这任性的话当真,两人又说了些话今日这篇便揭了过去,第二日一大早嬴纵便按照正常的时间入了宫。

  一月的大丧还未完,王府之间一切东西都换上了素色,再加上前夜里下了雪,整个府院便是一派银装素裹,嬴纵入宫少说也要等天黑时候才能回来,沈苏姀白日里赏赏雪看看书,其他时间都在睡觉,回了王府她的孕吐又见好,只是嗜睡愈发重,一来是宋薪的药二来则是她自己的心境,宋薪直呼这样极好,嬴纵又命御膳房的人入王府照着宋薪开出来的单子给沈苏姀做吃的,连着几日皆是如此,等大丧那日的时候沈苏姀整个人已圆润了一圈。

  “所有的臣工命妇都跪在宫门之外三跪九叩的哭丧,咱们殿下亲自押灵在前,还有公主他们也都跟着的,这次负责跟着梓宫行灵去皇陵的是从外头回来的谦王,咱们殿下今天晚上就能回来了,整个君临都是一片白,看起来真是壮观,老百姓们都跪在街上,好多人都在说先皇的好,咱们殿下的声望也很高呢,特别是这回北魏和南煜的战事……”

  清远叽叽喳喳将外头的大丧情形大概的给沈苏姀讲了一遍,听闻老百姓都说昭武帝的好沈苏姀倒是怔神了一下,百姓不知政治博弈权力倾轧的阴暗,只知道自己能不能吃得饱穿得暖,若这个皇帝在位时过的安顺那人便是个好皇帝,而若过的十分惨淡,那皇帝即便真性子多好在百姓眼底也不过是庸碌无能罢了,这么一想,昭武帝的确做得够好!

  沈苏姀眼底滑过叹息,可惜她到底不是寻常百姓。

  “娘娘,我听殿下说过几日可能就得进宫了!”

  容飒受伤之后以疗养为主,短期内不好使用武功,嬴纵便让他留在府中管起了内务,免得给他派些危险的任务,他手边没了趁手的人,就将清远调了过去,清远和明生虽说最开始是沈苏姀教的,后来却全都跟在嬴纵身边,这么几年过去,嬴纵倒也看重这二人,将清远调过去,又将沉稳的明生留在了沈苏姀这边,二人身边便都是一个沉稳一个活泼的搭配,今日里嬴纵扶灵出君临,清远便留在了府中,而这进宫的事情他不说沈苏姀也是懂的。

  早前嬴纵被立为太子的时候就应该入东宫了,可嬴纵体谅她便未曾麻烦,而今他身份已经不同寻常,是无论如何都要进宫去,沈苏姀点点头,“进宫是应该的,明日起就开始收拾府中物件,用的趁手的都带进宫去吧,再过些日子我这身子也重了走动反而不方便。”

  清远应下,“好,待会儿我就去找容飒哥哥。”

  沈苏姀点点头,外头香词忽然入了暖阁道,“主子,忠亲王妃和七小姐来了。”

  沈苏姀眼眸微亮,赶忙道,“快请!”

  清远一笑做退,外头门帘儿一掀进来两道窈窕倩影。

  傅凝和沈鸢芙相携而来,款款对着沈苏姀行礼,“拜见太子妃娘娘。”

  沈苏姀笑着上前扶起二人,“都是自家人何必多礼,快坐……”

  傅凝本就娇美秀雅,如今做了母亲,眉目之间更是存着一股子温润和气,整个人便愈发雍容贵气,一旁的沈鸢芙却似乎没多少变化,眉宇之间还笼着轻愁。

  傅凝见沈苏姀弯身抚她们吓得赶忙一把将她扶了住,“娘娘是有身子的人了可要当心些,娘娘快坐下吧,您这样我们怎么敢做,本是早就要来的,可前些日子大丧还未完不好走动,今日大丧完了,我早上去观礼的时候又遇见了鸢芙妹妹,就同她说好一起过来了。”

  傅凝一边说着一边硬是扶着沈苏姀坐下,而后又转身朝外头道,“将渥丹带进来!”

  说话间外头帘子又是一掀一落,一个嬷嬷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上的前来,沈苏姀“哎呀”一声,忙不迭就站了起来,“这就是渥丹?!我早听嬴纵说过,快来给我抱抱!”

  因是自己有了孩子,所以就格外的喜欢孩子,简直不由分说的将小渥丹抱了过去,这么一抱更是喜欢,忙对香词道,“快去拿了我的珠钗来,算是给渥丹的见面礼。”

  傅凝掩唇一笑,“那就让娘娘破费了!”

  沈苏姀扬唇,“这算什么破费,我喜欢她。”

  小娃娃一出现,沈鸢芙也坐不住了,也站在旁逗弄,虽然傅凝已有了孩子沈苏姀又有了身孕,可说到底三人年岁都不大,和小渥丹逗了半晌才让嬷嬷抱了下去小睡,小娃娃一走,三人才能好好说话,沈苏姀便问沈鸢芙,“辅国将军呢?”

  沈鸢芙眼梢微垂,“将军要护送先皇灵柩去皇陵,半月之后才回来。”

  皇陵距离君临有些距离,灵柩在路上又走得慢,来去委实要费些时间,沈苏姀点点头又看向傅凝,“这一阵子大家都劳累了,不过也就这两日了,我一人在府中也是闲得很,往后你们可多来坐坐,过几日等进宫了,你们便进宫来陪我说说话。”

  二人忙应下,傅凝看着沈苏姀的面色道,“娘娘气色甚好,只是这个季节切勿着凉了,我来时命人寻了我那时候用的几个药膳方子,娘娘看看能不能用。”

  傅凝是过来人,沈苏姀一时打开了话匣子问她许多,一旁的沈鸢芙见二人说起孩子的话题一时也插不上话,便只淡笑着听,待沈苏姀和傅凝说完她才又参与进来,没多时,早前那嬷嬷来报说渥丹睡醒了,傅凝便起身出去一边的偏殿看,屋内就只剩下了姐妹二人。

  沈苏姀看着沈鸢芙,语声沉沉,“你老实告诉我,眼下你和辅国将军如何了?”

  沈鸢芙面色平静,“将军待我很好,娘娘不必担心。”

  沈苏姀摇摇头,“我们如今各自嫁了人,可到底还是一个姓,我没有探问你私事的意思,只是你这表情已经能说明一切,你当我看不出吗?”

  沈鸢芙垂眸,两只手有些紧张的攥紧了袖口,片刻之后抬眸,面色还是平静,“娘娘关心鸢芙鸢芙自然知道,只是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何况将军也当真待我很好,娘娘不用替我忧心,怀孕之人最不能忧思过重,若鸢芙来惹娘娘烦忧倒是鸢芙的过错。”

  微微一顿,沈鸢芙又道,“眼下正是年关,底下的生意都来交账了,有个掌柜从南疆得了一味千年老参,鸢芙给娘娘送来了,娘娘寻常用那老参入药必定事半功倍。”

  沈鸢芙眼底有落寞,却并不幽怨,说起底下的生意眼底更有微光,沈苏姀心底一叹放弃了问下去的打算,只笑着道,“你是个让人放心的,若是有什么不妥便来寻我。”

  沈鸢芙应下此话,又和沈苏姀说起旁的不提。

  将先皇灵柩送走之后虽然国丧还在继续,可对朝堂而言此事便算告一段落,不出沈苏姀所料,没过几日朝中便有人上折子请嬴纵入主天寰宫,这本来是礼制,何况沈苏姀也早吩咐人做了准备,想也不想便应了下来,钦天监算了一算,上元节正是个吉利日子。

  由此,嬴纵便于这一日搬进了天寰宫中。

  天寰宫乃是大秦历代皇帝寝宫,占地极大,又分为东西两侧,昭武帝从前主西,嬴纵入天寰宫便主东面,两边的殿阁大同小异,恢弘巍峨景致极佳,而嬴纵上位之后的第一个波澜也发生在了这个时候,大秦历代帝后没有同住一宫的,到了嬴纵这里,他却是想都没想便带着沈苏姀住进了天寰宫,而这件事三日之后朝臣们才反应过来!

  一时间,朝堂之上波澜骤起!

  国丧期间不得喜乐,因此哪怕是上元节整个君临也没谁敢放花灯听小曲儿,整个宫闱也是寂静的,起初沈苏姀入天寰宫之时外人都以为只是暂住,连着三日都未出之时朝臣们才回过神,各式折子纷至沓来,皆被嬴纵留中不发,而朝臣们暂时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要准备,便也未曾死磕到底,这更重要的事便是那二月十三的登基大典,而嬴纵上位之后的第二个波澜,也发生在了这登基大典的安排上,嬴纵要立后大殿和登基大典一并举行!

  这在大秦历史之上也是没有的……

  短短一时间为了一个女子连开两个先河,要说明什么满朝文武都心知肚明,虽然沈苏姀出身门阀身份贵胄还于大秦有功又是结发妻子,可一个皇帝能为一个女子做到这个地步还是叫人觉得心惊,嬴纵还未正式登基,还以“本宫”自居,此两事由他定下之后再无更改余地,而所有反对的奏折都被他留中不发,他未反驳,也未打压,更没有听从朝臣谏言,一时间却叫底下人摸不到重点,而朝内朝外关键地方的臣子都是亲新皇派,只要嬴纵说的,哪怕反对的折子一百份一千份,总之事儿是一定能办成的!

  九五之尊不动声色,底下人却是急的团团转!

  那些本来义正言辞的也逐渐被那暴风雨之前的平静架势给吓得退了三分。

  天寰宫中,沈苏姀听着嬴湛绘声绘色的描述失笑不已,“所以那老头儿今日未继续再上折子?都说文臣硬骨,他才坚持了四日,骨头未免不够硬!”

  嬴湛冷笑一声,“算他识相!你都不知道他那折子里头的话写的多难听!”

  沈苏姀挑眉,摘了一颗葡萄放入口中,一边道,“无非就是红颜祸水妖妃祸国之类的话,文官靠的就是笔杆子和那一张嘴,若是写的普普通通才叫我失望。”

  嬴湛“嘿嘿”一笑,也去拿葡萄吃,“再厉害也没用,七哥随便一招高深莫测就叫他们毫无招架之力,我猜那老头儿估计要称病不上朝了,他要再闹,七哥革了他的职。”

  沈苏姀将一盘葡萄推到嬴湛面前,叹口气道,“可是武能定国文能安邦,这些文臣钻牛角尖起来要人命,朝中却不能缺了他们,那老头儿是三朝元老了,先供着。”

  “谁说要供着的?!”

  低沉的话语响起,沈苏姀和嬴湛抬眸便看向正走进来的嬴纵。

  沈苏姀笑着道,“不供着做什么?咱们不能失了风度!”

  嬴纵走至沈苏姀身边落座,一抬眸便看到了那盘被嬴湛抱在怀中的葡萄,顿时眉头一皱,“你整日里腻在这里做什么?差事没做完只顾着抢葡萄吃?”

  沈苏姀“噗嗤”一声笑出来,嬴湛已经愤愤放下那盘葡萄告退!

  “不就是一盘葡萄,用得着抢吗?”

  嬴湛一边走一边哼哼,还没走出去便听嬴纵温柔的问沈苏姀,“今日里睡了多久?药喝了吗?宋薪午间过来请脉怎么说的?这葡萄金贵,你要多吃点儿……”

  嬴湛一身恶寒,简直不忍回头看,忙不迭的跑出去了!

  这边厢沈苏姀摘了颗葡萄喂给嬴纵,笑着道,“今日再没折子了?倒是回来的早!”

  嬴纵便皱眉,“往后少让小十给你讲朝中之事。”

  沈苏姀“啧”一声,“这宫里像有什么事瞒着一个人也实在是难,我早晚要知道,还不如让我原原本本的知道,你难道以为我会因为折子伤颓不成?”

  嬴纵便抱沈苏姀入怀,“今日都消停了,你安心。”

  沈苏姀一边说一边给嬴纵喂葡萄,这会儿嬴纵说完话却是不吃了,抬了抬下颌目光扫过她的红唇,压低了语声道,“用这里喂……”

  沈苏姀面色微红的朝外看了一眼,将那紫红的葡萄往自己唇间一放仰了脖颈,嬴纵本是逗逗她,没想到她真的照做了,樱红的唇微张,雪白的贝齿之间咬着一抹紫红,嬴纵喉头一滚,眼底惊喜闪过,随即呼吸一簇的吻了上去!

  他只想尝尝她的唇舌,那葡萄倒是被忽视,二人唇舌磨挲之间紫红的汁液流出,顺着她的唇角一路往下,唇舌相抵,葡萄味的香甜别有趣味,果肉破碎,也不知是谁吃了,嬴纵狠狠在她口中一卷,顺着那紫红汁液的路线一劲儿的往下吸吻。

  “唔……你轻着点……”

  沈苏姀喘着气,颈侧的吻又麻又痒,直让她有些情动起来,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再想到自己有了身子,这会儿哪能由着他来,还没推嬴纵呢,他也想到了这些抬起了头来,他唇边还有一丝紫红的汁水,忽的倾近她,抵着她鼻尖问,“你猜世上什么最好吃?”

  沈苏姀下意识的觉得他这问题的答案不会美妙,果然下一瞬他便一把将她抱在怀中又吻了下来,顶开她的唇齿,一路攻城略地的去卷她的丁香……

  世上什么最好吃……她明白了……

  嬴纵不愿让沈苏姀为朝内朝外的事情费心思,而她实际上也没有为此费什么心思,每日里只听听外头的局面,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成,而后便是吃吃睡睡安心养胎,因着嬴纵决定立后大殿和登基大典放在一块,是以再为嬴纵准备各种登基要用之物的时候沈苏姀也一并得准备起来,冠冕袍服,各种各样的印碟,沈苏姀全都不管,只按照礼制来便是!

  这位未来的皇后如此好说话,整个宫闱都松了口气!

  沈苏姀身怀有孕的消息还未散出去,只有些亲近的人知道,临近登基大典,朝中的各种反对声逐渐消弭,大典前夜,嬴纵搂着沈苏姀道,“而因为尚在国丧,明日的大殿都是一切从简,当真委屈你了,可我还是想让你和我一起。”

  沈苏姀迷迷糊糊的睡着,闻言往他怀中缩了缩,“又不是咱们的大婚,要那么大的排场做什么,我这几日困得很,明日要花多少时辰啊?”

  沈苏姀不仅嗜睡愈发严重,连记性都不太好,这时辰嬴纵已经和她说了好几次了,她却还是记不太清,嬴纵又听她问起不由得低笑,“明日的安排你不用知道,到时候你一直同我在一起的,我做什么你做什么便是了。”

  沈苏姀似有些满意了,咂了砸嘴伏在他胸前睡了过去!

  嬴纵好笑的看着她这贪睡的模样,只觉得她也似个孩子……

  即便一整夜好眠,可沈苏姀第二日还是未曾睡醒就被嬴纵给捞了起来,嬴纵先喂她用了些粥品,而后又喂了些药方才让下人为她更衣,沈苏姀精神恹恹的,只看得嬴纵心疼万分,她那的冕服十分华贵繁复,里里外外比她大婚的喜服还要多,再加上冠冕和手上脖颈上的首饰,简直是仍然受罪,嬴纵在旁看了两眼就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道,“这些、这些,都不带了,还有底下的裙摆,想法子收一收,太长了摔着了怎么好?”

  一旁的宫人又惊又怕哪里敢说话,仍然留在天寰宫当管事太监的全福上前笑道,“皇上,这些都是按照礼制来的,若是都去掉恐怕不吉利……”

  听到“不吉利”这三字嬴纵便有些犹豫,沈苏姀睁开眸子摇头,“没事,带着吧。”

  嬴纵抿了抿唇,只好让她继续带着,全福在旁抬手一请,“皇上,您也要去更衣了!”

  嬴纵还未登基,除了他自己还是称“本宫”之外朝臣都以圣上相称,连全福也改了口,嬴纵握了握沈苏姀的手,“我马上回来,你等着。”

  沈苏姀和嬴纵更衣之地不在一处,沈苏姀点点头,“去吧!”

  嬴纵便转身而走,屋子里便只留下了一室的宫人和沈苏姀,香词扶着沈苏姀的背脊,安慰道,“主子忍着点,今日的大典只有小半日功夫就好了!”

  沈苏姀点点头,“放心,这点儿事我受得住!”

  不多时沈苏姀已穿戴完毕,有宫人要上前来为她上妆,沈苏姀看着那颜色不一的胭脂水粉摇了摇头,“这个就不必了,本宫闻着这味道难受。”

  香词闻言赶忙上前,“都撤了撤了!娘娘不必上妆已经极美!”

  毕竟是立后大典,几个宫人年纪颇长,重要场合都是给主子们上妆的,这给新皇后上妆的机会都不愿错过,闻言犹豫一瞬似乎是想劝,便是这片刻的功夫沈苏姀已背过了身去不愿闻那水粉味儿,香词见这几人磨蹭着眉头一皱,“不是说娘娘不上妆了吗?还不退下?!”

  香词在沈苏姀面前低眉顺眼,可本身却是极其冷漠利落的人,这话一出,实在有几分气势,那几人面色微变,忽视一眼有些不甘的准备行礼做退,便是这么一眼的功夫,换了一身冕服的嬴纵已大步而入,目光直至看着沈苏姀问,“怎么回事?”

  沈苏姀背着身子,显然是在躲什么,嬴纵扫了一眼那几个嬷嬷提着的水粉盒子有些明白,香词见状立刻道,“娘娘闻着这味儿难受不愿上妆,这几位嬷嬷却似乎有话说!”

  见嬴纵出现,那还有些不甘的几个嬷嬷瞬间面色微骇冷汗溢出,嬴纵看都未看这几人一眼径直走到了沈苏姀身边去,抚了抚她的背脊温声问,“如何?”

  沈苏姀捂着口鼻似在平复不适,未说话只摇了摇头。

  嬴纵眼底闪过狠色,倾身便将她抱了起来,“时辰差不多了,咱们登辇。”

  沈苏姀抱住他肩颈点点头,嬴纵便转身往外走。

  路过那几个嬷嬷之时,嬴纵波澜不惊的落下四字,“充入掖庭。”

  这淡淡的四字瞬间将室内所有宫人都吓得跪在了地上,那几个嬷嬷面无人色的跪倒在地,欲要求饶,可语声还未发出便被全福指使着几个小太监捂住了嘴!

  全福站在门口看着满室的宫人冷冷开口,“都看到了?皇后娘娘性子温婉,可这宫中没有人能在皇后娘娘面前耍心眼,充入掖庭还是轻的,下一次再有人敢犯便得掉脑袋!”

  宫人们唯唯诺诺的应下,那几个嬷嬷被拖了出去!

  外面嬴纵正抱着沈苏姀走出正殿的大门,外头一片冷意,沈苏姀却松开口鼻深吸了几口气,有些后怕的道,“幸而没吐出来,否则这冕服就糟蹋了。”

  嬴纵没接话,只回头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全福,全福擦了擦额头的汗,身子弯的更低了些,沈苏姀瞧见这一幕失笑,“好了,这事翻篇,往后也不敢有人乱来。”

  嬴纵这才松了眉头,“保不准,还是不能放松警惕。”

  沈苏姀懒懒的由他抱着,道,“哎,过两日我亲自看看这宫中的人,整个皇宫无所谓,咱们住的地方却不能有不干净的人进来,住在自己家里还要提心吊胆太没意思。”

  从进宫到现在,沈苏姀优哉游哉还从未过问一件正事……

  嬴纵闻言笑意微深,“可以看看,但是不能费神。”

  沈苏姀自然应了,不多时便被嬴纵抱着登上了御辇,今日当先去的是宫中皇家宗庙!

  嬴纵和沈苏姀的名碟早在其中,只是今日二人身份都有所不同,便还要再上香祷告一番,到了宗庙之前,外头已站着礼官无数,这下嬴纵不能再抱着沈苏姀了,便牵着她的手出了御辇,便是这牵手也立刻引来无数的目光,皑皑白雪之间,嬴纵和沈苏姀都着一身玄醺相见的冕服,嬴纵素来着黑,今日加了醺色,身上的煞气被淡化了两分,帝王之气震慑山河,而沈苏姀素来爱着素色,今日这红黑交加的冕服更叫她美艳之余贵州天成!

  帝后相携而来的画面实在太过迷人,哪怕那牵手有些不合规矩此刻也被礼官们忽视了,二人齐步进殿,跪与软垫之上,钦天监的礼官便念起了长长的祝祷之文!

  殿中高高悬挂着历代大秦王室的名牌灵位和画像,因为成年进贡着香火,是以里头的味道亦十分刺鼻,嬴纵有些担心,低声问她,“可还受得住?”

  沈苏姀点点头,面上的表情带着几分虔诚。

  嬴纵放下心来,便也郑重的听那祷文,两刻钟之后,那冗长晦涩的祷文才结束,礼官递上两柱香来,嬴纵和沈苏姀一起进香之后便算礼成!

  出了宗庙下一处要去往宫中祭坛,御辇在宫中慢行两柱香的时辰便到了,那祭坛设在宫闱以北,沈苏姀和嬴纵到的时候祭坛之下已经站满了人,所有五品以上的臣工都位列与祭坛之下的广场之上,见御辇来,臣工们齐齐跪倒,宁天流和嬴珞、嬴湛等都在其中!

  嬴纵当先下辇车,又回身去牵了沈苏姀下来,一时间,场中的目光有些不同了!

  在场许多都是在朝中浸淫多年的老臣,当年秦王大婚他们都知道,而穿着皇后冠服的沈苏姀他们也知道,这位沈家的五小姐,后来的洛阳候,接着的秦王妃,后来的太子妃到现在的皇后,当年跟在太后身边的小姑娘眼下已经风华绝代,是能和他们的帝王并肩之人!

  没有人敢小觑沈苏姀,当年一掷万金解大秦困局,而现在,在北疆和南境的军中消息早已经传回了君临,要知道在军中,这位亦是能和他们的皇上并肩之人!

  通向祭坛的路十分的漫长,沈苏姀接受着众人的瞩目,穿着厚重繁复的袍服,头顶还有沉甸甸的冠饰,一步步走的委实有些费劲,而那许多目光之中已经透着别样的信息,沈苏姀挣扎着想让嬴纵放开她,却是越挣扎被他攥的越紧。

  “莫动,我牵着你。”

  嬴纵不得不低声制止她的动作,沈苏姀挣扎无果只好放弃。

  二人从整个广场的最左边一路走到了设立着祭坛的高台之上,高台正中放着一尊方鼎,传言此物乃是真龙天子的象征,大秦开国先皇便是凭借此物才得了天下,方鼎周围是树立的藩符,其上瑞兽鬼神皆有,皆是黑白之色,无端给人肃穆之感,九个穿着黑色祭服拿着法器的祭师带着鬼面正站在那方鼎的周围,高台一侧的低洼处站着钦天监的礼官,而高台之下,则是跪满了臣工,嬴纵牵着沈苏姀走到那方鼎之前,在早前放好的软垫上跪了下去!

  “天命神授,永德永昌,祭天,起……”

  礼官高高的唱诵落定,那九个祭师立刻挥舞着各式各样的法器围着那方鼎挑起了祭祀之舞来,一边还在口中唱诵着不知名的古调,在肃肃的寒风之中尤其显得古朴而庄严,沈苏姀不自觉挺直了身子,嬴纵亦屏着呼吸定下神思来。

  这段舞蹈过了许久才停下,停下之时,那随风烈烈的藩符也猛地停了,九位祭师各自念着什么咒语,朝那方鼎一指,那鼎中竟轰的一声燃起了大火!

  火焰拔地而起,吞吐着掠上了高空,九位祭师一喜,齐齐仰着身子摇动法器发出呜呜呜的欢呼声,一旁的礼官见状适时的上前唱诵祭文,无非就是说嬴纵乃是天命真龙诸位臣工应当竭力辅佐以让大秦国运昌隆,待那长长的祭文唱诵完,又有礼官上前宣读先皇遗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嬴纵,贤明仁德,功与社稷,颇有太祖之风,即朕身后,传位于太子嬴纵,众臣忠诚辅佐固大秦山河,不得有他心,钦此——”

  话语落定,九位祭师和钦天监的礼官当先朝着嬴纵和沈苏姀一拜,待嬴纵和沈苏姀起身,其下臣工皆拜倒,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嬴纵受了众臣之礼,却并未让众人起身,只看了一眼那礼官,其人立刻又拿出一封圣旨来,上前一步道,“朕惟道法乾坤、内治乃人伦之本。教型家国、壸仪实王化之基。资淑德以承庥,宜正名而敦典。咨尔妻沈氏,钟祥世族,毓秀名门,性秉温庄,度娴礼法,柔嘉表范、风昭令誉于宫庭,兹仰承太皇太后慈命,以册宝立尔为皇后。尔其诚孝以奉重闱,恭俭以先嫔御。敬襄宗祀、弘开奕叶之祥。益赞朕躬、茂著雍和之治,钦此。”

  这竟是一道册后圣旨!

  底下臣工一时没反应过来,慢了一拍才回过神来!

  一旁的沈苏姀也愣了一愣,转身欲行跪拜之礼,却被嬴纵一把拉了住,他转身取过那圣旨,转手便交在了沈苏姀手中,而后抬了抬下颌,“册后之礼已成。”

  底下诸位臣工微微一默,即刻响起了齐天的呼声!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帝后二人站在高台之上,如此方才是成了大礼,然而这还不是最后一步,嬴纵和沈苏姀还要登辇去崇政殿,嬴纵要升御座接受臣工三跪九叩,而后大赦天下建年改元!

  “皇上、皇后移驾崇政殿……”

  礼官唱和一声,嬴纵便又牵着沈苏姀朝御辇而去,诸臣皆跪,只等御辇开始走动了方才起身跟着朝崇政殿去,宫中不能见红,这样的喜庆之事未免显得冷清,然而今次嬴纵这一遭却叫臣子们久久不能平静,哪有接旨不行跪礼的?!

  “三哥,你说七哥这是想怎样?”

  嬴湛跟在嬴珞身边,瞅着那前头的御辇发问。

  嬴珞微微眯眸,“有些事,他要从一开始就表明立场。”

  嬴湛浅吸口气皱起了眉头,“可外头那些人不是好对付的……”

  嬴湛稍有这样语气发愁的时候,嬴珞却微微一笑,“那也要看在那位子上的是谁。”

  嬴湛听得点点头,似乎觉得很有道理,眸光一转,嬴湛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眯眸看着嬴珞一问,“三哥,说实在话,你后悔吗?”

  嬴珞双眸微眯,又朝那御辇扫了一眼,“后悔没有坐上那个麻烦万千的位子吗?”

  嬴湛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乖觉不语了。

  前头御辇之中,嬴纵正在给沈苏姀暖手。

  沈苏姀有些发愁的看着他,“你这样可不行。”

  顿了顿,“至少当着外人的面咱们要做出一副样子来……”

  嬴纵将她两只手都包裹在掌心,双手合十的揉搓着,闻言在她指尖咬了一口,“你别管这些,听我的便是,刚才跪的太久了,你有不舒服吗?”

  沈苏姀摇摇头,“就是昏沉沉的,困得很。”

  嬴纵唇角微弯,“马上就完了,待会儿我送你回去。”

  沈苏姀朝外看了一眼,“你的意思是我也要去崇政殿?”

  嬴纵“嗯”一声,“你与我同去,一同受礼。”

  沈苏姀倏地将手从他掌心抽出,“这怎么可以?你可以专宠,却没有人能容忍女子站在宝座之上,你要满堂臣子作何感想?今日是你登基第一日!”

  嬴纵眯眸,又将她的手握了回来,“正因为是第一日,我要叫他们知道我的心在谁那里。”

  沈苏姀哭笑不得,嬴纵便又捏了捏她的掌心,“你放心,我有分寸,帝后同德同心难道不好吗?此乃我大秦吉瑞,我不会给他们口诛笔伐的机会。”

  沈苏姀是信他的,见他不容反驳的架势只好点头应了。

  不多时便到了崇政殿前,四品以上的臣工入了正殿,其余人则是跪在了殿外,御辇缓缓停驻,嬴纵后一步下了车辇,众臣们本是等着嬴纵入殿升御座的,一回头,只见新帝王带着他的新皇后一起走了过来,朝臣们一时惊讶,嬴纵却全然不顾的带着沈苏姀入了大殿!

  这明光可鉴的大殿一刹那之间让沈苏姀想到了从前自西境回来述职之时的情景,那个时候她跪在堂下,而今日,她却是和嬴纵一起站在了宝座之下!

  神思一飘,再回神之时沈苏姀忽然觉得脑袋的昏沉更厉害了。

  嬴纵仍然牵着她的手,一旁的全福在高声宣读改元圣旨。

  “帝号圣武,改昭武帝三十八年为圣武元年,即日起行新年号,逐令各州各郡……”

  沈苏姀一时恍惚,便有些未曾听清,只觉得全福的声音落定之后嬴纵又开了口,他语声低寒的道,“朕新即位,值国丧,又值与北魏、南煜止战,大秦连年征战,国艰民苦,除却大赦天下之外朕还欲减民赋清宫闱,并与皇后清戒肃身求大秦安康,从明日起,各州郡逐一减免税赋,内府各局各司处,当值三年以上者宫人皆可自行外放。”

  此言一落,沈苏姀神色一醒,底下的臣子们更是瞬时色变,稍稍一默,已有一人问道,“皇上请三思,宫人外放实乃天恩,只是三年为期求外放者只怕太多,将来若有选秀又当如何差遣?与其将来再行采选,不如此刻以七年为期实行外放。”

  寻常宫女有的七八岁入宫有的十二三岁入宫,本是要二十五岁之后才外放的,而今三年便可外放,求去之人必定良多,微臣以为七年为限倒是较为合理!

  嬴纵闻言八风不动,只理所当然道,“朕既然打算与皇后清修戒欲以求天恩,又怎会再行选秀?内宫有皇后足以,此事不必再提,朕意已决,明日起照办便是。”

  不!会!再!选!秀!

  沈苏姀握着嬴纵的手一颤,想说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嬴纵看似漫不经心道出的话如平地一声雷,重臣醒悟,才知这话才是他真正的意图!

  堂中一默,许多文臣相视一眼便欲上前奏请!

  可下一瞬,全福忽然递上来数封奏折。

  嬴纵一把接过,抬手便甩在了重臣跪着的地砖之上,道,“先皇病久,朕亦征战在外,朝中许多事耽误甚多,这些是朕拿到的折子,诸位传阅看看。”

  话音一落,所有人都看向了那折子,跪在最前的嬴珞捡起折子一看,面色顿时大变,身后的臣子不知到底何意,嬴珞已双手抱拳义正言辞的道,“结党营私,贪腐舞弊,大秦朝堂竟有这等恶事,皇上新登基,臣恳切皇上彻查以清朝堂……”

  话音一落,所有人都明白那折子是什么了,嬴珞如此配合,嬴纵岂能落了下风,然而就在他要开口之时忽然觉得身边之人有些不对,转头一看,一眼便看到了沈苏姀额角的薄汗。

  嬴纵心中一紧,忙唤一声,“阿姀……”

  话音刚落,沈苏姀腿弯便是一软,嬴纵眉头大皱,将她拦腰一抱就要朝外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重臣一惊,然而今日的礼还未完,新皇这就走了?!

  早前谏言的那老臣见此连忙膝行几步上得前来,竟然是拦住了嬴纵的去路,“皇上,正殿之上不得如此不守礼法!且今日礼数还未成,皇上怎可先行一步?!”

  嬴纵气急,见满殿诸人都看着自己眸色顿时一寒!

  “皇后身怀龙脉,朕的妻儿可比礼法重要得多,来人,宣太医……”

  嬴纵骤然下令,一晃眼便已抱着沈苏姀消失在了门口,朝内众人一愣,一时不知是喜是忧,适才那一瞬,多少人见新皇这架势动过在子嗣上做文章的主意?可是皇后竟然已经身怀有孕,且新皇句句都是为了大秦,如此一来谁还能反驳新皇之语?!

  全福急急忙忙跟着嬴纵离开,朝臣们便被晾了下来,众人起身,面面相觑一瞬都不知该如何是好,宁国公跪在右边第一位,此刻许多人都将目光落向了他!

  “国公爷,您说如何是好?”

  宁国公地位不凡,俨然已经是朝中文臣之首,何况他属于老臣之列,得先皇倚重,应当不会站在新皇那边,这么一来,老臣一列的都目光期待的看向了宁默。

  宁默却只是洒然一笑,“帝后相合的确是大秦祥瑞之兆,大秦连年征战杀伐太重损耗太大,眼下正缺祥瑞之气,眼下皇后身怀龙脉,我大秦帝业亦有传承,诸位都是两朝为臣了,眼下都是一把老骨头了,也莫想着争抢什么了,宁某不日便会告老还乡,大秦未来几十年的繁盛,交给年轻人去操心吧,咱们不能不服老啊……”

  满含期待的众人一愣,宁默拱了拱手当先走了出去!

  有些事无可转圜,譬如立后选秀这一件。

  宁天流摸摸鼻子还留在殿中,一边的嬴珞和嬴湛靠过来,“宁老当真要告老还乡?”

  宁天流叹了口气,“是,父亲早有这个打算了,他准备回族地,照顾阿倾。”

  嬴珞和嬴湛对视一眼,便都不再多言!

  崇政殿之中暂时得了平静,天寰宫里头却是一派压抑,只叫人觉得暴风雨要来了!

  “怎么样?在朝堂之上站着站着就不对了!”

  嬴纵着急的问宋薪,宋薪眯眸一阵摇了摇头,“无碍,是吸了佛香了,并不严重,小人在方子里加一味药便可,眼下娘娘是睡着了,孩子很好,皇上不必担心!”

  嬴纵皱眉看着沈苏姀苍白的脸,“你肯定?!”

  宋薪一笑,“皇上不信小人吗?”

  嬴纵看着宋薪微微松了口气,他自然是信的。

  “好了,你去开方子,我在这里瞧着。”

  宋薪拱手做退,又不忘拱手一拜,“小人恭喜皇上荣登大宝。”

  嬴纵苦笑,“得了,快去开方子!”

  宋薪这才转身离开,嬴纵瞧着床上的人只觉得自己惊出了一身冷汗,待回过神,又立刻吩咐让人撤了宫中所有的香,沈苏姀有孕之事已宣布,她在堂上昏倒瞧着也有些危险,不多时嬴华庭和嬴湛便齐齐的到了天寰宫,得知沈苏姀无大碍之后才放了心。

  沈苏姀这一睡又睡到了夜间才醒来,一醒来便见嬴纵靠坐在床边守着她,许是等的太久了,嬴纵也闭着眸子在养神,沈苏姀怔怔看着他,又想起了他在朝堂之上说的话,心底温暖一片,她伸出双手抱住了嬴纵的腰,这一抱,嬴纵立时醒来。

  “阿姀,感觉怎么样?”

  沈苏姀此时再没什么不适,只是双眸含水一般的柔柔看着嬴纵,“怎么在朝堂之上说那样的话?太着急了些,前几日的引子还在,接下来你必定累得很。”

  嬴纵唇角微弯,倾身摸了摸她的额头,“这些你不必操心,我得让你安心,也要让他们瞧见我的决心,我一切都安排好了,没人敢多言。”

  嬴纵语声放软,又倾身去吻她,“朝堂政治你是知道的,别的我不能保证,可这些我定然要为你做到,不止是这天寰宫这块小地方,整个宫闱都该是咱们两人的,嗯?”

  沈苏姀唇角微抿,眼角一时湿漉漉的。

  嬴纵拂了拂她的面颊,“别急着感动,往后有你感动的时候,宋薪为你换了新的方子,我给你去端药来,你睡到了这会儿,等下怕是又睡不着了。”

  说着便放开她走出了内室,不多时回来,手中端着托盘,托盘之上放着药碗和蜜饯,沈苏姀靠坐起来,乖乖喝了药又吃了蜜饯,而后一双眸子就钉在了嬴纵身上。

  嬴纵一笑,“怎么这么瞧着我?”

  沈苏姀伸出双手,嬴纵便靠了过来,她伏进他怀中去搂住他的腰道,“今日你那样说的时候真是让我觉得很震撼,我以为走到那一步要很难,要对付许多人,要酝酿很长时间,中间会有波折无数,可是没想到你登基第一日便将此事摆在了明面上。”

  历代皇帝,谁只有一个皇后的?!

  沈苏姀从来都信嬴纵,可是宫闱斗争她看的太清楚,她的姑姑曾经便是皇后,后来回了君临时常走动在宫闱,更是明白这宫闱之间哪有一生一世一双人,沈苏姀早就做好了思想准备,更想着实在不行就选两个放着便是了,可今次,她真真是没想到。

  或许是她想的太难了,又或许是她低估了他的爱!

  嬴纵听着他这话低笑一下,“我登上这皇位却不能做我最想做的事,那还有什么意思?齐家治国平天下,我无愧与民无愧于大秦的疆土,更应无愧于你!”

  沈苏姀心底一烫,忽然就明白回君临第二日的小小插曲是为何,在他心中朝事是排在第二位的,而她故作主张以为是为她好,其实是未全然懂他的心思,反而辜负了他的深情,沈苏姀抬起头来亲在他下颌上,语声微颤,“嬴纵,我明白了……”

  嬴纵呼吸一簇,反身直吻了过去,沈苏姀心中情动,回应的格外热情,嬴纵的吻越发火热,一路向下而去,沈苏姀扯开他的衣裳,喘着道,“可以吗?”

  嬴纵苦笑一下按住她的手,顿时停了所有动作。

  “我问过宋薪了,要三月之后才可以。”

  沈苏姀眼底闪过分明的失望,顿时更为逗乐了嬴纵,一瞬之后她忽的面色涨红,万分懊恼的道,“你刚才是在说……你拿这件事去问宋薪?!”

  嬴纵朗笑出声,径直又亲了下去!

  事实证明朝内朝外的反响并没有什么预想的那样大,因为就在重臣反对新皇不纳妃的决定之时,新皇展开来史无前例的朝堂肃清工作,贪腐舞弊,结党营私,渎职贿赂,天策府积攒多年的朝臣罪行都在嬴纵有条不紊的安排之下一点点的曝光!

  或是杀头,或是充军,或是戴罪立功,或者是小惩大诫,臣子们越来越见识到了新帝的手段,当他们意识到新帝的作风比先皇更为狠辣果决之时,再没有人敢质疑新皇的决定!

  此番的罪责大都是老臣世家一派,因为累世的尊荣和过大的权利从前少有人能动,这些昭武帝早前亦知情,只是帝王之术素来是权衡掣肘,为了皇权的稳固,有罪之人可以活着,有功之人也可以死去,而到了这里,第一是新皇登基朝堂需要小范围的洗牌,第二嬴纵需要这个机会来肃清朝堂蛀虫,第三则是给寒门士子机会。

  短短一月之间,两位三品以上权贵被查,数十位地方大员被革职,嬴纵还没有开始收买人心民间对于他的崇拜已经到了顶峰,百姓们知道是他守卫了大秦的疆土,学子们更为他正直贤德果敢的魄力折服,圣武元年刚开始,圣武之治已颇具景象!

  朝外如此气象,宫内的宫人们外放之后亦清静许多,沈苏姀在这般的氛围之下想找点忧心的事儿也不找不到,三月过半,她的肚子开始鼓了起来!

  瞧着日日渐大的肚子沈苏姀有几分忧心,拉着嬴纵的手道,“傅凝说她是四个月才开始显怀,怎么我才三个月多点儿就开始了?你摸摸……”

  嬴纵抬手摸上去,想到自己抚摸的是将来喊自己“父皇”的孩子他眉梢眼角便更为温柔,“我问过宋薪了,三个多月显怀也是有的,只怕是个壮实的小皇子。”

  沈苏姀松出口气,“如此便好,他要真是个壮实的我才放心,刚怀着他的时候遭了难,我这身子底子又差,我还真怕他出世之后身子弱。”

  “怎会,有宋薪为你调理,绝不会的。”

  嬴纵一边安慰着一边递上一碗汤来,“来,快喝了。”

  沈苏姀过了三月便吃的多起来,御膳房整日里都得备着吃食,有时候夜里还要再吃,她眼下身子已胖了一圈儿,因是原本就瘦倒也不显,因是睡得好孕吐又消了,气色看着竟然好了许多,嬴纵简直爱不释手,看着沈苏姀喝汤,嬴纵便道,“今夜早点歇下吧。”

  简简单单一句话,沈苏姀瞬间脸红,她抬眸朝外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真的真的可以吗?可是昨天晚上你不是临了又不愿了,倒好像是我强迫你一样!”

  嬴纵轻咳一声,两人本是心心念念到了三月就可以亲热了,奈何沈苏姀的肚子鼓得快,昨夜好不容易做到了最后一步,可嬴纵看着她鼓起来的肚子怎么都下不去手,沈苏姀的肚子看起来就好像一个易碎之物,他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伤着她们母子……

  “我看了书,可以的。”

  嬴纵答的淡然,沈苏姀正喝汤,闻言差点呛到,“看书?什么书?”

  嬴纵抿了抿唇,“医书。”

  沈苏姀扬眉,“医书会说这个?”

  嬴纵点头,“会,里头讲和平日里姿势不同。”

  沈苏姀双颊红红,稍微丰润了两分面颊看起来就好像苹果似得惹人怜爱。

  她抿了抿唇,点点头,“好,今夜早些歇下。”

  既然有了这么个约定,到了夜间两人当真就早早的安置了,从沐浴开始两人便怀了目的,待出了浴房到了床上更是热火朝天,可临了了却是沈苏姀反悔了!

  “天,会不会顶到?!”

  “会不会压到……”

  “会不会颠着他……”

  “他会不会有感觉?”

  “呜呜……真的不来了不来了。”

  沈苏姀娇声软语不断,态度却是十分明确,没一会儿,床帐一掀嬴纵面色难看的下了床径直去了浴房,一阵水声哗哗作响,没多时他换了件衣裳又回了来,掀开床帐躺上去,咬牙切齿道,“沈苏姀,你好得很,敢对我言而无信了?!”

  “真的生气了?白日里我没想到……”

  “昨夜那会儿也没想到。”

  “好了是我错,不如明晚?还是后晚?”

  “要不然我现在帮你……唔……”

  沈苏姀话语一断,没多时又听嬴纵道,“再说话我可不管了,睡觉!”

  沈苏姀哼哼两声,一阵窸窣声后床帐之内果然没了声息。

  虽然口中说了“明晚”“后晚”的,可第二日一早起来沈苏姀发现自己的肚子似乎又大了一圈之后便再也没提起这话,虽然宋薪说没事,可沈苏姀下意识觉得自己的肚子不寻常,更觉得自己肚里的孩子不寻常,想着自己当着孩子的面……

  算了算了算了,就做个言而无信的人吧!

  朝堂之上因为嬴纵的铁血手腕一片肃杀,宫内便更显得平静安宁,这一日沈苏姀小睡刚起容冽便拿着两张拜帖出现在了暖阁,兴高采烈道,“娘娘,您瞧瞧这是什么?”

  沈苏姀眉头微扬,接过那帖子一看顿时一喜,“算起来立后大殿那会儿距离现在也就一个多月,时间倒是正好,送的礼物都在何处呢?”

  容飒笑道,“送礼的队伍还没入君临呢,只怕是准备的不少,楼兰和琅琊来君临都用不到一月,慕公子和苏姑娘必定都准备了很多东西,眼下来的都是他们派来的人。”

  沈苏姀手中拿着的帖子正是来自沈苏慕和苏瑾两人的,沈苏慕人在琅琊,因是老凤王病重一时离不开,苏瑾则是在楼兰,楼兰局面初定,她眼下已是楼兰部落的首领夫人!

  亲人之间的关怀自是暖心,沈苏姀心底开心,便道,“大哥和四姐姐都说要来君临,你先备下住处,虽说还有两月才来,不过早些备下是没错了,也叫我有个念想!”

  容飒连忙应下,沈苏姀便抱着那两张拜帖乐了许久!

  两日之后两处的礼物送来,果然是满满当当几大车,沈苏姀亲自去挑拣了几样放在身边用着,也算全了他们的心意,嬴纵白日里要处理政事,却还是要回来天寰宫好几趟,夜中亦是时时陪着,整个人倒是有些清减,他又让嬴华庭和傅凝常来陪沈苏姀,沈苏姀心宽之下肚子一日一日的渐大,等到了四月的时候,她走路都有些沉重!

  “这小家伙委实是太壮实了些,这才不到五个月我都腰酸了。”

  沈苏姀说着,嬴纵便来为她按腰,早前还觉得孩子壮实些好,现在看见沈苏姀受罪却觉得心疼,“听闻有些人显怀的早,到后面就不怎么变了,他若是后面还不听话,等他出来我定然好好地罚他,让母后吃了这么多苦,罚他去虎贲营好了!”

  沈苏姀听得直笑,“不成不成,我舍不得!”

  眼见得肚子这么大,两人已经下意识的将孩子当成了小皇子,连日来也都是在孩子将来要学什么武功要学什么兵法上做设想,嬴纵眼下是什么都顺着沈苏姀,此刻闻言却是一叹,“你我都是虎贲营出来的,他将来是要坐上这位子的,怎能示弱?”

  沈苏姀亦知道对男孩子不能娇养,可看别人家的孩子和自己的孩子委实不一样,想到小小年纪就要去虎贲营,眼下孩子还未出世她便开始心疼,这么一心疼,鼻头顿时发酸,语气也低幽下来,“瞧瞧你,再想想咱们的孩子,我真是宁愿他荣华富足就好了。”

  嬴纵这一路多不易沈苏姀知道的太清楚,要历练成一个有手段的圣君岂是那么简单的?!这中间吃苦受罪不知多少,她心疼,心疼的很……

  嬴纵叹口气,“咱们的孩子怎能和我一样,我们亲自教,他吃苦也都是值得的苦。”

  沈苏姀怀孕之后性子变得无拘无束许多,到了这时候又愈发温柔,听着这话更是心疼嬴纵,嬴纵按着她的腰倾身吻她一下,“咱们的孩儿也要顶天立地,谁让他托生在了皇家呢,我知你心疼,往后厉害的让我来,你只需好好爱护他们便好了。”

  这已经是无法转圜的局面,沈苏姀自然不会纠结这个,却是又想到了另外一茬,“嬴纵,咱们只生另个就好了吧,做个伴便是,免得生出争端来。”

  嬴纵轻抚她的肚皮,“生一个我也愿意,免得你遭罪。”

  沈苏姀哼一声,“那这个若是小公主呢?”

  嬴纵低笑,“若是小公主,那也是个顶天立地的小公主,不是非要咱们的孩子继承皇位的,忠亲王会有孩子,小十也会有,嬴氏不断便可。”

  沈苏姀摇了摇头,“你又哄我,你说的这种情况很危险。”

  嬴纵扬眉,“我何时哄你了,我能对你说的自然都是真的。”

  话音落下,他欲再为她揉揉腰,可手刚要离开之时却又猛地一顿,他眉头一皱,又覆在她肚皮之上,片刻之后眸光猛地一亮,“阿姀,他动了!你感觉到了吗?!”

  沈苏姀是觉得适才有点不对,可那感觉只是一刹那,被她忽略了过去,听嬴纵之言她忙也覆在了肚子上,没多时,掌心之下的肚皮某处忽的一跳!

  沈苏姀一愣,眼圈瞬时红了,“他这是在踢我吗?”

  嬴纵也在惊喜之中,转身便朝外吩咐,“来人,去叫宋薪来……”

  门外容冽应声而去,嬴纵又在沈苏姀肚皮上轻轻抚摸着,这会儿却是没什么动静了,他一笑,“会动了,瞧着劲头必定是个练武的好手!”

  才这会儿哪能看出什么来,沈苏姀直笑着和嬴纵说话,没多时宋薪就出现在了门外,进的屋子还未来得及行礼便听嬴纵兴高采烈道,“适才动了动,我和阿姀都感觉到了,怎么样?这会子动有什么问题吗?要不要多吃些补补?挺有劲儿的!”

  宋薪面上带着薄笑,闻言道,“娘娘可否让小人请脉?”

  这是自然可以的,到了这会儿宋薪早晚都来请脉,今天早上是才请过的,不知这会儿请脉又是什么用意,沈苏姀挽起袖子,宋薪便搭脉在她腕间。

  宋薪一手捋着下巴的那一撮小白胡子一边皱着眉,不多时便松开了手,而后朝着沈苏姀二人一拱手,“没有大碍,这个时候也是正常的,补的话还是照原来的便好,也不宜大补,方子上小人这就回去开一个新方子,娘娘从现在开始要稍微走动着了,再往后只怕走动起来辛苦,现在就得蓄些力气练练身子,这是头次胎动,往后还会有很多次,劲儿也会更大,娘娘到时候莫要惊慌就是了,小皇子越健康才越精神。”

  沈苏姀才不怕,听着小家伙精神健康她便开心,她低着头温柔注视着小腹,却是没发现身后抱着他的嬴纵忽然沉了眸子,宋薪又说了些注意事项便退下去写方子,沈苏姀还沉浸在这头次胎动的激动之中,嬴纵便又陪着她说了一会话儿才看着她歇下。

  等她睡熟,嬴纵独自到了内书房,一推开门,宋薪正在门内站着,转身拱手行礼,嬴纵挥了挥手径直走向主位坐着,开口便问,“下午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瞒不过我,阿姀的身子到底如何?那胎动有什么不对不成?我问话,你不得瞒我!”

  宋薪摇摇头,“皇上多虑了,娘娘的身子眼下并无大碍,那胎动也的确是小皇子健康的表现,只是,只是……只是小人心中一直不确定的忧虑今次确定了!”

  嬴纵眉头紧皱,“什么忧虑?!”

  宋薪又一拱手,“皇上和娘娘想必发现了,娘娘比正常的孕妇显怀的早,且肚子也更大些,起初小人只以为是娘娘的体质比较特殊,可近一个月的观察之后小人却发现有些不妥,直到今晨请脉之时小人才隐隐确定了,本想再观察两日,可下午的那次请脉小人又确定了一次,皇上这会儿要问,小人自然不敢瞒着……”

  停了一瞬,宋薪沉声道,“若小人未曾探错,娘娘怀着的是双生子!”

  嬴纵闻言豁然坐直了身子,随即眼底大亮,“双生子?!你说阿姀怀着的是双生子?!”

  嬴纵的喜悦显而易见,宋薪只是苦笑的点了点头。

  嬴纵眼底的光彩瞬间散去,冷声问,“此事是好事,何来忧虑?”

  宋薪叹口气,“皇上是知道的,娘娘身子底子并不好,且这头里又劳顿忧思,本来若娘娘只是怀了一个小人可以用药调理倒也没什么大碍,可眼下娘娘怀着的是双生子却委实有些麻烦了,眼下四个多月还不严重,等到了后面娘娘的肚子会越来越大,走不动路翻不了身,胎动之时也会生疼,最危险却是生产之时,不知娘娘是否能坚持下来!”

  嬴纵面上残存的一点喜色全然消退,他唇角紧抿的坐着,“那现在有什么补救的法子?”

  宋薪看着嬴纵,残忍的摇了摇头,“没有,没有别的法子,只能调理着将孩子生下来,等生产的时候多做些准备,到了后面,娘娘自己只怕也能看出是双生子……”

  宋薪到底是老人,话也说的透,嬴纵牙关紧咬半晌才问,“到时候,哪方比较危险?”

  宋薪抬起头来,话语仍然让嬴纵心惊。

  “母亲最危险。”

  ------题外话------

  老是觉得什么忘记写了,可是又想不起来……最近智商真是被折磨惨了,字数太多步步只大概改了一遍,实在改不动了,有虫子的话大家留言告诉步步!另外,大家快来帮小包子们取名字,帮你们家作者叫人着急的智商分担一点吧~o(>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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