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瑾慢慢睁大双眼,一副震惊又迷茫的模样,好像不明白沈星瑜要表达什么。

  沈星瑜对别的男人都没这么耐心教的。

  但对顾瑾,看他年纪小。

  而且之前侯斌那件事里,他确实鞍前马后地帮了忙。

  就好心给他讲解一下吧,省得以后再被别人骗。

  她忍下笑意,认真了些:“我完整地跟你复盘一下,我是怎么一步一步让你沦陷至我的圈套的。”

  “让我看看从哪儿开始说……”

  沈星瑜仔细回想了一下,便开始和他讲解。

  “是我告诉你哥,你一直在欺负我,让他去找你爸妈,断你经济。”

  “咖啡厅那次,我表面没和你计较,实际后背偷偷暗示老板开除你,因为我要断你所有后路。”

  “等你彻底走投无路之后,我再私下给你钱,这样我就成了给你雪中送炭的人。”

  “再后来,去夜店……也是我在你刚刚收获成功的时候,暗示顾隽你在夜店唱歌,让你被家人带回去教训,这样我就成了唯一懂你的人。”

  沈星瑜顿了顿,又轻轻笑开,“还有好多事、好多细节,我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了。”

  “总之我这个善解人意的嫂子人设,立得不错吧?”

  顾瑾脸色发白,剧烈的疼从心底蔓延到身体每一处。

  他难以置信地盯着沈星瑜看了好久,颤抖着声音开口:“为……为什么?”

  “为什么……”沈星瑜喃喃念了一下他的话,笑意更深,“顾瑾,你自己算算,从中秋节初见到现在,你多少次对我明摆着有敌意?多少次当康伊荷的枪对付我?多少次试图挑拨我和你哥?”

  “还是你觉得,那都是小事,不严重是吗?”

  “但一次又一次积累在一起,不值得我这么报复你吗?”

  顾瑾拼命摇头,越发觉得难受得喘不上气:“不是……我知道我以前不对,但我现在想要弥补……”

  沈星瑜打断他:“你改好是我的功劳,是我一步一步把你驯成这样的,对不对?”

  她的声音那么温柔,循循善诱,一点都不像在和他决裂。

  可她话里的内容,却那么的生硬残酷,丝毫不留情面。

  顾瑾眼睛实在酸得厉害,哭腔也止不住:“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我宁愿你打我一顿,把我打骨折,让我头破血流,我也不要这样……”

  沈星瑜饶有兴致地看他的表情:“我不属于直接动手的性格,我就喜欢在别人对我好感最高的时候,拆穿我的阴谋,看着对方心痛后悔,我觉得特别好玩。”

  顾瑾明白了。

  她喜欢玩弄人心。

  对于伤害过她的人,她会给出身体伤害更加刻骨铭心的教训。

  他说不上话了。

  他觉得委屈,更觉得自己活该。

  谁叫他以前那么欺负她呢。

  沈星瑜欣赏够了他痛苦的模样,再次温柔笑开:“小孩,我对你确实没多少恨意,你惹过我,我也教训过你,咱俩就两清了。以后你还是我老公的弟弟,我还会像一开始一样对你。”

  “下次记得长个心眼,这世上坏女人多的是。”

  她低头从包里掏出一张门票,递给顾瑾:“送你的礼物,感兴趣可以去看看。”

  顾瑾隐忍着泪,颤抖着伸出手。

  是星火话剧社的VIP戏票。

  演的是莎士比亚的剧作《仲夏夜之梦》。

  顾瑾很喜欢古典文学,小时候就看过。

  当时一点都看不懂,但依然觉得好看。

  他不知道沈星瑜请他看这场话剧的目的是什么,抬头还想问,但沈星瑜已经开车离开了。

  他又看向门票。

  时间就是今晚,两个小时后开场。

  他抹了把眼泪,开车赶过去。

  ……

  很快,顾瑾到了话剧社。

  找到自己的位置坐好,安安静静地等到开场,仔细看这一出话剧。

  熟悉的情节一幕幕过,顾瑾的心都没什么起伏。

  直到了那一段经典情节……

  海丽娜深爱德米特思律。

  甚至为了他,背叛了自己最好的朋友。

  而德米特思律却问她:

  【是我引诱你吗?

  我曾经向你说过好话吗?

  我不是明明白白地告诉过你,

  我不爱你,

  而且也不能爱你吗?】

  顾瑾的眼睛毫无征兆地模糊起来。

  他终于看得懂《仲夏夜之梦》了。

  原来这就是沈星瑜给他这张戏票的意图啊。

  她对他暗生的晦暗情愫完全明白。

  但她不给他留任何机会。

  可她知不知道,在这部话剧里,海丽娜在经受了德米特思律直白的拒绝后,又是怎么回他的呢?

  【我是你的一条狗,德米特思律。】

  顾瑾想到那晚……在车库质问他哥的话。

  当时他不懂,怎么那么多贱男人。

  现在他真的懂了。

  沈星瑜做的事有一点点的逾越分寸吗?

  没有。

  就算她做的那些事是发自内心,那也是年长的亲戚对小孩的照顾。

  没有一点点其他情分在。

  何况她都坦白了,她在骗他。

  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教训他之前的无礼。

  顾瑾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台上的表演,却已经看不见他们在演什么。

  汹涌的泪一颗一颗砸下,落在他衣服上,湿了一大片。

  其实那天他哥让他以后照顾嫂子,他说接受不了……其实是为了避嫌故意骗他哥的。

  从小到大,他的理想型,都是《巴黎圣母院》里的爱斯梅拉达。

  弹钢琴那天,沈星瑜发戴红玫瑰,身穿红裙的模样,简直就像他的理想型从文字里具象化了。

  但那个时候对她的关注还只在外在,没有哥哥的允许他根本就不敢胡思乱想。

  是从得知哥哥时日无多,而且哥哥亲口郑重地将嫂子交给他的时候,他才开始慢慢冒出不规矩的想法。

  可只是刚有个念头,就被残酷地扼杀在萌芽期。

  话剧终于结束。

  人都走光了,顾瑾还一个人坐在里面。

  工作人员要来清场,看见他还在哭,便给他递了张纸巾。

  “小伙子,你怎么了?”

  顾瑾的声音哽在喉咙里,酸涩低哑:“我被一个女人给骗了。”

  工作人员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长大成人的过程里,都会有这么一出的,想开点。不过生活还是要继续对不对?”

  是啊,生活还是要继续。

  顾瑾仔细想想,他也不算太惨。

  最起码嫂子明白说了,他们之间算两清了,以后还可以好好相处。

  哥哥时日无多,他还要承担起照顾好嫂子的责任。

  哪怕是在背后默默照顾。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感激地看着工作人员。

  他想感激对方的安慰,可这位工作人员却忽然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直说道:“你要生活我也要生活,所以你能换个地方哭不?我等着下班呢……”

  顾瑾:“……行我马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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