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魂魄受损过,少年陷入了沉睡,几年没有苏醒。

  为了给少年补魂,郁慈航炼化了全族血亲的魂魄,血脉相连,却杀孽累累,将来必受天谴,只是不知何时会到来。

  李岱时常前来看望少年,郁慈航默许了,他不喜李岱,李岱也不喜他,但他死后,总要有人来照看他的年年,至少李岱能让他放心些。

  在少年沉睡后的第一年中,郁慈航几乎未离开过他半步,直到一年后他的魂魄稳定了不少,郁慈航有时才会做下布置后外出,寻找少年的尸骨。

  一旦埋葬尸骨,由他承受罪业,少年往后便不再是厉鬼,不必恐惧会被阴差捉走打入地狱,无论是滞留人间还是转世轮回都可随心所欲。

  因为曾被李岱守着尸骨,少年长了教训,将尸骨藏得深,郁慈航寻找时颇费了一番功夫,但好在总算找到了。

  他珍而之地将尸骨收入棺中,下葬,修建坟冢,为少年挑选了最好的风水宝地,亲手将泥土一捧捧落下,墓碑上的字也是由他刻的。

  周遭有人前来安葬至亲,他们披麻戴孝,哭声遍野,神色哀恸至极。

  在漫天飞舞的纸钱中,郁慈航却一身西装革履,捧着一束火红的玫瑰,轻轻放在少年的墓前,唇边绽开温柔的笑意。

  他终于将年年葬了进去。

  慈航普度,他却不度众生,只愿以身供奉一人。

  ……

  少年沉浸在睡梦中,魂魄缓慢恢复,十二年后,他终于转醒。

  窗外日光和煦,鸟鸣清脆,他缓缓从床上坐了起来,头脑昏沉,眸光迷蒙。

  尽管身上的伤早就被修补好了,但剧痛似已深入骨髓,只是稍微动一动,少年就浑身颤抖,产生了疼痛的错觉。

  他脸色煞白,瑟缩成一团,呜咽着不断呢喃:“小航,救救我……”

  恍惚之中,他仿佛看到了多人影在晃动,不断地往他身上泼水,他几乎要崩溃了,就在此时,一只手落了下来,轻抚他的发顶,充满了安慰的意味。

  “小航……是小航吗?你来救我了?”

  少年霍然抬头,如抓到救命稻草般地用力牵住来人的衣袖,眸中盈着水光。

  映入他视线中的身影是位黑发白衣的年轻道人。

  “你……是小航吗?”他迷茫地问。

  年轻道人目光暗含关切,闻言却是静了久,才缓缓道:“我不是他。”

  “那小航呢?”

  一听他不是“小航”,少年慌乱地松了,拼命往床里缩去,惧怕来人会伤害自己:“小航在哪里?”

  年轻道人问:“你可知你口中的‘小航’是谁?”

  “我……我不知道。”

  少年咬了咬下唇,内心被浓的不安占据。他连自己姓甚谁都记不清了,只记得“小航”这个名字,这就是他拥有的一切了。

  “我李岱。”年轻道人说,“你叫舒年,我欲收你为弟子,你尚未答应。”

  是他未来的师父吗?

  少年紧张地抠着床单,纤长的睫毛颤动,小声问:“那‘小航’是谁呢?”

  李岱没有正面回答。

  “终有一日你会见到他。”他收起了放在桌案上的长命锁,“但不是现在。”

  在他看来,舒年暂时忘了郁慈航也好,因为就在几个月前,郁慈航遭遇了枪杀,当场死亡。

  那是郁慈航新宅落成,大宴宾客的当日,合影结束时,所有来宾都掏出枪瞄准了他,对他进行了一场复仇与夺利的凶杀。

  数年前郁慈航将天师一族屠杀殆尽,但玄学世家常有姻亲,郁慈航灭的是一家,得罪的则是大大小小十数个世家,他们对郁慈航怨恨极深,从未放弃过报仇的念头。

  可郁慈航手段极高,是当代最年轻的玄学大师、界内第一人,世家无从下,干脆另辟蹊径,拉拢政界或商界的权贵,许以利,完成这场血腥仇杀。

  为了使郁慈航无法占算出祸降临,他们付出了极大的代价遮蔽天机,却不知其实郁慈航早已预感到自己死期将至,这座新宅就是他为自己修建的阴宅。

  他没有任何避祸之举,李岱亦不劝他,因为他们都知道郁慈航躲不过这场劫难,此乃天谴。

  郁慈航安排好了一切身后事,在死去的前一晚,他坐在床边,轻轻抚摸少年的脸。

  “可惜我不能与年年道别了。”他笑了笑。

  “你与他因果未尽,”李岱说,“来日自会逢。”

  “那时我未必是现在的模样了。”郁慈航微微摇头,“或为草木,或为狗彘……但若能再与他见一面,听他叫我一声‘小航’,我便没有缺憾了。”

  翌日,新宅传出了郁慈航的死讯。

  关于他的真死因,所有人皆讳莫如深,不见任何记载。

  李岱不曾前往新宅收回郁慈航的尸身,枪杀不是结束,而是劫难的开始,郁慈航注死无全尸,死后无人祭奠。

  世家对郁慈航的尸身下了恶毒的诅咒,使他的魂魄仍有知觉,他们一刀刀削去他尸身的血肉,剔到只剩白骨,如行凌迟之刑。

  魂钉楔入,郁慈航的魂魄四分五裂,接着他的棺椁被埋入地底,棺下置着炼魂的法阵,不消几年,郁慈航的魂魄就会被炼化,一如他的亲族。

  天谴暂告结束,李岱终于出手,用了法术托梦给一穷苦人家,以重金为酬,诱他们挖出郁慈航的尸骨,埋进深山老林中。

  棺中的魂魄散入天地,只剩下两魂一魄,余者皆堕入轮回。

  一魂六魄分成六人,一遍遍经历轮回,生时受尽苦痛,死时不得善终,人神共弃,不为天道所容。

  两魂一魄被安葬后便待阴宅中,形如一具没有血肉的雪白骷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遥望着一成不变的昏暗天色。

  他的魂魄同样受损极,忘了诸多生前,厅堂中悬挂的画中仕女便与他说说话,帮他回忆过去。

  “郎君生前有位心上人。”仕女道,“您爱他入骨,视他如命,为他而死。”

  郁慈航不语。

  他的心底确实有个很模糊的身影,每每想起来,他冰冷的心便仿佛淌出涓涓热流,尽管微弱,却不容忽视,温暖着他,连灰暗的天空都仿佛都变好看了些许。

  “他叫什字?”他在意,低声问仕女。

  “妾身不知。”仕女轻摇罗扇,“那时妾身灵智未开,只是幅寻常水墨画,哪里知晓郎君那心上人姓甚谁、是何等风姿呢?”

  郁慈航沉默下来,茶杯中的热茶水汽氤氲,朦胧了他黑洞洞的眼眶。

  如此过了数十年,直到那一日,舒年踏入了他的阴宅。

  郁慈航遗忘了太多,加上舒年长大了一些,打扮和发型和过去都大不相同,他没能在第一时间认出舒年,可是看到舒年的第一眼,他便知道他们有渊源,心中欢喜无限。

  他轻笑出来,对舒年招招,和颜悦色地说:“过来。”

  舒年同样遗忘了他,却残存着天然的亲近,大胆地坐到了他的腿上。

  郁慈航微怔,不仅不觉得冒犯,反而高兴,被舒年亲了一口后,他愉快地问:“你叫什?”

  “我叫……舒年。”

  舒年……

  舒年。

  郁慈航在心中反复默念这个名字,直到舒年离开老宅,他仍在细细品味。

  “那小公子生得真是好看,妾身喜欢他。”仕女笑道,“郎君也喜欢他?”

  郁慈航动作一滞,回忆蓦地涌现。

  “你就叫我年年吧……”

  “若要为你刻碑,就写‘年年’?”

  “你就刻上‘舒年’吧,舒是我娘的旧姓。”

  “……”

  惨白的指骨猛地一颤,拇指上的翡翠扳指晕出点点光华。

  如山溪般微弱的暖流顷刻间汇聚入海,掀起惊涛骇浪,作满腔炽热的爱意。

  是年年。

  是他的年年回来了。

  ……

  舒年蓦地惊醒,梦中的痛苦和悲伤依旧影响着他现在的情绪,他哭得满脸是泪,怎么也止不住,一边啜泣着,一边哆哆嗦嗦地抓过机,拨通了郁慈航的电话。

  他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

  是他不对,把小航遗忘了那么久,甚至误以为小航是谋害他性命的厉鬼,几度险些杀了他。

  他好想见小航,好想抱一抱他,听听他的声音。

  可电话没有被接起,只有冰冷的机械女声,提醒舒年这是一个空号。

  舒年失望极了,本就情绪不稳,这下更是难过死了,直接嚎啕大哭起来。

  他哭得太伤心了,甚至惊动了戒指中的夏星奇。

  夏星奇慌了神,连忙从戒指中钻了出来,说什看舒年哭着求他都是他的气话,他哪里舍得啊!

  他足无措地安慰舒年:“别哭,年年,你怎么了?别哭啊!”

  舒年哭得喘不上气,夏星奇心疼得命,也快哭出来了。

  如果可以,他真是想捶死几小时前的自己,为什犯浑,为什嘴贱,有必纠结年年更喜欢谁吗?明明他开心就比什都好啊!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和你赌气,你别哭了好不好?”

  夏星奇小心翼翼地说:“我发誓我不是真的想看你哭着求我,你知道我……我就是个王八蛋!你是生气尽管打我好了,千万不哭啊……”

  “你想知道你哥去哪了,是不是?我现在就告诉你,他们去了——”

  剩下的话都被堵住了嘴里。

  夏星奇震惊地睁大眼睛,唇瓣上突如其来的柔软触感让他惊呆了。

  竟是舒年吻住了他。

  未婚夫们的聊天群八十

  三号:……我在做梦吗?

  三号:年年居然不是扇我耳光,而是亲了我?

  三号:我……好……

  四号:你的表情真恶心。

  七号:啧。

  七号:@一号@六号

  七号:我说,你们搞什鬼?又给我找事?

  一号:嗯,你过来帮忙吧。魂魄融合时,你也到场。

  七号:如果我说我不是很想融合呢?

  七号:融合了我还怎么偷.情?

  四号:你现在就滚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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