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仙逝,被葬在了皇陵周边,在高高的墓碑前,周沐风哭了三天三夜,又守了七天。

  三个月后,深夜,驸马府中。

  高阳公主含泪跪倒在老皇帝面前,哽咽道:“父皇,儿臣要走了,此去就再也不能回来了。”

  老皇帝呵呵一笑,上前拉住儿女的手,笑道:“趁着父皇还在,你跟这臭小子快走吧,虽然这小子没有出息,但对你还算不错。”

  说完,老皇帝转头望向周沐风,微微哼道:“你小子给朕记住了,朕把高阳交给你了,若是哪天朕知道她受了委屈,便是天涯海角,朕的铁骑也会取你人头!”

  面对老皇帝的威胁,周沐风一阵大汗,同时也翻了翻白眼道:“陛下放心,公主是我媳妇,我再混蛋也不会让自己媳妇受委屈的。”

  “哼!最好是这样。”老皇帝微微哼了一声,道:“你小子莫以为离开了长安,朕就拿你没办法了。若是真要有那么一天,朕就要你知道,什么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纵然朕不在了,也会有人为朕完成。”

  周沐风没有接话,他相信老皇帝有这个力量,但他也相信自己可以夫妻相守到老,所以这个威胁对他来说基本无用。

  “父皇……”高阳公主双眼通红的望着老皇帝,又深情的看着周沐风,轻声说道:“儿臣信他,不会抛弃儿臣。”

  老皇帝闻言笑了笑,忙说道:“好好好,父皇不说了。朕的外孙和外孙女呢,抱来让朕再看看!”

  “嗯。”高阳公主轻轻应了声,吩咐人将周振华和周思雅抱了进来。

  老皇帝伸手接过周振华,仔细地看着怀里安静的婴孩,一双漆黑的眼眸不断地转动着,最后突然一笑。

  “哈哈……好,好,好!不愧是我皇家血脉,大唐有福了。”老皇帝大喜过望,挥手让人送来一块玉佩,亲手挂在他的脖子上。

  随后老皇帝又抱了周思雅,但她显然很不给老皇帝面子,从一开始就哭个不听。老皇帝也没有厚此薄彼,给了她一个玉镯。

  临出发的时辰快要到了,老皇帝让人将两个孩子抱了出去,目光望着周沐风,叹了口气道:“你不帮忙朕不怪你,但朕的外孙你不能不管,要教导他们成才。”

  “朕当日答应过你,要送你一份大礼。”

  周沐风闻言,急忙说道:“不了,有淑玲什么礼物都不重要了。”

  老皇帝却呵呵一笑,道:“朕金口玉言,岂能说话不算数。礼物朕已经给了高阳,等你们离开长安后,再打开。不过只能你一个人看,不然出了什么事,就不要怪朕了。”

  周沐风翻了翻白眼,也猜不透老皇帝在玩什么花样。

  便在此时,门口也传来了催促声:“姐姐,夫君,时辰到了,咱们准备出发吧!”

  屋内的四人同时深吸了口气,分别的时候终于要到了,高阳公主离开了老皇帝的身边,与周沐风并排站在老皇帝的对面。周沐风伸手扶着高阳公主,跟着她一起在地上跪下,恭敬地磕了九个头。

  周沐风一脸认真的说道:“岳父大人,小婿今日要带高阳走了,今生无论生老病死,无论贫穷富贵,我都对她不离不弃。请您放心。”

  高阳公主也是满脸泪水,目光深深地望着满头白发的天子,声音沙哑道:“爹,孩儿要随夫君走了,您要多多保重。晚上不要熬夜,少喝些酒,多喝热茶……我……我……”

  老皇帝眼眶也微微红了,点头说道:“爹知道,都知道,别哭了。时辰不早了,你们快些走吧,都走吧!”

  马车缓缓转动,在御林军的掩护下,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央。望着身后巍峨的长安城,高阳公主再也撑不住地倒在了周沐风怀里,眼泪如雨般流下。

  这一别,就是永远,从此山高水长,再也没有了家乡!

  同一时间,驸马府内燃起熊熊大火,喊杀声响彻长安城。

  次日,皇帝下诏,逍遥侯周沐风与高阳公主图谋造反,事情败露引火自焚而死。撤销高阳公主封号,驸马府所有人员斩首示众,捣毁古师庙。而相府一脉并未参与,不受牵连。

  消息一出,天下震动,一时间周沐风与高阳公主受到千万文人口诛笔伐,其中不伐曾经的五大世家中人。

  五年后,河州。

  长亭外,古道边,丝绸之路的必经官道上,一家茶棚在风沙中屹立,醉人的茶香吸引着来往的商旅们。四年前,这家茶棚在这里拔地而起,老板和老板娘凭借着一手高超的厨艺,吸引着往来在丝绸路上的商人在此落脚。

  那老板也是健谈,对丝绸路上发生的事,常常一语惊醒梦中人。让来这里的商人,对其敬佩不已。一直到了今天,许多人都不再局限于喝口茶,更多的是找老板拉拉家常。也乐的自在!

  然而今日,大家都不约而同的没有来茶棚,所有人都知道每年的今天茶棚都不开张,因为老板要带着妻儿去到处看看。

  清晨,鸟儿欢快的叫着,在高阳公主的催促下,一群孩童从院子里欢快的跑了出来,今天是周景的忌日,每年的这天周沐风待会带着全家去看看周围百姓的生活。

  “千雪,孩子们都起来了没有?”高阳公主扬声喊道。

  “都起来了!”花千雪回应道,里面传来追逐的声音,接着恼怒的声音传来:“你们这几个小兔崽子乱跑什么,都给老娘去排队洗脸。振华,你是大哥,带弟弟们过来洗脸。”

  “哦!”稚嫩的声音传来,老大周振华立即拿起木剑,大声喊道:“都过来排队,振国你第二个,振武你第三。”

  “大哥,那大姐呢?”周振武巴眨着眼睛问道。搜搜

  周振国一听,也立即跟着说:“对啊,大姐怎么不排队啊!”

  “哼!思雅归爹管,你们归我管,我归二娘管。你们不听话,我就代二娘收拾你们!”周振华一脸霸气的说道,“听懂了吗!”

  “听懂了!”周振国和周振武同时应道,然后规规矩矩的排队上前洗脸。

  门口,周沐风抱着洗完脸的周思雅,听到院子里的动静忍不住笑道:“没看出来,振华还挺有威信的啊!说让那两个兔崽子干什么,他们就干什么,比我这个老子说的话还管用。”

  高阳公主轻轻一笑,伸手捏了捏思雅的脸蛋,说道:“他们三兄弟,除了读书是雅儿带着的,其他的不管什么都是振华在带着,学武艺是,玩也是。前几天听他们二娘讲了个故事,这不兄弟几个又弄出来了个军纪,不管干什么都要排队。”

  “哈哈……”周沐风忍不住哈哈大笑,“以后可省下不少心了。”

  这时花千雪领着三兄弟从院子里走了出来,梦儿也提着食盒跟着出来了。几兄弟见到周沐风抱着周思雅,一个个也嚷着要抱。

  周沐风有些失笑,弯腰将三兄弟抱上了马车,一个个都乖乖地坐在车上。一旁的花千雪见此忍不住翻了翻白眼,笑骂道:“白养你们这帮兔崽子了,刚刚能气死老娘,一见到你爹就乖了!小叛徒。”

  梦儿忍不住噗嗤一笑,说道:“雪姐,他们跟你亲,知道你疼他们,所以才敢顽皮。他爹可不一样,惹恼了夫君可是挨个往过打,谁也不落下,当然得乖了,不然啊要挨揍的。”

  花千雪听后自己也是一笑,说道:“算了,我也就是这受气的命。姐姐是威严,虽然没有打他们,但都打心里害怕,这个就不说了。但他们在梦儿你身边一个个也乖的很,这个我就想不明白了。”

  高阳公主抿唇笑道:“这还用说,他们的三娘有钱啊,而且挨打的时候总能护着他们。当然得听话了!可别看他们小,一个个的机灵的很。”

  花千雪一想,还真是这么个理,笑着将目光移动到马车上坐着的周思雅身上,几步上前伸手将她抱起,在她脸蛋上亲了一下,笑道:“还是雅儿讨人喜,跟姐姐一个样,以后可是咱家的小仙女。雅儿乖,叫二娘!”

  “二娘。”周思雅脆生生地喊道,随后又望向提着食盒的梦儿,小手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道:“三娘快来,坐思雅旁边。”

  “好啊。”梦儿轻轻一笑,迈步走了过来,紧挨着她坐下。

  “小滑头!”花千雪手指点了一下周思雅的额头,哼道:“你也知道你三娘有钱,就跟她亲。赶明个叫你三娘把钱都交出来。”

  周沐风闻言哈哈一笑,手一撑跳上马车,大声说道:“都坐稳了,咱们出发。”

  马鞭声在空中炸响,马车缓缓地转动,跟往年一样,他们先来到了田野上。

  周沐风拿出了周景的牌位,抱在怀中,目光望着那随风摆动的层层麦浪,以及田野里纵横交错的水渠,还有那一架架缓缓转动的水车,眼眸中泛起阵阵泪花。

  短暂的停留后,周沐风再次启程,他们穿过巍峨的河州城墙,驶过店铺林立的街道,眺望惠山中间宏伟庄严古刹,隐约中那浑厚的佛音宛转悠扬,像清泉一般洗涤着烦躁的心灵。

  夕阳西下,沉默了一天地河州书院,大门轰然打开,一队队士兵整齐地从书院内奔出,将书院前的街道生生隔断。

  片刻后,一群群背着书包的孩童,蹒跚着,嬉笑着走了出来,一双双小手不断地向着两旁的士兵招手。而平日里满脸杀气的士兵们,此刻也露出了温和的笑容,注视着这些孩童们安全地回到亲人手中。

  这一切,周沐风都静静地看着,他并没有上前。而是以旁观者的身份,认真地看着这里所发生的一切。然后在心里,讲给爷爷听。

  夜幕降临,很罕见的第一次周沐风没有回返,而是带着妻儿在城内的客栈住下。长夜漫漫,转眼到了凌晨。周沐风爬上了客栈屋檐,俯视着底下的河州城,在一阵悠扬的钟声后,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光,一颗两颗三颗……就像是满天的星光,在夜色中汇聚成璀璨的星河。

  炊烟袅袅升起,扫院声、开门声,汇成了最美的乐声,在每日清晨奏响。

  远处,铿锵地脚步声传来,军事学院的士兵如约而至,手中一盏的灯笼,照亮河州每一条主干道。在同一时间,孩童们背着书包,踏出了家门,在将军的守护下走进了学堂。

  周沐风早已泪流满面,望着穿梭在街道上一群群小小的身影,低声喃喃道:“爷爷,您都看见了吗?他们上学,都不要钱。我们最好的军队,守护着他们成长。我们什么都有了,我们能吃饱穿暖,有水浇田……您当年若期望的,我们现在一步步在实现,我们会越来越好!”

  这盛世,如你所愿!

  可是,您却未能看见过一眼……

  风无声的吹动着,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握住了周沐风的大手,高阳公主静静地站在他的身旁,陪着他一起看着眼前的河州城。

  这景色,震撼心扉……

  “好美!爷爷一定会为你骄傲的,他就在天上看着我们。风,一定要坚强,别让爷爷失望,爷爷不喜欢你哭的样子。”

  周沐风身子一震,紧紧地握住高阳公主的手,良久后说道:“谢谢你。”

  “傻瓜,你是我夫君啊。”高阳公主展颜一笑,伸手取出一封书信,道:“要打开么?”

  周沐风看着这封书信,正是当年老皇帝再三强调要自己一个人看的书信,想了想后伸手撕开蜡封,取出里面的信看了一眼,一行字跃然纸上:

  后世小子,善待吾女!

  周沐风脑海瞬间炸裂,一股股寒气涌上心头,额头上冷汗直冒,他想也不想地张口将信吞了下去。

  这份大礼,他受不起啊……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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