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烬的人生在路迩眼中一览而尽——本该是个天之骄子,也曾拥有美满家庭,然而一生坎坷,怀璧其罪,遇人不淑,命里无福,最终堕入黑暗。

  可是这一切,路迩却并不能告诉江烬。

  没办法,在书中世界给角色“剧透”就和在现实世界给人们“泄露天机”一样,这是种相当耗费魔力的行为,以路迩现在的情况,他恐怕光说个开头就能直接耗光刚刚得到的那点魔力了。

  江烬那头还在等他的回答,不善说谎的魔王大人脱口而出:“别去警局了,去给我找点吃的。我饿了。”

  想必是真的饿了,竟然都不自称王了。

  “……”江烬沉默了两秒,是在给路迩一个重新措辞的机会。

  但路迩显然觉得自己的借口找的很好,并不打算重新说一遍。

  于是江烬彻底放弃和他沟通——他险些在不久前被一群陌生人抽了血,还不知道对方的意图,这事儿是肯定要报警追查的。没时间再和路迩角色扮演了。

  江烬这次动作快些,趁着绿灯最后的几秒钟,他一溜烟地跑向了街对面,将路迩彻底甩在了车水马龙的身后。

  只是江烬没有发现,这次路迩根本没打算追他。

  路迩与他在一条街的两端遥遥相隔,不仅没有跟过去,反而悠闲地靠在人行道旁的广告栏边,指节搅起一缕长长的耳发,平静地看着他走进了警局。

  而江烬跑得太着急,也没有注意到,自己腿上的伤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愈合了大半。

  -

  很多认识江烬的人都说他早熟,在同龄人里显得极其沉稳懂事。

  事实上这并不是什么天赋,主要有赖于这么多年他遇到的倒霉事。

  人都会这样,第一次碰到坎,摔了。那么第二次碰到坎,就会小心。江烬过早的成熟,都是因为他遇到过太多这个年纪不该遇到的坎。

  摔得多了,人就不得不聪明。

  只是江烬没有想到,自己已经事事小心,还是会在今天摔这么大一个跟头。

  报警并没有帮他解决任何问题。

  谁能料到那条巷子的监控竟然刚好坏了;谁能料到做伤情鉴定的时候,他原本浑身的伤竟然找不出一点痕迹。

  谁又能料到,历来把他视为累赘的养父母,会在短短两分钟的时间里,就赶到警察局来接他——简直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一样。

  被强行带走前,江烬几乎嘶吼着对警察喊:“他们不是我爸妈!他们想要我的命!”

  养父母只是略带歉意地对警察点点头:“不好意思。”养母汤丽用手指了指江烬的脑袋,说,“我孩子精神不太正常。”

  对方竟然也不追问,反而还露出了理解的表情:“您和周先生这么匆忙过来一趟,看得出是爱子心切,赶紧带这孩子去检查检查吧,我看他这样,恐怕病得严重。他刚才还非说有人要抽他的血,在他手臂扎了十几针……但事实上,我们的法医看过,他身上完全没有任何伤口。”

  “给你们添麻烦了,他年幼时遭弃养,大概心理创伤还没有完全治愈,这孩子平时还好,就是有时候……只能慢慢来。”

  “明白,明白,希望他能够早日好起来。”

  江烬的养父母,周凡冬和汤丽,一个是本市前首富,一个是联盟中心医院前副院长。

  虽然他们现在都已经退下来了,但夫妻二人近几年热心公益,共同参与的慈善活动数都数不过来,据说光是今年上半年,就已经花了几十上百亿在救助儿童和创办免费医疗机构上。所以很多人对他们都很熟悉。

  这样美名在外的两个人,说的话自然也不会引起旁人的怀疑。

  江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再大喊大叫,只安静地垂下了头。

  他知道,无论他吼得再大声也不会换来任何人的救助,他们只把他当疯子。

  养父母很顺利地从警局带走了江烬。

  都说人在痛苦的状态下,时间过得很慢。

  江烬觉得不一定。

  因为他现在就很痛苦,可是时间却一晃而过。

  仿佛只一眨眼,车就已经放缓了速度,慢悠悠驶入了湖山庄园。

  这是他的养父母名下最偏僻的一处房产,位于沣城郊外的湖山山腰。这里一般都是富人们购置用以避暑的地方,一年到头能来住十天半个月就算久的了。因此十分清静。

  静到死寂。

  在被几乎暴力地拽下车的那一刻,江烬不自觉地想到了那个自称大魔王的男人。

  虽然知道已经不可能,但……早知道就陪对方去吃东西了。

  尽管那是个深陷妄想症的傻子,不过和现在的处境比起来,江烬觉得和一个至少看起来很正常的中二病吃顿晚饭,会远远好过再次跳入周凡冬和汤丽给他挖的深渊。

  “早就应该听我的,把他关起来。这小子越长大越能惹麻烦。”一进门,汤丽就狠狠瞪了江烬一眼,对周凡冬说,“把他带过去,我换个衣服就来。”

  周凡冬点点头,按着江烬的脖子把他往地下室走去。

  对此,江烬并没有做什么抵抗。也不是他自暴自弃,而是在今天以前,他已经试图挣扎过几十上百次,每一次,等待他的都是更严酷的折磨。

  反正不过就是被揍一顿罢了,他从十岁被这夫妻二人接回家,拢共过了不到一年的好日子,接下来的几年都是炼狱。早已习惯。

  江烬自认为对一切都麻木了。

  直到他发现,这一次迎接他的好像不是普通的拳打脚踢。

  周凡冬把他带去了一间隐秘的手术室。

  江烬对这里不算熟悉,但也绝不陌生。

  十岁那年,他刚被汤丽从福利院接回来的时候,他就来过这间房。

  他们那时候还没有撕下伪装,他们会对他温柔地笑,细心地为他换上干净的衣服,针管扎进皮肤以前,汤丽还会给他一颗甜腻的棒棒糖,哄他说:“打完针我们就去游乐园。”

  然而游乐园没有去成,那一针抽走了他200cc的血。

  他昏死以前还听见周凡冬对汤丽抱怨:“他还小,你这一次性抽太多了,以后怎么办?”

  “儿子情况越来越差了,需要更多的血。上次那点根本不够。”汤丽不以为意,“反正他死了你就再带回来一个,这事儿你做得还少了?”

  “你比我清楚这种血的稀缺性,联盟医院要是知道你把这些有‘觉醒潜力’的孩子的血都抽干了,我看你的荣誉院长勋章还能戴多久。”

  周凡冬的话听起来是在指责,但脸上却带着一丝嘲讽的笑。

  再之后江烬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但抽血的记忆只有那一次,后来汤丽就没有再带他进过手术室。随着时间的过去,江烬都快以为那一幕是他的噩梦。

  直到此刻,汤丽再次将针管扎入他的皮肤,他才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事实——今天那群揍他的人,或许就是他的养父母派来的。

  如果他没有掰断他们的针头,那么这个抽血的行为就会直接在那条巷子里完成。

  -

  湖山庄园幽静的小道里,金色长发的男人闲庭信步地走着。

  开着接驳车的庄园管家看到这人的背影,第一时间就以为是进来偷窃的家伙。因为庄园里的富人们从来不会亲自走路。他们要么有司机开车,要么就会通知庄园管家去接。

  于是他警惕地加速,在那个男人身旁停下,可却在打量了对方一眼后,惊艳了片刻,露出了绅士的笑:“先生,您去哪一栋?我送您过去。”

  管家的想法很简单——长得这么漂亮的人,必定不是鸡鸣狗盗之辈。

  路迩看也没看他,说:“不必,我在散步。”

  管家有些遗憾:“那就不打扰您了,祝您生活愉快,再见。”

  他开着接驳车离开,穿过两条绿荫道,又绕过了中央喷泉,正要去往另一道门。

  忽然,管家的表情一愣,忍不住地刹了车。

  他怎么又看见了那个金发男人?!

  见鬼,他在湖山庄园工作了三年,对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石一瓦都无比熟悉,他绝对不可能开错道。可是,这个男人什么时候跑到他前面去的?

  “先……先生。”接驳车再次驶到对方身边,管家忍不住问出了口,“您还记得我吗?刚才我们在前一道门遇见过。请问,您是找到了什么小径吗?怎么会,比我开车还快呢?”而且刚才也根本没有看见他超车啊?!

  路迩看了他一眼,意外的坦诚:“哦,这个啊,很简单的。”

  大魔王大人丝毫不打算隐瞒,直接说了实话,“我刚才试了试自己的魔力,虽然这点力量杯水车薪,要飞起来是很难了,但我可以短距离的瞬移呢。”

  管家:“……”

  坏了,不是小偷,是个疯子。

  看到接驳车逃也似的离去,路迩耸耸肩,露出了讥讽的表情:“没见识的人类。”

  距离江烬被带回庄园,已经过去了快十分钟。路迩掐着时间,瞬移到了周凡冬和汤丽的别墅庄园外。

  见多识广的大魔王大人没找到门铃,一气之下,徒手拍门。梆梆梆几下,颇有撼山动地之势。感觉到头顶的摄像头在静悄悄地转动,路迩弯腰拾起一枚石子,砸穿了它的眼睛。

  两分钟后,周凡冬匆匆忙忙推门而出,穿过花园来到大门口。

  什么人都没有。

  他蹙着眉,疑惑地打开门,对着外面怒声呵斥道:“谁!”

  四周一如既往的静悄悄,好似刚才的巨大动静是个错觉。

  关门的时候,一阵风擦着他的肩吹过。周凡冬冷不丁打了个哆嗦,自言自语道:“见鬼了。”

  周凡冬是个谨慎的人,他不至于意识不到这事儿的古怪,于是赶紧跑回去,跟刚抽完第一管血的汤丽说:“不对劲,咱们今天不能继续了。”

  “怎么?有人来了?”

  “没人!”周凡冬道,“就是没有人才有问题!这可是湖山庄园,谁会闲的没事来砸门玩儿?”

  汤丽想了想,对周凡冬说:“会不会是你太敏感了?我都说了,做任何事情,不要自己先心虚。”

  “可是——”周凡冬顿了顿,看向昏死过去的江烬,问道,“他怎么了?”

  “挣扎得厉害,断了两根针头,只能先弄晕了。”

  “那正好,这房子就不能待了,带他换地方。”周凡冬小声嘟囔,“这事儿要是被人发现,联盟法庭非得判死我们不可,一定要小心。”

  汤丽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等咱们儿子以后进了‘那个地方’,联盟法庭算什么。”

  “八字没一撇呢!”

  “那现在怎么办?承儿那边还等着换血,送过去都得一天一夜,没时间耽搁了。”

  “……你先把他关着,我得去查一下监控。”

  汤丽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跟着周凡冬走了出去。

  两人前脚关上地下室的门,下一刻,被绑在手术室的江烬就睁开了眼。

  或许是刚才汤丽给他打了镇定剂,又或许是接二连三的冲击令他大脑空白,总之,他看上去并不怎么惊讶于眼前的一切。反而平静得过头。

  江烬已经十分清楚状况了。

  六年前,周凡冬和汤丽把他从福利院接回来,第一次抽他的血时,他们说是为了做检查。

  事实上,他们是需要用江烬的血,来给他们的亲儿子周以承救命。

  在江烬以前,他们已经用同样的手段,“领养”了四个孩子,但周以承的病不见好转,只是徒劳地拖延死亡的期限。

  直到他们带回了江烬。

  那时候江烬并不知道自己的血液特殊,既是致命的武器,又是救命的良药。

  连研究了小半辈子“异能血脉基因”的汤丽也很意外——他们只用江烬的血给周以承输过一次,周以承的病就好了。

  不是逐渐好转,而是一夜痊愈。

  那时候的汤丽和周凡冬自然是高兴的,他们抱着江烬喜极而泣,也曾为江烬做了不少作为感激的事——给他买新衣服,为他亲自下厨做菜,准备一些小孩子喜欢的玩具。

  但随着健康的周以承慢慢长大,夫妻二人对养子也就没有那么多的精力了。他们留下江烬的唯一理由,就是观察周以承的身体,是否还需要继续输血。

  幸运的是,周以承的病没有再复发。

  而不幸——对江烬来说不幸,对周家来说却是幸运——的是,周以承今年十八岁了,眼看着就要上大学,却在体检的时候,被医院通知需要去做深度检查。

  周以承被“请”到了一个秘密机关的研究所里,好吃好喝地隔离了起来,等待做检查

  汤丽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全世界知道异能血脉的人少之又少,只有联盟政府的部分部门以及特殊机关才了解。汤丽则是这些人之一。

  她知道,十八岁正是异能者觉醒的多发阶段,所以这个年纪的孩子在做身体检查的时候,医院都会悄悄地帮他们添加一项“觉醒潜力指标”。

  然而每年,全世界能够被检测出来有这项指标的,千万人里未必有1个。

  现在,他们的儿子被检查出来了。

  一旦被盖章认定为有觉醒潜力的异能者,周以承未来毫无疑问将会站在金字塔的巅峰,享受最好的福利,获得最高的权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就连联盟政府里那些高官也得对他们点头哈腰。

  显然,周以承的这项指标并不属于他自己,而是他血液里所包含的,江烬的那部分。

  汤丽一直知道江烬的血脉有觉醒潜力,只是她没料到,这孩子的异能潜力竟然已经强到可以通过血液转移给周以承!

  她不打算放弃这么好的机会,所以她决定换血。

  和医院里正常的手术换血不同,周以承现在正作为“极有潜力的异能者”被隔离保护在特殊机构里,汤丽没有那么好的条件给他做手术,只能用简单粗暴的方式了。

  哪怕今天要把江烬的血抽光,汤丽也不会犹豫一下。

  他们根本就是要他死。

  江烬想,他们要用他的命,来给自己的亲儿子换一副健康强健的身体以及一个光明美好的前程。

  “恨吗?难过更多,还是愤怒更多呢?”

  耳边突然想起这个声音的时候,江烬以为自己听错了。

  房间里一片漆黑,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那人用一副循循善诱的口吻说道:“你现在可以许愿,是杀了他们一家三口,还是干脆主宰世界?什么都可以哦。”

  路迩说得很轻松,而且他也知道,这本小说后面的剧情本来就是江烬黑化后杀了养父母一家。

  现在由他来办,不仅可以帮江烬完成心愿,而且江烬身上的天道光环也不会因此消减。

  多么一举两得。

  但江烬却没有说话。

  他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路迩没等到他的回答,又催了一声:“虽然我更希望你选择主宰世界,这样一来我能得到更多的力量。但如果你只是希望我救你出去,也是可以的。”

  人在遭遇重大危机和面临生死关头的时候,所能激发出的欲望是最强烈的。这时候无论江烬让他做什么,路迩都能从中获得不少的甜头。

  可惜,江烬什么愿望都没许,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完蛋了,他想,他真的完蛋了。

  他好像被那个中二病传染,开始幻想一些有的没的。

  直到汤丽和周凡冬火急火燎地打开地下室,要把江烬转移出去,路迩还是没有得到江烬的第二个愿望。

  虽然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江烬和他以往碰到的任何人都不同。

  但路迩还是觉得离奇,他是第一次遇到不爱许愿的家伙。

  上嘴皮碰下嘴皮的事,不管说什么都不吃亏,以前随便来个人,都恨不得把三个愿望变成三十个,来跟他讨价还价。

  偏偏这个江烬,倔驴一样。

  不知道什么毛病。

  怪不得是书里的大反派呢,真是个不讨喜的人。

  监控被破坏了,这意味着肯定有人守在房子周围。周凡冬不敢赌,赶紧和汤丽一起,把江烬重新塞进车里。

  路迩一路跟着他们,一点都不急。他反而开始好奇起来。

  江烬要用什么方法怎么自救呢?

  很快,路迩就大吃了一惊。

  江烬用了一个最蠢的方法。

  他跳车了。

  盘旋的车道根本不足够让他安全落地,他这一跳,直接滚下了山。

  坐在前排的周凡冬和汤丽都震惊了,忙踩刹车,但也已经来不及。跑去看的时候,江烬的身子已经远得看不见,连他砸落在湖面的声音都远得听不真切。

  汤丽和周凡冬同时叹了一声:“唉!”

  他们当然不是难过于江烬的死,他们只是觉得,可惜了这样好的血包。

  “本来还打算换完血以后给他点钱,让他后半辈子不愁吃喝。现在他自己跳车,那就不怪我们了。”汤丽接受得很快,转身上了车。

  周凡冬也只是说了句:“夜晚就是这样,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

  他重新坐上驾驶座,发动车子,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没一会儿,汤丽说:“你慢点开,就算山道没车,也要注意安全。”

  周凡冬冷汗涔涔,苍白着一张脸说:“刹车……失灵了。”

  下一刻,砰的一声——

  路迩站在高处,望着那辆失控的车一个猛子栽入岔道。

  虽然死不了,但这夫妻俩怎么也要断几根骨头了。

  夜晚就是这样。

  路迩想,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呢。

  -

  夜晚的湖边总给人一种鬼气森森的感觉,好像有无数冤死的亡魂滞留此地。

  路迩这辈子第三讨厌的东西就是鬼。

  他觉得它们黏糊糊的。

  好在这是个没有鬼的世界。

  他盘腿坐在湖边,捡起小石子轻轻砸出一圈又一圈涟漪。

  距离江烬掉进去已经过去了好一会儿。

  为了避免耽搁太久,把江烬给耗死在湖底了,路迩只能站起来,拍拍手上的灰,叹了一声气,颇有些咬牙切齿地往前迈了一步。

  “你这次最好能许个够大的愿望。”

  噗通。

  他跳了下去。

  路迩这辈子第二讨厌的东西就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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