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一向以懦弱孤僻示人,常年居于东宫除了皇后那儿和必要宴会场合,他鲜少出来走动。

  自太后和皇帝为他挑选的太子妃去世后,这种情况就更甚了。

  加上皇帝和元妃日夜盯着东宫的缘故,他便是和魏翌私下联系也是谨慎又谨慎,传信都是通过别的渠道。

  如今他却在大白天毫无顾忌的主动来了这瑞王府,魏翌不由拧了眉。

  余微见他的样子心知太子来怕是有要事,赶紧去开了门,就见太子已经站到了门口。

  一身白色常服,人看起来有些倦色,白皙清润的脸上眼里血丝满布,眼下也青影明显。

  不过这样的他却是一扫往日的老实可欺,只长身静立在那儿就感觉到了他浑身散出的冷然清贵。

  “弟妹,”太子首先出声和余微打了招呼,嗓音暗哑低沉,和以往那副优柔怯弱的嗓音截然不同,很明显这才是他真实的样子。

  余微早听魏翌说过太子人前是伪装的表象,是以她也不诧异,蹲了蹲身和他见了礼,又和魏翌说了声就离开了书房。

  “出什么事了?大白日的来王府,还是在东吁使臣在的关键时刻,可不像你平日的行事作风,如今还没完全准备好,还是要当心些。”

  书房,魏翌看着太子走进来异常沉默阴沉的模样问道。

  “呵!”

  太子冷笑一声,“当心?”

  “我当心了这么些年,忍了这么些年,到最后又换来了什么?”

  “太子妃的惨死?”

  “还是母后把毒当药喝?”

  到最后太子的声音已经变成了压抑的低吼,“阿翌,我忍够了,宁愿和他同归于尽也不想再忍下去了。”

  魏翌见到状态明显不对的太子,皱紧了眉,“出了什么事?”

  “母后没听他的在太后面前为元妃求情,他直接断了母后的药,昨夜母后毒发后受不了,又自.残了……”许久,太子颓然的哑声回他一声。

  魏翌瞳孔一缩,唇抿紧成一条直线,却是一声没吭。

  “我赶到的时候,她已经是浑身是血的倒在血泊里,身上的刀口一条一条的……她抱着我,一个劲儿的求我,求我杀了她,给她一个痛快,不要让她再像狗一样的活着!”

  太子手上冒起的青筋鼓动,他扬了扬头,将眼里的泪强行逼了了回去,悲凉道,“阿翌,我不配为夫,也不配为人子!”

  皇后是一个为情所困的傻女人,固执的以为她的贤惠大方能等到他对她动心回头的那么一刻。

  于是她明知自己丈夫对自己和娘家不是表面那般,她依然替他瞒了许多年,还让自己儿子一块陪她伪装,以至于太后多年来一直没发现他们的不对劲。

  等她彻底死心后,却发现这枕边丈夫比她想的还狠,用毒来控制她继续听话。

  皇后傻得可悲,魏翌不是不恨,若不是她多年来的苦苦隐瞒,他和太子不会过的那么艰辛,甚至母妃也不会丧命。

  可她到底是在母妃死后替代了母妃角色照顾他的姨母,待他亲如太子,许多太后想不到给他的东西和帮助,都是她设法为他传达给了太后。

  他终究还是不能不能坐视不理。

  最终魏翌开口道,“我问过华老,姨母服毒已经三年,不止是身体上的问题,精神也受到了严重的刺激影响,必须要抓紧进行治疗戒.断。”

  “你尽快安排姨母出宫,替代她的人选

  我已经找到了。”

  “我回宫就着手安排。”

  太子闻言脸上一喜,他赶紧回魏翌一声,随即又抹了把脸,转过身看向魏翌真诚道谢,“谢谢你,阿翌。”

  魏翌面对余微以外的人,他情绪一向冷然,对太子的感谢,他并没有什么反应,只继续说,“东吁那边你注意下,他们带过来的那东西尽快让人偷出来,宁愿毁去也不能落入元妃手上,不然我们行事将会没有一分胜算。”

  皇后的事情有了一个解决的法子,太子也渐渐冷静下来,听到魏翌说的,他面露凝重之色,“那东西当真如此厉害?”

  “如此说来,东吁当真是不可小觑了……”

  “不厉害元妃也不会舍得牺牲静玉了。”

  魏翌说着,又转而说起他收到的消息和他的推测,“我收到东吁那边传来的消息。那东西也是东吁才从海外买回来的,数量不多,东吁目前有一小队人马拥有。”

  “看东吁的动作,制作方法应当是也得到了,只是缺少钱财和物力来制作那东西,才会选择联姻。”

  “静玉那边你进行的如何?这场联姻务必毁去。”

  太子这些年的伪装还算成功,在宫内秘密安置的眼线比太后的还要靠谱,宫里他算是能控制住,听到魏翌问的,他直接回道,“静玉那边没问题,随时能进行。”

  “只是一旦联姻毁去,东吁那边乱起来后,你想过让谁去镇压?”

  “让义武侯府去。”魏翌淡淡道。

  “义武侯府?”

  太子有些犹豫,“之前我找过义武侯,他对朝事保持中立,不会来趟这次浑水,且这些年那人一直就想尽数将义武侯府的兵力收回来,如何可能会允许义武侯再握大权。”

  “皇帝会允许的。”

  魏翌定定道,“在关键时刻他不会舍得损耗自己的兵力,只能派别人去,朝中能克制东吁的,除了义武侯府就只有武安侯府,比起将军权交给武安侯府,中立的义武侯府是他最好的选择。”

  “至于义武侯府,平定东吁是大义,他们不会拒绝。”

  “不过在这之前,你得将那东西夺过来交给义武侯府,让他们有个提前防备,不然胜负难料。”

  “我知道了,我即刻派人去办。”

  “嗯,”魏翌似有若无的点了点头,又问太子,“元妃和江显那事如何了?”

  “静玉的事闹出来后你就将那事接上。”

  “你打算提前动手?”

  太子一瞬间明白过来他言下之意,“可禁军苏成武那边我们还没有突破。”

  苏成武,苏宝如的爹,苏家唯一一个从武的人,也是皇帝除江显外比较信赖看重的人。

  太子迟迟不敢动手,除了武安侯府这些年兵力折损严重,这苏家也占了原因之一。

  苏首辅的站位决定了朝中局势的关键,可偏偏这苏家,只忠于皇帝。

  “无妨,你放手去做,苏家和苏成武那边我有法子让他们松口。”

  太子没有立即应下来,他来回在屋子里走了几步,又看了魏翌一眼,见他神色泰然,似乎真的对苏家成竹在胸。

  沉凝片刻,太子终是垂手应道,“行,苏家交给你了,宫内的事就交给我。”

  ——

  余微离开书房后,想着魏翌的身体,就转身去了厨房。

  让厨房擅长做药

  膳的李嬷嬷帮着一块给魏翌的养身汤炖下后,已经差不多到了正午。

  在厨房待着,她也不知道太子走了没,想到已经吩咐过厨房的人加菜了,她便让人将饭食端去了大厅,她则去书房找魏翌了。

  到了书房,余微见到门口守着的石松,不由问了声,“王爷呢,还在和太子谈事?”

  “没有了,太子走了,王爷在屋子里。”石松说着,给余微开了书房门。

  书房里,魏翌正坐在桌案前出神,屋内门和窗户都紧闭着,加上是阴天,没有光照进来,屋内略昏暗,他人拢在暗影中,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听到屋外余微的声音,他才回过神,在桌案随意拿了本书翻了几页。

  于是余微走进去,就见魏翌坐在桌案前,手上捏着一本书,见她进了屋,才放下书抬起头看向了她。

  “太子走了?你好些了吗?”

  余微说着人也已经走近了他,见他脸色还有些苍白,又不由担心道,“要不让华老给你看看,我怎么看你最近精神很不好,锻炼怎么会弄成这样?”

  “我没事,只是最近有些累了。”

  魏翌伸手拉过她坐到腿上,下巴抵着她头顶蹭了蹭。

  余微感觉他情绪不太好,也没挣扎,由着他搂着她,“怎么了?太子来是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已经解决了。”

  魏翌伸手理了理她垂在耳边的发,轻声回了一声。

  静默一瞬后他又问她,“微微,你不是喜欢江南?如今正值春季,我让人送你去江南玩一趟?”

  “不去!”余微想也不想的回了声。

  她又不是傻的,守着孝呢,他突然这么来一句,定是和太子的到来有关。

  如今话本子里的一切事情都提前了,说不定他们是打算行事了,所以想送走她呢。

  余微抬起头,看向他,手摸向他的脸,认真道,“魏翌,我知道太子来找你是有要事,我也不问你,只是你不要想着将我送走,除非你和我一起走。”

  她是怕死,可和他在一起以后,她又觉得,若是没有他的或者,那还不如陪他死呢。

  “微微……”

  魏翌面露难色,就要劝她。

  余微却是不给他机会,不由分说从他怀里起了身,

  “好啦,你别想着劝我,反正我也不会听的。”

  “我饿了,吃饭去吧。”余微说着就推他往外走,也不搭他话。

  两人心里都存着事,一顿饭用得异常沉默。

  余微这个一向喜爱吃的人,这次都没了细细享受的意思,没多久两人就都放下了筷。

  “我有个东西要给你。”余微用茶漱口过后,看着魏翌说道。

  魏翌不明白的看向余微。

  余微却是没多说,直接起了身推着他去了寝房。

  将前两日她从嫁妆箱子里取出来的那两本祖父的手札和地域志交给了他。

  “我知道你们要行事了,你手中的钱财足够你招兵买马,只是铁矿历来是朝廷把控得最严的东西,兵器难得,这个你拿去吧,祖父的手札上写明了他在西山一带发现了矿脉,应当是一处铁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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