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住心中的惊喜、疑虑，忍住了脱口而出的“蒋校长”，李岩赶紧上前，正要开口，便被“蒋校长”打断：“这里有安静的地方吗？”
李岩心领神会，说：“二楼办公室”。
李岩殷勤的请三个人坐下，然后忙着端茶递水。不端茶递水不行啊！前世自己的老领导“蒋校长”来了啊！
“蒋校长”是李岩对老领导的“尊称”，他姓蒋，名清远。
前世李岩的母校金陵大学校长是蒋书声，这是一个“蒋校长”；金陵大学的前身国立中央大学，校长常凯申，这也是一个“蒋校长”；李岩刚进单位参加培训时，蒋清远是培训班的负责人，李岩私下里称他“蒋校长”，没想到不知怎么就传到当事人耳中，有一次蒋清远就跟李岩开玩笑说：“你有三个蒋校长，你最喜欢哪一个？”。李岩当时差点吓尿了……
老领导坐在会客沙发上，李岩则拉过把椅子，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坐在旁边。
李岩心念电转，难道前两天网络攻击的事情败露了，这么快就找到自己头上了？
蒋清远不开口，李岩也不敢说话，因为他不确定蒋清远的目的，所以只能等他开口，避免自己不打自招——当然，这是前世李岩跟蒋清远学的……
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一杯茶，李岩哭笑不得，心说前世自己一直请别人喝茶，今世自己却被请喝茶，更可笑的是，这杯茶还是自己倒的，喝茶的地方是自己的办公室……
蒋清远喝了口茶，便开门见山说：“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蒋清远，这两位是我的同事，今天来是想跟你了解一下情况，哦，这是我的工作证明……”
李岩双手接过工作证，装模作样的翻了翻，然后迫使自己的脸上显露出惊讶、疑惑、不解直至恐惧的表情。
蒋清远观察的很仔细，李岩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所以他满意的点点头，转念一想，自己实在有点混蛋，竟然拿对付成年人的方法来对付一个高中生，看把他吓得……
不得不说李岩很有表演天赋，或许也是他的年纪迷惑了蒋清远等人，让他们起了轻视之心。
于是，蒋清远略微缓和了语气，问：“知道我们来的目的吗？”
李岩“茫然”地摇摇头。
蒋清远决定不再绕弯子，从身旁的包里掏出一份文件，递给李岩。
李岩接过看了一眼，是一份红头文件，标题是‘关于印发《加快互联网基础设施建设，促进互联网普及和应用》的通知’。
李岩很快就看完了。蒋清远说：“还有”。
李岩继续翻阅，后面是两篇内参格式的文章，李岩对文章内容很熟悉，是自己发表在《经济研究》上的两篇论文的概要。
蒋清远笑道：“很眼熟吧？”
李岩故作疑惑道：“你们怎么会有？”
蒋清远避而不答，反问道：“那两篇文章是你写的吗？”
李岩点头说：“是，怎么了？”
“我有一个疑惑。我调查过你，你今年16周岁，9月上高二。这两篇文章你在去年8月份写的，还没上高一，也就是说你在15岁的时候写了两篇一级期刊的文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李岩不以为意，说：“明白，不就是怀疑我年纪小，写不出这样的文章？”
蒋清远看着李岩笑，并不说话。
李岩耍无赖道：“如果我说我是个天才，你会不会打我一顿？”
蒋清远愣了一下，确实没想到李岩竟然在他面前耍无赖，不过他还是说：“如果那两篇文章真的是你写的，我承认你是个天才，可因果关系不能颠倒过来，你不能用你是天才来证明那两篇文章是你写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证明那两篇文章是我自己写的？”
蒋清远点头。
李岩使劲的摇头说：“那我证明不了！”
蒋清远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又从包里掏出一份文件，递给李岩示意他看看。
这也是一份通知，标题是《关于召开‘加强网络安全与舆论引导‘讨论会议的通知》，上面写明会议将于1998年6月29日，也就是下周一，在bj召开。
“我希望，不，我是来邀请你参加这个会议的”，蒋清远的话如冬雷震震，把李岩惊的目瞪口呆。
李岩装傻充愣说：“跟我没关系吧？我啥也不懂……”
蒋清远玩味的看着李岩，给左手边的同事一个眼神，那人开口道：“你发表在《经济研究》上的第二篇文章，初稿我们看过，在这里跟你道一声歉，因为我们在没经过你同意的情况下，根据上级指示对部分内容作了删减，希望你能理解。”
李岩忙点头说：“理解理解！”
那人继续说：“这是我们邀请你参加会议的一个原因。另外，前段时间发生的针对yinni的网络攻击，我们已有证据证明你组织、参与了这次行动……”
还没等对方说完，李岩急的跳了脚，反驳道：“不可能！我那两天正参加期末考试呢！我有人证！不信你们可以去问我的老师和同学！我是清白的！”
三个人闻言相视一笑，那人不理会李岩的辩解，说：“哦，我刚才说的不够具体，虽然你没有亲自参与行动，不过你却参与了前期的组织策划，而且通过调查，我们已经掌握了你为网络黑客提供技术支持的证据！你想要看看审讯笔录吗？”
李岩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如此之快。他索性也不装了，耸了耸肩，摊手说：“你们既然有证据，还跟我废什么话，要杀要剐随便……”。
蒋清远道：“是不是还要说‘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哈哈……”。
说完，他坐直身子正色道：“李岩，今天我们来找你并不是翻旧账的，刚才已经说过，我是来邀请你参加会议的，希望你能跟我们一起去bj！”
“非去不可？我还要上学……”。
“非去不可！现在是暑假！”
“啥时候？”
“明天就走，你抓紧时间准备”。
“不是说下周一开会，去那么早干吗？”
“当然有事！”
……
李岩一直将蒋清远三人送到网吧门口，然后目送他们上了一辆黑色普桑，绝尘而去。
没过多久，郑和就急匆匆的赶了过来。李岩大吃一惊，只见郑和一脸惨白，嘴唇不停的哆嗦。
“这是咋了？被刀捅了失血过多？”
郑和没跟李岩耍嘴皮子，坐在椅子上腿一直发抖，颤声道：“他们来了，刚才找我谈话……”
李岩立马知道郑和口中的“他们”是谁，没想到蒋清远动作还真快，估计从网吧离开就直接去找郑和了。
“说什么了？”
“说什么了？我也不知道啊！我光害怕了，现在脑子还晕乎呢！”
李岩顿时心生鄙夷，就这群乌合之众还扬言血洗这、报复那？估计那群人中大部分都是郑和这样的，一吓唬就竹筒倒豆，恨不得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把脏水泼到别人身上。否则，蒋清远他们也不会言辞凿凿的说李岩是技术提供者。
不过郑和到底是自己人，李岩还是安慰了两句，说那些人也找过他，已经说开了，没什么大事，让郑和不要胡思乱想。
郑和这才稍微安定，然后拍了拍胸脯，后怕的说：“当时幸亏听你的，没参与行动，否则你要见我只能去局子里”。
李岩撇撇嘴道：“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即使你参加行动，也只是个小虾米，天塌了有个高的顶着，出息……”
郑和难得没用“我是你的老师”这个理由来反击，反而赞同的点头，说：“对对，说破天我也就是个小卒子，又不是主谋，主谋是你！”。
李岩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没想到安慰人却引火烧身，没好气道：“明天我去bj，公司的事情你辛苦辛苦”。
“去bj干吗？”
李岩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说实话，省得郑和提心吊胆，“私事，这也打听？”
郑和说：“那你早点回来，还要去市里见技术团队”。
李树斌听李岩说要去bj，问是什么事，李岩说是公司要到bj招人，李树斌也没多想，嘱咐他注意安全。不过等晚上李岩要去睡觉，李树斌才喊住他，让李岩带点特产给柳旭。
李岩已经很久没跟柳旭联系了，实在怕见她。而且李岩也知道给柳旭只是个幌子，他正真要送的人是宋莹。他才不愿意当张生和崔莺莺之间的红娘呢，便借口到时很忙顾不过来，以后再说。
不管李树斌如何吹胡子瞪眼，李岩就是不答应。李树斌没办法，骂了一句“兔崽子”就悻悻离开了。
等李树斌走后，李岩躺在床上默默的说：“老爹，对不住了，你儿子不能节外生枝啊，委屈你了！”
第二天下午，李岩在网吧门前的府城街路口，上了蒋清远的黑色普桑，然后直奔青州火车站。
在火车站，蒋清远将普桑还给青州当地的接待人员，一行四个人坐上了前往bj的火车。
还算不错，上的是软卧车厢，四个人正好一个隔间。
蒋清远照顾李岩，让他睡下铺。李岩哪好意思啊，不说对方是前世自己的老领导，就是蒋清远的岁数也比李岩大将近30岁，一个四十多快五十的老头子，李岩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让他爬上铺！
于是一阵谦让，又是拉又是扯，李岩仗着自己年轻，手脚灵活，“如愿以偿”地跳到上铺。蒋清远在底下搓着手一直说：“那多不好意思……”。
一夜无话，凌晨天快亮时到了济南，李岩再也睡不着了，便爬下床打算去抽根烟。
“醒了？”，蒋清远正坐在窗户边的椅子上，笑着问道。
李岩伸了个懒腰，晃动着肩膀说：“嗯，浑身不得劲儿，去透透气”。
“习惯了就好，你是没坐过硬座，那才叫难受”。
李岩笑笑，也不说自己坐过硬座，前世自己甚至还坐过整整两天两夜的硬座。
李岩突然很怀念高铁，放在前世，从青州到bj只需三个半小时。
“想什么呢？要不坐坐？”
李岩摆手不好意思道：“不了，我去抽根烟”
“哦？你还抽烟？小小年纪……，正好我也来烟瘾了，一起去”。
一老一少两个人就站在软卧车厢连接处，对着打火机点了烟，见李岩熟练的吐了个烟圈，蒋清远笑骂道：“我要是不知道你才16岁，看你这抽烟的架势，还以为你是个老烟鬼呢，说，从几岁开始抽的？”
李岩翻了翻白眼儿说：“你们不是什么都知道吗？干吗还问我？”
蒋清远难得的脸红了，幸亏是夜间，车厢里的灯光暗淡，李岩并没有发现。蒋清远不想涉及这个尴尬的问题，忙打岔道：“以后有没有兴趣到我们单位工作？”
李岩就像只遇到狼的兔子，急红了眼道：“没兴趣！打死也不去！你们千万别打这个主意，我还想多活两年！”
李岩说的是心里话，他实在太了解蒋清远的单位了，因为他前世在那里干了整整十年，他能重回到二十年前的今天，恐怕也有蒋清远单位的“功劳”，而且这个“功劳”实在太大，以致于李岩避之唯恐不及。
蒋清远见李岩直接拒绝，倒也不意外，笑了笑便不再提这件事。他认为时间还早，李岩才上高二，一切都来得及。
李岩为了打消蒋清远的念头，说：“我这个人比较懒散，有坐着的机会就不会站着，有躺着的机会就不愿意坐着。我的理想就是赚很多很多钱，你们单位工资很低吧？嘿嘿……，然后再找个漂亮的老婆，对了，你们单位不负责给我找老婆吧，我要很漂亮的那种？嘿嘿……，然后生一堆孩子，你们单位有计划生育的要求吧，嘿嘿……”
蒋清远摇了两次头，又点了一次头，李岩见状笑嘻嘻说：“所以说嘛，你们单位不适合我，而且我是个懒人，所以也不适合你们单位！”
蒋清远哭笑不得，第一次遇到李岩这种人，拒绝的理由都这么奇葩。
不过他仍不死心，舍不得啊：“真的不考虑？”
李岩用力的点头，坚定的说：“真的不能再真了！你肯定也知道，我有家网吧，每月十万的零花钱，所以我不缺钱；我还有家网络公司，我把心思都放在公司上，所以我没时间也没兴趣干别的。”
“既然你不想来我这里干，难道合作也不行？”
李岩一听要合作，眼睛马上亮了，巧舌如簧道：“合作？怎么合作？你们要给我投资？这个可以有，不过我的公司估值低于2000万可不行！”
“多少？2000万人民币？你怎么不去抢？！”
“哦，我没说清楚，不是人民币，是2000万美元，10％的股份，你们如果要投资，只需要200万美元！”
蒋清远气笑了，不说他没钱，他的单位更没钱，就是有钱，也不会把钱浪费在所谓的“网络公司”上，这不是敲诈吗？把我们当凯子啊！
李岩原本就知道蒋清远对自己的公司不感兴趣，因为他们比李岩还穷，所以刚才的话就是想彻底打消蒋清远招募自己的念头，让他明白自己对公司的期望很高，没心思搭理他们的“橄榄枝”。
蒋清远深吸了口气，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说：“你不需要用这话来刺激我，说实话我早就料到你会拒绝。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我想要什么，或者说，你很清楚我们该怎么合作”。
李岩也不废话，因为他知道自己无法、也不敢拒绝，正如一句话所说，生活就像强奸，当无法抵抗时，不如劈开大腿，好好的享受一番。
“什么条件？”
“这是一个公民应尽的义务！”
李岩摇了摇头，也不说话，直直的看着蒋清远。
蒋清远装糊涂道：“我们没钱！”
李岩笑道：“我也不需要钱……”。
蒋清远沉默了，李岩却有耐心，又点了根烟，背靠在车厢上，静静的等待。
良久，蒋清远才无奈道：“你说说你要什么条件？”
李岩忙把半支烟掐灭，急不可耐道：“那我可就说了？”
“第一，天岩网络科技公司五年免税”。
“这个我现在就可以答应你！”，蒋清远心想国家在近期就会针对互联网科技公司出台相关的税收优惠政策，既然李岩有这个要求，正好做个顺水人情。虽说免税五年有点长，不过特事特办，问题不大。
“第二，为公司进行贷款担保，像什么财政贴息补助也不能少，总之其他互联网公司有的优惠政策，我也必须有，他们没有的，你们也要尽量替我争取。”。
“这个我做不了主，得回去向上级请示”。
李岩点点头表示理解，继续说：“第三，公司将来肯定要落户bj，我希望届时得到当地政府的政策优惠，比如土地、税收、人才引进，哦，主要就是解决员工户口问题，我就想了这么多，至于其他的等我想好了再跟您提”。
“户口不好解决，不过我们会替你争取更多名额”。
李岩也知道首都户口问题比较难办，他漫天开价，当然也得让蒋清远落地还钱，能解决一部分核心人才的户口问题，他就很满足了。
“说完了？还有什么条件一起说了，省得麻烦”。
李岩嘿嘿笑道：“我不嫌麻烦！”
蒋清远没好气道：“你不嫌，我嫌！”
谈完了李岩的条件，接下来当然就要谈蒋清远的条件了。只是蒋清远只是大略提了提，说等到bj后再详细讨论。
回到软卧车厢，李岩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方才发生的事情，既让他兴奋，又让他忐忑。
他到底是上了船，虽然没有完全踏上去，但一只脚已经搭在船的边缘——可是，他能拒绝吗？
不能，即使单脚踏在船帮上很危险，但他却不能退，一旦退了，很可能踏空落水。
李岩也觉得有好的一面，虽然这次他“卖了身”，但同时却稀里糊涂的抱上了大腿，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吧。
第二天中午到达bj，蒋清远将李岩安顿在西直门宾馆后，就拍拍屁股走了。
李岩对西直门宾馆很熟，前世经常在这里开会，只是这次来却生出物是人非之感，那个跟自己很熟的女前台也看不到了，宾馆前年才营业，设施还算比较新。
翌日，李岩依旧早起晨跑。刚吃完饭回到房间，蒋清远就来了
李岩本以为蒋清远会带他去前世的单位，没想到他带李岩直接来到三楼的一间小会议室，里面已经坐了5个人，其中两个人李岩认识，正是与蒋清远一起去叶城的小曲和小刘。
蒋清远做了一番简单介绍，坐下后大家就进入正题，中午吃了顿便饭，下午继续开会讨论，一直到晚上，几个人也不吃饭直接离开。
李岩似乎又回到了前世的工作状态，不仅工作时的紧张度与前世一模一样，而且连“前辈”们的工作作风也是那样的雷厉风行。
第二天，他们又来了……
第三天，周六，他们竟然还来……
李岩已经绝望了，他用幽怨的眼神看着蒋清远，说：“你们周末不休息吗？”
蒋清远看看手表说：“啊？今天周末了吗？”，然后嘿嘿一笑说：“咱们是没有周末的，小李同志！”
李岩被折腾了整整三天，终于熬到了开会。李岩本不想参加，可蒋清远非拉他进会场，说只是旁听，不让他发言。
李岩只好找个角落躲起来，心说惹不起咱还躲不起吗？
只是，李岩的年纪让他在不大的会场里过于突兀。李岩收到了不少探寻的目光，这些目光大都犀利，如一柄柄利剑似乎要将李岩刺穿。
李岩浑身上下不得劲儿，在椅子上坐立不安，一想到罪魁祸首，恨得在心里大骂蒋清远。
会议只开了一天，下午三点就散了。这也是在情理之中，会议的内容早在之前已经确定，开会无非是传达指示。
李岩迫不及待的要回家，蒋清远有始有终，将他送到bj火车站。分别之际，蒋清远说保持密切联系。
李岩心不在焉的点头答应，只想早点离开，他发誓以后再也不想见“蒋校长”了！
当火车启动后，李岩才长长的舒了口气，终于离开了，要回家了！
李岩心领神会，说：“二楼办公室”。
李岩殷勤的请三个人坐下，然后忙着端茶递水。不端茶递水不行啊！前世自己的老领导“蒋校长”来了啊！
“蒋校长”是李岩对老领导的“尊称”，他姓蒋，名清远。
前世李岩的母校金陵大学校长是蒋书声，这是一个“蒋校长”；金陵大学的前身国立中央大学，校长常凯申，这也是一个“蒋校长”；李岩刚进单位参加培训时，蒋清远是培训班的负责人，李岩私下里称他“蒋校长”，没想到不知怎么就传到当事人耳中，有一次蒋清远就跟李岩开玩笑说：“你有三个蒋校长，你最喜欢哪一个？”。李岩当时差点吓尿了……
老领导坐在会客沙发上，李岩则拉过把椅子，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坐在旁边。
李岩心念电转，难道前两天网络攻击的事情败露了，这么快就找到自己头上了？
蒋清远不开口，李岩也不敢说话，因为他不确定蒋清远的目的，所以只能等他开口，避免自己不打自招——当然，这是前世李岩跟蒋清远学的……
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一杯茶，李岩哭笑不得，心说前世自己一直请别人喝茶，今世自己却被请喝茶，更可笑的是，这杯茶还是自己倒的，喝茶的地方是自己的办公室……
蒋清远喝了口茶，便开门见山说：“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蒋清远，这两位是我的同事，今天来是想跟你了解一下情况，哦，这是我的工作证明……”
李岩双手接过工作证，装模作样的翻了翻，然后迫使自己的脸上显露出惊讶、疑惑、不解直至恐惧的表情。
蒋清远观察的很仔细，李岩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所以他满意的点点头，转念一想，自己实在有点混蛋，竟然拿对付成年人的方法来对付一个高中生，看把他吓得……
不得不说李岩很有表演天赋，或许也是他的年纪迷惑了蒋清远等人，让他们起了轻视之心。
于是，蒋清远略微缓和了语气，问：“知道我们来的目的吗？”
李岩“茫然”地摇摇头。
蒋清远决定不再绕弯子，从身旁的包里掏出一份文件，递给李岩。
李岩接过看了一眼，是一份红头文件，标题是‘关于印发《加快互联网基础设施建设，促进互联网普及和应用》的通知’。
李岩很快就看完了。蒋清远说：“还有”。
李岩继续翻阅，后面是两篇内参格式的文章，李岩对文章内容很熟悉，是自己发表在《经济研究》上的两篇论文的概要。
蒋清远笑道：“很眼熟吧？”
李岩故作疑惑道：“你们怎么会有？”
蒋清远避而不答，反问道：“那两篇文章是你写的吗？”
李岩点头说：“是，怎么了？”
“我有一个疑惑。我调查过你，你今年16周岁，9月上高二。这两篇文章你在去年8月份写的，还没上高一，也就是说你在15岁的时候写了两篇一级期刊的文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李岩不以为意，说：“明白，不就是怀疑我年纪小，写不出这样的文章？”
蒋清远看着李岩笑，并不说话。
李岩耍无赖道：“如果我说我是个天才，你会不会打我一顿？”
蒋清远愣了一下，确实没想到李岩竟然在他面前耍无赖，不过他还是说：“如果那两篇文章真的是你写的，我承认你是个天才，可因果关系不能颠倒过来，你不能用你是天才来证明那两篇文章是你写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证明那两篇文章是我自己写的？”
蒋清远点头。
李岩使劲的摇头说：“那我证明不了！”
蒋清远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又从包里掏出一份文件，递给李岩示意他看看。
这也是一份通知，标题是《关于召开‘加强网络安全与舆论引导‘讨论会议的通知》，上面写明会议将于1998年6月29日，也就是下周一，在bj召开。
“我希望，不，我是来邀请你参加这个会议的”，蒋清远的话如冬雷震震，把李岩惊的目瞪口呆。
李岩装傻充愣说：“跟我没关系吧？我啥也不懂……”
蒋清远玩味的看着李岩，给左手边的同事一个眼神，那人开口道：“你发表在《经济研究》上的第二篇文章，初稿我们看过，在这里跟你道一声歉，因为我们在没经过你同意的情况下，根据上级指示对部分内容作了删减，希望你能理解。”
李岩忙点头说：“理解理解！”
那人继续说：“这是我们邀请你参加会议的一个原因。另外，前段时间发生的针对yinni的网络攻击，我们已有证据证明你组织、参与了这次行动……”
还没等对方说完，李岩急的跳了脚，反驳道：“不可能！我那两天正参加期末考试呢！我有人证！不信你们可以去问我的老师和同学！我是清白的！”
三个人闻言相视一笑，那人不理会李岩的辩解，说：“哦，我刚才说的不够具体，虽然你没有亲自参与行动，不过你却参与了前期的组织策划，而且通过调查，我们已经掌握了你为网络黑客提供技术支持的证据！你想要看看审讯笔录吗？”
李岩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如此之快。他索性也不装了，耸了耸肩，摊手说：“你们既然有证据，还跟我废什么话，要杀要剐随便……”。
蒋清远道：“是不是还要说‘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哈哈……”。
说完，他坐直身子正色道：“李岩，今天我们来找你并不是翻旧账的，刚才已经说过，我是来邀请你参加会议的，希望你能跟我们一起去bj！”
“非去不可？我还要上学……”。
“非去不可！现在是暑假！”
“啥时候？”
“明天就走，你抓紧时间准备”。
“不是说下周一开会，去那么早干吗？”
“当然有事！”
……
李岩一直将蒋清远三人送到网吧门口，然后目送他们上了一辆黑色普桑，绝尘而去。
没过多久，郑和就急匆匆的赶了过来。李岩大吃一惊，只见郑和一脸惨白，嘴唇不停的哆嗦。
“这是咋了？被刀捅了失血过多？”
郑和没跟李岩耍嘴皮子，坐在椅子上腿一直发抖，颤声道：“他们来了，刚才找我谈话……”
李岩立马知道郑和口中的“他们”是谁，没想到蒋清远动作还真快，估计从网吧离开就直接去找郑和了。
“说什么了？”
“说什么了？我也不知道啊！我光害怕了，现在脑子还晕乎呢！”
李岩顿时心生鄙夷，就这群乌合之众还扬言血洗这、报复那？估计那群人中大部分都是郑和这样的，一吓唬就竹筒倒豆，恨不得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把脏水泼到别人身上。否则，蒋清远他们也不会言辞凿凿的说李岩是技术提供者。
不过郑和到底是自己人，李岩还是安慰了两句，说那些人也找过他，已经说开了，没什么大事，让郑和不要胡思乱想。
郑和这才稍微安定，然后拍了拍胸脯，后怕的说：“当时幸亏听你的，没参与行动，否则你要见我只能去局子里”。
李岩撇撇嘴道：“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即使你参加行动，也只是个小虾米，天塌了有个高的顶着，出息……”
郑和难得没用“我是你的老师”这个理由来反击，反而赞同的点头，说：“对对，说破天我也就是个小卒子，又不是主谋，主谋是你！”。
李岩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没想到安慰人却引火烧身，没好气道：“明天我去bj，公司的事情你辛苦辛苦”。
“去bj干吗？”
李岩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说实话，省得郑和提心吊胆，“私事，这也打听？”
郑和说：“那你早点回来，还要去市里见技术团队”。
李树斌听李岩说要去bj，问是什么事，李岩说是公司要到bj招人，李树斌也没多想，嘱咐他注意安全。不过等晚上李岩要去睡觉，李树斌才喊住他，让李岩带点特产给柳旭。
李岩已经很久没跟柳旭联系了，实在怕见她。而且李岩也知道给柳旭只是个幌子，他正真要送的人是宋莹。他才不愿意当张生和崔莺莺之间的红娘呢，便借口到时很忙顾不过来，以后再说。
不管李树斌如何吹胡子瞪眼，李岩就是不答应。李树斌没办法，骂了一句“兔崽子”就悻悻离开了。
等李树斌走后，李岩躺在床上默默的说：“老爹，对不住了，你儿子不能节外生枝啊，委屈你了！”
第二天下午，李岩在网吧门前的府城街路口，上了蒋清远的黑色普桑，然后直奔青州火车站。
在火车站，蒋清远将普桑还给青州当地的接待人员，一行四个人坐上了前往bj的火车。
还算不错，上的是软卧车厢，四个人正好一个隔间。
蒋清远照顾李岩，让他睡下铺。李岩哪好意思啊，不说对方是前世自己的老领导，就是蒋清远的岁数也比李岩大将近30岁，一个四十多快五十的老头子，李岩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让他爬上铺！
于是一阵谦让，又是拉又是扯，李岩仗着自己年轻，手脚灵活，“如愿以偿”地跳到上铺。蒋清远在底下搓着手一直说：“那多不好意思……”。
一夜无话，凌晨天快亮时到了济南，李岩再也睡不着了，便爬下床打算去抽根烟。
“醒了？”，蒋清远正坐在窗户边的椅子上，笑着问道。
李岩伸了个懒腰，晃动着肩膀说：“嗯，浑身不得劲儿，去透透气”。
“习惯了就好，你是没坐过硬座，那才叫难受”。
李岩笑笑，也不说自己坐过硬座，前世自己甚至还坐过整整两天两夜的硬座。
李岩突然很怀念高铁，放在前世，从青州到bj只需三个半小时。
“想什么呢？要不坐坐？”
李岩摆手不好意思道：“不了，我去抽根烟”
“哦？你还抽烟？小小年纪……，正好我也来烟瘾了，一起去”。
一老一少两个人就站在软卧车厢连接处，对着打火机点了烟，见李岩熟练的吐了个烟圈，蒋清远笑骂道：“我要是不知道你才16岁，看你这抽烟的架势，还以为你是个老烟鬼呢，说，从几岁开始抽的？”
李岩翻了翻白眼儿说：“你们不是什么都知道吗？干吗还问我？”
蒋清远难得的脸红了，幸亏是夜间，车厢里的灯光暗淡，李岩并没有发现。蒋清远不想涉及这个尴尬的问题，忙打岔道：“以后有没有兴趣到我们单位工作？”
李岩就像只遇到狼的兔子，急红了眼道：“没兴趣！打死也不去！你们千万别打这个主意，我还想多活两年！”
李岩说的是心里话，他实在太了解蒋清远的单位了，因为他前世在那里干了整整十年，他能重回到二十年前的今天，恐怕也有蒋清远单位的“功劳”，而且这个“功劳”实在太大，以致于李岩避之唯恐不及。
蒋清远见李岩直接拒绝，倒也不意外，笑了笑便不再提这件事。他认为时间还早，李岩才上高二，一切都来得及。
李岩为了打消蒋清远的念头，说：“我这个人比较懒散，有坐着的机会就不会站着，有躺着的机会就不愿意坐着。我的理想就是赚很多很多钱，你们单位工资很低吧？嘿嘿……，然后再找个漂亮的老婆，对了，你们单位不负责给我找老婆吧，我要很漂亮的那种？嘿嘿……，然后生一堆孩子，你们单位有计划生育的要求吧，嘿嘿……”
蒋清远摇了两次头，又点了一次头，李岩见状笑嘻嘻说：“所以说嘛，你们单位不适合我，而且我是个懒人，所以也不适合你们单位！”
蒋清远哭笑不得，第一次遇到李岩这种人，拒绝的理由都这么奇葩。
不过他仍不死心，舍不得啊：“真的不考虑？”
李岩用力的点头，坚定的说：“真的不能再真了！你肯定也知道，我有家网吧，每月十万的零花钱，所以我不缺钱；我还有家网络公司，我把心思都放在公司上，所以我没时间也没兴趣干别的。”
“既然你不想来我这里干，难道合作也不行？”
李岩一听要合作，眼睛马上亮了，巧舌如簧道：“合作？怎么合作？你们要给我投资？这个可以有，不过我的公司估值低于2000万可不行！”
“多少？2000万人民币？你怎么不去抢？！”
“哦，我没说清楚，不是人民币，是2000万美元，10％的股份，你们如果要投资，只需要200万美元！”
蒋清远气笑了，不说他没钱，他的单位更没钱，就是有钱，也不会把钱浪费在所谓的“网络公司”上，这不是敲诈吗？把我们当凯子啊！
李岩原本就知道蒋清远对自己的公司不感兴趣，因为他们比李岩还穷，所以刚才的话就是想彻底打消蒋清远招募自己的念头，让他明白自己对公司的期望很高，没心思搭理他们的“橄榄枝”。
蒋清远深吸了口气，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说：“你不需要用这话来刺激我，说实话我早就料到你会拒绝。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我想要什么，或者说，你很清楚我们该怎么合作”。
李岩也不废话，因为他知道自己无法、也不敢拒绝，正如一句话所说，生活就像强奸，当无法抵抗时，不如劈开大腿，好好的享受一番。
“什么条件？”
“这是一个公民应尽的义务！”
李岩摇了摇头，也不说话，直直的看着蒋清远。
蒋清远装糊涂道：“我们没钱！”
李岩笑道：“我也不需要钱……”。
蒋清远沉默了，李岩却有耐心，又点了根烟，背靠在车厢上，静静的等待。
良久，蒋清远才无奈道：“你说说你要什么条件？”
李岩忙把半支烟掐灭，急不可耐道：“那我可就说了？”
“第一，天岩网络科技公司五年免税”。
“这个我现在就可以答应你！”，蒋清远心想国家在近期就会针对互联网科技公司出台相关的税收优惠政策，既然李岩有这个要求，正好做个顺水人情。虽说免税五年有点长，不过特事特办，问题不大。
“第二，为公司进行贷款担保，像什么财政贴息补助也不能少，总之其他互联网公司有的优惠政策，我也必须有，他们没有的，你们也要尽量替我争取。”。
“这个我做不了主，得回去向上级请示”。
李岩点点头表示理解，继续说：“第三，公司将来肯定要落户bj，我希望届时得到当地政府的政策优惠，比如土地、税收、人才引进，哦，主要就是解决员工户口问题，我就想了这么多，至于其他的等我想好了再跟您提”。
“户口不好解决，不过我们会替你争取更多名额”。
李岩也知道首都户口问题比较难办，他漫天开价，当然也得让蒋清远落地还钱，能解决一部分核心人才的户口问题，他就很满足了。
“说完了？还有什么条件一起说了，省得麻烦”。
李岩嘿嘿笑道：“我不嫌麻烦！”
蒋清远没好气道：“你不嫌，我嫌！”
谈完了李岩的条件，接下来当然就要谈蒋清远的条件了。只是蒋清远只是大略提了提，说等到bj后再详细讨论。
回到软卧车厢，李岩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方才发生的事情，既让他兴奋，又让他忐忑。
他到底是上了船，虽然没有完全踏上去，但一只脚已经搭在船的边缘——可是，他能拒绝吗？
不能，即使单脚踏在船帮上很危险，但他却不能退，一旦退了，很可能踏空落水。
李岩也觉得有好的一面，虽然这次他“卖了身”，但同时却稀里糊涂的抱上了大腿，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吧。
第二天中午到达bj，蒋清远将李岩安顿在西直门宾馆后，就拍拍屁股走了。
李岩对西直门宾馆很熟，前世经常在这里开会，只是这次来却生出物是人非之感，那个跟自己很熟的女前台也看不到了，宾馆前年才营业，设施还算比较新。
翌日，李岩依旧早起晨跑。刚吃完饭回到房间，蒋清远就来了
李岩本以为蒋清远会带他去前世的单位，没想到他带李岩直接来到三楼的一间小会议室，里面已经坐了5个人，其中两个人李岩认识，正是与蒋清远一起去叶城的小曲和小刘。
蒋清远做了一番简单介绍，坐下后大家就进入正题，中午吃了顿便饭，下午继续开会讨论，一直到晚上，几个人也不吃饭直接离开。
李岩似乎又回到了前世的工作状态，不仅工作时的紧张度与前世一模一样，而且连“前辈”们的工作作风也是那样的雷厉风行。
第二天，他们又来了……
第三天，周六，他们竟然还来……
李岩已经绝望了，他用幽怨的眼神看着蒋清远，说：“你们周末不休息吗？”
蒋清远看看手表说：“啊？今天周末了吗？”，然后嘿嘿一笑说：“咱们是没有周末的，小李同志！”
李岩被折腾了整整三天，终于熬到了开会。李岩本不想参加，可蒋清远非拉他进会场，说只是旁听，不让他发言。
李岩只好找个角落躲起来，心说惹不起咱还躲不起吗？
只是，李岩的年纪让他在不大的会场里过于突兀。李岩收到了不少探寻的目光，这些目光大都犀利，如一柄柄利剑似乎要将李岩刺穿。
李岩浑身上下不得劲儿，在椅子上坐立不安，一想到罪魁祸首，恨得在心里大骂蒋清远。
会议只开了一天，下午三点就散了。这也是在情理之中，会议的内容早在之前已经确定，开会无非是传达指示。
李岩迫不及待的要回家，蒋清远有始有终，将他送到bj火车站。分别之际，蒋清远说保持密切联系。
李岩心不在焉的点头答应，只想早点离开，他发誓以后再也不想见“蒋校长”了！
当火车启动后，李岩才长长的舒了口气，终于离开了，要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