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府之所以不管太行山的强盗。

  一是因为强盗势力不大,抢完就躲起来了。

  他们只为财,也不扯口号要造反。

  二是则是人数不多。

  太行山易守难攻,为几个毛贼不划算打。

  狼牙山五壮士能干掉上百鬼子。

  就知道太行山多难打了。

  狼牙山是太行山北部余脉。

  至于蚂螂手。

  是古代与两广狼兵齐名的河北本土兵种。

  编制内的人,不好请呐。

  封完银子。

  贾琮眼神直勾勾盯着他们。

  铁牛赶忙跪下来,曹达华迟疑一会也拍胸脯保证。

  “琮三爷放心,俺荣辱系于小爷一身。

  若有背叛,天打雷劈,百死莫赎!”

  “我知你心性,否则当初也不会收下你,无需发这种重誓。”

  贾琮满意地挥了挥手,曹达华这山东大汉收拾包裹。

  连夜偷偷出门了,西府的守门奴才。

  只要用几两银子贿赂,他们就不会说出去。

  潘又安、司棋也是这样才能在大观园偷情的。

  忙完此事。

  晴雯进来狐疑地左右瞧瞧,开口道:“四姑娘来了,好像哭过呢。”

  贾琮揉了揉额头,感觉有些疲惫。

  真他娘伤脑筋啊!

  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又牵扯出来一大堆小麻烦!

  贾惜春左右双肩编两条小辫。

  身穿粉色亮缎上襦、红纱裙。

  往日睁得大大的黑白分明的眼睛。

  此时却哀然浮上一抹忧伤。

  自她有生以来。

  父亲(贾敬)便去了都外玄真观寻仙问道。

  炼气筑基结丹元婴,哥哥贾珍、嫂嫂尤氏。

  因为她自小被接过去西府与姐姐们同住。

  几乎懒得过来问,可他们被问罪。

  却是给了她浓重的阴影。

  说到底是一家人,血脉相连。

  贾琮与四妹妹交谈一阵书画。

  尽量扯开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

  贾珍的死局,是源于自己主导了这一切导致。

  但贾琮不后悔,哪怕重来一次,他也还会这么做。

  如果不这么做。

  贾惜春的结局也不会更好,宁国府的所作所为。

  只会让深明危机的贾惜春明哲保身、无情无义。

  最终像贾敬一样,出家避祸。

  两者也说不上哪一种更好一些。

  贾珍、贾蓉的本性是改不了的。

  在贾琮看来,二人死不足惜。

  贾惜春无情性格的形成,正是由于这种家庭环境。

  若想要改变惜春。

  除了多加关爱、交流之外,别无二途。

  其实在古代。

  无父母管教也有好处。

  特别像惜春、黛玉这种千金,不愁吃穿。

  而像贾宝玉、贾蓉,有父亲或者母亲剥夺人权。

  其实是一种受罪。

  贾琮这一世有父亲、名义上的嫡母。

  又哪里谈得上爱之一字呢?

  爱,从来不会无缘无故。

  贾琮从来不会矫情地纠结在亲情、友情、爱情的“爱”上。

  这或许是经历过、漂泊过而更注重实际。

  事若求全何所乐。

  古今之世又哪有完美的东西。

  美玉有瑕,是缺憾美。

  失去了背靠的大树,至少还有土壤啊。

  “这张画好了?四妹妹果真有作画的天资。”

  贾琮夸赞,他不过教了些惜春素描的理论。

  这小姑娘果真画得出来。

  “嗯,还是多亏了琮哥哥的奇思妙想。

  原来作画有千万法门,竟有古人想不到的。

  这种炭笔作画,比各种毛笔、排笔简单多了。”

  贾惜春说起自身擅长,眼睛一亮。

  古代作画不是拿一支毛笔蘸了墨汁完事。

  其实繁琐得要死。

  要画出好画来,就很费银子。

  笔、墨、纸有很多讲究。

  惜春后来画大观园,宝钗开出单子。

  仅仅是排笔,就有五十多种。

  炭笔古人也是用的,古人作画之前。

  一般使用炭笔描摹大概轮廓,也就是打草稿。

  所以贾琮提出素描,惜春不觉得多么怪异。

  只是认为哥哥的才华深不可测。

  “千万法门?”

  贾琮失笑道:“四妹妹不会又看了佛经?”

  “闺中闷得无趣时,倒也看看,老太太。

  太太都常教人抄佛经的,怎会不知?

  《楞严经》背得下来《金刚经》也看过一些。

  水月庵的智能儿常和我说呢......”

  一谈起这个,贾惜春便津津有味。

  《楞严经》是佛门日常念诵。

  前几段朗朗上口,背下来也不难。

  贾琮撇撇嘴,有些无语。

  惜春悠然神往,不知背的是哪一本。

  “惟愿世间万物。

  凡受身心之折磨者。

  皆可获无尽之幸福与欢乐......”

  贾琮想了想,寻思道:“也不止是佛教,西洋有一个教和你说得一样。

  要爱你的敌人,要善待那些怨恨你的人。

  要赞美那些诅咒你的人,要祝福那些痛骂你的人......

  如果你希望别人怎样对你,你就要怎样对他。”

  没搭理小姑娘愈发泛起光彩的眼神儿。

  贾琮继续说道:“尽信书,不如无书,看得进去不是最好的。

  难得的是跳得出来,不要受那些话蛊惑了。”

  闻言至此,贾惜春好像得到纶音一般默记。

  门口贾迎春笑道:“你看他两个在谈什么,什么教也说来我们听听。”

  贾琮道:“是基督教。”

  大明有不少天主教徒,大楚也有西洋传教士。

  因此贾琮所说倒不是怪异的事。

  只不过这些闺阁小姐不得在外见闻。

  听得新奇罢了。

  这番三言两语地拉扯下来。

  贾惜春再也没去想哥哥嫂嫂的事了。

  三春坐了一会。

  贾探春拿贾琮贴纸看:“琮三哥的馆阁体,不如我写得好。”

  探春爱好书法。

  贾琮应声道:“你只攻一样,我还要看书背书。

  以己之长,比彼之短,可不光彩。”

  迎春抿唇笑了笑,探春听后很不服气,感叹道。

  “下月琮三哥会选上秋闱乡试吗?

  要是男儿身,我也想考八股,出人头地。

  为什么我们女儿家就不能考呢?”

  贾琮闻言挠了挠头。

  一向言辞犀利的他,这会儿倒有些无言以对。

  迎春眨了眨眼,站出来解围道:“三妹妹是怨你去年告发了琏二嫂子。

  告发她原本不干我们的事,但琏嫂子不管家了。

  珠大嫂子和三妹妹自是忙不过来。

  况且三妹妹未及笄,还小呢。”

  “你们谈,我去秦老师家。”

  贾琮一阵头皮发麻,选择三十六计走为上。

  和女人讲道理,扯不清的。

  ......

  ......

  贾琮借出府游学之故,又带上铁牛跑出去了。

  将近两年陆陆续续的事情和人。

  异世灵魂的恐惧不安。

  在如刀岁月的涤荡中磨平。

  演乐胡同、本司胡同、勾栏胡同。

  粉子胡同的琴声、曲声,似乎是为他唱的。

  整座东四牌楼陶醉在乐声中。

  南北胡同皆是一片靡糜之音。

  富家公子、赶考秀才以至达官贵人汇聚于此。

  千金买笑、醉生梦死。

  “女儿愁,妈妈打骂何时休!”

  “女儿悲,将来终身指靠谁?”

  “女儿喜,情郎不合还家里......”

  “琮三爷,我要跟进去么?”

  铁牛站在教坊司门外。

  主仆二人都戴了帽子、穿黑色披风。

  帽子围到耳朵下面,一张脸也围得严严实实。

  于此进出的人。

  有很多是他们这种打扮,做人留一线。

  有些官员认为去教坊司玩人家妻女缺德。

  也有的好这一口,不想让人知道。

  偷偷摸摸地过来,其中不乏六部九卿官员。

  贾琮大楚第一神童地声名在外。

  自然也不想被人认出。

  “你就别进去了,我自己去找。”

  “琮三爷,珍大奶奶年纪尚轻。

  模样儿很是艳丽,没准还真有人抢。

  咱们又没有刑部赎籍文书,怎么办呢?”

  铁牛欲言又止道。

  “废这些话做什么,走一步看一步了,我进去了。”

  贾琮鬼鬼祟祟地走进教坊司大门。

  目不斜视,他虽然身高不够。

  但客人也有矮子,蒙了脸面,倒是好办事。

  步入教坊司正大门,甬道人群熙熙攘攘。

  贾琮系紧披风、帽子、蒙面黑布。

  倒像夜黑风高的强盗。

  然而他这副模样并未遭受阻拦。

  有好多人的打扮与他类似。

  教坊司是官办场所,合法经营。

  并非仅仅卖身亦或者卖艺。

  宫廷礼乐时常召唤教坊司的优异女子演奏。

  此乃教坊司兴办之初衷。

  因是官营。

  首先就无人敢骚扰、闹事。

  其次出入必有所凭证,这是民间的烟花场所少有的特权。

  又因来往官员往往隐匿身份、藏头露尾。

  门房便一概只收门槛费、开牌票。

  所以也有不少富商大贾混进来。

  教坊司女子价格不低,不是富人也不会来。

  贾琮也是花了银子才得以进去。

  古时无论官方衙门,还是大家族办事。

  一律有开牌、票的习惯。

  大门一侧交十两银子得票又进二进大门之前拿票换对牌。

  出来留下牌票,才能走人,管理极其严格。

  “花了十两银子,我连个母的都没见着!”

  有不少客人与贾琮一般心理。

  官营的行业。

  国企?

  果然是坑钱啊。

  但当他们见到正大门、二进大门皆有威风凛凛的守卫之时。

  谁也不敢公然抱怨了。

  充进教坊司的都是犯罪官家的妻子、侍妾、女儿。

  那容貌、气质、模样、身份,天下找不到第二个。

  虽说秦淮河的女人出名。

  专门为吸引士大夫而培养。

  某些方面比富家千金都规范。

  但烟花终究是烟花,身份低贱。

  教坊司的女人可都是货真价实的有过高贵身份。

  这种刺激、满足感何处可寻?

  来此之人,谁会缺几百两?

  四盏大油灯在院子四角亮得明晃晃的。

  楼上楼下的琴箫声、歌声萦绕徘徊。

  似此星辰非昨夜,别有一番凄切婉转。

  二进门口竖立四棵铜浇大柱。

  教坊司的顾司正面西而坐。

  身边除了本司守卫之外。

  尚有经历、照磨、检校等文职小官。

  眼见不少人簇拥在台阶下窃窃私语。

  贾琮便也缩在黑袍之中,两手围紧全身。

  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坦然无惧。

  领了牌票。

  正匆匆前走,忽然同样一个黑袍人撞到了他。

  贾琮眉头一皱。

  对面黑袍传来略显苍老的声音:“对不住,兄台是哪个部门的?”

  贾琮眼珠一转:“哪个部门不好说,倒是和抡才大典有关。”

  抡才大典就是国家高级考试。

  贾琮说的倒是实话,可却含糊不清。

  这位不知名官员认为他是主考官了。

  乡试、会试主考。

  一般人可胜任不了。

  那人拱手道:“失敬!我等公平竞争吧!”

  “公平竞争个吊啊,谁和你们争风吃醋,小爷是来办正事的。”

  贾琮心里腹诽。

  那人也在嘀咕:“这个和抡才大典有关的人,怎么这么矮呢?

  这样短小的身版,到底是谁?”

  十二岁的贾琮,身高已然大于同龄人了。

  但和成年男子比起来,差距也很明显。

  涌进人群时。

  贾琮还不得不踮起脚尖,竖直耳朵听着。

  与他同行的黑袍人不禁好笑揶揄起来。

  “这矮个子能亲到女人的嘴么?

  估计只能够着脖子吧.....嘿嘿。”

  这老头调侃的笑声甚是放荡。

  此时顾司正已经站起来了。

  于青石台阶悠然踱步,身穿官服,眉飞色舞道。

  “想必诸位也有所耳闻了,日前本司新增了几位美人。

  是原来宁国府三品威烈将军贾珍的妻子、侍妾。

  其中还有监生贾蓉的妻子......这位尤氏,成熟妩媚。

  离四十还远,她本是以妾扶正补填房的。

  姿色毋庸置疑......”

  顾司正不遗余力地赞美。

  是要客人竞价,他好赚钱而已。

  人群中的贾琮。

  便听到一阵骚动声、交流声。

  实打实说。

  以贾琮的所见所闻。

  尤氏也真是美艳,娶妻娶德、娶妾娶色。

  尤氏本来是以妾扶正为填房,容貌自是不差。

  三十来岁的蜜桃年纪,堪称极品。

  但以古时女子十四五嫁人,确是黄花。

  因此估计竞价不会很高。

  这些富人要买什么美女没有?

  他们就是寻求玩玩贵族女人的刺激。

  成功调动客人的气氛。

  顾司正满意地点点头,继续道:“诸位来宾,除了这美艳的尤氏,胡氏。

  还有偕鸾、佩凤、文花......个个年轻貌美。

  都是能歌善舞之辈呀,想必大家心里有数。

  本司就不多说了,尤氏底价五百两。

  其余底价三百两,价高者得。

  上不封顶!开始竞价!”

  “五百五十两!”

  “我出六百两!只为尝个新鲜!”

  “……”

  贾琮揉了揉眼睛,皱着眉头,脸色稍显难看。

  五百两?

  太高了吧?

  没带那么多钱啊!

  要是让尤氏被人抢走,可怎么办?

  草,这事闹得......

  “贾公子。”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耳边。

  贾琮一惊。

  怎会有人认出自己?

  偏头望去,左方传出声源之人正是绣衣卫千户徐彪。

  徐彪在教坊司一直大名鼎鼎。

  他从来都是光明正大地进来。

  原来是他。

  看清出声之人,贾琮心里一松。

  徐彪是最厉害的那一层绣衣卫,不仅身手、掌刑方面厉害。

  认人也是一等一的,他见过贾琮多次。

  从贾琮的眼神、举动、气味,便能认出是他了。

  贾琮掩饰尴尬神色,干咳道:“千户大人也在?幸会!幸会!”

  徐彪微微莞尔。

  他在左方,贾琮居中。

  右方那个就是与贾琮碰撞过的官员。

  这人见到徐彪,故意转过蒙面的脸。

  徐彪丝毫不留情道:“赵郎中!幸会!幸会啊!”

  原来此人是刑部郎中赵怀中。

  当初还和徐彪一起去过东府,两人似乎谈不拢。

  徐彪这一叫出,周围之人纷纷盯了赵怀中一眼。

  心照不宣地一笑,赵怀中那个恨啊。

  这回老脸都丢光了!

  赵怀中扯着嘴皮,讪讪道:“幸会!幸会啊!”

  徐彪升为千户,近来甚得皇上宠信。

  赵怀中便不敢得罪他了。

  此人也是道貌岸然、装腔作势之辈。

  并非什么正人君子。

  “公子是准备争令嫂尤氏吗?怕是争不过了。”

  徐彪小声道:“今儿忠顺亲王府的长府官来了。”

  话音刚落。

  果然前列有位黑袍人开价道:“我出八百两。

  在下乃亲王府长府,诸位给个面子!”

  此言一出,人群顿时安静了,谁敢跟他争?

  贾琮眉头紧皱,脸色愈发阴沉。

  亲王府的人都这么不要脸么?

  徐彪趁机道:“贾公子,在下这里倒是有办法,不过有个条件......”

  ~~~~~

  此间教坊司三进绣楼,屏风书画俱全。

  古色古香的韵味,中有一张八仙圆桌。

  两面矮几,前门后窗所见全是本司院子花坪。

  宛若镶嵌在门窗里。

  外面胡同的嘈杂喧哗被近处的丝竹管弦冲淡。

  内里暗有幽香。

  贾琮端坐矮几,尤氏坐床上。

  他们一开始谁都久久不说话。

  这局面是贾琮亲自营造又亲自来补救。

  贾珍、贾蓉设局之时。

  尤氏亦在旁,她更不知如何开口了。

  包办婚姻之下。

  夫妻感情渐渐好起来的例子不少。

  不过她并不在此列。

  尤氏原本为妾,后为填房。

  她与贾珍相处不算差,但也不好。

  相敬如宾、恪守本分罢了。

  贾珍也并非完全不给她面子,彼此是能尊敬的。

  时日一久,而她也渐渐适应了贵妇的生活。

  虽比不上大家千金琴棋书画俱全。

  打理内外倒还有大妇风范。

  “劳得琮兄弟过来探望。”

  气氛沉默了半响,尤氏先开口道,秋眸无神地斜视窗外。

  “珍大嫂子应该很怪我这始作俑者的堂弟才是。”

  贾琮语气平静,苦笑道:“我自问不是啥好人。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即便没有我从中作梗。

  我相信你的结局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与其让珍大哥连累全族,我宁愿让他去死。

  你也该明白他的所作所为......

  这是事实,若是没有我。

  秦氏想必很快香消玉殒,而你也无能为力。”

  “其实......我不怎么怪你。”

  尤氏起身过来倒茶,绽放出艳丽的笑容:“填房、诰命,长房夫人的一切身份地位。

  的确是你害了我,才丢掉的。

  但诚如你方才所说,纵使没有你做这些事。

  珍大爷咎由自取,问罪是迟早的事。

  不过是垂死挣扎、多享一两年清福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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