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策越是细瞧,越是疑惑。

  笃信自己不认识这书生,但一外人怎能去内堂?

  二叔非是筵席会客,而是商讨密事。

  转脸看向独孤凤。

  家中小妹的性格他岂能不知,从未听闻她与什么年轻书生有过往来。

  他暗自嘀咕,一旁的云玉真也觉好奇。

  不过对她来说,独孤家乃是高枝,能被策公子带来内堂,已是殊荣。对这大家族的内部情况,自然不如独孤策了解。

  因此没多少奇怪,只是诧异忽然冒出个自己从未见过的人物。

  “凤小姐。”

  云玉真打招呼时,策公子已面色一沉,眉头皱起迈步朝周奕二人走来。

  在独孤阀第三代中,他并非最年长,上面还有大哥二哥。

  但是,只要把小妹这个异类从中排除,就数他的地位最高。

  小妹武学天赋惊人,得老祖母独宠,是她老人家亲手培养出来的掌上明珠,不过对他没什么影响。

  家业,还是由他们来继承。

  独孤峰对他很器重,几乎是当做下代阀主来培养,有傲气那是必然的。

  云玉真已打过招呼,但这书生却对自己视而不见。

  是不是有些不礼貌?

  策公子迈步走开,真有几分威势。他看上去二十七八岁,体型英伟。肩头宽耸,把一身描着虎豹的武士劲服撑得隆起。

  可惜面颊瘦削,被酒色所伤有几分憔悴。

  “小妹,这高傲无礼的家伙是谁,竟连我也不认得。”

  独孤策问完便发现小妹厉目瞪来。

  “你放尊重些,周先生是祖母叫来的。”

  一听“祖母”二字,独孤策看了周奕一眼,虽然心中不爽,却也不再废话。

  忽听自家小妹旁若无人地介绍:

  “这冒冒失失的简慢之人是我三兄独孤策,他说话一直这样,周先生别和他一般见识。”

  嗯?

  独孤策感觉自己有被冒犯。

  “原来是策公子,之前听老夫人说起过,果然是一表人才。”

  虽是好话,独孤策一听就知道这是假的。

  却也懒得计较。

  祖母派来的人多半有要紧事,绝不能坏了她老人家的安排。

  这点轻重他还是能分清的。

  至于小妹的埋汰话,当作耳旁风便可。

  独孤策自我安慰一番,朝云玉真打了个手势,后者多看了周奕一眼,与独孤策一道朝内堂去了。

  周奕见少女一脸温柔,冲他飞了个眼色,好像在说‘让你受委屈了’。

  周奕笑着摇头。

  他早有心算,没放在心上。

  甚至有些新奇,之前一直听陈老谋提过云帮主和独孤策。

  没成想会在这种场合偶遇。

  里间传来如惊堂木般“啪”的声响,二人走入宽敞明亮的内堂时,又响一声,独孤盛身旁香几上的茶盘、插花翠瓶全都蹦了起来。

  小老头正在发脾气,抬眼见独孤凤走来,示意她坐下。

  提前进来的独孤策,此时却是站着的。

  周奕坐在独孤凤右手边,还见到五个生面孔,都是府上的幕僚门客。

  “你近来又在与谁打交道?”

  小老头盯着独孤策,见他老脸含怒,独孤策赶忙道:

  “二叔明鉴,小侄一直听您安排,没做半分逾越之事!”

  “胡说八道。”

  独孤盛冷哼一声:

  “若你什么都没做,裴虔通岂会在陛下面前说我独孤家也勾结反贼?陛下对我信任没有追究,但裴虔通说你与竹花帮在妓楼上喝酒,我看作不得假。”

  隋文帝的皇后独孤伽罗是杨广的母亲,两家的关系极其密切。

  因而在杨广一众护驾高手之中,独孤盛最得信任。

  独孤策听罢眼睛瞪大,吃惊道:“我确实与竹花帮的人喝过酒,难道他们也成了反贼?”

  “你以为呢?”

  独孤盛越说越气:“你在外边喝花酒,叫我在宫中卑躬屈膝给你擦屁股!”

  独孤策叫起撞天屈:“侄儿见那竹花帮军师邵令周是个人才,想将他收至麾下。”

  “收来有何用?”

  小老头抓起歪倒的茶水胡乱喝一口:“当下江都战兵超过十五万,一个小小的竹花帮能起什么风浪?”

  独孤策问:“竹花帮可是与江淮反贼勾结?”

  “不是,是沈法兴,还有萧铣,总之,当下局势紧张,你三叔不知去向,不要再给我添乱。”

  独孤盛怒瞪他一眼,又朝独孤凤示意:

  “和贤侄女学一学,有闲情可以多练功,少接触这些反贼。”

  独孤凤不着痕迹地朝身旁看了一眼,发现某人正点头附和独孤盛的话,嘴角的笑意这时抿不住了,便端起茶杯摆出喝茶动作。

  独孤策郁闷坐下,也不敢与二叔置气。

  忽见二叔面朝那年轻书生:“听说娘给我也带了话?”

  独孤凤把话截住:

  “祖母叫二叔多听建议,不要再和往常一样专断行事,陛下今在江都,与东都情形大为不同,骁果军人心不稳,稍有不慎就有大灾,二叔履薄临深,不是有陛下信任就能肆意妄为的。”

  这教训的口气是老娘说的,独孤盛倒能听得进去。

  他又扫过周奕一眼,晓得他本事不俗。

  既能为老娘带话,又得了侄女印证,那便值得信任,看向周奕的目光也重视许多。

  想到他今早用的红尘步法,随口问道:

  “周先生,我老娘还叫你来江都做什么?”

  “我倒没有多大的才能,只是得了老夫人嘱托,除了送书信口信之外,便在江都略尽绵力。”

  “既如此,就说几样麻烦事吧。”

  小老头看向云玉真:

  “云帮主,叫你的人盯紧香韵楼,不要错过任何与独孤霸有关的消息。我听几位卫尉寺的人说,看到他与一位着大红彩衣的丰腴女子勾肩搭背上了楼。”

  云玉真立即点头:“自然不敢怠慢,只是陛下那边.”

  上次卜天志一调查独孤霸,酒馆马上被封。

  那封条是宫中内侍太监带人来贴的,说明是杨广授意,如是宫中不给方便,他们办事效率将大打折扣。

  独孤盛一脸困惑:“今日我试探一问,只觉陛下不愿提此事,你们先暗中调查吧。”

  云玉真只好应诺。

  周围几位幕僚又将独孤霸的事分析一遍,给出了不少找人的建议。

  只是他们提到的人,就牵扯到户部刑部、长秋监鸿胪寺等诸多部门。

  也不得不佩服独孤阀在宫廷中的势力。

  不管是大隋鼎盛还是摇摇欲坠,他们想联系诸部门,众多官署衙门都会给个面子。

  周奕只觉复杂,又疑惑于杨广的态度。

  按道理说,在杨广的视角下独孤家没道理造反,从他的表现来看,对独孤家也非常信任。

  来到江都之后,独孤霸被调派到左右备身府,成为折冲郎将。

  他统御司射左右,不仅本人能持刀,还率领数千掌握弓箭的贴身侍卫。

  独孤霸失踪,杨广该命人寻找,怎反倒设置障碍?

  暂时没有想通,却听到几位幕僚出了一堆主意。

  这些人对江都各方势力十分了解,有些主意不见得多高明,却让他对各方势力的权重有了更清晰地轮廓。

  周奕一直旁听,偶尔喝一口茶。

  小凤凰看上去不搭理他,但在他茶水才喝尽时,就随手拿起香几上的砂壶给他添水。

  这一幕被正郁闷着的策公子看见了,内心咦了一声。

  但看小妹表情一如既往。

  再看那书生,也没甚暧昧,只当多虑。

  暗自嗤笑一声,心道这怎么可能。

  想起自家小妹的武学天赋,连他也佩服得很,近来她实力大进,未来的成就恐怕能超越祖母,成为独孤家新的支柱。

  好在她不是男儿身,否则这下代阀主早没悬念了。

  不知不觉,内堂的话题从独孤霸转移到骁果军、宇文阀身上。

  听他们围绕账簿之事说了许久,一直沉默的周奕在他们提到兵力布置时,找到了一个合适切口。

  “现在军权可在宇文化及掌握之中?”

  独孤盛摇头:“宇文化及来江都后并不掌军,不过他可以自由出入宫禁。”

  他继续道:

  “圣上的亲卫都是跟随老夫多年的人,大大致不会有问题,不过近来圣上又要建丹阳宫,没有返京的意思。骁果军有些不稳,这些亲卫不少来自关中,他们是否生出异心,我也不敢保证。

  除了亲卫之外,江都本身的驻军由尉迟胜掌管,骁果军分有多名将领,包括司马德戡、裴虔通、武贲郎将元礼、令狐行达等。司马德戡武功最高,指挥的人手也最多。

  他与老夫、宇文化及、宇文智及、裴虔通,一起作五大护驾,寻常带领禁军,保卫陛下安全。”

  独孤盛谈到这些,面上展露威严。

  放在皇城,小老头可是位高权重。

  但是,周奕没在意他这点气势,冷静说道:

  “裴虔通才说起策公子结交反贼,宇文智及与宇文化及同为宇文阀,不提司马德戡,五大护驾已有三人与咱们不对付。

  宇文化及虽不掌兵,但尉迟胜向来与他交好,若骁果军的几位将领也听他差遣,那么咱们手中的账簿不仅没法扳倒宇文阀,反要成为祸根。”

  一位杜姓幕僚直言道:

  “周先生言重了,骁果军非是宇文阀能调动的。”

  周奕笑问:“那裴虔通也是骁果军中的将领,作为护驾此前与我们关系还算好,现在忽然在陛下面前指责我们,岂不是靠向宇文阀?”

  杜姓幕僚皱眉思索,一旁的曾姓幕僚道:

  “周先生只是臆测,实则对宫中情况并不了解,若有那般凶险,御史大夫裴蕴怎会帮二爷说话?”

  周奕沉声问:“裴蕴是什么性格?他与虞世基一直蒙蔽上听,哪有胆子在这时揭发宇文阀?”

  “这”那曾姓幕僚也在思索。

  这时,上首响起一把苍老声音:“周先生,你有所不知,骁果军中的令狐行达,也与二爷一般心意,他与司马德戡交好,由此可见骁果军的心意。”

  说话这人名叫吕瀚星,也是洛阳八士之一。

  他这条消息较为隐秘,周奕虽没听过,但不妨碍他知道令狐行达是什么样的人。

  于是连连摇头:

  “吕先生应该换一种思路,这令狐行达,多半和裴蕴是一类人。”

  第四名邢姓幕僚问:“那以周先生之见,这扳倒宇文阀的账目该如何去用?”

  周奕朝内堂柜架上的烛台一指:“烧了它。”

  “欸~!怎能如此!”

  最后一位胡子最长的幕僚桑新站了起来,手背打手心朝周奕道:“那我们所有布置,岂不是功亏一篑。”

  周奕漠然道:

  “这账簿是独孤霸带回来的,如今他下落不明,可见账簿本就有问题。并且,此事已被宇文阀洞悉,当下不该考虑什么账簿,抑或者是扳倒谁,而是如何在这乱局中活下来。

  倘若骁果军作乱,城中有哪股势力能抵抗?”

  诸位幕僚虽然惊疑,却也在认真思考。

  独孤盛深注周奕一眼,逐渐明白老娘为何要叫他来此。

  倘若他的话真的应验,那.

  想到这里,独孤盛也背后冒寒气。

  如果是寻常人说这些,以他的脾气,多半不会相信,可是老娘在这般时刻派人来,岂能忽视?!

  小老头不敢固执,暂且把周奕当成自己的外置大脑,请教道:

  “先生有何计策?”

  诸位幕僚也齐齐朝他看来,此时此刻,他们见这书生如是见惯了大场面一般,依旧雍容不迫。

  那清朗的声音不紧不慢:“张须陀和尤宏达被尉迟胜支去扬子县,应想办法把他们引回江都。”

  独孤盛听罢,连喝几口茶,一脸犹豫。

  “有什么顾虑?”

  吕瀚星道:“先生有所不知,那张须陀与我们的关系并不好,当年在剿灭杨玄感余孽时,二爷想保几个故人,张须陀丝毫不卖面子,把人全都斩杀。”

  周奕没再说话,却有一道温和女声从他身旁响起:

  “二叔,当遵周先生之见。”

  小老头虽露出为难之色,却也点了点头:“昨日张须陀也派人入宫,找到来护儿递话,不过被虞世基拦住了。

  老夫试试看吧,陛下什么心意,我也难以猜透。”

  之后,他们又以张须陀、尤宏达这支大军为思路认真谋划。

  本来是要扳倒宇文阀的,结果变成了拯救独孤阀。

  等一切都商议完,天已昏黑。

  独孤盛望着侄女将周先生带走,不由自主朝北方看了一眼。

  心中总有些惭愧,一把年纪还被老娘惦记着。

  之前独孤霸在时,他俩‘卧龙凤雏’还能商议一番,此时却孤掌难鸣。

  等人全都走后,从内堂之后,徐徐走出一名打扮得体的妇人。

  独孤盛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夫人要说什么?”

  张夫人来到他身边:“这周先生虽才来江都,但他是旁观者,比你们这些当局者看得清楚,加之他是娘亲安排的帮手,夫君应重视他的意见。”

  小老头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你直说老夫见识短浅便是,何必这样委婉。”

  张夫人又问:“对了,你可听娘亲提起过这人。”

  “没有。”

  “那倒是奇了,凤儿与他像是不生分,又会我家的秘传身法,娘亲何时调教了这样一个出彩的人物出来?”

  “哼,我倒觉得不像。”独孤盛摆了摆脑袋。

  张夫人问:“哪里不像?”

  “老娘强势霸道又护短,性格和她的杖法一样烈,这小子哪像是她教的,起先我们讨论半天,他一直听也不说话。可一开口,就把我们否定完了。”

  “这倒是你编排了,凤儿不就是娘亲教的?”

  张夫人凭着一丝直觉,忽然又问:“他和凤儿是什么关系?”

  小老头扭头看她:“能有什么关系?”

  张夫人道:“我总觉得凤儿有些奇怪,前几日她闷着心事,许多天也不见笑,今日见了这周先生,虽然她没表露什么,我却感觉她一下有了变化。”

  “呵呵.”

  独孤盛连连嘲讽:“你这妇道人家说什么感觉,其实比我会编排人,他俩此前绝不认识,今日在门口差点打起来,我贤侄女只爱练武,老娘给她来信,她自然高兴。你却要扯什么儿女情缘,真是闹笑话。”

  “这样啊”张夫人拖着尾音时已是迅捷出手,捏住了独孤盛命运的后颈。

  “夫人有话好说.”

  夜色完全降下时,周奕随便吃了一餐,便在后院亭楼东厢中更换衣物。

  从书生打扮变成了黑衣夜行侠。

  房门吱呀一声,又进来一名黑衣人。

  “给。”

  小凤凰递来一方黑色面巾。

  “你倒是什么也不缺。”

  “前几日我想寻三叔,晚间也曾出去探查,又不可暴露身份,只能蒙面行事。”

  她说完又问:“你打算去哪?”

  “去找来护儿。”

  “为何是他?”

  周奕一边将黑巾系上一边道:

  “能得杨广信任的人不多,他算一个。我觉得你二叔不一定能成事,加他一个,叫张须陀大军进城的成功率更高。

  更何况,他儿子来整也手握一军,若是从淮水以北调来,正好与尉迟胜相对。没来整碍事,我也好朝通济渠上游发展,一举多得。”

  独孤凤嗯了一声:“听你的。”

  “走吧,还得你带路,来护儿家在哪里我都找不到。”

  二人一个点跃上到房顶,伴着夜色朝东去。

  临近亥时,长街夜市,依旧热闹。

  罗绮之肆未掩,听到胡商贾客,操殊方之音。

  这位大将军喜欢喝酒,靠近“来府”,多有酒坊。

  那些酒肆前高悬青帜,新醅初熟,香气袭人。

  一闻之下,虽不及老鲁的六果酿,却也带着扬州风情,撩拨人心。

  周奕站在一栋五层高的楼宇上,把身旁矮他半个脑袋的倩影朝后一拉。

  “你做什么?”

  “看你馋了,给你打酒去。”

  “走走走,正事要紧,打什么酒。”

  二人一矮腰,躲开了巡逻队伍的视线。

  杨广入江都之后,巡逻力量多了十倍不止,只要惹到一队人,马上全城都是信号,那便是大麻烦。

  好在二人能毫无破绽地收敛气息,叫人无法察觉。

  又走了一刻钟,当着守卫的面穿过酒香飘飘的长街,一栋充满暖烛之光的大宅映入眼帘。

  靠外边的院子,能听到许多脚步声。

  等街道上巡逻队伍走过,他们摸到了府邸边沿。

  静等一会儿,忽然有拜客上门。

  那三名拜客气质不俗,且带着军中悍勇之气。

  便有丫鬟朝里院通报,周奕是来寻来护儿的,自然跟上那通报的丫鬟,一路往里进,到了一间宽敞的大屋门口。

  “怎么回事?”有管家问话。

  听那丫鬟道:“外边来了几人,说是将军的朋友。”

  “请他们到偏厅稍待。”

  “是。”

  管家很是奇怪,只是朝亮着灯火的大屋望了一眼,并未通报。

  接着,忽然看向屋顶。

  可是什么也没有。

  他像是不死心,眉头一皱,纵身跳上屋瓦。

  下一刻,两道黑影左右袭来,他一声没有发出,瞬间不省人事。

  周奕没下死手,只是将他打晕。

  就在这时,下方传来“吱呀”一声,那烛火摇曳,方才窗扇上还晃动着妖娆人影的大屋房门打开。

  走出一位充满风情的丰腴女子,脂粉气息相当浓重。

  她着一身彩衣,打扮得像一只花蝴蝶。

  管家不去递话,感情是怕打搅来护儿好事。

  二人朝那大屋一看,忽然对视一眼。

  小凤凰飘落在门口,等周奕先进去查探,听他呼唤这才进屋。

  接着看到难以置信的一幕。

  床榻上,正有一名胡子拉碴的魁梧大汉下身着睡衣,上身光着膀子,紧闭双目,没了呼吸。

  周奕的手从他胸口移开。

  “他死了。”

  小凤凰举起灯盏朝床榻一照,看清死人的脸:“他是来护儿。”

  她的声音虽低,却有几分惊异。

  来护儿不仅是军中大将,也是一方大高手,怎会无声无息死掉?

  周奕掰开他的眼睛,没看出名堂。

  独孤凤拿出一根银针,戳入他的喉部,连探几下,针尖发黑。

  “他是先中毒,再被人一掌催碎心脉。”

  “不知这是什么毒,竟让他丧失抵抗之能。”

  “先去追那个女人。”

  两人动作极快,人出屋房门自动合上,独孤凤没探出是什么毒,把银针随手一丢,穿透窗纸,打灭屋中灯火。

  来护儿躺在床榻上,静静享受黑暗。

  他们借着夜色,在屋顶上飞快移动。

  宅内一路都有护卫,那女人不敢走得太快,否则惹人瞩目,故而还没到“来府”门口,便被屋顶二人追上了。

  追在这女人身后,没多久。

  周奕便听小凤凰聚音成线道:“这是香韵楼方向。”

  香韵楼乃是江都城内一处妓楼。

  被她一提醒,周奕反应过来:“你看她的衣服。”

  独孤盛提过一名“大红彩衣的丰腴女子”,与独孤霸失踪有关。

  此时,心中有种不祥预感。

  来护儿就是一个例子,论武艺,独孤霸还不如来护儿。

  二人没有动手,继续尾随,要瞧瞧她去哪。

  这江都城不是南阳,要得到消息没那么容易,只能顺藤摸瓜。

  丰腴女人并没有去香韵楼。

  拐弯去了另外一条街道,入了那条街,她加快脚步,奔走一刻钟,停在一栋石牌楼旁边的屋舍前。

  她用奇怪的节奏敲门,很快被人引了进去。

  周奕与独孤凤对了个眼神,在靠近那栋屋舍后,聚起耳力,查探到众多气息。

  不只一栋屋舍,左右两栋屋子,全都是人!

  更惊人的是,不及细探,里边一阵异动,忽然响起这样一道声音:

  “你自己回来就罢,怎么还带了尾巴。”

  一道带着媚笑的女声响起:“开什么玩笑。”

  “开玩笑?你也太不小心了。”

  那男人的声音冲着屋顶,跟着另有一段“叽里咕噜”周奕听不懂的怪话。

  “哗啦”一声~!

  怪话声音没落,一条长长铁索从屋内抽打出来,空气发出嗡嗡爆鸣。

  铁索上的劲气非同小可,周奕伸手一抓,因为在晚上,空间晃动的涟漪让他手掌前的黑暗像是在扭曲涡旋一般。

  这股空间压缩的盗力一生,登时叫那铁索抽势阻塞。

  不及落瓦,被周奕一把抓住。

  那挥铁索的高猛大汉吃到一股大力,抓着铁索不松被拽了上来,他才上瓦顶准备与周奕较劲。

  哪想到又有一剑从黑暗中刺来!

  他双手抱索,被刺了个窝心凉,直直栽了下去。

  里面有人怒斥:“骚娘子,这还不是一个,你带回两个扎手的!”

  “一起上,杀了他们!”

  顷刻间,有十多人跃上屋瓦,兵刃招呼之前抽来六道铁索,结成盘束大阵。

  周奕将之前抓着的长锁灌入罡气,登时铁索成棒,手持中央,使出一招疯魔棍法极速转旋搅动,劲风呼啦啦狂吹把周围六道铁索从六个方位绞到一起。

  这六人劲力刚猛,各方强劲,成六马分尸之势。

  然而瓦顶上的黑衣人恐怖异常。

  六对一之下,竟脚下失衡。

  那一瞬间,另外一道苗条纤细的黑衣人步伐极度轻盈,以铁索成桥,点踏间她的长剑镀上一层银芒,像是把星月之光吸到剑上。

  竟是将剑气聚拢凝辉,斩将出去,霎时间剑气如同清辉照夜,在黑暗中陡洒开来,照亮了一片屋宇。

  六位高手齐齐惨叫,仅在一个失衡间全部丧命。

  虽然还是碧落剑法中“红尘陷落”这一招,却已得鸿宝,远脱离了独孤剑法的范畴,红尘随心,皆在心意,深谙天师随想精髓。

  故而就是独孤老奶奶在此,也不敢认招。

  除了周奕,旁人也看不出她这一剑的来路。

  下方的丰腴女人登时一惊,身后竟一直跟着这等高手。

  不好~!

  她心生凶兆,伴着那六人倒下时,地上却有七道影子。

  那影子正以极致速度朝她冲来!

  血液飘洒,一个挡在她面前的人瞬间被杀。

  “砰砰砰~!”

  与此同时两边的楼舍传来数十道声音,破门破窗而出。

  丰腴女子却高兴不起来,在这黑影的速度面前,临近的屋舍也相当于“远水”,救不了这近火。

  她从怀中洒出一把粉末。

  那粉末中闪烁碧油油的磷光如鬼火一般,乃是剧毒之物。

  可这外驭毒粉,顷刻被来人劲气吹得到处都是。

  她旋身一避,又掏出匕首刺去。

  但她空有下毒本事,功力尚不及方才死掉的那几人。

  匕首刺到一半,只感觉手腕被点了一下,登时一股劲气冲破她整条手少阴心经,匕首脱落,麻痹感从手腕传到右胸,几乎丧失了支配手臂的能力。

  来不及用真气顶压回去,后脖一痛,立时昏死。

  周奕方抓着她的后背,周围杀气凝练,七八样奇门兵刃攻来。

  一人弹奏铁琵琶勾人精神,一人挥动大铁锤,迎头砸来。

  他抓着丰腴女人,运转强横真气,一脚盘圈踢出风神腿劲,四周青石砖连同地皮在真气裹挟下成大浪砸礁之势翻向四周!

  七八道人影被这股气浪逼退,撞倒窗扇木门,又有人被青砖砸中哇哇惨叫,发出了不属于中原的腔调。

  周奕顾不得补刀,提人便走。

  他已听得风声逼近,越来越多高手朝此汇聚。

  远处还有驾马声,这是捅到马蜂窝了。

  独孤凤原本拦着屋头上的人,周奕带人一退,她一剑斩断屋梁,驾驭轻功紧随其后。

  一时间,身后至少传来三十多道风声。

  不过,他们速度够快,后面能追上的人越来越少。

  加之动静闹大,已有大批军队朝此赶来。

  让人想不到的是,此等状况,仍有几人穷追不舍。

  周奕见状,索性放慢脚步。

  独孤凤不明他的用意,周奕对她低语一句。

  登时,两人拐了个弯,当着那些追击之人的面,跃入一间大宅。

  正是杨广江都五大护驾之一裴虔通的府邸!

  随便找了一间没人的房间,钻了进去。

  “大胆~!什么人!!”

  外边一声爆吼,接着便是一大队脚步声。

  裴虔通的手下发现了追到府邸外的人,大打出手。

  听到外边动静,周奕胆子更大。

  不仅把屋中灯盏点亮,还将那丰腴女人唤醒。

  “你们是谁?”女人恢复意识后,冷冷望着两人。

  周奕道:“朝你打听一个事。”

  “打听什么?”

  “独孤霸在哪?”

  女人露出一丝淫荡笑容:“哦,原来你们要找我那冤家呀,他可是急色得很,一见到人家就啃来啃去,稍有不愿,他还要用强。”

  “他是死是活?”

  “这人家哪知道,他把我玩弄之后就回宫去了,你们有胆量,去宫中找便是。”

  周奕不清楚她的目的,又问:“你为何要杀来护儿?”

  “那你们又是谁?独孤家的隐藏高手吗?”

  她说话时微微扭动身体,周奕闻到一股异香。

  显然,这女人又在下毒。

  但这点毒对他来说根本无用。

  “有人来了~”

  站在门口的独孤凤轻声说道,那女人显然也听到了外边动静。

  她毫不怕死,正要高呼。

  周奕抢先一步,一指戳在她膻中生死窍上。

  独孤凤举手压灭灯盏。

  外边脚步声响起,似乎是奔着他们来的。

  小凤凰就要拔剑。

  周奕一把揽住,将她抱了回来,示意她不要有动作。

  黑暗中,两人依偎在一起。

  咚咚咚,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但,并未停下,慢慢的,声音又拉远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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