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平元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山阴东北方的余姚县,此刻的县府,气氛悲凉、绝望又哀伤。

  堂室之中,床榻之上,越王许生张开了他那枯扁干燥的双唇,从喉咙处发出嘶哑的声音:“水……水……给孤……水。”

  头枕在塌边,足足守候了一个昼夜而陷入昏睡的许和,似有所感的睁眼抬头,望向床首,然后惊喜地大叫道:“大王醒了,大王醒了!”

  接着大将军许昌冲了进来,并向许和追问道:“丞相,父王醒来了?他说什么?”

  许和这才注意到许生那微微合闭的双唇,连忙低下身子,附耳上去,细细辨别了一会,忙焦急地道:“水,快拿水来!”

  许昌也朝外喝道:“拿水来。”

  过了一会,一个婢女端着一个盛满水的瓦碗颤颤抖抖地走了进来,许和连忙从其手中接过瓦碗,然后来到榻边,正准备小心翼翼地喂向越王,但马上发觉不对,转过头来对那正在恭身后退的婢女道:“你且过来,将大王扶起。”

  一闻此言,那婢女顿时身形一僵,心中欲哭无泪,早知道她刚才后退的动作应该快一些了。

  “还愣着干什么,丞相叫你呢,还不快去。”见婢女久久不动,许昌不由呵斥道。

  “婢子知道了。”女婢低着头应了一声,然后扑腾腾地小步跑到了榻边,在许和的指挥下,将许生搀扶地坐了起来,并在其背后放了一块枕头以作支撑。

  “好了,下去吧。”许和不耐地挥了挥手,然后便不去管这婢女,小心翼翼地端着碗,将水轻轻的向越王唇边度去。

  至于那婢女得了许和的应允,连忙小步跑出了堂室,来到院落中的一处竹林旁,捂着自己那依跳个不停地小心脏,弯腰喘息。

  “唔,大难不死啊。”过了一会,女婢直起身子,自言自语了一句,不过攸而又皱起了纤细好看的娥眉,疑惑地道:“奇怪,这些逆贼倒也无传言中的那般可恶。”

  “不管了,还是赶快想办法逃出这里。”说完此句,女婢直起身子,收拾了一下衣裳,便装作一脸若无其事的向外行去。

  而在堂室之中,许生在许和的伺候下,喝了几口水,虽然面容依旧憔悴,但精神似乎要好了些,说话的声音也清晰了许多。

  “丞相……寡人……昏迷多久了。”

  “回禀大王,已有一个昼夜了。”许和老泪纵横,声带哽咽地答道。

  “哦,寡人……竟睡了这么久?呵呵。”

  “大王,只是小恙罢了,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越王艰难地摇了摇头,接着从被褥中缓缓抽出他的右手抚住了腹部,然后倒吸一口凉气:“嘶——好狠的一箭啊!”

  “丞相。”

  “臣在。”许和连忙应道。

  “寡人或命不久矣了。”

  “不,大王!”许和提高了嗓门,然而这声大喊未能掩饰住他那心中昭然若揭的无助,因为他清楚越王所说的并不是谎话。

  自那日在山阴城中,越王不幸被那三支流矢其一所中,堕马坠地之后,越军就失去了仅余的约束,再无回天之力。

  丞相许和见此,知大势已去,便与众护卫抢起地上的越王,与大将军许昌等人逃出了山阴城池。在随后的奔亡途中,许和他们拔出越王身上箭矢,并对伤口做了简单的清理包扎,然而越王虽醒了过来,状况却不容乐观,发烧、头昏、脑热诸症并发,在苦苦煎熬六日之后,刚刚抵达余姚县城之时,便在马车上彻底昏厥了过去。

  在这个时代,许生的这种症状表现,几乎等于给他判了死刑,而且所犯的还是那种悖逆人伦,谋朝篡位,纵天子大赦,亦不能免之罪。

  这一方面是由于天灾,自西汉成帝建使四年(公元前29年)起,至隋文帝开皇二十年(公元1000年)止,整整一千余年的漫长岁月里,整个华夏大地都笼罩在第二次小冰河时期的淫威之下。而西汉末叶至东汉献帝建安二十四年的二百五十年之中,作为第二次小冰河时期的第一个主要阶段,虽无冬暖无雪、无冰等异常天气的记载,但关于寒旱之甚的描述,却不绝史书。

  “汉成帝建使四年:夏四月雨雪,秋桃李实。(中原和黄河流域桃李结果的时间一般在农历五六月,由此可见当时天寒。)

  汉成帝阳朔四年:夏四月雪,燕雀死。

  王莽新朝:连年久旱,百姓饥饿,故为盗贼。

  东汉章帝建初年间:夏寒。

  东汉顺帝阳熙二年:春寒。

  东汉桓帝延熹七年:冬,大寒,杀鸟兽,害鱼鳖。

  ……”

  天行有异,人间自是灾难迭起,寒旱二灾不用多言,除此之外,地震、飞蝗、瘟疫更是贯穿始终,就连出身望门,后世有医圣之称的张仲景,其之所以没有踏上祖辈的道路成为一名光荣的大汉帝国“公务员”,而是走上了医生这条路,与其青少之时,所目睹的瘟疫伤寒之下,一城百姓,亡者过半的人间惨剧有极大的关系。

  而另一方面,则是由于人祸,两汉的大多统治者,受限于历史的局限性,并未能清楚地认识到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之间深刻而复杂的矛盾,因此也未能做出合理且高效的举措。

  以病疾为例,东汉一朝,从光武皇帝刘秀至灵帝刘宏的十二位汉家帝王,除了被外戚梁冀所毒杀的汉质帝刘缵之外,其余竟皆是病死。

  然而就算是如此,这些统治者们也未有真正提起对医学发展的重视之心,宁愿去相信那些神神叨叨的方士、巫医,也不去提高医生的社会地位。

  在这个从医者被称“医工”“医匠”,与优伶商贾俱归为贱籍且汉律明确规定“良贱不婚”的年代,医学技术的落后也就可想而知了。

  “寡人的身体,寡人再清楚不过了,丞相……”

  说完此句,越王颤颤巍巍地抬起手,许和连忙伸出双手将其握住,含泪道:“大王你说,臣在这。”

  “寡人死后,传为于太子许昌。”

  一闻此言,许昌顿时跪在地上,并道:“儿臣在此。”

  越王却不去理他,执着许和的手,继续道:“这大越,寡人就托付给丞相了。”

  许和连连点头,他已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勿,负,孤,望。”在声嘶力竭,一字一顿地说完这句话后,越王瞪大双眼,头轻轻一偏,就这般去了。

  许和起始还未察觉,沉浸在自己那明主托孤的世界中不可自拔,但过了一会,越王始终未再有反应,他似意识到了什么,站起身,探了探越王的鼻息,然后连退数步,跌坐在地上,惨叫一声:“大王驾崩了!”

  翌日天明,余姚城门大开,新晋的越王——许昌与丞相许和一起拉着许生的棺椁,率着残存的三千越军向东南方向的句章县行去,那儿是大越的起兵之地,也是他们的大本营。

  一刻钟后,确认这些贼子真的已经离开,城中的百姓黎庶一个个从屋舍中走出来,发着庆幸又疑惑的感叹。

  “这群贼匪怎么就么走了。”

  “对啊,这次连上次留下的驻兵也带走了。”

  “定是王师已至。”

  而在城中一处较为豪华的府邸中,气氛却是悲凉,正堂之中,一个中年男子以袖拭泪,目含绝望,他所为之绝望的并不是为逆贼抢掠去的家中积财,而是自己那年方二八,云英未嫁的女儿。

  随着越军的离去,山阴城外亦来了一支军队,而其的主帅则是一个十八九岁的英俊少年。

  “如何?”孙坚骑在马上,看着探听消息归来的斥候,沉声问道。

  “回禀孙司马,城楼紧闭,城池守卫森严,此外,前方林中空地泥土松弛,似有大坑。”

  孙坚眉头一皱,说道:“空地在何处?带吾前去看看。”

  “诺。”斥候领命站起,然后带着孙坚和其身边的几个侍卫向那空地行去。

  到了目的地,孙坚也不废话,直言道:“给某把它挖开。”

  斥候与那几个侍卫听令而行,用身上所携带的兵器开始挖掘,挖了一会,一个护卫突然扭过头对孙坚喊道:“司马,有东西。”

  孙坚跳下马来,大步赶到坑边,看见方才那大喊护卫手所中捏的一片黄布,脸色顿时难看了许多,但还是继续下令道:“继续挖。”

  又过了一会,三具尸体被从坑中挖出来摆在空地上,孙坚站在一旁细细观察,其中两具乃是平民装饰,而剩下的一具则身着汉军制式甲胄,只是这甲胄已破烂不堪,或许这便是那些逆贼没有将其从死者身上扒下来的缘故吧。

  孙坚长吁一口气,朝着三具尸体稽首一拜,方对斥候、护卫道:“埋了吧,亡者为大。”

  之后,孙坚转过身,透过层层密林向山阴城的方向望去,心中则想起了临别前在吴县郡府中太守臧旻所嘱咐他的话,然后喃喃叹道:“臧公所言不虚,这伙贼子心狠手辣,确实不容弄小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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