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楼。

  黑袍侍从们抬着一副担架从楼梯走上来。

  担架上坐着一个面色紧张的男人,他似乎是有很多的话要说,但周围的环境气氛很压抑,这让他不知道到底该向谁询问。

  而当他到了顶楼之后,终于看见了自入教以来就笼罩着神秘面纱的“祭坛”。

  天台的地面上用漆黑的墨水画着一枚巨大的六芒星,而六芒星的中央还画着一只瞪得老大的眼睛,这只眼睛极为灵动,彷佛下一秒就会眨眨眼,将视线凝聚到他的身上。

  在六芒星的边上还围拢着一群人,他们同样穿着黑色的长袍,正拿着手中的黑色皮质本子咏念着什么。

  “灵在宫殿中说,你们去,将盛着神怒的七碗倒在地上。”

  “第一位神使便去,把碗倒在地上,就有恶且毒的疮生在身上,将死与寂的烟铺满大地。”

  “第二位神使将碗倒在日头上,叫日头将火赐予,便有火可烤人,烤有兽印记、拜兽像的人。”

  “第三位神使将碗倒在兽的座位上,兽的国就黑暗了,人因疼痛就咬掉自己的舌头。”

  “……”

  “砰——”

  迷雾之中传来沉重的响声,对未知的不安加剧了男人心中的恐惧。

  眼见侍从们抬着担架走上来,这些黑袍人也停止念诵,纷纷散开,露出了他们遮挡着的东西。

  “什么?”

  只一瞬间,他的口中就发出惊呼,但嘴立马就被自己的手捂住。

  在那些人中间围拢着的就是传说中的神使。

  那看起来就像是一滩肉色的泥潭,眼睛、鼻子、耳朵等器官布置在那泥潭之上,依稀能看出它们都长在正确的位置上,只不过间距有些大。

  此时,神使的眼睛正慵懒地眯着,而周围的黑袍人全都毕恭毕敬地服侍在她的身边。

  “把祭品给我。”神使的一只眼睛睁开,懒散的声音从她的身上传出来。

  “是。”黑袍侍从们抬着担架,将担架上的男人放在了六芒星的中央,放在那眼睛之上。

  “祭品?什么祭品?你们不是带我来见神使的吗?我出了那么多的钱和物资……”男人坐在六芒星中央,他逐渐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连忙想要站起来。

  而边上的黑袍侍从一拥而上,用手铐和脚铐把他固定在地上。

  “你现在不是见到神使大人了吗?”其中一个黑袍侍从冷笑一声,“而且你很快就能见到‘灵’了,她会洗涤你的一切罪孽。”

  “愿灵安详。”另一个侍从双手抱胸做出祷告,她的脸上带着疯狂的笑意,“她降下神罚已经是在宽恕世间了,现在你甚至还能见到神使大人,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灵?”男人的脸上浮现出惶恐的表情来,他愣在原地一会儿,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扭曲。

  残酷的现实击垮了他所有的希望,他知道自己不可能逃出这里,索性开始咒骂起来:“就是你们那该死的灵制造的灾难?她有什么资格审判人类?她压根就不是什么神,她就是个恶魔,迟早要滚回地狱里去。”

  那些黑袍人并没有理会他的叫嚣,只是按部就班地围靠过来,在他身边进行着某种必要的神秘的仪式。

  一个黑袍人用布堵住男人的嘴,然后端来一盆血,从头到脚淋在男人的身上,血液逐渐浸透六芒星,周围的黑袍人们则是低头继续咏念,只不过这一次他们所说的就不像是汉语了,音节极为古怪。

  “你们找到其他的神使了吗?”那滩肉泥一般的神使低声问道。

  在她身边的一个黑袍人半躬下身子道:“已经寻得其中之二,我们正在与那些避难所中的教会成员取得联系,很快就会有她们的下落。”

  “嗯。”神使的表面波动一下,看起来似乎是在点头,她呢喃着什么,“待我等取得权柄,就可以将‘灵’召唤到这个世界,成就根源怪谈。”

  “根源……”黑袍人一怔,这是他从来没有听到过的名词。

  “嗯?”神使移动着面上的眼睛,使其能够直视身边的这个黑袍人。

  随后便有一小块肉泥从她身上弹射出来,黏住黑袍人的身体,将其扯进这团肉泥之中。

  肉泥包裹住黑袍人,而黑袍人的脸上也是闪现过一丝惶恐,但立马就被他强行克制住,他的脸上恢复平静,闭上眼睛。

  黑袍人在肉泥之中缓缓沉没下去,他没有任何怨气,反而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作揖,口中轻声念道:“感谢神使大人净化吾身……”

  远处的黑袍侍者们同样看见了这一幕,只不过他们全都熟视无睹,其中一个黑袍侍者从队伍中走出来,自觉地走到神使的身边,替代刚刚被吃掉的那个人。

  神使则是缓慢地移动到边上的推车上,慵懒地继续说道:“将我带过去吧,我还没有吃饱。”

  “是。”黑袍侍者微微颔首,然后将神使推到六芒星的中央,想要让神使吞噬掉那个男人。

  而突然间,两只巨大的眼睛自迷雾中缓缓浮现出来,直勾勾地盯住天台上的一众教徒和神使。

  巨大的脑袋带着大片阴影挥洒下来,笼罩在天台上每个人的心头。

  光是一个脑袋就有两米长,而这颗脑袋上还带着极其古怪僵硬的笑意,完全不像是活人能做出来的表情。

  纵然这些黑袍者长时间与诡异相伴,此时依旧心中咯噔一跳,连连后退,惊惧地看着那张大脸。

  六芒星中间的那个男人已经一把泪水一把鼻涕了,他也不知道今天究竟是怎么了,事情居然会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你就是神使?”那个头颅从头到脚打量着天台上的肉泥,眉毛一挑。

  “你是何方妖孽?”肉泥并没有从这个巨大的头颅上感觉到独属于迷雾怪物的气息,这怪物的来历让她完全看不懂,因此她说起话来也有几分色厉内荏的感觉。

  “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迪迦是也。”这颗头颅回话道,谈吐间自有迷雾流卷,风云变动,看起来竟真的像是妖孽一般。

  而这妖孽自然是李花朝,他刚刚经过这里的时候注意到天台上有那种吟诵的声音,这让他想到了临行仓库的那个神婆,于是便悄咪咪地蹲伏下来偷窥偷听。

  这还真的让他发现了一些大秘密。

  神婆果然是有组织有计划的,这个教会似乎和怪物七宗罪也有着非比寻常的联系。

  最明显的就是他们供奉起来的“神使”,这滩地上的肉泥大概就是七宗罪之一的怠惰。

  至于之前那些黑袍人咏念的词句,他也听见了。

  灵的七只碗。

  第一只是黑烟,第二只是火焰,第三只则是黑暗。

  这不就是在暗指七宗罪的七种权柄吗?

  暴怒的黑烟,涩欲的火焰以及嫉妒的缝眼。

  这一切都在那本笔记上面记载着,而这还不是最让李花朝意外的。

  “灵”似乎就是神使的上司,她想要收集齐七宗罪的怪谈生物,然后就可以成为根源怪谈。

  根源怪谈。

  这四个字才是最出乎李花朝意料的。

  这就证明这个“灵”确有其人,而且她是清楚怪谈世界这个存在的,就像是虞良在第一个副本中收纳的根源怪谈“她”一样。

  几乎不用深思,李花朝便明白他们的灵就是镜灵。

  而且一定是镜灵。

  再结合之前发现的一些事情,李花朝便开始怀疑这个小镇之中的迷雾实际上都是镜灵的安排,她或许是在进行一场活祭仪式,用整个小镇来成就她自己,使她成为根源怪谈。

  不过让李花朝感到好奇的是,迷雾的根源是阴气,阴气则是从那面墙体中的一家三口身上冒出来的……

  也就是说,一切的根源还是那个女孩?

  那么女孩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

  这些问题李花朝是想不明白,只能重新抛还给虞良,他能做的就是尽量多收集一些信息,好让虞良从中分析出一些东西来。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逃离这个镜中世界,要是镜灵能够降临镜中世界或许也并非坏事。

  至少他就能攻击到镜灵了,而杀死镜灵就能成功离开副本了。

  呃,杀不死怎么办?

  那就只有再来一次了。

  现在,李花朝估摸着自己大概还剩下一分钟变身的时间,于是也懒得再和这些人废话。

  趁着灾难在这里进行活祭仪式,用幸存者来喂养怪物,在弄清楚这些黑袍人是这种货色之后,李花朝也弯腰捡起地上的一根电线杆,就像是打地鼠一般将这些黑袍人一个一个敲死,天台上顿时血浆四溅,哀嚎声不断。

  很快,这里就只剩下那只怠惰还有之前的祭品,李花朝先是将那些黑袍人散落下来的黑色笔记本收起来,然后又掰开天台上水箱的盖子,照着六芒星中的男人泼上去,同时清洗掉他身上和地上的血污。

  最后将其手上的手铐轻轻捏断,做完这一切的李花朝将目光投向边上的肉泥怠惰,直接将它拎起来,从空中丢到地上。

  “啪——”

  肉泥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整个怪物呈现出薄饼状瘫在地上,但是很快又复原。

  只这一下,李花朝便意识到,仅仅依靠暴力手段是无法杀死这滩肉泥的。

  这玩意儿压根没有骨头和器官,也没有什么致命的弱点,可能需要用汽油之类的东西才能完全烧死它。

  一分钟的时间还是太过紧张,他最多只能尝试着激发出肉泥的权柄。

  杀死这肉泥……

  不需要急着做这种事情,还是先做支线怪谈观测比较好。

  “说吧,神使大人,你想怎么死?”于是李花朝便蹲下来看向这肉泥,顺势对着它使用了“查看”

  ——

  惰泥

  名称:惰泥(无法用于字符合成)

  质地:无

  备注:阴气入体生成的怪谈生物,以懒惰为本性。

  嗯,没找错怪物,就是这个家伙。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你为什么会拥有强大的力量?你明明……”那惰泥还在震惊于李花朝这十五米的伟岸身躯,它现在还未能获取权柄,远远不是李花朝的对手。

  “给我跳钢管舞。”李花朝突然道。

  这并非是恶趣味,他知道自己很快就会恢复过来,所以要在极巨化的状态下逼迫惰泥做一些不想做的事情,这样的话,惰泥发现他变弱之后肯定会发泄怒火。

  被一只“弱小”的人类逼迫成这个样子,神使大人肯定会变得歇斯底里。

  说不定第四个权限观测的任务就这么成了。

  嗯。

  不过话说回来,他确实挺想看这玩意儿跳钢管舞的。

  “什么?”惰泥只觉得自己听错了,它有些弄不明白眼前这个巨人的脑回路。

  “我说,给我跳钢管舞。”李花朝将手中的电线杆插回地里,就插在惰泥边上,“否则你懂的,我可以慢慢研究该怎么杀死你。”

  他一项项举例:“先试试看淋上汽油烧,烧个三天三天,或者试试看给你吃毒药之类的东西,实在不行就把你装在保险柜里,然后扔到河里去,看看其他人过多久才能发现你的存在。”

  这一项项列举下来让惰泥感觉到头皮发麻,它不确定前两种方法能不能杀死它,但它很确定最后一种方法它一定忍受不了。

  它确实生性懒惰,然而这并不代表它愿意被关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度过余生,那比死亡更加恐怖。

  所以在这种恐惧之下,它满腔悲愤地看向了身边的那根电线杆,然后在李花朝的二次催促下攀附上去。

  ——

  虞良做了一个梦。

  黑暗与光交织。

  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其中不断回荡着。

  “你是虞良。”

  “你的名字是虞良。”

  “你深爱着一个名为小冉的女人。”

  “她是你的一切,你不会对反抗、违逆她的任何命令。”

  “……”

  虞良在梦境之中便意识到,这应该是镜灵在给镜中人虞良灌输概念,以便他和真正的虞良更像。

  这样才能让女孩在进入镜中世界的时候无法发现这里的虞良其实是镜中虞良。

  也就是说,他之前的猜测是对的。

  而下一秒他也恢复了清醒,意识到自己是时候起来了。

  在睡着之后,他就单方面地关闭了感官的接受,所以外面的光亮和声音都传不到虞良这里。

  否则他也不会睡得这么香。

  这种深度睡眠恢复精力的效率极高,他估计自己并没有睡太久,这就已经精神抖擞了。

  大概只睡了两三个消失,这么点时间……

  李花朝应该也闹不出什么动静吧?

  抱着这样的念头,虞良重新开始接受外界的感官信息。

  他看见了一根电线杆。

  电线杆边上是一团肉泥一般的物种,零散的五官分布在肉泥的表面,由于这五官太过写实,这玩意儿可比宝可梦中的臭臭泥看起来恶心多了。

  普通人看了绝对San值狂掉。

  而现在,这么一团肉泥正在倚靠着电线杆跳钢管舞。

  那妖娆的舞姿,做作的神色,无一不是对虞良内心良知的痛击。

  还有,他还注意到,现在的自己好像没穿衣服。

  虞良:“……”

  这李花朝到底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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