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林黛玉只顾着追忆旧事,竟没有想到那“人神恋”之“人”指代的竟是一个女孩儿,因此哭了一会儿也就渐渐地止住了。

  我忙说道:“好妹妹,饶了我罢,以后再不敢开这种玩笑了。妹妹贵为仙女,岂是人间凡夫俗子能配得上的。”黛玉带着哭腔道:“如今新兴的,随便一个典故就往我身上安插,我成了替人解闷儿的了。”一面说,一面站起来,往外就走。我心下慌了,忙赶上来说:“好妹妹,我一时该死,你好歹饶我这次,我再敢说这些话,嘴上就长个疔,烂了舌头。”黛玉噗嗤一声笑了,笑了半晌,方才捂着肚子说道:“这话我听着耳熟,怎么学起宝玉来了,好好的,发这些毒誓干嘛。看来你对《红楼梦》也是一往情深啊。知道你不是故意用典的,只是‘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刚才的典故正触着我对旧事的回忆,要想保持平静也不可能了,所以哭了一会儿。”我心中又好奇黛玉的“旧事”是什么,但终究怕她生气,再不方便问的,于是岔开话题道:“刚刚还说去叠翠湖玩的,说话间就差点儿忘了,再不去太阳都落山了。先出去散散心吧,等晚上回来,再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黛玉摇着我的胳膊问是什么惊喜,我故意卖关子不答,只说到:“先出去玩儿,等玩得开心了,再让你喜上加喜。”

  黛玉便随了我一同迤逦往叠翠湖来,两位姑娘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一路上桃羞杏让,燕妒莺惭,一时也道不尽。快到叠翠湖时,忽见一只银翅蝴蝶绕着花枝跳舞,翅儿映了太阳闪闪发光,有如珍珠的光辉。我蹑手蹑脚地跟过去想捉它,黛玉却拉了一下我的衣服,笑道:“捉不得,捉不得。这小小的银翅蝴蝶,朝吸花液,夕眠花丛,那翅上的银粉,就一日灿似一日了。它们是春的信使,花的精灵,最是有灵性的。”于是我们继续前行,忽见面前一双玉色蝴蝶,大如团扇,一上一下,迎风翩跹,十分有趣。黛玉意欲扑了来玩耍,遂向袖中取出扇子来,向草地下来扑。只见那一双蝴蝶忽起忽落,来来往往,将欲过湖去了。引的黛玉蹑手蹑脚的,一直跟到湖边,香汗淋漓,娇喘细细,也就无心扑了,刚要转身,就听见我在后面笑她:“妹妹刚才见了银翅蝴蝶还按兵不动,为何就对这玉色的情有独钟呢,莫不是想起了那个玉,也想早点搞到手吧?”黛玉听了,越发羞赧,又想着蝴蝶捉不到莫非预示了得不到那个玉,心底不禁一阵失落。

  幸好失落没持续多久,就被叠翠湖的美景冲淡了。正是江南好风景,脚下草润苔青,土香怡人;柳叶才吐浅碧,丝若垂金;好鸟呼朋引伴,嘤嘤成韵;远处天山共色,山色空蒙,青黛含翠;近岸青树翠蔓,蒙络摇缀,参差披拂。再看湖水,水皆缥碧,千丈见底。游鱼细石,直视无碍。湖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佁然不动,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黛玉笑道:“姐姐,再往前走几步鱼就潜入湖底了。”我向前迈了几步,可鱼还在视线范围内啊,黛玉抿着嘴笑道:“看来姐姐还不够‘沉鱼’的容颜啊。”我听后方知中了圈套,一把将黛玉推到前面说:“还是妹妹漂亮,今天你若不能让这鱼沉下去,就都钓上来给我炖了吃。”黛玉她手里原本拈了一枝桃花在顽,因将桃花向水里一丢,将那水面打出一圈圈波纹儿来,水下的鱼似乎受了惊,纷纷下潜了。黛玉得意地转过身来,正欲说话,忽听得从湖心亭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

  我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位翩翩少年在亭中吹笛,还有一位粉衣小姑娘坐在少年腿上,面如满月犹白,眼似秋水还清。

  于是我跟着旋律,即兴演唱了一首歌:

  夕阳泻在亭上

  亭中少年郎

  少年嘴边清笛响

  悠悠乐声飘荡

  着粉色的衣裳

  一位小姑娘

  坐在他的腿上

  小脚晃啊晃

  黛玉拍手赞道:“姐姐好嗓音,好文采!这词是你写的吗,跟曲搭配得真和谐,简直是浑然天成!”

  我拉着她向前走了七步,笑道:“限你七步成歌,妹妹若不能唱一首出来,就算甘拜下风了。”

  黛玉抿着嘴笑道:“你这歌词我只改两句,就比起先的意境好了。”遂跟着笛声唱道:

  夕阳泻在亭上

  亭中少年郎

  少年嘴边清笛响

  悠悠乐声飘荡

  着粉色的衣裳

  一位小姑娘

  采得一朵花香

  少年心欢畅

  我捅了黛玉一下:“妹妹眼花了吧,他们两个都没拿着花儿啊。”黛玉笑道:“是姐姐笨,脑子没转过弯儿来,花就在男孩子心里啊,他喜欢的人离他那么近,用这句‘采得一朵花香’难道有错吗?”我脸上一红,顿了顿道:“正是了,妹妹今天状态好,刚才‘沉鱼’那会儿我输了你,写歌词又输,眼看着就要把我比下去了,现在妹妹出题吧,可要手下留情哦。”

  黛玉笑道:“那就写一首五言绝句吧,短短二十个字,要把湖心亭这幅画写得生动活泼才行。”

  我便坐到岸边去,眼观鼻,鼻观心,静思默想。黛玉在后面悄声道:“这诗也太难为人了,你看她,不是作诗,倒是参禅呢。”我忍住笑假装没听见,幸好如有神助,灵思泉涌,不一会儿也就有了,遂清声吟道:

  相逢还有意,

  故作语难通。

  水面惭仙侣,

  晴云坐晓风。

  黛玉不禁赞道:“真是妙极!这‘语难通’区区三字,就把为什么要借笛抒情交代清楚了。第三句与‘桃羞杏让,燕妒莺惭’颇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借物写人,第四句把女孩儿坐在男孩儿身上的画面写得好唯美,湖心亭这幅画面真真美极了,堪比那年的芦雪庵,粉妆银砌,玉树琼花,宝琴披着凫靥裘,站在山坡背后,身后一个丫鬟,抱着一瓶红梅。宝琴红梅图简直太美,老太太说仇十洲画的《艳雪图》都要逊三分呢。今儿我算是体会到了,每当遇到绝美的画面,画笔就显得生涩了,这时也许唯有空灵的文字才能记录瞬间的美好吧。”

  我听着黛玉的评述,起先连连点头称是,及至最后一句不禁笑弯了腰,随即从口袋掏出搭载1200万像素竖形双摄像头的iphonex,只听得‘咔嚓’一声,湖心亭那幅绝美的画就定格在2436x1125像素分辨率的高端屏幕上了。

  黛玉如脚下灌了铅一般,寸步不移,只顾着看我的手机,也无暇赏叠翠湖之景了。我故意逗她,只教给她怎么拍照,就收起来不叫她看了。黛玉急了,将两只手呵了两口,便伸向我膈肢窝内两胁下乱挠。我素性触痒不禁,见她两手伸来乱挠,便笑的喘不过气来。口里说:“黛玉!你再闹,我就摔倒了!到时候把我跌坏了倒是小事,可别弄坏了口袋里这个宝!”黛玉无法,只得住手,莺声燕语地说:“姐姐又说疯话,现在看来,这个宝竟比人还贵重些。”我笑道:“贵的很呢,以前有人卖肾换这个呢。”黛玉嘟着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姑娘家家的,花容月貌,遇到一点儿诱惑就去卖身,真是空有一副好皮囊。”

  好你个黛玉,也不知是真听错还是故意往这话题上靠的,我笑的躺在地上起不来,一叠连声叫她道:“你快过来,过来给我揉揉肠子。”恰是:偷果风流由心造,戏水鸳鸯皆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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