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坚死前,想要为苟苌送上一场富贵,但他的首级,却还是让桓虔夺了过去。

  “梁公命我生擒苻坚,如今他死了,我自当取其首级回去复命!”

  桓虔说得振振有词,仿佛他这不是在抢功劳,苻坚的首级就该是自己的。

  苟苌只是一个降将,没敢与桓虔争抢,况且,苻坚临死前的举动,让他羞愧不已,也没心情与桓虔争抢。

  当虞军营寨被大火蔓延的第一时间,与之相邻不远的燕军大营,悦绾同样也带了三万燕军夜奔。

  只不过,因为匈奴弓骑劫的是虞人的营寨,燕军将士受到的惊吓较轻,倒比另一侧惊慌失措的虞军要有序得多。

  然而,今日劫营,桓熙麾下另有一张王牌不曾出动,便是邓羌所领的百保鲜卑。

  “邓将军,燕人出营了,确如梁公所料,正向南而来。”

  哨骑匆匆拍马赶回。

  邓羌闻言大喜过望,他也知道,悦绾一定会来。

  毕竟站在悦绾的视角,桓熙今夜劫营,苻坚必然北归,而桓熙则需要在北方布置重兵,才有可能抓获苻坚。

  既如此,只能向桓熙布置薄弱的南方逃跑,南下与慕容儁汇合,方有一线生机。

  然而,悦绾没有料到,苟苌会背叛苻坚,将他往梁军的口袋里领,因此,桓熙不需要在北面布置太多的兵力,而有能力在南面再打一场伏击。

  邓羌得知燕军将至,即刻下令,让麾下将士做好战斗准备。

  梁军是后半夜袭击的虞军营寨,当悦绾召集全营将士,而后夜奔三十里,此时已经是黎明时分,将士们疲劳不堪,回想起夜里的骚乱,仍然心有余悸。

  旭日初升,惊魂未定的燕军将士却在远方看到一条黑线正向本方涌来。

  “敌袭!敌袭!”

  “是具装甲骑!快跑!”

  惊恐在燕军之中蔓延。

  燕国自己就有具装甲骑,他们太清楚具装甲骑的恐怖了。

  别说此时的燕军是一支夜奔三十里,精疲力竭的军队,哪怕他们体力正是最充沛的时候,在行军过程中遭遇具装甲骑的伏击,毫无准备之下,也会是死路一条。

  悦绾想不明白,桓熙的目标应该是苻坚才对,怎么百保鲜卑会出现在这里,他究竟是怎么知道自己要向南突围,莫非是燕军内部也有人暗地里通梁?

  当然,燕国目前还没有露出像虞国一般的亡国局面,慕容氏依旧控制着河北与中原的大部,不到山穷水尽,燕军将领不可能像虞国一般,争相投梁。

  但现在可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悦绾想要力挽狂澜,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将士们根本就不听驱使,正四散溃逃。

  一万具装甲骑,伏击三万疲惫之师,这种情况下,别说是悦绾,就算把慕容恪拉过来,他也束手无策。

  “走!”

  悦绾一咬牙,带着军中的一万轻骑,弃了步卒而走,他已经不再抱有幻想,此时如果不利用具装甲骑在速度上的劣势,赶紧脱身,真要是混战在了一起,这些轻骑兵同样跑不了。

  邓羌显然也发现了悦绾的意图,但很无奈,具装甲骑在防御力拉满的同时,也以牺牲速度作为代价。

  哪怕桓熙以吐谷浑马、伊犁马这些优质的战马配备百保鲜卑,可驮着两三百斤的重量,怎么可能追逐得上燕军的轻骑兵。

  不过,具装甲骑怎么说也是骑兵,四条腿总比两条腿跑得要快。

  追不上燕军轻骑,莫非还拿乱作一团的燕军步卒没有办法。

  燕军步卒在望见悦绾抛弃他们之后,早已溃不成军,没有组织起一丁点的反抗。

  百保鲜卑们高呼着投降不杀,而燕军之中,绝大部分都是鲜卑人,并不存在语言障碍,为数不多的汉人,更是没有抵抗的心思。

  一时间,缴械投降之人不可计数。

  悦绾回头望见这一幕,心如刀绞。

  三万步骑交到自己的手上,却遭遇了此等惨败,早知今日,就该在会战之后果断离开,不再理会虞国的存亡。

  他如今都不知道回去之后,应该如何向慕容儁交差。

  桓虔与之形成鲜明对比,此时,北面战场已经安静下来,十里连营已经被付之一炬,只剩袅袅黑烟还在升腾。

  桓熙已经来到了前线,从桓虔的手中接过了苻坚的首级。

  这颗首级没有面目狰狞之色,苻坚死得很安详,但死后并不安详,还是给人割了脑袋。

  桓熙看着苻坚的脑袋,略微有些出神。

  他没想过让苻坚死,当日在阵前叙话,桓熙所言是出自真心诚意,他愿意善待苻坚。

  哪怕苻坚束手投降,桓熙也不会逼迫他去叫门。

  对于苻坚这样的君主,应该予以尊重,况且,在如今的局势之下,虞国内部,通梁之人数不胜数,也不需要让苻坚去叫门。

  “苻天王,你这又是何苦!”

  桓熙长叹一声,而后将首级交给沈赤黔,叮嘱道:

  “找个手巧之人,将脑袋与身体缝合好,莫要让他死无全尸。”

  沈赤黔询问道:

  “梁公,是否要厚葬苻坚?”

  桓熙摇头道:

  “派几名俘虏,运着他的尸身北上,送往晋阳,告诉苟太后,我给她一个月的时间操办丧事,丧事过后,我将挥师北上,直驱晋阳。”

  桓熙之所以做出这等承诺,不过是因为他还要抽身解决慕容儁的威胁,没有了后顾之忧,才能北伐。

  尽管如此,还是让不少的降臣动容,他们都受过苻坚的恩情,之所以反叛,不过是无奈之举。

  如今桓熙让人将苻坚的尸首送回去,虽然没有明说,但实际上是想要成全苻坚,能以皇帝之礼下葬。

  毕竟桓熙再怎么厚葬他,也不可能按照帝王之礼的规格来办。

  旁人都以为桓熙是在借此向苻氏表明态度,他无意赶尽杀绝。

  但只有桓熙自己知道,这是他对一位仁君、明君的敬意。

  当初吕婆楼怂恿苻坚以劫掠民众,来提振士气,却遭苻坚拒绝,这样的君主,最后自刎而死,在桓熙看来,他配得上以帝王之礼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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