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最凶险的夜晚却演变成最浪漫。蔺怀生无可否认他很开心,很开心,而快乐会加速时间的流逝已经成为既定而公认的遗憾。

  在这个诡异的游戏副本,黑夜与白天的界限是那么得不清晰,没有人知道白天什么时候来。当蔺怀生看到几乎在尽头的黑暗处出现一丝微光,再看到似乎又逐渐复原的恢宏古堡,他知道自己得和祂说分别了。

  两人从空中回到地面,是祂带着蔺怀生的。蔺怀生就靠在祂身上,姿态、神情都无比放松,蔺怀生这副全身心交付信赖的样子令祂怎么也看不够。

  而祂还不知道拥有一个年轻的爱人,对方所能给予的甜蜜会到什么样的边界。

  蔺怀生看着眼前一切,有些苦恼。

  “到白天了啊,我得躲起来了。”

  “这回可不单是被苏柏一个人找了。”面对对面五个玩家,蔺怀生必须保证没有一个人能发现他。

  蔺怀生现在心里有一个计划,但这也是一条最艰险困难的路,他连原本的队友都不能交付信任。

  他似乎总是把游戏玩成这种单枪匹马的地狱模式。

  之前还说仇是个很独的人呢,但蔺怀生何尝不是?他有让人不设防的外表,但内心却像一匹特立独行的独狼。

  祂侧目,正看到蔺怀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的样子。

  祂的生生是感到为难了吗。不是的。他这种轻飘飘的叹息方式实际上并没有真切的烦恼,这是一种坏孩子吸引别人眼光的小伎俩,以及准备作坏的预告。

  蔺怀生很快就笑了起来,他对自己的神明爱人摇了摇手,准备说再见。

  “我要走了。”

  他很放松,年轻朝气的躯体不用刻意硬凹姿势,而本身的曲线就足够修长漂亮。但他这种悠然之下,身体的每一块肌肉又都兴奋地蓄势待发。

  祂知道这是生生,是自己的小羊。但也同样知道自己在豢养一头狼。蔺怀生现在正在为接下来的反攻做准备,他要赢,还要赢得漂亮,在此之前他就一定会做出最悄无声息的埋伏,等待吹响冲锋和胜利号角的时刻。

  祂都知道。

  但小羊不是假的,小狼也不是。他们都是真实的蔺怀生。

  所以祂更爱自己的小爱人了。

  蔺怀生伸了个懒腰,然后灿若星辰的眼睛看向祂。

  “等这个副本结束,我们两个人休息一阵吧。”

  蔺怀生顿了顿,又补充道。

  “当然,不是不喜欢你的副本,它们很有趣,我以前也总是希望我的生活被这些丰富有趣的东西塞满。”

  这好像是蔺怀生第一次主动提起他的过去。

  “也许是因为我曾经生活的那个世界带给我太多潜移默化的影响?”蔺怀生朝祂微笑,“以前我的世界有机会再和你慢慢说吧,总之那的确是个不太一样的特殊世界……但我现在意识到我犯了一些错误。”

  “是什么?”

  蔺怀生不一定需要某个人的回答,但他分享自己从前的经历让祂有了一种参与的迫切。而祂问这个“错误”,不是为了证明生生有什么错误,而是预感这个错误的背后是一个美丽的密钥。

  蔺怀生看着祂,倏然一笑。又是那种很狡黠的笑容。

  “这就是有月亮的晚上才适合讲的内容了。”

  蔺怀生说谜语,祂就恨不得一下子又回到晚上,让月亮从此成为世界的主宰。

  祂重新握住蔺怀生的手。

  祂根本不想分开了。

  “我想要听。”

  “我也知道有个地方足够安全,别人根本不会找到你。”祂也来下场,光明正大毫不讲理地偏帮蔺怀生这一边,让这场捉迷藏更加好玩。

  “生生,”祂来邀请,“愿不愿意有个同伙?”

  ……

  “就是这里?”

  蔺怀生环视四周。

  他们已经离开了古堡内部,正在草坪东向的小教堂中。

  教堂内依然是漫天的天国游乐图,但完全不会因为景致的相似有损它的震撼感。特别是那些天使的塑像,竟然以一种令人惊愕至诡谲的方式悬浮在半空中,人被这些“天使”围绕在其中,看它们生动慈悲的情态,觉得自己下一秒仿佛就要被拉去神界。

  蔺怀生想起这几日白天的搜寻中似乎的确没有看到管家的房间,就扭头问身边这个披着管家皮囊的男人。

  “这是你的屋子?”

  因为教堂的性质和面积,蔺怀生还特意更改了说辞,从“房间”变成“屋子”。

  “算是……这个副本里我这个身份的栖居地?”

  祂的回应显然根本不把眼前的一切放在眼底。

  蔺怀生听到祂这种边界暧昧的言辞,意味不明地乜了祂一眼。

  “你确定?”

  青年促狭的目光集中停留在某人的后背,显然暗示祂才刚把恶魔翅膀收起来没多久。

  “是啊。这才是这个游戏的趣味。”

  “恶魔住在教堂,也许这里不是教堂呢,也许我不是恶魔呢,生生,这个游戏还不算完呢,别小瞧我。”

  祂可是为了讨人欢心,花费了很大心思来设计这次的游戏场。

  祂满足爱人的愿望,更把这当成炫技的途径,祂希望蔺怀生能看到自己有多好,而祂说的每一句话又都在为爱人透题和放水。祂牵着蔺怀生,两个人闲庭信步一般路过那些浮空的天使雕像,蔺怀生和这些天使们对视,看它们的献花与献吻,心念一动,伸手想碰一碰这些近在咫尺的东西,但祂连这也会嫉妒,要把这只手也攥在掌心里。

  “这些都是小陷阱。”

  蔺怀生恍然:“谢谢。”

  然后他看着教堂尽头的新东西,问:“那么这些也是咯?”

  散下福音的天使在路的中途,但聆听福音的终点两侧却是虔诚的信众,它们穿戴着中世纪的兜帽长袍,恭谨地垂着脑袋,但它们又不只是平凡人,在它们的背后,无一例外都长着未完全的翅膀,巴掌大,不知道是没长大还是萎缩,比例的失调让这些雕塑看起来莫名其妙。

  祂笑不做声。

  蔺怀生就说:“看来不一定。”

  “这间教堂也不只是你的栖息地吧。”

  “既然有陷阱,那么也该有信息。”

  祂这时又像一个慈爱的年长者,见证着年轻人一步步的成长。

  “你可以自己找找。”

  说着,祂就在附近的座位坐下,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份两层的英式点心盘、一壶茶和两个茶杯。祂拉了拉手套,慢条斯理地沏茶。

  祂头也没抬地嘱咐:“等会记得来吃早餐。”

  祂就像一个放孩子出去玩耍的家长,现在备餐就是祂最重要的事,而且根本不必担忧生生会遇到什么危险,祂在这里,就是最强有力的保障。

  至于其他可怜又倒霉的玩家,谁管他们呢?

  蔺怀生绕了一圈回来,没和男人谈论有关线索的事情,而是自然地拿起了一块面包,好像他们两个转移到这里单纯就是为了一顿别致的早餐。

  两人的聊天也很平常。

  蔺怀生提到一点:“我感觉今天我的那些观众特别安静。”

  受限游戏规则,观众当然不能告密,但这些观众恶劣得很,好事没有他们,但最喜欢落井下石冷嘲热讽,以搞坏玩家的心态为乐。这会蔺怀生落单,还爆冷地成功从恶魔夜脱逃,他们应该有很多话。

  但他们静默了。

  只有直播间右上角稳定的观看人数显示这些观众还存在。

  “因为打扰别人谈恋爱会遭雷劈的。”

  祂冷不防讲了这么一句。

  而也就像是拥护祂这位神明的正确,一下子直播间的观众人数都消失了一大半。

  祂一边喂生生一边解释道:“没有什么观众,这个游戏副本里除了玩家是真实的,剩下的一切都是虚假,包括这些观众。”

  蔺怀生看出来了,是够见风使舵。

  祂也知道这些“观众”有多么讨人厌,祂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说明。

  “有时候游戏需要一些必不可少的东西,所以别把那些人当成我,我不可能那么对你……”

  就在这时,祂偏头看向教堂紧闭的大门。

  “玩家来了。”

  而教堂里根本无处躲藏。

  即将暴露的是蔺怀生,前功尽弃的是蔺怀生,但他丝毫不紧张,还抽出盘子下面的纸巾细致地擦了擦嘴。

  “哦?是谁说这是一个足够安全的地方?”

  蔺怀生还有心思调侃对象。

  祂也跟着露出笑容:“当然。我不会骗你。”

  说着,盘子茶壶杯通通不见,而祂轻轻一推,蔺怀生就不自觉朝着最近方向的信徒塑像倒去。

  撞击的痛感并没有传来,塑像仿佛融化,而它背后那双畸形的翅膀也在瞬间张开到无比巨大的程度,将蔺怀生紧紧包裹了进来。从外面看,这个塑像的羽翼就如同一个竖形的茧,然后慢慢在原地消失。

  被藏在塑像里面的蔺怀生,已经被另一双炙热的手搂紧怀里。他抬头向上看,还是祂。

  蔺怀生问:“你在做什么?”

  这个祂气定神闲,仗着此刻两人同在一个茧子里的亲昵姿态,一只手搭在蔺怀生的肩上,另一只手的食指轻蹭过蔺怀生饱满的下唇。

  祂贴来耳边,在说悄悄话,又好像只是想亲人:“我们不是在玩捉迷藏吗。”

  黑西装和白衬衫轻缓地摩擦。

  “要玩,可就不能输了。”

  祂说完,示意蔺怀生向外看。

  隐形茧子外,另一个祂依然站在原位,迎面和打开教堂门的五个玩家正面相对。

  西装管家扬起一丝捉摸不透的假笑。

  “几位来这里,是打算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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