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工书捧着茶盏,“是府衙新来的仵作。”

  “仵作?”

  商贾惊慌的往前挪了两小步。

  弯腰对蔡工书小声询问,“难不成,白马山闹了命案!”

  蔡工书竖眉看他一眼,“马老板如此紧张作甚。”

  马老板陪着小心,谄媚一笑,“我,我这不是担心会耽搁生产么。”

  “马老板不必忧心,没有命案发生?”

  “那。”

  商贾松口气的同时,疑惑地瞥向陈鸢,“府衙派一个仵作跟随工书大人前来所谓何意。”

  蔡工书面上也捎带了些晦色,“陈仵作刚来府衙,对周边环境十分陌生,将来她要负责的验尸区域大概就是省府西南这一大片,恰好我要过来白马山验收瓷器,刑书大人便央我带她过来熟悉熟悉,认认人。”

  “原来如此。”

  三两句话,马老板就探出了蔡工书对陈鸢的底,不再多分一丝眼神给陈鸢。

  “陈仵作要休息要逛逛请自便,有什么要求可以找元杰,我这边要和马老板聊公事了。”蔡工书举起茶杯,一副赶人的架势。

  “告辞!”

  陈鸢咬了咬唇,忍下了屈辱,愤然道,“那卑职就不打扰工书大人了。”

  水笙还没反应过来师妹为何生气,就被陈鸢掐了一把手臂。

  他无奈只好扶着陈鸢找了小二领路去客房。

  “师妹,你为何生气呀?”

  栓上门,水笙赶紧给陈鸢倒凉茶,生怕她气的上火。

  然而陈鸢脸上哪里还有恼怒之色。

  她微笑着接过师兄的好意,拍了下凳子,又掏出一纸袋炒瓜子摊开,“师兄,坐下来说。”

  “哦。”水笙啪的一声捏爆瓜子壳,“师妹,你怎么又不生气了?”

  “我装的。”

  “啊?师妹,你为何要装生气。”

  “蔡工书不是让你别往外说咱们前来此处的差事么。”

  “嗯。”说起这个,水笙还有些心虚。

  “师兄不必觉得隐瞒了我不好意思,我们领了府衙差事自是要对任务保密的,蔡工书也不想马老板知道我们的任务,所以方才提起我时故意一脸晦气,装作顺带领我来熟悉地盘,恨不得甩掉我的模样。我若不生气,马老板势必怀疑。”

  “原来如此,你不是真生气就好,我还以为蔡工书是坏人呢,还好他没有嫌弃师妹,不然我以后才不帮他跑腿呢。”

  水笙松了口气,说这孩子气的话,将剥的瓜子仁推到陈鸢跟前,“师妹,吃。”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替自己剥瓜子仁,陈鸢感动之余,也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自己又不是小孩子了。

  “你自己吃,我自己会剥。”

  水笙难过的抓着手指,“以前我也帮祖父剥的,祖父让我照顾好师妹,一路上却都是师妹在照顾我,还替我找了差事,我好没用的。”

  他又伸手,将瓜子仁往陈鸢跟前一推,“师妹吃。”

  “好,我吃,你自己也吃。”

  不忍拂了他的好意,陈鸢忍着心中酸楚,捧起了他剥好的瓜子仁。

  给磨破皮的地方上了药,陈鸢啃了点饼子便闷头睡了过去。

  直到元杰敲门叫醒她。

  他也带来了蔡工书的消息。

  “白马山各窑炉的老板协同找蔡工书议事,恰逢今日中秋,今晚怕是逃不掉瓷商中秋晚宴,今日肯定上不了山,进不了窑,工书大人特派我前来向陈仵作告一声罪。”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矿石都还没全部运来,陈鸢也不是那么着急去看窑炉。

  她自然顺坡下,“蔡工书有心了,日后有得忙,恰好今日中秋,我也能好好玩一日,也不知白马山的中秋有什么活动。”

  虽听说过陈鸢的事迹,但元杰毕竟没有亲眼见过,只当传言不实,面嫩的小姑娘哪儿可能如传言可怕。

  闻言更当她和同龄姑娘差不离,是个爱凑热爱贪玩的性子。

  知道她是流放到岭南的上京人,便挑了些当地中秋民俗来说,“我们岭南风俗与上京大不相同,虽繁华程度不可相比,却也有别趣,中秋有烧瓦塔、关戏童、请篮姑、游月娘、落阿姑,英歌舞,舞狮子,皮猴戏……,待我细细说与你听。”

  元杰口才不俗,陈鸢本来只是应付一声,却被他说得勾起了兴味。

  就连水笙也听得期待不已,“师妹,今晚咱们也去瞧瞧吧。”

  “好。”

  元杰出来办差,没办法回家过中秋。

  三个年轻人没什么仪式感,听着外头的动静,哪里有心情在客栈吃月饼。

  草草吃了晚饭,便上街了。

  夜里,中秋气氛越发浓烈。

  虽白马山因瓷器建镇不久,但烧瓷的工匠极其家人却不少。

  瓷商也愿意在中秋时放工匠归家过节,街上行人比白日里多了数倍,临近村落的村民也愿意来镇上赏灯。

  摩肩接踵,多的是一家几口齐上阵,小孩儿手里提着瓜子灯、兔子灯,要么被母亲牵着手,要么骑在父亲肩头看着更远的花灯。

  造型各异的彩灯数都数不过来。

  让陈鸢惊奇的是,家家户户都用竹竿或绳子将燃灯悬在露台或是瓦檐。

  有些人家的竹竿甚至高达数丈,直冲云霄。

  元杰在一旁尽职尽责的解说,“这叫树中秋,寻常人家竹竿挂一面旗帜,再挂两个灯笼便是,富贵人家则攀比谁家的灯升的最高。”

  虽是攀比,却并未多费金银。

  陈鸢看得啧啧称奇,也不知道他们怎么能把竹竿加长加固得能直冲云霄。

  人群一阵骚动,阵阵吼声传来。

  若非水笙和元杰护着,陈鸢早就站不稳了。

  她被两人拉到路边。

  锣鼓喧天中,一个身着黑衣身材矫健灵活的汉子玩着一条吐着蛇信,手臂粗的蛇,踩着鼓点,时而跳跃,时而翻个筋斗打头。

  乌泱泱一群人,双手大开大合地玩着短棍,踩着七星罡步,气势汹汹的倒转腾挪,含着整齐的号子跳了过来。

  “咱白马山的英歌舞,108将,都是各家窑上最厉害的男人扮的,说句妄语,这气势不比州府上的差,不像有几个县的英歌舞好汉,给钱就能上。”元杰一脸的嫌弃,具体是哪几个县有此龌龊,他却不肯再多说。

  陈鸢也不爱打听这些,在她看来,古时的节日比后世有趣多了,后世潮汕福建民俗算是国内保存的最好的了,只是她忙于学习忙于工作,也没机会去开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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