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中关村,一连问了几家卖电脑的,他们都说有正版的xp,李岩让他们拿出来看看,他们支支吾吾的一直推脱。
李岩领着莫方圆来到下一家,店里有两个客人在咨询。
李岩在店里转了一圈,问老板:“你这里有正版的xp安装盘吗?”
“咦?你要这个干什么?”,老板诧异的抬头问道。
李岩笑着说:“买啊”。
老板更加诧异,上下打量着他,呵呵笑道:“跟你说实话,我这里只有盗版的。你要是想买正版的,去三楼的连邦软件”。
李岩和莫方圆刚离开,店里的两位客人对视一眼,急匆匆告辞来开,跟在李岩后面,上了三楼。
连邦软件确实卖正版xp系统。
“1999?”,莫方圆倒吸了口冷气,“你们怎么不去抢钱!”
李岩被莫方圆尖细的声音吵得耳膜发痒,用力的抠了抠耳朵,看了眼她一身名牌衣服,以及肩上的lv包,没好气的说:“你这一身行头就不下五六万,还在乎2000块钱?”
莫方圆说:“一张破光盘要2000!”
连邦软件的工作人员满脸苦笑,这种人他见得多了。
李岩伸手说:“你懂不懂知识产权?拿钱来!”
莫方圆撅着嘴掏出钱包,抽出一张银行卡,递给李岩道:“给你,省得让你瞧不起,又说我盗版!”
李岩想起自己确实跟她有过版权冲突,没想到她至今还念念不忘。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拿到光盘后,李岩直接在店里给莫方圆装系统。
这时,旁边有人凑过来,问道:“你是泽天商城的配送员?”
李岩低头看了看上身穿的外套,原来是衣服的问题,便说:“是啊”。
男人见李岩不是很想搭理自己,便笑着说:“我也想买一套xp正版盘,可又觉得太贵,赶得上一个月工资了”。
李岩扭头看了一眼,问话的人是个30多岁的男人,戴着眼镜,旁边跟着一个20出头的小伙子,正是刚才在楼下电脑店里遇到的那两个客人。
李岩没多想,笑着说:“我也觉得贵,但不能因为贵,就去用盗版的”。
男人点头说:“我得再考虑考虑。对了,你不是配送员吗?怎么来这了?”
李岩指着莫方圆说:“她在泽天买的电脑,让我装系统”。
“啊?”,男人哑然失笑,“泽天商城还有这样的服务?”
李岩说:“你以为我想来啊,我不来,她就要投诉我,算了,不说了,说起来都是泪!”
男人见李岩说的有趣,呵呵笑起来,问道:“看你年纪不大,怎么不上学了?哦,而且你还懂这么多电脑知识”。
莫方圆在一旁插嘴道:“你别被他糊弄了,他是北大学生,跟我说假期出来打工赚钱,我信以为真,没想到刚才看到他开着一辆奔驰,你说他是不是扮猪吃老虎!”
李岩扭头道:“开奔驰就不能打工了?至少能赚出油钱来”。
莫方圆撇撇嘴道:“懒得说你!”
男人笑着问莫方圆:“你是?”
莫方圆嘻嘻笑着说:“我是他的上帝”。
男人愣了愣,然后捂着嘴咳了几声,“姑娘,这个玩笑可一点不好笑”。
莫方圆说:“我可不是瞎说的!泽天商城说了,顾客就是上帝。我在泽天商城买了台电脑,难道不是他的上帝?”
李岩没好气的说:“我只是个临时工!”
莫方圆走到李岩跟前,拍着他的胸口,说:“只要你穿着这件衣服,代表的就是泽天,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男人看着李岩和莫方圆斗嘴,觉得挺有意思的。“你俩认识?”
“认识”,李岩叹着气道,“不但认识,还结过梁子,所以,你看看,她抓住我不敢得罪的心理,一直找茬,我都快被她烦死了!”
莫方圆闻言得意洋洋的笑道:“这是我花钱买来的权利,你活该!谁让你得罪我了!你等着,以后我只要在泽天买东西,都指定让你来送货!”
李岩急忙说:“干完这一票,我再也不干了!”
莫方圆顿时泄气,闷闷不乐的说:“这可怎么办?抓不住你的痛脚,就没法给你穿小鞋了”。
男人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今天能碰到这么一对活宝。
男人摘下眼镜,从口袋里掏出眼镜布,一边擦一边问道:“泽天对配送员要求这么严?”
李岩开始大吐苦水,说:“我听说啊,是听说的,不是亲眼所见。前两天泽天商城有个高层领导,临时支援送快递时,被顾客投诉说态度不好,结果这个月的奖金全没了,而且还得亲自上门道歉。你说严不严?”
男人笑着问:“不会是你吧?”
李岩摆手说:“我还是个学生,打工的”。
男人说:“如果你说的是事实,那么泽天这家公司倒是不错”,随即感慨的叹气道:“这两年,好企业越来越少了。就像中关村,看着挺忙碌的,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可骨子里已经没落了。服务态度恶劣,骗子多,售后差,估计用不了十年,就会被泽天这类电商取而代之了”。
“咦?”,李岩被男人的前瞻性预言镇住了,“你对电商有研究?”
男人摇头否认道:“哪有什么研究,只不过刚才听你说的,忽发感慨罢了”。
安装xp系统是个耗时工作,等待是无聊的,好在旁边的男人一直找李岩说话。
男人很会引导话题,弄清楚李岩的名字、年龄、学校、年级院系。
再往深层问,比如问李岩的家世,却引起了李岩的警觉。
李岩打量着旁边的这个男人,总觉得他有什么东西瞒着自己。
一般的陌生人初次见面可不会问这么细,那么他到底是什么人?
一时之间想不出所以然,李岩只好顾左右而言他,跟他打起了太极。
系统安装完后,李岩跟男人告别。
等李岩和莫方圆下了楼,男人身旁的小伙子问道:“张老师,要拍车吗?”
男人点头笑道:“走,咱们跟出去看看,到底是不是大奔”。
两个人刚走到一楼门口,正好看到李岩和莫方圆打开车门上车。
小伙子笑着说:“张老师,还真是奔驰车,我偷偷拍一张”。
男人按住小伙子的胳膊,摇头说:“别拍”。
“为什么?”,小伙子不解的问道。
“这是私家车,你总得给人家留点隐私吧”。
“张老师,你是说,你要把这事写成报道?”,小伙子马上明白过来,嘻嘻笑着问道。
男人指着小伙子,笑道:“聪明!走吧,打车回报社”。
把莫方圆送到家楼下,莫方圆问李岩:“上去坐坐?喝杯水”。
李岩本想拒绝,可突然想起卫生间里晾的内衣内裤,心脏扑通扑通的急跳起来,大脑一热就说:“好啊”。
莫方圆让李岩随便坐,然后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搬出一大堆盒子罐子,放在茶几上,“我也不懂茶,你自己挑着喝”。
李岩扫了一眼,笑着说:“你家开茶园的啊!”
莫方圆说:“这套房子刚装修好时,朱伯伯送过来的,他是做茶叶生意的”。
“你朱伯伯?”,李岩马上想起这个人,那次讲和吃饭时,桌上有个叫老朱的人,“他全名叫什么?”
“朱域豪,你不知道?哦,他没给你名片”,莫方圆笑嘻嘻的看着他道。
李岩挑了一罐安吉白茶,打开后发现还没开封,“你自己不喝吗?”
“我不喜欢喝茶,更喜欢喝咖啡。你要是喜欢,都拿走吧,放冰箱里还占地方”。
李岩说:“那我可不客气了”。
莫方圆说:“就当给你的辛苦费啦”。
李岩泡上茶后,抬眼打量起房子,“你一个人住?”
莫方圆撅着嘴嗔道:“我又没男朋友……”。
李岩尴尬的端起杯子,也不顾水太烫,喝了一口,“我是说,你一个人住这么大房子浪费”。
“浪费吗?只要住着舒服就行”。
“对了,你爸是做什么生意的?”
莫方圆歪着头想了想说:“外贸,具体做什么我不清楚,不过我知道他最开始做打火机,后来做的就多了,现在我也不知道”。
李岩没好气的说:“你直管花钱,从来不关心钱怎么来的”。
莫方圆理直气壮的说:“我爸挣钱不就是给我花的嘛!谁让他只有我一个女儿呢!”
李岩呵呵笑道:“万一哪天他给你弄出来弟弟来……”。
“他敢!”,莫方圆从沙发上爬起来,捶着沙发道。
莫方圆并非不知世事、无忧无虑的人,之前她也听说过关于老莫的风言风语,比如在外面包养二奶之类的,但她从来没当回事。此时,听了李岩的话,她突然紧张起来,是啊,万一自己多了个弟弟,以后的日子还会像现在这样平静吗?
想到这里,她的心情变得低落起来,脸色阴沉,低着头不说话。
李岩不想触她的霉头,站起来说:“我先走了”。
莫方圆头也不抬的说:“茶叶拿走!”
李岩没跟她客气,把茶叶划拉进怀里,说了句“谢了”,逃也似的走了。
出了门,李岩开心的哼起歌,心里得意极了,你这个臭娘们,让你折腾我!哼,我只需要一句话,就能让你一个月不开心!
五天后,周四,早晨上班后,刘老板在办公室里对着一份人民日报发呆。
报纸的第二版国内要闻,有一条新闻,标题为“‘顾客第一,服务至上’的泽天商城——暗访中关村巧遇泽天商城配送员”。
刘老板苦思冥想,却记不起来自己认识一个叫“张景尧”的记者。
好像没送他钱啊,他为什么要写一篇赞扬泽天商城的稿子呢?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这件事跟李岩有关。泽天商城的配送员,包括正式的以及支援的,加在一起,只有他是北大的在校学生,而且还是社会学系的!
刘老板拍着桌子哈哈大笑起来,然后靠在办公椅上,拿起报纸得意的又看了一遍。
从办公室门口经过的泽天员工,听到刘老板的笑声,都觉得很诧异,在他们的印象中,刘老板很少这么放肆大笑的,他遇到什么喜事了?
宋佳音却没有那么多顾忌,敲敲门,探头问道:“刘经理,什么事这么高兴?”
刘老板站起来,扬着手里的报纸,笑着说:“你看看,咱们泽天上人民日报了!”
宋佳音进了办公室,接过报纸,快速的浏览一遍,抬头讶异道:“李岩?”
“除了他这个北大的高材生,还有谁?”,刘老板笑得合不拢嘴,“哎呀,这次李岩可是立功了,给我们泽天免费打了个广告!”
宋佳音笑着问:“刘经理是不是该给李岩发奖金?”
刘老板闻言尴尬的闭了嘴,要知道几天前他刚扣了宋佳音这个月的奖金。
“你也有功,这个月的奖金虽然没了,但我打算新设一个“优秀服务奖”,第一笔奖金给你!”
宋佳音急忙摆手道:“刘经理,这样不好,不用不用”。
刘老板说:“你以为我专门为你才设这个奖啊?你想多了!以后这个奖项每月都评选,每月都发放。人民日报都表扬我们泽天了,以后我们更不能掉链子,就这么定了!”
刘老板一句“你想多了”,让宋佳音撅起了嘴,偷偷的翻起白眼儿,闷声道:“没事我回去了”。
这篇新闻同时登上了人民日报的网络版人民网,继而被各家门户网站转载。
报道的作者是张景尧。
在报道中,张景尧首先讲了暗访中关是村的来龙去脉,他的主要目的是查访中关村售卖盗版软件问题,然后在一家电脑店里偶遇北大的一位李姓同学……
玩文字的人最拿手的一件事是以小见大,由点及面。
在报道中,张景尧提及李岩和莫方圆的文字不到一百字,剩下的五百多字都是他的自由发挥。
当李岩在天岩网看到这篇转载的新闻后,他不由得佩服起那个跟自己聊了一个小时的张景尧。
什么叫舌灿莲花,什么叫“无中生有”!
张景尧这样的好记者才是真正的“急人民之所急,想人民之所想”!
李岩跟刘老板的第一反应一样,都在想好像没给张景尧塞钱啊……
周五,上午第二节课刚下课,李岩的辅导员在教室门口堵住李岩。
“李岩,跟我去系主任办公室”,沈青一脸急色,拉着李岩就走。
李岩一边走一边问:“沈老师,啥事?我没犯什么错误啊!”
沈青说:“我也不太清楚,反正系主任打电话给我,让我把你亲自送到他的办公室”。
李岩跟着沈青进了系主任办公死后,“刘主任,您找我?”
系主任姓刘,上下打量着李岩,和善的问道:“你就是李岩?来,坐下说”,然后对沈青说:“小沈,你去忙吧”。
这是李岩第二次见刘主任,第一次是大一开学时的年纪大会上,李岩坐在台下,远远的望了一眼,却没深刻印象,只记得他是个快六十岁的糟老头子。
李岩坐下后,却发现身旁还坐着一个人,熟面孔,上周六在电脑城遇见的张记者。
刘主任站起来,走到沙发旁,笑着说:“李岩,这位是新华社记者张景尧张老师,他今天来是专门采访你的”。
“采访我?”,李岩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
刘主任呵呵笑道:“对,采访你”。
“我有什么好采访的?”,李岩嘀咕道。
刘主任瞪了李岩一眼,说:“张记者问什么,你就实事求是的回答,不准弄虚作假,你现在代表的是北大和社会学系,明白吗?”
李岩有气无力的说:“刘主任,我知道了”。
刘主任对张景尧说:“张老师,正好有个会,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张景尧站起来道:“谢谢刘主任,给您添麻烦了!”
等刘主任走后,张景尧才笑着道:“李同学,我们又见面了”。
李岩没好气的说:“张记者,张老师,我看过前两天你写的报道,你要是想深入采访,就应该去采访泽天商城的人,而不是采访我这个临时工”。
张景尧不置可否,扶了扶眼睛,说:“泽天商城的采访肯定还要继续下去,我会持续跟踪。但跟采访你却不冲突。你肯定不知道,其实我写了两篇稿子,人民日报只采用了其中一篇,也就是泽天商城的报道。还有一篇,是关于你的,但人民日报的主编认为内容还不够丰富,让我对你进行专访,充实内容后才能发表”。
李岩低着头喝水,一句话也不说。
张景尧狐疑的看着李岩,问道:“你难道不想知道我写的什么?”
李岩呵呵笑道:“不想知道!”
张景尧愣了一下,随即苦笑,说:“我从业这么多年,还第一次碰上你这样油盐不进的主”。
张景尧采访自己的目的,李岩大体能猜出来,但他不想在大学期间被媒体打扰。如果想高调,早在高中时期,他就会接受省电视台关于阿里巴巴创始人的采访。
“为什么?”
李岩说:“我只是个学生而已”。
张景尧说:“我可以替你隐瞒身份”。
李岩翻着白眼儿说:“北大、社会学系、2000级、李同学,你这是帮我隐瞒身份?”
张景尧尴尬的笑了笑,说:“抱歉抱歉,之前那篇文章没经过你的同意,我在这里跟你道歉”。
李岩闻言倒有些不好意思,摆手说:“用不着道歉,我对你之前的报道没意见,而且你的重点放在泽天商城,我只算是捎带。但我不会接受你的正式采访,张老师,放过我吧”。
张景尧盯着李岩看了好一会儿,见他毫不退让的回视自己,便知道他是铁了心。
“唉,好吧”,张景尧叹气道,“真是浪费了一篇好文章!”
李岩笑着问:“张老师,您的第二篇文章写的是不是,某人开着奔驰送快递?”
“啊?你怎么知道?”,张景尧诧异的问道。
李岩撇撇嘴道:“文章标题当然要能吸引眼球嘛,换成我我也这么写”。
张景尧张了张嘴,只憋出三个字:“你真贼!”
李岩对张景尧的调侃不以为意,说:“张老师,这篇文章你幸好没发表”。
“哦?怎么说?”
“开着奔驰送快递,一天赚的钱还不够加油,你说大家信不信?”
张景尧摇头道:“大部分人不会想这么深”。
李岩笑着说:“张老师,读者可不都是傻子,毛主席可说过,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把群众当傻子,群众反过来把他当傻子”。
张景尧说:“你又不差那几个油钱”。
李岩点头说:“对,我是不差几百块钱的油钱。但别人会说,这人装逼、作秀、炒作”。
“炒作?炒作什么?”
“当然是炒作泽天商城啊,替泽天商城打广告。不过,如果真是替泽天商城打广告,就不会开着奔驰送快递,而是开着兰博基尼、卡宴这些豪车,再请来十几个记者,一路跟着拍照、摄像”。
张景尧目瞪口呆的看着李岩,指着他又说了三个字:“你真贼!”
“这是最简单的营销,说白了就是炒作,没什么技术含量。张老师,人民日报是党报,可不能写一些似是而非的报道误导群众,您说是不是?”
张景尧这次没反驳,认真的点头说:“你说得对,这次是我想当然了”。
张景尧的这次采访算是泡汤了,不过他并不遗憾,因为跟李岩的一番谈话有不少收获。
临走前,张景尧给李岩留了一张名片,李岩这才知道他竟然是新华社的记者兼编辑。
李岩没跟张景尧一起离开刘主任办公室,他得等刘主任回来,这是起码的礼貌。
但是,左等右等,一直到十一点半,到饭点了,刘主任还没出现。
李岩正打算离开,手机响了,是bj的座机号,没有名字,但这个号码李岩却很熟悉,而且是深刻的印在脑子里的一个号码。
“蒋处”,李岩热络的喊了一声。
“我还以为你要问你是谁呢,没意思!”,蒋清远笑着道。
李岩说:“忘了谁的电话,也不能忘了你的”。
蒋清远笑骂道:“拍马屁!对了,前两天我可听说过一件事,有个人开着大奔去送快递,差点上了人民日报,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吧?”
既然他都知道了,李岩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说:“是我”。
“张景尧去找你了吗?”
李岩叹口气道:“蒋处,你们是不是在监视我?”
“屁,你想得美!你还不够格!”
李岩苦笑着说:“我倒是希望我永远不够格,被你们惦记着,我半夜里都睡不安稳!”
蒋清远呵呵笑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睡不安稳,那是你的事情。张景尧呢?你不会接受他的采访了吧?”
李岩说:“张记者走了。他确实想要采访我,不过被我拒绝了”。
蒋清远似乎松了口气,说:“这就好,这就好。这些记者真烦人,到处都插一脚。嗯,差点忘了正事,明天晚上有时间吗,你请我吃饭!”
“我请你吃饭?”,李岩笑着问,“我说蒋处,是你给我打电话啊,不该是你请我吃饭?”
蒋清远说:“我没钱,但我知道你有钱。哦,还有,地点等定下来再通知你”。
蒋清远不待李岩还价,便挂了电话。
李岩拿着嘟嘟响的手机陷入沉思。
时隔一年多时间,蒋清远找上自己,为的是什么事?
不像是公事,因为李岩了解蒋清远,如果是公事,他会直接跟自己谈,而不会让自己请他吃饭。
那就剩下私事了。
可两人之间私交不深,从来没在工作之余打过交道。不对,除了前年拜托他拿下回龙观的那块地……
难道他来找我讨要利息了?
李岩猜不透蒋清远的目的,不过等到明天晚上就一切都会清楚,便不再纠结。
刘主任还没回来,李岩决定不等了,临走前留了一张纸条,然后把办公室门关上。
第二天下午六点,李岩打了一辆车去见蒋清远。
蒋清远定的吃饭地方是一家狗肉馆,馆子不在繁华地段,却是隐藏在一条幽深的胡同里。
出租车开不进去,李岩下车后往胡同深处走。
馆子的外观跟普通民居没什么区别,甚至没有牌匾。倘若不熟悉的人,即使从这里经过,也不会知道这里原来是个狗肉馆。
还没进门,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肉香,勾起了李岩肚里的馋虫。
进门后,李岩跟服务员说找一位“蒋先生”,服务员说:“蒋老板已经来了,正等你”。
服务员把李岩领进包间,只见蒋清远只穿着秋衣,盘腿坐在炕上,用筷子翻腾着锅里的狗肉。
“你来的正好,刚才尝了一块,快熟了,坐”,蒋清远抬头看了一眼道。
李岩看着蒋清远的做派有些想笑,一边脱外套一边笑着问:“蒋处,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蒋清远递给李岩一个大陶瓷碗,一双筷子,说:“在外面叫我蒋老板,或者蒋叔。这是一家老店了,只做熟客生意,靠的是口口相传,据说这家店老板的祖上从乾隆年间就在bj开狗肉店了,过会儿你尝尝,保证你从来没吃过这么正宗的狗肉”。
李岩爬上土炕,拍了拍炕面,“挺结实的嘛”。
蒋清远说:“再坐十个你这样的小伙子也塌不了”。
说话间,蒋清远捞了一小块狗肉,放在嘴里嚼了嚼,笑道:“熟了,开吃!”
酒过三巡。
李岩给蒋清远倒满酒,试探着问道:“蒋老板,今天怎么有时间请我吃饭?”
蒋清远眼睛一瞪,道:“不是说好了,你请我嘛!一顿狗肉要五六百块钱,我哪请得起!”
李岩嘿嘿一笑,敬了蒋清远一杯酒,放下酒杯,笑眯眯地看着他。
蒋清远就当没看见,伸手抓起一块狗肉,啃得满嘴流油。
“看着我干啥,吃啊”,蒋清远翻着眼皮道。
李岩拿筷子夹了一块肉,放在碗里,低头费力的啃着。
蒋清远啃完一块肉,用湿毛巾擦擦手,说:“这里只有咱俩,随便一些,怎么舒服怎么吃。你看你,吃起来跟个女人一样”。
李岩看了一眼手中的筷子,苦笑着扔到桌上,学着蒋清远,抓起碗里的狗肉,狠狠咬了一大口。
手中的狗肉还没吃完,包间的门从外面被打开,“蒋叔”。
李岩领着莫方圆来到下一家,店里有两个客人在咨询。
李岩在店里转了一圈,问老板:“你这里有正版的xp安装盘吗?”
“咦?你要这个干什么?”,老板诧异的抬头问道。
李岩笑着说:“买啊”。
老板更加诧异,上下打量着他,呵呵笑道:“跟你说实话,我这里只有盗版的。你要是想买正版的,去三楼的连邦软件”。
李岩和莫方圆刚离开,店里的两位客人对视一眼,急匆匆告辞来开,跟在李岩后面,上了三楼。
连邦软件确实卖正版xp系统。
“1999?”,莫方圆倒吸了口冷气,“你们怎么不去抢钱!”
李岩被莫方圆尖细的声音吵得耳膜发痒,用力的抠了抠耳朵,看了眼她一身名牌衣服,以及肩上的lv包,没好气的说:“你这一身行头就不下五六万,还在乎2000块钱?”
莫方圆说:“一张破光盘要2000!”
连邦软件的工作人员满脸苦笑,这种人他见得多了。
李岩伸手说:“你懂不懂知识产权?拿钱来!”
莫方圆撅着嘴掏出钱包,抽出一张银行卡,递给李岩道:“给你,省得让你瞧不起,又说我盗版!”
李岩想起自己确实跟她有过版权冲突,没想到她至今还念念不忘。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拿到光盘后,李岩直接在店里给莫方圆装系统。
这时,旁边有人凑过来,问道:“你是泽天商城的配送员?”
李岩低头看了看上身穿的外套,原来是衣服的问题,便说:“是啊”。
男人见李岩不是很想搭理自己,便笑着说:“我也想买一套xp正版盘,可又觉得太贵,赶得上一个月工资了”。
李岩扭头看了一眼,问话的人是个30多岁的男人,戴着眼镜,旁边跟着一个20出头的小伙子,正是刚才在楼下电脑店里遇到的那两个客人。
李岩没多想,笑着说:“我也觉得贵,但不能因为贵,就去用盗版的”。
男人点头说:“我得再考虑考虑。对了,你不是配送员吗?怎么来这了?”
李岩指着莫方圆说:“她在泽天买的电脑,让我装系统”。
“啊?”,男人哑然失笑,“泽天商城还有这样的服务?”
李岩说:“你以为我想来啊,我不来,她就要投诉我,算了,不说了,说起来都是泪!”
男人见李岩说的有趣,呵呵笑起来,问道:“看你年纪不大,怎么不上学了?哦,而且你还懂这么多电脑知识”。
莫方圆在一旁插嘴道:“你别被他糊弄了,他是北大学生,跟我说假期出来打工赚钱,我信以为真,没想到刚才看到他开着一辆奔驰,你说他是不是扮猪吃老虎!”
李岩扭头道:“开奔驰就不能打工了?至少能赚出油钱来”。
莫方圆撇撇嘴道:“懒得说你!”
男人笑着问莫方圆:“你是?”
莫方圆嘻嘻笑着说:“我是他的上帝”。
男人愣了愣,然后捂着嘴咳了几声,“姑娘,这个玩笑可一点不好笑”。
莫方圆说:“我可不是瞎说的!泽天商城说了,顾客就是上帝。我在泽天商城买了台电脑,难道不是他的上帝?”
李岩没好气的说:“我只是个临时工!”
莫方圆走到李岩跟前,拍着他的胸口,说:“只要你穿着这件衣服,代表的就是泽天,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男人看着李岩和莫方圆斗嘴,觉得挺有意思的。“你俩认识?”
“认识”,李岩叹着气道,“不但认识,还结过梁子,所以,你看看,她抓住我不敢得罪的心理,一直找茬,我都快被她烦死了!”
莫方圆闻言得意洋洋的笑道:“这是我花钱买来的权利,你活该!谁让你得罪我了!你等着,以后我只要在泽天买东西,都指定让你来送货!”
李岩急忙说:“干完这一票,我再也不干了!”
莫方圆顿时泄气,闷闷不乐的说:“这可怎么办?抓不住你的痛脚,就没法给你穿小鞋了”。
男人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今天能碰到这么一对活宝。
男人摘下眼镜,从口袋里掏出眼镜布,一边擦一边问道:“泽天对配送员要求这么严?”
李岩开始大吐苦水,说:“我听说啊,是听说的,不是亲眼所见。前两天泽天商城有个高层领导,临时支援送快递时,被顾客投诉说态度不好,结果这个月的奖金全没了,而且还得亲自上门道歉。你说严不严?”
男人笑着问:“不会是你吧?”
李岩摆手说:“我还是个学生,打工的”。
男人说:“如果你说的是事实,那么泽天这家公司倒是不错”,随即感慨的叹气道:“这两年,好企业越来越少了。就像中关村,看着挺忙碌的,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可骨子里已经没落了。服务态度恶劣,骗子多,售后差,估计用不了十年,就会被泽天这类电商取而代之了”。
“咦?”,李岩被男人的前瞻性预言镇住了,“你对电商有研究?”
男人摇头否认道:“哪有什么研究,只不过刚才听你说的,忽发感慨罢了”。
安装xp系统是个耗时工作,等待是无聊的,好在旁边的男人一直找李岩说话。
男人很会引导话题,弄清楚李岩的名字、年龄、学校、年级院系。
再往深层问,比如问李岩的家世,却引起了李岩的警觉。
李岩打量着旁边的这个男人,总觉得他有什么东西瞒着自己。
一般的陌生人初次见面可不会问这么细,那么他到底是什么人?
一时之间想不出所以然,李岩只好顾左右而言他,跟他打起了太极。
系统安装完后,李岩跟男人告别。
等李岩和莫方圆下了楼,男人身旁的小伙子问道:“张老师,要拍车吗?”
男人点头笑道:“走,咱们跟出去看看,到底是不是大奔”。
两个人刚走到一楼门口,正好看到李岩和莫方圆打开车门上车。
小伙子笑着说:“张老师,还真是奔驰车,我偷偷拍一张”。
男人按住小伙子的胳膊,摇头说:“别拍”。
“为什么?”,小伙子不解的问道。
“这是私家车,你总得给人家留点隐私吧”。
“张老师,你是说,你要把这事写成报道?”,小伙子马上明白过来,嘻嘻笑着问道。
男人指着小伙子,笑道:“聪明!走吧,打车回报社”。
把莫方圆送到家楼下,莫方圆问李岩:“上去坐坐?喝杯水”。
李岩本想拒绝,可突然想起卫生间里晾的内衣内裤,心脏扑通扑通的急跳起来,大脑一热就说:“好啊”。
莫方圆让李岩随便坐,然后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搬出一大堆盒子罐子,放在茶几上,“我也不懂茶,你自己挑着喝”。
李岩扫了一眼,笑着说:“你家开茶园的啊!”
莫方圆说:“这套房子刚装修好时,朱伯伯送过来的,他是做茶叶生意的”。
“你朱伯伯?”,李岩马上想起这个人,那次讲和吃饭时,桌上有个叫老朱的人,“他全名叫什么?”
“朱域豪,你不知道?哦,他没给你名片”,莫方圆笑嘻嘻的看着他道。
李岩挑了一罐安吉白茶,打开后发现还没开封,“你自己不喝吗?”
“我不喜欢喝茶,更喜欢喝咖啡。你要是喜欢,都拿走吧,放冰箱里还占地方”。
李岩说:“那我可不客气了”。
莫方圆说:“就当给你的辛苦费啦”。
李岩泡上茶后,抬眼打量起房子,“你一个人住?”
莫方圆撅着嘴嗔道:“我又没男朋友……”。
李岩尴尬的端起杯子,也不顾水太烫,喝了一口,“我是说,你一个人住这么大房子浪费”。
“浪费吗?只要住着舒服就行”。
“对了,你爸是做什么生意的?”
莫方圆歪着头想了想说:“外贸,具体做什么我不清楚,不过我知道他最开始做打火机,后来做的就多了,现在我也不知道”。
李岩没好气的说:“你直管花钱,从来不关心钱怎么来的”。
莫方圆理直气壮的说:“我爸挣钱不就是给我花的嘛!谁让他只有我一个女儿呢!”
李岩呵呵笑道:“万一哪天他给你弄出来弟弟来……”。
“他敢!”,莫方圆从沙发上爬起来,捶着沙发道。
莫方圆并非不知世事、无忧无虑的人,之前她也听说过关于老莫的风言风语,比如在外面包养二奶之类的,但她从来没当回事。此时,听了李岩的话,她突然紧张起来,是啊,万一自己多了个弟弟,以后的日子还会像现在这样平静吗?
想到这里,她的心情变得低落起来,脸色阴沉,低着头不说话。
李岩不想触她的霉头,站起来说:“我先走了”。
莫方圆头也不抬的说:“茶叶拿走!”
李岩没跟她客气,把茶叶划拉进怀里,说了句“谢了”,逃也似的走了。
出了门,李岩开心的哼起歌,心里得意极了,你这个臭娘们,让你折腾我!哼,我只需要一句话,就能让你一个月不开心!
五天后,周四,早晨上班后,刘老板在办公室里对着一份人民日报发呆。
报纸的第二版国内要闻,有一条新闻,标题为“‘顾客第一,服务至上’的泽天商城——暗访中关村巧遇泽天商城配送员”。
刘老板苦思冥想,却记不起来自己认识一个叫“张景尧”的记者。
好像没送他钱啊,他为什么要写一篇赞扬泽天商城的稿子呢?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这件事跟李岩有关。泽天商城的配送员,包括正式的以及支援的,加在一起,只有他是北大的在校学生,而且还是社会学系的!
刘老板拍着桌子哈哈大笑起来,然后靠在办公椅上,拿起报纸得意的又看了一遍。
从办公室门口经过的泽天员工,听到刘老板的笑声,都觉得很诧异,在他们的印象中,刘老板很少这么放肆大笑的,他遇到什么喜事了?
宋佳音却没有那么多顾忌,敲敲门,探头问道:“刘经理,什么事这么高兴?”
刘老板站起来,扬着手里的报纸,笑着说:“你看看,咱们泽天上人民日报了!”
宋佳音进了办公室,接过报纸,快速的浏览一遍,抬头讶异道:“李岩?”
“除了他这个北大的高材生,还有谁?”,刘老板笑得合不拢嘴,“哎呀,这次李岩可是立功了,给我们泽天免费打了个广告!”
宋佳音笑着问:“刘经理是不是该给李岩发奖金?”
刘老板闻言尴尬的闭了嘴,要知道几天前他刚扣了宋佳音这个月的奖金。
“你也有功,这个月的奖金虽然没了,但我打算新设一个“优秀服务奖”,第一笔奖金给你!”
宋佳音急忙摆手道:“刘经理,这样不好,不用不用”。
刘老板说:“你以为我专门为你才设这个奖啊?你想多了!以后这个奖项每月都评选,每月都发放。人民日报都表扬我们泽天了,以后我们更不能掉链子,就这么定了!”
刘老板一句“你想多了”,让宋佳音撅起了嘴,偷偷的翻起白眼儿,闷声道:“没事我回去了”。
这篇新闻同时登上了人民日报的网络版人民网,继而被各家门户网站转载。
报道的作者是张景尧。
在报道中,张景尧首先讲了暗访中关是村的来龙去脉,他的主要目的是查访中关村售卖盗版软件问题,然后在一家电脑店里偶遇北大的一位李姓同学……
玩文字的人最拿手的一件事是以小见大,由点及面。
在报道中,张景尧提及李岩和莫方圆的文字不到一百字,剩下的五百多字都是他的自由发挥。
当李岩在天岩网看到这篇转载的新闻后,他不由得佩服起那个跟自己聊了一个小时的张景尧。
什么叫舌灿莲花,什么叫“无中生有”!
张景尧这样的好记者才是真正的“急人民之所急,想人民之所想”!
李岩跟刘老板的第一反应一样,都在想好像没给张景尧塞钱啊……
周五,上午第二节课刚下课,李岩的辅导员在教室门口堵住李岩。
“李岩,跟我去系主任办公室”,沈青一脸急色,拉着李岩就走。
李岩一边走一边问:“沈老师,啥事?我没犯什么错误啊!”
沈青说:“我也不太清楚,反正系主任打电话给我,让我把你亲自送到他的办公室”。
李岩跟着沈青进了系主任办公死后,“刘主任,您找我?”
系主任姓刘,上下打量着李岩,和善的问道:“你就是李岩?来,坐下说”,然后对沈青说:“小沈,你去忙吧”。
这是李岩第二次见刘主任,第一次是大一开学时的年纪大会上,李岩坐在台下,远远的望了一眼,却没深刻印象,只记得他是个快六十岁的糟老头子。
李岩坐下后,却发现身旁还坐着一个人,熟面孔,上周六在电脑城遇见的张记者。
刘主任站起来,走到沙发旁,笑着说:“李岩,这位是新华社记者张景尧张老师,他今天来是专门采访你的”。
“采访我?”,李岩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
刘主任呵呵笑道:“对,采访你”。
“我有什么好采访的?”,李岩嘀咕道。
刘主任瞪了李岩一眼,说:“张记者问什么,你就实事求是的回答,不准弄虚作假,你现在代表的是北大和社会学系,明白吗?”
李岩有气无力的说:“刘主任,我知道了”。
刘主任对张景尧说:“张老师,正好有个会,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张景尧站起来道:“谢谢刘主任,给您添麻烦了!”
等刘主任走后,张景尧才笑着道:“李同学,我们又见面了”。
李岩没好气的说:“张记者,张老师,我看过前两天你写的报道,你要是想深入采访,就应该去采访泽天商城的人,而不是采访我这个临时工”。
张景尧不置可否,扶了扶眼睛,说:“泽天商城的采访肯定还要继续下去,我会持续跟踪。但跟采访你却不冲突。你肯定不知道,其实我写了两篇稿子,人民日报只采用了其中一篇,也就是泽天商城的报道。还有一篇,是关于你的,但人民日报的主编认为内容还不够丰富,让我对你进行专访,充实内容后才能发表”。
李岩低着头喝水,一句话也不说。
张景尧狐疑的看着李岩,问道:“你难道不想知道我写的什么?”
李岩呵呵笑道:“不想知道!”
张景尧愣了一下,随即苦笑,说:“我从业这么多年,还第一次碰上你这样油盐不进的主”。
张景尧采访自己的目的,李岩大体能猜出来,但他不想在大学期间被媒体打扰。如果想高调,早在高中时期,他就会接受省电视台关于阿里巴巴创始人的采访。
“为什么?”
李岩说:“我只是个学生而已”。
张景尧说:“我可以替你隐瞒身份”。
李岩翻着白眼儿说:“北大、社会学系、2000级、李同学,你这是帮我隐瞒身份?”
张景尧尴尬的笑了笑,说:“抱歉抱歉,之前那篇文章没经过你的同意,我在这里跟你道歉”。
李岩闻言倒有些不好意思,摆手说:“用不着道歉,我对你之前的报道没意见,而且你的重点放在泽天商城,我只算是捎带。但我不会接受你的正式采访,张老师,放过我吧”。
张景尧盯着李岩看了好一会儿,见他毫不退让的回视自己,便知道他是铁了心。
“唉,好吧”,张景尧叹气道,“真是浪费了一篇好文章!”
李岩笑着问:“张老师,您的第二篇文章写的是不是,某人开着奔驰送快递?”
“啊?你怎么知道?”,张景尧诧异的问道。
李岩撇撇嘴道:“文章标题当然要能吸引眼球嘛,换成我我也这么写”。
张景尧张了张嘴,只憋出三个字:“你真贼!”
李岩对张景尧的调侃不以为意,说:“张老师,这篇文章你幸好没发表”。
“哦?怎么说?”
“开着奔驰送快递,一天赚的钱还不够加油,你说大家信不信?”
张景尧摇头道:“大部分人不会想这么深”。
李岩笑着说:“张老师,读者可不都是傻子,毛主席可说过,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把群众当傻子,群众反过来把他当傻子”。
张景尧说:“你又不差那几个油钱”。
李岩点头说:“对,我是不差几百块钱的油钱。但别人会说,这人装逼、作秀、炒作”。
“炒作?炒作什么?”
“当然是炒作泽天商城啊,替泽天商城打广告。不过,如果真是替泽天商城打广告,就不会开着奔驰送快递,而是开着兰博基尼、卡宴这些豪车,再请来十几个记者,一路跟着拍照、摄像”。
张景尧目瞪口呆的看着李岩,指着他又说了三个字:“你真贼!”
“这是最简单的营销,说白了就是炒作,没什么技术含量。张老师,人民日报是党报,可不能写一些似是而非的报道误导群众,您说是不是?”
张景尧这次没反驳,认真的点头说:“你说得对,这次是我想当然了”。
张景尧的这次采访算是泡汤了,不过他并不遗憾,因为跟李岩的一番谈话有不少收获。
临走前,张景尧给李岩留了一张名片,李岩这才知道他竟然是新华社的记者兼编辑。
李岩没跟张景尧一起离开刘主任办公室,他得等刘主任回来,这是起码的礼貌。
但是,左等右等,一直到十一点半,到饭点了,刘主任还没出现。
李岩正打算离开,手机响了,是bj的座机号,没有名字,但这个号码李岩却很熟悉,而且是深刻的印在脑子里的一个号码。
“蒋处”,李岩热络的喊了一声。
“我还以为你要问你是谁呢,没意思!”,蒋清远笑着道。
李岩说:“忘了谁的电话,也不能忘了你的”。
蒋清远笑骂道:“拍马屁!对了,前两天我可听说过一件事,有个人开着大奔去送快递,差点上了人民日报,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吧?”
既然他都知道了,李岩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说:“是我”。
“张景尧去找你了吗?”
李岩叹口气道:“蒋处,你们是不是在监视我?”
“屁,你想得美!你还不够格!”
李岩苦笑着说:“我倒是希望我永远不够格,被你们惦记着,我半夜里都睡不安稳!”
蒋清远呵呵笑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睡不安稳,那是你的事情。张景尧呢?你不会接受他的采访了吧?”
李岩说:“张记者走了。他确实想要采访我,不过被我拒绝了”。
蒋清远似乎松了口气,说:“这就好,这就好。这些记者真烦人,到处都插一脚。嗯,差点忘了正事,明天晚上有时间吗,你请我吃饭!”
“我请你吃饭?”,李岩笑着问,“我说蒋处,是你给我打电话啊,不该是你请我吃饭?”
蒋清远说:“我没钱,但我知道你有钱。哦,还有,地点等定下来再通知你”。
蒋清远不待李岩还价,便挂了电话。
李岩拿着嘟嘟响的手机陷入沉思。
时隔一年多时间,蒋清远找上自己,为的是什么事?
不像是公事,因为李岩了解蒋清远,如果是公事,他会直接跟自己谈,而不会让自己请他吃饭。
那就剩下私事了。
可两人之间私交不深,从来没在工作之余打过交道。不对,除了前年拜托他拿下回龙观的那块地……
难道他来找我讨要利息了?
李岩猜不透蒋清远的目的,不过等到明天晚上就一切都会清楚,便不再纠结。
刘主任还没回来,李岩决定不等了,临走前留了一张纸条,然后把办公室门关上。
第二天下午六点,李岩打了一辆车去见蒋清远。
蒋清远定的吃饭地方是一家狗肉馆,馆子不在繁华地段,却是隐藏在一条幽深的胡同里。
出租车开不进去,李岩下车后往胡同深处走。
馆子的外观跟普通民居没什么区别,甚至没有牌匾。倘若不熟悉的人,即使从这里经过,也不会知道这里原来是个狗肉馆。
还没进门,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肉香,勾起了李岩肚里的馋虫。
进门后,李岩跟服务员说找一位“蒋先生”,服务员说:“蒋老板已经来了,正等你”。
服务员把李岩领进包间,只见蒋清远只穿着秋衣,盘腿坐在炕上,用筷子翻腾着锅里的狗肉。
“你来的正好,刚才尝了一块,快熟了,坐”,蒋清远抬头看了一眼道。
李岩看着蒋清远的做派有些想笑,一边脱外套一边笑着问:“蒋处,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蒋清远递给李岩一个大陶瓷碗,一双筷子,说:“在外面叫我蒋老板,或者蒋叔。这是一家老店了,只做熟客生意,靠的是口口相传,据说这家店老板的祖上从乾隆年间就在bj开狗肉店了,过会儿你尝尝,保证你从来没吃过这么正宗的狗肉”。
李岩爬上土炕,拍了拍炕面,“挺结实的嘛”。
蒋清远说:“再坐十个你这样的小伙子也塌不了”。
说话间,蒋清远捞了一小块狗肉,放在嘴里嚼了嚼,笑道:“熟了,开吃!”
酒过三巡。
李岩给蒋清远倒满酒,试探着问道:“蒋老板,今天怎么有时间请我吃饭?”
蒋清远眼睛一瞪,道:“不是说好了,你请我嘛!一顿狗肉要五六百块钱,我哪请得起!”
李岩嘿嘿一笑,敬了蒋清远一杯酒,放下酒杯,笑眯眯地看着他。
蒋清远就当没看见,伸手抓起一块狗肉,啃得满嘴流油。
“看着我干啥,吃啊”,蒋清远翻着眼皮道。
李岩拿筷子夹了一块肉,放在碗里,低头费力的啃着。
蒋清远啃完一块肉,用湿毛巾擦擦手,说:“这里只有咱俩,随便一些,怎么舒服怎么吃。你看你,吃起来跟个女人一样”。
李岩看了一眼手中的筷子,苦笑着扔到桌上,学着蒋清远,抓起碗里的狗肉,狠狠咬了一大口。
手中的狗肉还没吃完,包间的门从外面被打开,“蒋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