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棺历第三十九日。

  周奕站在琅琊山下,耳闻涧泉泠泠,又见蹊径枯荄(gāi)渐苏,已是冬去春来。

  朝山下几人点了点头,一道返回清流。

  路上说起庐州、清流、六合等地近况。

  周奕多听少话,一面领会天下局势,一面回顾近日所得。

  这段时间闭关,他已是抓住左游仙带来的那丝灵感。

  子午罡‘往复升降,借假得真’之旨虽有破绽,但罡气周游,神衍剑法,气走任督,又含诸多巧妙。

  坎离剑罡与其路数不同,一正一偏,却都以楼观道为源头。

  见识过左游仙当面出剑,更是得到印证。

  等于是有了松隐子、左游仙两人多年的罡法精髓。

  两种罡法内外交感,原本他是摸索阶段,现在却是清晰看到一条剑罡合流的道路。

  心中欢喜时,正好春日山岚渐暖,道旁青帘初卷。

  于是游目骋怀,这份愉悦感就更甚了。

  入了大营,军中守卫一路招呼,虚行之听到外边动静,迎出数百步,请周奕进入大帐。

  在樊文褚的带领下,庐州城门大开。

  李靖大军占城之后,直往西南打去,叫同安郡猝不及防。

  此时的江北,已有庐江、同安连着滁州为后方,再以杜伏威镇守的六合、永福为前线,正与隋军对阵。

  随着来整、尉迟胜退军,双方暂无战事。

  李靖现在镇守在靠南的同安郡,那里情况复杂。

  萧铣、林士宏、沈法兴等人的起义军,都在附近活动。

  同时还有鄱阳帮、大江会、铁骑会等众多势力搅入其中。

  周奕看着不断汇报的虚行之,心中很庆幸。

  若是这些事全由自己来做,恐怕练功的时间都没了。

  外边一大滩战事,城内也有烦务。

  哪怕安排得力人手重新打造官署,也会归总汇报上来。

  瞧见周奕充满关切的眼神,虚行之抚须而笑:

  “主公尽可放心,怎么说我也有一身内功,远不至于累倒。您专心练功,早些问鼎天下,那时我们这面旗帜,才能扯得更高。”

  “恐怕短期实现不了。”

  周奕笑了笑,又收敛神色:“还有,我准备回南阳一趟。”

  虚行之听罢,思索片刻:

  “如今江淮之间,根基稳固,若江都无变,我们暂时也没法打进去。连占两郡,也需要一段时间稳固局势。主公回南阳,自不会有任何妨碍。

  只不过,有两件事要知悉.”

  “哪两件?”

  “其一,南阳格局与江淮不同,没有军阵枪戟,为江湖势力盘踞。众多江湖大宗,已围绕冠军棺宫活动,此处可谓是武林漩涡,凶险莫测。

  仅在主公闭关时日,便有诸多武林名宿,深陷其内,甚至不少是狡猾的塞外强贼。”

  虚行之双手比划,面色凝重:

  “以主公的功力,出入南阳自然没有问题,但当下任凭他们内耗,更为稳妥。”

  周奕晓得他在担心什么:“放心,我自有把握,更不会轻易涉险。”

  “还有什么事?”

  虚行之笑了笑,南阳牛鬼蛇神众多,但提醒一声就够,不用多话。

  “第二件事与隋宫有关,杨广已准备南下。”

  “这么快?”

  “正是。”

  虚行之凑近道:

  “听说是塞北马帮多有动作,诸多塞北大势力联合梁师都、刘武周在北部动乱,靺鞨八部与契丹也在威逼燕赵。

  自雁门之围后,隋宫再无威严,突厥人随时可能南下。”

  “杨广周围又有窦建德、翟让李密、薛举等势力,北方乱局,隋军已无力平定。”

  “担心雁门之围再现,杨广自然想退回江都。”

  说起塞北马帮,周奕便想到大明尊教。

  “有没有更精确的消息。”

  虚行之点头:“其一是宇文化及匆匆北上,他是禁卫总管,想必是收到消息了。”

  “其二是东都传来的,虎牙郎将公孙上哲,正在南下。”

  “这一支队伍走在骁果军之前,正是冲着我们来的。”

  周奕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可是要我做什么?”

  虚行之提议:

  “淮水最下游还有一个节点,那便是盐城。”

  “主公回南阳之前,可以去盐城郡一赏春日海景.”

  ……

  盐城郡,射阳城。

  盐城大龙头韦彻府上。

  大管家才送走几名恶客,就收到下属送来的飞鸽传书。

  急忙回转,将小小竹筒中的书信带到大堂。

  里面正有一位中等身材,面相普通的汉子,他面相方正,不及四十岁。

  正是盐城郡的大龙头,韦彻。

  他左右客座各端坐一名文书,却着武服。

  看他们写的字,也有一股凶悍味。

  前段时日孟让大败,盐城接纳了数千残部,正自高兴,没想到就来了一桩麻烦事。

  “大龙头,你打算怎么做?”左边那文书问。

  韦彻哼了一声:“江淮军势大,李子通、萧铣等人自己不愿动手,反倒过来害我,我岂会上当?”

  “那李子通与杜伏威隔着江都,不担心杜伏威突然来犯。萧铣在巴陵,他们与铁骑会的人一样,与江淮军隔着长江,我呢?”

  “杜伏威一旦打入安宜,跨过邗沟,就直入盐城。”

  “我与他相斗岂不是便宜别人?”

  “再说.”

  韦彻双手一摊:“他背后还有一个更难缠的水军大都督,此人已是名传武林,直追老一辈名宿,我不愿惹此大敌。”

  左边那文书皱了皱眉头:

  “大龙头,此事还是要做决断,否则我们孤军无助,隋军一来,同样不好阻挡。”

  “不急。”

  韦彻道:“先等江淮军的态度,我只是想求个安稳,想必不难。”

  正说着江淮军,外边的大管家跑了进来,口中喊着“有信”。

  韦彻站起身,接过来一看。

  原本平静的脸上,马上露出惊色。

  “大龙头,怎么了?”

  韦彻把消息传了过去,三人看罢各自一震:“那人已近盐城?!”

  这消息非常突然。

  他们想到江淮军会派人过来,但决计想不到,竟是此人亲至!

  盐城郡几位当家人目标不大,没想着轰轰烈烈,能在夹缝中求个安稳便好。

  天下大势没有清晰之前,他们不打算站队,对于现今强势的江淮军亦或者其他势力,皆无兴趣。

  守住一亩三分地,等待真主出现,那时献郡求得安稳,才是保险之策。

  现在,突然就有些骑虎难下了。

  韦府大管家五十余岁,胡子白过一半,衰老的脸上带着一层怒容:

  “这位大都督突然造访,难道是来逼我们就范?”

  他脸上青筋鼓动,显是催动真气奔过。

  “他不会天真以为,仅靠一个名头就能叫我等屈服吧?”

  右侧那名一直没有说话的文书这时开口:“大管家莫要恼怒,具体情形,还得见过再说。”

  他能够理解大管家的心情。

  毕竟,李子通铁骑会那帮人,就已经在施压。

  如今又来一个,泥人都有三分土性,何况他们称霸一方。

  他又轻声提醒:“此人一剑击溃左游仙,功力甚高。”

  大管家听过这话,也把怒意收了起来。

  “这件事倒也诡异,”左侧文书将冒着铜色的手从袖子伸出,指向雷州半岛。

  “宁散人击败南海仙翁,也用了近百招。这位魔门宗师,不能比仙翁差,难道这位大都督还能强过宁散人不成?”

  右侧文书诶了一声:“不可同一而论。”

  “江湖人对决,胜败乃是常事,就算是宁散人,也不能保证自己次次不败。

  清流这一战,无论有何玄机,也断不可否认此人的武学造诣。

  现在哪怕成名许久的江湖前辈听到他的名号,也要心生谨慎,防备他的手段,我们寻根究底,大无必要。”

  他摆了摆手,一旁的韦彻也很赞同。

  “此人虽然年轻,却已成气候,这次要提防他突然发难。否则合我四人之力,也不是他的对手。”

  大管家有些紧张,又道:

  “大龙头,当下群雄逐鹿,任何卑鄙手段用出来都不算奇怪。”

  “可不能赌他是什么君子。”

  李子通、铁骑会的高手至此,韦府四人并不紧张。

  因为在他们的地盘上,哪怕闹翻,倒霉的也是旁人。

  可这一位不同。

  与这等危险人物靠近,尤其不明对方来意,总叫人胆战心惊。

  对方身怀伟力,一旦发难,那自己便有立毙当场的巨大风险。

  没人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盐城的韦大龙头也不敢,他从谏如流,连连点头。

  “摆好军阵,四下埋伏刀斧手、弓箭手,一旦谈判不成,他又发难动手,休想从我两万大军中走出去!”

  韦彻又看了一眼书信:

  “当然,这是最糟糕的局面。”

  “在此之前,我们既要守住底线,又不可有所冒犯。”

  话罢,四人对视一眼,达成一致意见。

  韦府中,连连飞出信鸽。

  不多时,城中军兵大动,透着一股如临大敌的紧张气氛。

  自占据盐城以来,韦彻等人很少这般慌乱。

  “怎么回事?”

  射阳城西,专有两排木楼,留作招待客人。

  此时一名美丽女子被惊动,她手持双刃,挑开二楼窗扇朝下张望。

  隔壁几扇窗户,也有人探出头来。

  “走了,不是冲我们来的,想来韦彻也没这个胆量。”

  花翎子又看过两眼,便将双刃收回。

  一旁的师弟庚哥呼儿有些疑惑:“怎么忽然调兵,难道隋军打来了?”

  花翎子摇了摇头。

  庚哥呼儿怀抱长剑:“我们没必要在此待下去了,韦彻最多当一个缩头乌龟,他没胆子对江淮军动手。”

  “这些人横亘江北,曲特想控制铁骑会北上发展,怕是难得很。”

  花翎子摆了摆手,倒不是太在意:“那姓香的不是说,韦彻作缩头乌龟也好,他只要不出兵,隋军没有顾及,就会尽数攻击江淮军。

  再者,我们只是奉师命行事,成与不成,就不是我们能考虑的。”

  “此言差矣。”

  这时,房间内响起一道低涩沙哑之声。

  庚哥呼儿与花翎子转头看向围着八仙桌而坐的四人,他们皆是一身黑衣,背着长弓箭筒,腰挂弯刀。

  四人的眼睛,一个比一个亮。

  说话之人,更是目光灼灼,像是能看清人身上的每一根汗毛一般。

  花翎子被他盯着,浑身不自在。

  塞北铁勒王座之下,除了飞鹰曲傲,便数最为神秘的五大铁箭卫。

  唯有他们,能将先天奇功用在箭法上。

  第二到第五箭卫,各能驾驭狂浪七转。

  而王下第一卫,则是通晓凝真九变。

  他的功力不及曲傲,但只论箭术,便连曲傲也不及。

  第一卫看上去六十余岁,脸尖尖的,像是一只老秃鹫。

  他看向曲傲的两名徒弟,温和一笑:“大家在外为王办事,自然要竭尽全力。”

  “卫首,我们已经尽力了。”

  花翎子道:

  “大隋与铁勒不同,不能将草原上的习惯全带入此地。你们觉得韦彻是懦夫,那是因为他没有王上的心气,这样的人比比皆是,妄图扭转才叫奇怪。”

  “正是。”

  庚哥呼儿接上师姐的话:“你们给韦彻许诺再多,他也不会去攻江淮。”

  第一卫转动茶杯:“既然如此,还是由我们亲自动手吧。”

  花翎子皱眉:“你们可要想好,鲁可萨耶就是死在那人手中。他的轻功,直追云帅,武功更是高得很。”

  第一卫露出谨慎之色,没有答话。

  第二卫道:“只要是人,就会死。”

  第四卫道:“我们只需要一个机会,哪怕是武尊突然入了我们的箭阵,一个不妨,也要死。我们四人合力,绝非鲁可萨耶一人可比。”

  第五箭卫双手按在胸口:“我要为兄弟鲁可萨耶报仇,更要为王扫除障碍。”

  四位箭术大师已作出决定,花翎子晓得他们是什么样的性格,也就不再相劝。

  庚哥呼儿道:

  “此事是临时决定,先说好,我们未得师命,不会随你们冒险。”

  “自然。”

  “我们会扮作打猎之人,潜入江淮。”

  几人议定,花翎子对庚哥呼儿对视一眼,便去寻韦彻打一声招呼。

  没有想到

  却带回了一条让四大箭卫振奋的消息。

  这一天夜里,四大箭卫天没亮就闭目睡觉,他们有神奇法门,在脑海中想着弓弦,那弦越想越细,最后融入一片黑暗,此时便可进入深睡状态。

  且一连六个时辰不醒。

  翌日明目时,每个人的眼睛都黑白分明,澄澈透亮,看不到任何血丝,有真气不断从瞳孔划过。

  这时,他们能轻易看到三丈外苍蝇的大腿。

  四人的精气神,已然调整到最佳状态。

  花翎子与庚哥呼儿瞧见四人握弓,心中忌惮无比。

  人弓合一,四个人,变成了四张弓。

  若他们不暴露杀机,没人能注意到他们。一旦崩箭而鸣,那时已经迟了。

  这抑或是世上最难防范的杀手。

  “射阳城,这个名字真是应景。”

  第一箭卫二目平静:“我们即将射落江淮军的太阳。”

  ‘嗒嗒嗒~’

  城内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响,自射阳城西,一直推进到城中央的韦府。

  城内有诸多盐铺,挂着淮盐、贡盐木牌的比比皆是。

  不少大盐商见城中大军齐动,像是在护送什么人进入大龙头府,一个个都吃惊得很。

  韦府之前,大门两侧列着三层枪兵,全披明光铠甲。

  枪兵胸前两片圆护打磨光亮如镜,此际反射阳光,威风异常。

  可见能在此地的,无一不是精锐。

  “大都督,请~!”

  韦彻一抬手,大军让开道路,一旁的大管家,两位文书,也都笑着看向正下马的白衣青年。

  周奕四下一扫,他手执马鞭,一脸轻松:

  “韦大龙头,怎么搞得这样隆重。”

  “哈哈哈。”

  韦彻清朗大笑:“大都督名震江淮,如今大驾射阳,韦某人怎敢怠慢。”

  “请!”

  周奕朝后招了招手,南阳帮老人狄方思,还有道场的冯四立刻会意,领随行之人待在门外。

  他迈步走进大宅,周围高墙大院,房舍绵延。

  入到第二个大院,看到一方大池,里边锦鲤徘徊,赏心悦目。

  除此之外,周奕还感受到众多气息。

  隔着一堵院墙,正有大批人手埋伏。

  周奕笑道:“韦大龙头,你说请我赴宴,竟是鸿门宴?可也是摔杯为号?”

  韦彻自然知道瞒不过,尬笑一声:

  “韦某偏安一隅,怎敢与大都督为敌。近来不少势力找上门,城内高手极多,只能安排一点人手防范。”

  周奕也不戳破:“小心驶得万年船,韦大龙头这艘船,看来能一直驶下去。”

  韦彻摇头,自降身份道:“待会韦某自罚三杯,请大都督不要介怀。”

  周奕心觉好笑,没想到这趟来盐城,会有这番待遇。

  这韦彻虽说是小心过头,但也真是把压力给上了。

  好在此地不是旷野,而是屋舍相连,否则乱入他人大军阵中,和找死没什么两样。

  入到内堂,韦彻请周奕上座后,便抢先开口。

  “我们几个在盐城郡安稳惯了,受不得什么风波,之前有人要我与他们联盟,一道对江淮军不利,全都被我推个干净。”

  “好叫大都督晓得,我对江淮军没有半分恶意。”

  “盐城郡的情况比较复杂.”

  他还待再说,周奕笑着打断:“韦大龙头,你不用与我说这些,我来此地完全是个偶然。”

  “哦?”

  一旁的大管家,两位文书都竖起耳朵。

  周奕掏出一封信件,上面封着火漆:

  “我本要从清流直往北去,虚军师便建议我从江上走,过扬子津渡,再游高邮湖,顺便给你带一封信。

  至于这信中写了什么,连我也不晓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谁不知道扬子津渡、高邮湖正被隋军掌控。

  不过想到这位的武功,确实有闯过渡口的胆量。

  而且,他也没乱吹。

  江淮军一行人,正是顺邗沟北上过来的。

  韦彻接过信,很想揭开看看。

  但是又忍住了。

  他心中有一阵巨大的空虚感,好像用力一拳,锤在了棉花上。

  自己大动干戈,结果人家只是路过。

  估计其心中,已是大肆嘲讽。

  作为一方霸主,韦彻心中的憋屈感,越来越强,脸上的笑容都僵硬许多。

  大管家与两位文书,何尝不是这样的感觉。

  周奕打破了沉默:

  “听说此地有雪白盐山,黄金水道,又有临海盛景,若是大龙头不介意,可遣派一名向导,带我去瞧瞧。”

  “哪用别人,我陪大都督就是。”

  韦彻挤出一丝笑容:“不过,已近午时,还是等用饭之后吧。”

  周奕没赞成要他带路,用饭却不拒绝。

  这一餐很隆重。

  盐城靠海,韦彻叫人治了许多海鲜。

  大龙头府几人发现,这位来盐城的目的,好像真的只是送信。

  什么江南、江北局势,一概不关心。

  看上去,一点不像名震江北的霸主,反倒像个武功高强的江湖客。

  不过,这对韦彻来说乃是大好事。

  他带来的信虽然没看,但瞧这位的态度,想必是江淮军的善意。

  倘若能在江南势力与江淮军之间左右逢源,那是再好不过。

  因为之前心感憋屈,韦彻也不再提什么自罚三杯。

  他已经丢了面子,不能再把脸送给江淮军踩。

  席间,周奕与他聊起了海鲜的吃法。

  没想到,韦彻非常懂。

  韦大龙头一边喝酒,一边追忆:

  “我自小便在海边长大,最熟悉的便是海中鲜味,其实,韦某懂不少治法,可保鲜而去腥,只是一直忙着打仗练功管理郡县,没时间烧火起灶。”

  “是啊。”

  一旁的大管家道:

  “十四年前,我们被海盗追杀,落难之际,曾在海边抓到一只硕大鳌虾,大龙头仅用粗盐简治,就让人回味无穷。

  难以忘记那时的滋味,这么多年,也只有大龙头能还原大海的味道。”

  他咂了咂嘴,连喝好几口酒。

  一说起过往,他们的话多了起来。

  周奕对虚行之充分信任,于是全程不说附近的战事。

  这几人戒备心极强,对外界势力十分抵触。

  那封信能起到什么作用,他也极为好奇

  韦府大宅四下的宅院内,听着宴厅不断传来喝酒劝酒的声音,埋伏在四周的刀斧手、弓箭手,全都松懈了。

  一些趴在屋顶上的人,也逐渐松开弓弦。

  “老兄,你不累吗?”

  “歇着吧,打不起来的。”

  一名戴着绿色肩袖的汉子拍了拍身侧那人,可对方无动于衷,依然抱着长弓。

  汉子翻了翻白眼,朝旁边瓦片上一躺,懒得再说。

  这人面生得很,想来是最近收纳的孟让散兵。

  难怪孟让惨败,这些手下一点眼力都没有。

  那江淮大都督与大龙头发兴吃酒,怎么可能突然动手。

  又过了一会儿。

  吃酒声停下,宴会走过尾声。

  一些说话声与嘈杂脚步,正从内堂朝外移动。

  瓦上的汉子抱弓而躺,眯着眼睛摸鱼,那大都督进门时他已经瞧过,新鲜感过去,现在也不关注。

  慢慢地.

  他感觉天色越来越暗,方才还是刺眼的大太阳,突然来了一阵乌云。

  咦?不是,是人的影子。

  汉子侧目一看,身旁那人站了起来。

  正是他的影子,遮在自己脸上。

  “喂,你站起来干嘛,待会队长要骂人了。”

  没人理会他。

  下一刻,汉子定睛一看,立时吓得亡魂皆冒。

  只见身旁那人腰部微沉,脊背如绷直的弓弦,他肩胛骨后缩,将胸腔撑开如鼓。

  这是漠北射术“蓄势于腰”的精髓。

  其右手三指勾弦后拉,指尖触到颧骨,手肘抬平如展翅之鹰,角弓被拉成完美圆弧!

  汉子尚不及发出声音,就发现诡异一幕。

  那牛筋弦猛烈弹出,却只发出细微颤音,弓弦还在抖动时,他甚至没有看清对方的动作,那箭囊中的下一支箭,又一次出现在他手中。

  拔箭射出,拔箭射出.

  越来越快!!

  以射箭人为中心,卷起一股强烈劲风,躺在瓦片上的汉子连同琉璃瓦,一道被劲风卷走。

  这劲力如同浪潮,一浪推一浪。

  正是狂浪七转!

  汉子在瓦上翻滚,惨叫一声。

  他在掉下房顶之前,看到惊悚一幕,这家伙的箭,竟是射向那位江淮大都督。

  而且,不止一个人!

  平静的韦家大宅,一瞬间被箭啸声撕裂,铁勒王座五大箭卫,集四人合力,鼓动先天真气,射出了必杀先天箭阵!

  第二大院中的周奕,在第一时间听到箭响之时,连躲三箭!

  这三箭来自三个方向,各带回旋,掐死他的逃跑路径!

  韦彻、大管家还有两位文书反应慢了许多。

  这三箭若是射向他们,定是一击必杀!

  饶是如此,也全部大惊失色:

  “小心!”

  韦彻爆吼一声,江淮大都督若死在他这里,那可没法收场。

  在韦彻提醒时,周奕已是看到了那最阴险,又最迅疾的第四箭。

  此箭穿过空气的鸣响之声,竟隐藏在另外三箭当中,无声无息,却带着致命轨迹!

  倘若周奕不是因为修炼风神无影,感受过“风起青萍”之妙,绝难及时察觉。

  当下连拔剑也来不及了!

  他并指化罡,却不敢用血肉来挡这电闪一般的箭簇,以巧劲轻拨,让此箭偏离轨迹,擦着他的脖颈,在肩膀处留下一道血痕,直接射向后方的韦彻三人。

  箭速稍慢,但劲力强绝。

  韦彻后退时举起护手铁腕,猛力一拨。

  那箭斜飞穿透梁柱,大腿粗的木柱直接爆开,他本人乍一下受到这股强劲,朝一旁栽倒,咔一声撞断木门。

  两位文书眼疾手快,又把韦彻朝后一拽。

  又一箭从大院中央的大都督处偏斜飞来,射在韦彻的裤裆处,韦彻吓得原地翻滚,急忙朝下面一摸。

  还好,武功还在。

  “大都督~!”

  大管家急喊一声:“快拿下刺客!”

  大院之中,周奕在院落中心已被四方箭矢包围,这箭阵恐怖无伦,不给你任何反应机会。

  周奕不敢出气,他猛提一口真气,仗着轻功高绝,一步踩出,横挪半丈,踏在大院那满是锦鲤的清澈池水之中!

  腿上灌风,灵机一动,把自己的腿当剑来使,风神无影剑,变成了风神腿。

  登时水波绕他周身旋转上天,自成水牢。

  锦鲤顺着水牢,在空中游动,场景奇妙,而带着黑羽的箭矢不断从水外射入。

  但有这层水幕遮挡。

  外人朝里一看,发生光之折射,铁勒箭卫眼力再高明,也要失去精微准头。

  一旦失去精微奥义,不能细究纹理,先天箭阵对周奕的威胁就大打折扣!

  他在水牢中躲箭,愈发游刃有余,已把握到四人位置。

  登时双拳打出天霜寒气,咔咔咔,水牢成冰。

  游动的锦鲤全被禁锢,在春日阳光照耀下,像是栩栩如生的冰晶壁画。

  周奕再提一口精纯真气,已是变被动为主动,一掌排空打出狂暴劲气,将三支羽箭打得乱飞。

  一剑出鞘,迎面以剑罡破开飞箭,箭矢分列,一道啸声变成两道。

  从箭阵中脱困瞬间,他驾驭轻功,白影在韦家大宅屋顶闪动。

  以极快速度,逼近方才朝他射出致命威胁的那名弓箭手。

  老秃鹫把弓一丢,拔出弯刀砍出连绵刀光。

  铁勒人的法门与突厥很像。

  重攻不重守,凶悍的攻击杀不死对手,自己便要领死。

  这就是草原法则,强者活到最后。

  他双目森然,脸上全无畏惧,手上的刀越来越快,每一招都不顾自己要害,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周奕可以一剑杀他,但他宁死那一刀,必然要砍在周奕身上。

  两人周围炸起刀气剑气,瓦砾飞滚。

  老秃鹫的真气在体内连弹九次,用出了凝真九变这一先天法门。

  最后一刀被挡,他再无后力,锐利眼睛,也终于丢失了那柄剑的影子。

  下一刻,心脉一痛!

  他全然不顾,反朝周奕剑上撞去,把刀尖,以反手窝心式戳向他的咽喉。

  “轰~!”

  肚腹上传来巨力,他的刀在空中脱手,人像是炮弹一般被踢下屋顶,砸碎瓦片,掉入屋内,整个房舍剧烈抖动,落下一层老灰。

  剩余三名弓箭手,正被韦彻手下追杀。

  其中一位高手连杀十几人后,被韦彻的弓箭手射成马蜂窝。

  另外一人陷入一批军中精锐组成的枪阵,杀了几人后,被四面八方袭来的长枪捅杀。

  最后一人杀出重围,亡命逃跑。

  但是

  身后响起了狂暴的破风声,那白衣人影脚尖每点一下,韦家大宅屋顶,便要破一个大洞。

  而他本人,几乎如电闪一般朝前狂冲。

  一双眼睛,带着怒意死死锁定前方那人。

  这等速度,已是逃跑无望。

  他顿住身形,回头亮刀:“第二箭卫,鲁可洪基。”

  “你们五箭卫今日必要死绝。”

  周奕慢慢走近:“还有,你们的铁勒王,等我腾出手来,我会去找他算账。”

  第二箭卫道:

  “我们五人曾在大漠猎杀过两名强大的马匪,一个来自南室韦,她用的是枪,另外一个来自渤海,他用的是剑,他们也是武道宗师。

  你确实比他们强一点,但可惜我们只有四个人,先天箭阵不算完整。”

  “偷袭出手也没能杀我,有什么好可惜的?”

  周奕冷冷问道:“只有你们四个吗?”

  鲁可洪基点头:“这已是对你最大的尊重,能叫我们一齐出手的人,不多。”

  他话音刚落,足尖在瓦片上一碾,人已如猛虎扑食般欺近,弯刀贴着地面划出半道银弧,带起数片碎瓦飞溅。

  又是一招悍不畏死的打法。

  不过,他的功力、刀法要比第一箭卫明显差一线。

  周奕一剑劈出,剑光闪烁,鲁可洪基的刀影全部破碎。

  弯刀与剑碰在一起,鲁可洪基虎口发麻,弯刀陡然弯折,脱手而出。

  这一下较力,输得彻底。

  周奕的长剑顺势斩来。

  “轰~!”

  他凭多年的战斗本能,仰身倒地,瓦片在背后碎成灰粉。

  “咻”一声厉哮,那声音就仿佛他方才射出去的箭矢。

  脱手而飞的刀直直坠下,在周奕压掌间,把阳光反射到鲁可洪基脸上,跟着将他穿透。

  第二箭卫,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周奕没有收剑,一手提剑,一手拖着鲁可洪基的尸体,在韦家大宅的屋顶上行走。

  盐城郡的兵士,全都望着这一幕。

  韦彻、大管家,还有两位文书,各露出紧张之色。

  他们万万没想到,今日会出现这样的变数。

  “砰”的一声。

  鲁可洪基的尸体被丢入大院中,四大箭卫,排列整齐。

  周奕的眼神,没有一开始那般友好。

  虽在盐城军阵之中,却带着凌厉之色看向韦彻。

  “韦大龙头,你怎么解释?”

  韦彻很想说“这与我无关”,但怎么可能无关。

  若非他在四周摆下大批人手,这四人怎会有这么好的出手条件?

  环境,正是他韦彻创造的。

  一旁的大管事、两位文书,都用目光朝他示意。

  方才他们真正见识到了这位的强横手段,这等杀机四伏的箭阵,竟没能奈何得了他。

  水池的锦鲤,也还在那冻着呢。

  “大都督,请你相信,这四个绝不是我盐城的人,我排兵四下,正是为了防备这些刺客。”

  韦彻话音一软:“不过,今日的局面,确实是韦某人的疏忽。”

  周奕扫过尸体,斜睥他一眼:

  “韦大龙头,你之前不是说要自罚三杯么?”

  众人齐齐看向韦彻。

  韦彻脸上肌肉一抽,有一瞬间,他想下令一拥而上。

  但是,瞧见那柄滴血的长剑,他把话咽了下去。

  又见三位兄弟的眼色,他暗叹一口气。

  “好!韦某自罚三杯。”

  他跑回屋中,拿来酒壶、酒杯。

  三小杯酒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别说三杯,就是三十杯,他也能喝下去。

  但是

  当韦大龙头在众目睽睽下将三杯酒饮尽时,他并没有卧薪尝胆之感,

  反而叫称霸一方的心气,在那一瞬间死掉大半。

  周奕将剑收起。

  这时外边有人来报:“大龙头,铁骑会的人来了。”

  “啪”一声酒壶打碎。

  韦彻怒目而视:“他们竟还有胆子来!去,把人带进来!”

  “是!”

  感受到大龙头的怒火,传讯之人立刻跑出门。

  少顷走进来一对年轻男女,正是曲傲的两位徒弟,庚哥呼儿与花翎子。

  二人似乎很能拿捏韦彻的性格,见他暴怒,也并不害怕。

  反倒是看向院中的白衣青年时,目光躲闪。

  毕竟在他们眼中,这位的威严已和师父差不多。

  “大都督。”

  草原人有种天生的慕强心里,他们拱手喊话时,不由微微弯腰。

  韦彻见他们说话,憋着一口气,没有去打断。

  “你们两个是曲傲的徒弟吧。”

  庚哥呼儿道:“不错,我是庚哥呼儿,这是我师姐花翎子。”

  “既然你们与这四人一样是铁骑会的人,怎敢出现在我面前的?”

  周奕的目光让两人感受到一阵压力。

  花翎子道:“上次我们丢了第三箭卫的尸首,这次奉了师命,如果他们四个也死在大隋,要把他们的尸体带给铁勒王。”

  二人微微屏住呼吸。

  生死全在对方一念之间。

  周奕笑道:“你们两个倒是有些胆色,把尸体带回去吧,再把我的话传回草原,带给铁勒王。”

  “这四个人,一个十万金,四人四十万金。”

  “叫铁勒王准备家当,补上这笔账,否则,我迟早会杀入塞北,踢翻他的王座,再把他狗头剁下来。”

  “这是我说的,武尊也保不住他。”

  “另外.”

  花翎子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继续听他说。

  “回去再告诉你们的师父曲傲,如果有胆量,就入大隋与我一战,不要只会偷偷摸摸玩这些小把戏。”

  “至于铁骑会,要么原地解散,要么等着我上门,把你们杀到一片好瓦也不留下。”

  “就这三条,记下来了吗?”

  庚哥呼儿的情绪在酝酿,忍不住要拔剑拼死一斗。

  他感受到了巨大的耻辱。

  但是,一旁的师姐花翎子却点了点头。

  “去吧,把这四个碍眼的抬走。”

  韦彻一摆袖子,叫人送来一张宽大门板,一排两人,叠成两层,任凭他们抬走。

  曲傲两大门徒,带着四大箭卫,出了韦府。

  到了射日城之外,等其他门人接应,他们方才空出手来。

  庚哥呼儿一脸怒容:

  “师姐,你这是什么表情?”

  花翎子将目光从射日城移开,回头道:

  “我喜欢这样的男人,他有着令人着迷的强大与霸道,在铁勒,没有人敢说这样的话.”

  “你疯了。”

  庚哥呼儿更怒:“我方才应该拔剑,哪怕死,也不该受辱。”

  花翎子道:“不,我们要回塞北。”

  “为什么?”

  “我希望这样的人,能激起师父被武尊压灭的斗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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