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压在墙上,全身一动不能动,额角的冷汗一滴接着一滴往下掉。

  听过鬼压床的,却没听过鬼压墙啊!

  我不会是撞见色鬼了吧……

  他摸我屁股做什么!

  爸,救命啊,呜……

  后来。

  我是在医院醒过来的。

  乐颜说我翻棺材的时候低血糖犯了,工作人员小许把我一路背出阴门镇送上的救护车。

  当时可把她也吓了一跳,但送到医院急诊科检查了一遍,医生只得出一个低血糖需要多休息的结论。

  于是我醒过来的时候,手背上还扎着静脉注射葡萄糖的输液针。

  而当我想起头一晚那无比真实的离奇遭遇,想问问乐颜另外两名体验师有没有撞见什么诡异情况时。

  乐颜却一脸茫然地摇头,告诉我那两位体验师当晚拿着钱就被公司的商务车送回省城的出租屋了。

  至于我和她说的鬼王、彼岸花,乐颜执意认为我是低血糖晕过去后情绪紧张做的梦。

  毕竟当晚我是在一众工作人员的亲眼目睹下晕倒在棺材板上的,那会子一条腿还在棺材里,当场所有人都可以作证。

  乐颜说得信誓旦旦,又加上那些工作人员的再三确定,导致我回家后连自己也开始怀疑当晚的一切是不是真是一场梦……

  不过乐颜又告诉我,化妆师在给我卸妆的时候发现我手腕上的碧玉镯少了一只。

  但那碧玉镯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玉料,她忙着开业大吉就没顾得上让人去找。

  七月半,中元节。

  乐颜公司出品的鬼门逃生沉浸式实景游戏登上热搜,一瞬间全网大火特火。

  连带着沉寂多年的著名鬼镇阴门镇都频频出现在热搜词条。

  全网探险主播与实景游戏主播当场直播游戏实景盛况,十里鬼花,鬼灯引路,新娘冥婚更是成了中元节当晚最大的看头。

  据说乐颜游戏开业当晚的营业额就达到了上千万。

  这本该是件好事,可我自打从阴门镇回来后就开始感冒生病。

  农历七月的天还热着呢,邻居们都在吹空调,我却总觉得家里很冷,连冬天的睡衣都裹上了。

  更可怕的是,七月十八,那晚打了雷,要下雨。

  起伏的雷声压在头顶,更像是鬼魂的怒哼。

  大雨噼里啪啦刚打在玻璃窗上时,白色窗纱被风吹得狂舞,我以为窗户没关,就走到窗边打算把窗子锁上——

  可靠近才发现,窗户是锁好的,窗边压根就没有风!

  一道惊雷劈下,闪电照亮了玻璃外窗台上搁着的东西——

  正是那只被我弄丢的碧玉手镯!

  我当即就被吓得腿软,脸色煞白地跌坐在地。

  窗边正对着我的那面落地镜里,我的脸上,多出了两行血泪。

  脖子上也多出了一条红得发紫的勒痕!

  我确定我是被东西缠上了。

  然而第二天,乐颜带给我的新消息却让我顿时如遭雷劈,险些被吓没了魂!

  乐颜打电话给我说,和我一起去下阴门的两位体验师被人发现横死在家里。

  警察一早就过去封锁现场,初步推测,疑似分钱的时候产生意见分歧。

  女人先拿刀砍了男人,男人不服,就用水果刀捅死了女人。

  最后两人皆死于失血过多。

  乐颜和警方都将这个案子的导火索归罪于分钱不均上。

  可只有我知道,铃铛和强子的死,一定和阴门镇脱不了干系……

  我不敢再强撑着了,挂断乐颜的电话就打算给我爸拨过去。

  可没想到,我爸却先把电话给我打了过来。

  接通电话,我还什么都没说呢,我爸抢着紧张兮兮的沉声开口问我:

  “漓漓,你是不是在外撞上事了?”

  我抱着电话就像是抓住了仅有的一根救命稻草,当场就没出息的哇一声哭出来:

  “爸,我好像被脏东西缠上了!”

  我把前因后果都给我爸如实说了遍,我爸听完,叹了口气,

  “我就知道,这次是撞见难对付的东西了。不然,以你的情况,没家伙敢这么缠你。

  漓漓,你被鬼王看中了,今天一早黄大仙来家里说媒,刚才后山的狐狸突然现身,抬了两箱子陪葬的黄金白银,来咱家下聘了!”

  “鬼、鬼王?”

  我吓得声音都打哆嗦,哭得更卖力了:

  “爸,我不会真撞见阴门镇的鬼王了吧!爸,鬼王是不是想弄死我啊?”

  我爸沉默了半晌,说:“鬼王看中了你,要拉你陪葬。”

  “啊?”我顿时崩溃得连哭都没力气了,抽噎着向我爸求救:“爸,那我该怎么办啊……”

  我爸闷哼一声,思纣着说:

  “漓漓你先别害怕。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总和你蹲在一起玩泥巴的赵家小崽子,赵青阳吗?”

  我重重点头,抹着眼泪道:“记得啊!他后来不是进城里,没多久就父母双亡,失踪了吗?”

  我爸冷静地和我道明实情:

  “他不是失踪了,他是去省城拜师开了堂口,他师父的堂口不是一般的堂子,是执法堂。

  执法堂虽然不管这些事,但执法堂的人法力高,我一会儿给他打个电话,让他去找你。”

  我听不懂什么执法堂明堂暗堂这些说法,只记得我爸从前说,堂口这些东西在东北比较多。

  山海关以外的堂口也有,但不多,且隐藏得极好,一般人想要找这些堂口,多半都会被那些假堂口先骗一顿。

  赵青阳开堂口的事爸没多说,我知道他们堂口这方面有禁忌,也没敢多问。

  不得不提的是,爸效率的确很高!

  挂断电话不过两个小时,十来年没见的赵青阳就骑着酷毙了的鬼火大摩托一个旋风漂移冲进了我租的小院子……

  把我院子里种的小野花都给轧死了一片。

  我听见声音赶紧从客厅里跑出来,迎面就看到一头顶染红毛,穿着修行者青衣长衫,脖子上挂着菩提珠串,刚把头盔从脑袋上摘下来,正对着摩托车后视镜整理发型的年轻小伙。

  十来年没见,他瘦了……

  还变帅了。

  浓眉大眼,五官端正,棱角分明,这如果塞进大学校园里,妥妥男神级别的存在!

  赵青阳目光扫过来,一眼就认出了我,抱着头盔欣喜小跑到我跟前,热络地和我打招呼:

  “漓漓!真是一点都没变啊!不对,比以前更漂亮了,小时候没长开,现在标准的大美人啊。怎么,不认识我了?

  我是青阳啊,咱俩小时候可是最好的朋友,我离开家去县城之前,还特意送了你一块朱砂护身符,你忘记了吗?”

  这欠揍不要脸的语气,从前的熟悉感顷刻涌上心头。

  我瞧着他,忽然就瘪嘴怂包的哭出来,

  “啊,死青阳!这么多年没有你的消息我还以为你被人贩子拐跑死了呢!

  你怎么才来啊,我人都要吓死了!早说你也在省城,我前几天就去求你救命了哇……”

  赵青阳一见我哭,顿时手足无措起来,语无伦次地解释:

  “哎呦,我、我不是故意要失踪的,只是我当初是跟着师父来的省城,我们现在干的事,得低调保密。

  我也不知道你就住在这啊,我前两天还路过你家门口了,我、我刚听老师说你撞上事了,我就立马飙车赶过来了!

  你别哭,先领我进你房子里看看。”

  我抹了把眼泪,点点头带他进我的两层独立小楼房。

  他跟着我先看的客厅,“嚯,你这小地方,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还挺雅致。买的还是租的?”

  我说,“大学实习那年租的,郊区,便宜,一个月才一千块钱,年租更便宜,一万一年,我是论年租的。”

  “听老师说你是在做恐怖游戏体验师?这一行不是蛮赚钱的吗,为什么不买一套干净的房子?”

  “我一个人,没什么买房的必要,租房子多好,还省钱。”

  赵青阳啧啧两声,“凶宅当然省钱了,这房子都不知道死多少人了,还好你命够硬,能克得住这房。”

  我心头一颤,“什么?凶、凶宅?”

  赵青阳把窗边的落地镜换了个方位放,一本正经地和我掐指说:

  “前迎龙虎煞,后面又是死人岭,这房子风水特别差,前头至少克死三个,你是第四个,也是最后一个。

  你租房的时候房东应该没敢和你说实话,不过没关系,你这丫头命够硬,不怕!

  现在主要问题在鬼王下聘上,这样,今晚我就摆阵,帮你会会那个鬼王!”

  我身上一阵犯冷,跟上赵青阳:“能成吗?那可是鬼王。”

  赵青阳拍着胸脯向我保证,“放心,我跟着我师父学了十几年本事了,对付这些野路子小鬼还是不在话下的。”

  我听他这么说了,悬着的一颗心也就放回去了些。

  他晚上要设法阵斗鬼王,我下午就和他一起出门采办了要用的物资。

  桃木剑,五帝钱,朱砂符,红绳铜钱,还有黄纸,香蜡鞭炮。

  赵青阳从菜市场离开的时候甚至还捎上了两串佛珠。

  回到家我们就开始做准备工作,赵青阳画符,我则按照他在地上做的标记,把符纸、铜铃、红蜡,依次压上去。

  铜钱穿在红线上,挂在窗户边。

  赵青阳在桌子上放了香炉,点燃一炷香,还摆上了黄酒、桃木剑。

  最后用朱砂在地上画出了一个奇怪的圆形图案。

  十二支红烛相继点亮,赵青阳将白纱窗帘拉拢。

  万事俱备,只欠太阳落山的那阵东风。

  晚上,明月高升,清冷的月光穿过窗前白纱洒落进客厅白到反光的地板上。

  像平静水面洒上星星倒影,有光斑在地面一闪一闪。

  烛火跳动,拉长了蹲在地上啃西瓜的赵青阳身影。

  一阵寒意渗进玻璃窗,赵青阳敏锐地察觉到异常,放下西瓜就站起身,轻手轻脚的走到端放香炉的桌子前。

  伸手悄然摸到那柄桃木宝剑。

  我站在窗边一盆绿萝前,屋里没开灯,我提着小花壶就着昏黄烛光正在给绿萝浇水。

  赵青阳朝我发出嘶嘶两声,谨慎提醒我:“你去厨房,把门关上!”

  我放下小花壶,脊背一阵发毛:“是那东西要来了吗?”

  赵青阳提着桃木剑说:“别问那么多,你先躲起来!”

  可我,眼神死死盯着手腕上的碧玉镯,额头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

  冰冷的恐惧感从心底生根,肆意生长,沿着我的颈椎攀上头颅——

  我抖着手指尖,呼出一口阴气:“青阳哥,恐怕已经迟了。”

  说话间,我身上的白色长裙已经龟裂成灰烬。

  灰烬下,化出了一件绣着凤凰双喜的大红嫁衣。

  明明已经被赵青阳挪了方位的落地镜,这会子正直直对着我。

  镜子里的女孩,红嫁衣,碧玉镯,金凤冠,死人脸……

  七窍流血!

  赵青阳看见我现在这个模样,惊得差些原地跳起来。

  “卧槽!千算万算没算到他还能给我来这招!”

  赵青阳忙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纸,趁我不备将黄符啪的一下贴我脑门子上。

  紧接着,我就感觉到自己四肢已经不能动了……

  赵青阳推着被符纸定住的我,把我塞进厨房里,还顺便将我手上的碧玉镯硬拽下来。

  “这是他拿走的信物,呸,脏东西,小爷等会就把你砸了!”

  厨房推拉门被赵青阳从外锁上。

  磨砂材质的玻璃门那一头,隐约还能见到地上十二根红烛的火光在跳跃。

  也就是一两分钟的功夫,玻璃窗上红线串着的铜钱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屋里赵青阳设下的法阵猛地绽出灼目红光。

  赵青阳的身影在大厅里晃了晃,紧接着就有一团黑雾遽然撞破玻璃窗,穿了进来——

  门窗在哐哐当当地晃动,地面好像都摇了起来。

  大厅里掀起飓风,连我脑门子上贴的黄符都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撕扯。

  “人鬼有别阴阳悬殊,你总缠着人家无辜小姑娘干什么!”

  赵青阳好像拿着桃木剑和那股黑气斗了起来,整个客厅内红光忽明忽暗。

  那黑雾发出一阵沙哑沉闷雌雄同体的刮耳声音,极度不悦道:

  “她是我送上门的祭品,我的鬼新娘。臭道士,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不然我连你一起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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