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如此多娇 第八十四章

小说:夫人如此多娇 作者:望烟 更新时间:2024-08-18 11:35:40 源网站:顶点小说
  定安七年秋, 晏帝颁旨重查十年前晋安侯府一案。起因是西南一座深山内,发现炸毁的矿山,青铜矿。

  对于此矿, 朝廷没有记录, 定是私矿无疑。这与晋安侯府的私铸钱币之事有出入, 时间对不上, 很多蛛丝马迹表明,傅家有可能是被冤枉。

  此事一出, 震惊朝堂。

  能控制私矿,铸造钱币,还能将晋安候府当成替罪羊处理掉。可想而知,真正的幕后人是何等厉害。

  放眼大盛朝,拥有这种能力的,一只手数的过来。

  因牵扯重大,这桩案子交由三司共同查办。晏帝公正, 更是罕见的将这件事交由大将军宋衡主办,一应事情, 旁人决不许插手。

  朝中官员有人欢喜有人忧, 打从今年开头起, 就预示着这一年不会太平。

  正在这个时候,又出了一件大事。

  从辛城归来的宋越泽,一路乘船北上,经过马头山时遇到水匪。与当地官府联手剿匪之时,查出一条人口略买的线。

  有拐子在南方, 专门挑些好看的女子、孩童,通过诱骗、买卖等强硬手段带走,继而秘密送入京城。

  其实这种事在京城不是秘密, 人人都知这些是送来给京城权贵的。不过这次,是将整条链子扯了出来。

  南面寻人,全部将人圈在马头山,有人定期会去那边挑选,选中的人会被带往京城,供权贵们享乐;挑剩下的,或是便宜发卖,或是留在匪寨中任人磋磨。

  来京后,将人带到安罗寺,派有专人导训,成为一个合格的玩物。

  此事传开,一时间民情激愤,百姓不管私矿怎么样,大多人都不懂那些。可是略卖人口,何等伤天害理之事?那些权贵享乐,却害得普通人家妻离子散。

  顺天府衙大门外,聚集着不少百姓,纷纷出声要求严惩拐子及安罗寺的一众贼僧。

  皇宫同样笼罩着阴霾。

  孙公公端着托盘上前,将两盏茶分别轻放在桌上两旁,笑着眯眼看着桌上棋局,随后站去晏帝身后。

  一张棋盘置于桌中,对弈双方正是晏帝与娄诏。

  “马头山之事,娄中书怎么看?”晏帝落下一子,手落回翠玉棋笥上,扣着那方圆润。

  娄诏手执黑子,视线落在棋盘右下角:“臣现今只管中书省的事务,旁的案子之类不曾去碰。”

  晏帝抬眸,额间生了细细纹路:“又不是晋安候府私矿的案子,但说无妨。”

  “这样,”娄诏落下黑子,棋局优势瞬间往他这边倾斜,“陛下应当知道,或许查到最后,有可能两案合并。”

  室内一静,凤鸟衔环铜鎏金熏炉往外散着轻烟,袅袅香气蔓延开来。

  孙公公脸上依旧缓和,然而心已经提的老高。

  再看去晏帝,眉头微不可见的蹙了下:“两案合并?”

  “其实陛下心中比臣清楚,京城里的怪风气到底从何而来?”娄诏仿若未察,手里捏着小小棋子,“臣知宋将军十几年守在西北,护佑盛朝安泰;臣亦知,若是大盛内部坏了,比外敌来犯更加可怕。”

  晏帝身子往后一靠,握上茶盏:“谈何容易?你当日将詹兴朝关进顺天府,朕已经帮你挡下,如今是……”

  “臣是依大盛律法办事,自问没有错处。”娄诏站起身,拱手做了一礼。

  晏帝不语,眯起眼睛打量娄诏,似乎想看出什么。

  青年郎君一表人才,满腹才学,如同往高空中翱翔的鲲鹏,前途无限。像极了当年想一展抱负的晏帝自己。

  世事浸染,时日久了,好像有些东西逐渐淡化。人亦开始懈怠。

  “你且说,怎么个两案合并?”晏帝问,语气不喜不悲,就像是平常的询问。

  娄诏双手垂下,一字一句清晰:“臣想说,百姓的命亦是命。万民是陛下的子民,他们能靠的是您。陛下也知,这已不是简单的人口略买,是京城底下的怪风,根子已经极深。”

  “下去吧。”晏帝摆摆手,似乎是有些疲倦。

  娄诏退下,身旁孙公公帮着引路,将人领出御书房。

  “娄大人,你可吓死咱家了。”孙公公拂尘柄指指自己胸口,“你明知道人口略买指向永王,还敢说两案并查?”

  娄诏走下御阶,官袍在秋阳下耀眼夺目:“本官只是实说,陛下想听,又不能藏着。”

  “哎哟,”孙公公苦着一张脸跟上,压低声音,“陛下他也有自己的难处,早先詹世子的事,太后就发过火。如今动永王,太后能善罢甘休?”

  娄诏停步,回望一片深深地宫闱。

  晏帝同永王都不是太后的亲生子,但是永王却是太后带大。有些事情算起来,还真是不好办。

  “公公跟着本官走了这么远,是有什么交代?”娄诏问。

  孙公公拂尘一甩,往娄诏身旁一凑,缓着口气商量:“咱就不能想个法子?”

  闻言,娄诏扫了人一眼,眸中闪过什么。

  马头山水匪被缴,大多数关押在当地官府,有一些相关的要人被宋越泽带上,进京城交差,协助查案。

  船靠上京城码头的那一晚,突然狂风大作,暴雨倾盆,一副地动山摇的架势,几欲掀翻水中那船。

  船上众人一片惊骇。

  翌日风平浪静,日头如约而至。

  朦胧曦光中,金銮殿还未上朝,一众官员等候在外。

  天子仗队齐整,足足二三十丈远,从后宫浩浩荡荡而来。人人低头前行,安静不语。

  行至奉天门下,一个眼尖的小太监往那檐角一瞅,惊讶的张大嘴巴:“那,那有东西。”

  瞬间,御林军齐刷刷亮了长矛,锋利的矛尖一致对外,严阵以待。

  晏帝端坐轿中,双手落与膝上,拇指上的玉扳指闪着水光,正好压在盘龙的利爪上。

  孙公公带着两人走上前去,依稀瞧着那檐角后的蹲兽身上盖了什么东西,一片闪亮的金黄。

  很快,御林军找了梯子来,上去将那东西取下。

  原是一方棋盘大小的金色布帛,对着晨光看,上面居然呈现出字来:天书。

  孙公公赶紧将布帛盛进托盘,呈去给晏帝。

  事情一出,当日朝堂全是在议论这方布帛。

  有人说这是上天示警,正值宋越泽回京,显然天书降临是因为人口略买一事;有人说这是宫中有人暗中作祟,扰乱宫廷;更有私下小声说,莫不是傅家冤魂回来……

  总之说来说去无非就是一件事,案子。

  一帮拐子,一座匪寨,京城安罗寺,这一条线下来,幕后之人何等神通广大?

  仔细一想着实心惊,这等势力真的起来,岂不是颠覆国朝?

  临下朝前,晏帝颁旨,彻查人口略买一案,交由中书令娄诏负责,下派顺天府协办,特权调遣京城守备营。

  永王一派人人自危,留着最后的力气站在朝堂,官袍下的身躯已然瑟瑟发抖,如秋后枯叶。

  后宫中,太后再闹不起来。只那一方从天而降的天书,要是继续,便是与天作对。

  如此,还未到年底,京城开始查办两件大案,昔年晋安候府谋逆一案,现下人口略买一案。

  马车停在巷子口,婆子摆好马凳,转身掀开帘子。

  一位妙龄女子从车内出来,淡淡青衣,发髻素净的挽起,两头扎着浅青色发带,轻轻垂于后背。

  手里抱着一个粉嫩嫩的小团子,弯腰送到婆子怀里。

  “礼物带上了?”冯依依从车上下来,望去那条幽长巷子的入口。

  婢子手里拖着两个盒子,道了声是。

  冯依依整整袖子,往巷子里走去。

  一面院墙外,门楼上头探出一截桂树枝,叶子早已落光,空余着光秃秃的枝丫。

  冯依依站定,手指勾上门环,对着门板扣了两下。

  须臾,有人走到门边,拉开一条门缝,露出半张憔悴的脸。

  “依依?”冯寄翠先是一诧,随后将门开开。

  见着冯寄翠,冯依依不由吃了一惊:“堂姐,你这是怎么了?”

  不外乎冯依依惊诧,实在是冯寄翠脸上的伤太明显,眼角的淤青,腮颊的抓痕。

  一张脸不成样子。

  冯寄翠低下头,起身往旁边一让:“进来吧。”

  不期然看见抱在乳母怀里的小丫头,冯寄翠空洞的眼神软了下。

  冯依依进到院子里,看到的是一片狼藉,似乎除了冯寄翠再没有别的人。

  厅里也不比院中好多少,桌椅凌乱,地上处处可见碎瓷片,一不小心便会踩上。

  冯寄翠拖了一把干净椅子给冯依依,自己快步去了内堂。

  没一会儿,冯寄翠出来,手里端着一个竹筐,里面有几样小零嘴儿。笑着献宝一样送去桃桃面前。

  “丫丫乖,有酥饼吃。”冯寄翠捡出一块完整的点心,往桃桃小手里塞。

  乳母往冯依依看去,实在是娄夫人叮嘱过,不能让桃桃乱吃别人给的东西。

  冯依依轻轻点头,示意可以。

  桃桃攥上酥饼就往嘴里送,眯起眼睛对冯寄翠笑。

  冯寄翠鼻尖一酸,忍不住就落下两串眼泪,赶紧将身子别去一旁,擦拭干净。

  “抱着小姐去外面玩儿。”冯依依吩咐,转而拉着冯寄翠一同坐下。

  乳母抱着桃桃去了门楼下的干净平台上,在厅里正好也能看得见。

  冯寄翠将小竹筐放在桌上,视线一直落在桃桃身上,眼中又羡慕,又有悲哀:“真叫人喜欢,粉雕玉琢的。”

  “桃桃是很省心。”冯依依笑着,低头看见冯寄翠手腕上的伤痕,“你为何弄得一身伤?家里的婆子呢?”

  冯寄翠下意识拽下袖子遮挡伤痕,闻言苦笑一声:“怪我想的太天真。以为孔深没了,自己就解脱了。”

  冯依依从这些话中听出绝望,以及无奈:“是孔深的大伯?”

  “是,”冯寄翠应了声,“他们说这宅子是孔家的,要我滚出去。我据理力争,他带人将家里砸了稀烂,还说孔深有事,就让我陪葬。”

  看看屋里的场景,能想到当初是何等场面。

  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拿什么保护自己?不过是任人宰割。

  “堂姐有什么打算?”冯依依问。

  冯寄翠抬头,双手抓上自己破旧的长裙,眼中悲苦:“不瞒依依说,我适才想一把火将这里全烧了。等他们一会儿来的时候,留给他们一片废墟。”

  “你这样可有用?”冯依依一把拉过冯寄翠的手,袖子往上一撸,便看见那触目惊心的伤痕。

  不知道那些人是下得怎样的狠手,将一个纤弱女子打成这样。

  冯寄翠死死咬住发白的嘴唇,咽下那份哽咽。被人在意,心底死去的那份委屈死灰复燃。

  “堂姐你不用怕。”冯依依不忍再看,帮着盖好袖子,“孔深罪名跑不了,帮永王南下去匪寨选人的就是他,孔家也脱不了干系。以后会好起来。”

  如今这样,不过也是孔家开始发慌,正好拿着冯寄翠出气。

  面对冯依依的乐观,冯寄翠深深一叹:“好起来又怎么样?我回不去扶安,身为女人再也不会有自己的孩子。”

  至今,冯依依想不通,冯宏德和邹氏为什么将冯寄翠嫁给孔深。找一个普通的贩夫走卒,也会比现在强。

  “堂姐,事情要往前看。你愿意,我就会帮你。”冯依依抓上冯寄翠的手。

  不管怎样,都是冯家的女儿。冯寄翠以前是有些尖酸,但那不是什么大罪,人都有缺点。何况,娄诏能保下冯家的产业,冯寄翠是做了许多。

  对付孔深这件事上,冯寄翠也出过力。

  冯寄翠微微动容,眼眶酸得厉害。

  “你是桃桃的姨母,不该看着她长大吗?”冯依依又道,看出冯寄翠喜欢桃桃,又是一劝。

  “好。”冯寄翠点头。

  冯依依还有事,要先回去。怕孔家大伯那边再来人捣乱,她留下两个家仆,一个婢子。

  孔家人再怎么嚣张,也不敢动娄府的人。

  对此,冯寄翠心生感激,到底还是有人在意她。

  一路走到巷子口,冯依依又叮嘱了几句。

  夕阳日暮,残霞穿过屋顶,落在青石街面上。

  马车旁边,一男子正同手下交代着什么,脸若美玉,长身玉立,正是一身便服的娄诏。

  冯寄翠站在巷子口,眼见冯依依往娄诏走去,心生羡慕,随后转身往回走。

  这边,冯依依没料到娄诏会来,因他最近实在太忙。

  “林昊焱说四月坊有新戏,我带你去看。”娄诏拽上冯依依的手腕,拉着她往前。

  冯依依回头,看着趴在乳母身上眼巴巴的桃桃,有些不忍:“带上桃桃。”

  娄诏停步,正对冯依依,将青色发带送去她的耳后:“你整日都陪着她,我只想要你一个时辰。”

  说完,对着手下使了个眼色,手下会意,回头让乳母带着桃桃上了车,朝着娄府方向回去。

  娄诏拉着冯依依继续走,路上行人不多,秋风乍凉。

  他眼望着前方,指尖勾勾冯依依手心:“一路过去,有不少吃的摊子。”

  冯依依抿抿唇,看去两旁铺子:“你想吃什么?”

  “除了肚杂,别的都行。”娄诏道,至今都记得那股难言的血腥气,后面肚子更是难受得很。

  说着,掏出自己身上荷包,尽数塞进冯依依手中。

  冯依依手心一沉,仰头看着娄诏的脸,晚霞在他额上留下一片暖色。

  两人边吃边逛,天黑时,正好到了四月坊外。

  “其实,是有人想见你。”娄诏手指一点,抹去冯依依嘴角饼屑。

  “找我,谁?”冯依依问。

  娄诏下颌微扬,示意前方四月坊的二层露台:“在那儿。”

  冯依依顺着看过去,就见檐下站着一个身影,灯笼光照中隐隐约约的不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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