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遇苏醒后,去和研究员从头到尾交代清楚在那边的所有细节。

  为的是方便研究人员将来改进技术。

  负责记录的是岑菲瑶。

  一听说他还有个伤痛共享的系统,岑菲瑶这才明白,最后那天,他顶着病痛的身体去找谢宁珺,是去成全她。

  岑菲瑶不由感慨:“没想到,你和妹妹之间的羁绊居然那么深。那你为什么从头到尾都不告诉妹妹呢?”

  顾知遇靠着椅背,神态平静地反问:“告诉她,让她为我放弃回家的执念?”

  岑菲瑶接不上话,但也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妹妹的性格,绝对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动摇执念。

  而且在她执念未消的时候,她也不会对任何人有很深的感情。

  她没回家之前,都不怎么对他们几个表达情感。

  是回家之后,她才彻底放下心防接受他们,才敢爱他们。

  所以,哪怕当时他说出来,只能叫她做无谓的纠结,让她背负愧疚,让她觉得自己回家就要害一个人为她死。

  所以就不能提。

  省去她痛苦抉择的环节,直接达成她想要的结局。

  岑菲瑶在记录上签上自己的名字,抬头对顾知遇笑了笑:“辛苦你了,那段时间很难熬吧?一天又一天重复看不见未来的日子。”

  顾知遇沉默许久,认真道:“我倒觉得苦的是她,如果没有我,她可能在第一次有危险的时候就回家了。到底是我亏欠她。”

  岑菲瑶笑而不语。

  这就是被系统改造过的恋爱脑吗?

  真好啊,好想给她老公也安一个。

  她老公虽然是外国人,但不知道为什么有一身老干部毛病,有时候还爱在家里教做人。

  要是也被改造改造,以后肯定不会动不动就讲大道理了。

  完成工作后,莫璨来实验室接岑菲瑶回家。

  岑菲瑶坐上车,拉安全带的时候,刚好看见不远处谢宁珺也来了,来接顾知遇的。

  她隔着车窗,朝他们俩的方向笑了笑,对莫璨说:“现在我知道为什么是他了。”

  莫璨一头雾水:“什么?”

  岑菲瑶道:“之前我不是带你看过我们的宫斗剧吗?那里面的正宫,都需要拥有的品格,就是安静,隐忍,不胡闹,不要让对方有压力。他全满足。”

  莫璨认真点头,认真分析:“看了,不理解,因为我觉得那种很多感情纠葛的模式是不正确的。是封建的,是落后的……”

  “……”岑菲瑶瞪了莫璨一眼,又开始了。

  她忍不住打断:“跟你随口聊别人的八卦而已,夫妻俩坐在车上单独说八卦,你也要上纲上线教训我!再说妹妹又不肯真那样,人家愿意她都不愿意,愿意的人自己愿意,别人也管不着……以后不跟你聊了!”

  岑菲瑶气哼哼地往车后座上一靠,板着脸望向前方的路面。

  莫璨侧头,直勾勾盯着老婆看半晌,轻轻扬起唇角,当场道歉:“我错了,再跟我说几句,我也挺爱听。”

  莫璨扯扯老婆的衣袖,“说嘛说嘛,老婆,跟我聊聊八卦,顾总的竞争对手都有谁?”

  岑菲瑶抬头,看见他唇边上浅浅的梨涡,深邃如湖面的双眼,气消了大半。

  她也笑了,朝他身边凑了凑:“我跟你说……”

  ……

  顾知遇康复的第二天,刚好赶上卢雪的判决。

  卢雪身上的事,各种人证物证都在。

  一个月前,为了让顾知遇患癌,买通医生,制造假病历,诱导他去化疗;

  十九年前,为了母凭子贵,不敢让亲生儿子去世的消息传出去,于是在医院放火;

  因为谢宁珺知道她儿子死了,她怕被揭露出去,于是买通保姆杀害谢宁珺。

  虽然保姆良心尚存,让她活了下来,但也造成她亲生父母痛苦了十九年。

  卢雪被判了最重的刑法。

  她一听自己要死,不想一个人上路,竟然把假顾闻蹊破坏顾知遇刹车、导致他和谢宁珺出车祸的事也给曝出来了。

  假顾闻蹊也去坐牢了。

  ……

  听完判决后,谢宁珺陪顾知遇一起,去医院把结果告诉顾添胜。

  上次顾添胜知道被卢雪骗了十九年之后,他就气中风了,现在躺在床上动都不能动。

  他听顾知遇说完结果,悔恨地闭上双眼,却依然挡不住眼角划过的泪。

  顾知遇心里一点起伏都没有,慢条斯理道:“其实我小时候,对顾闻蹊没有任何恨意。我甚至觉得他也很可怜,毕竟不是他选择要出生的。”

  “没想到,他居然那么小就去世了。”

  “他妈妈怕你会发现,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到现在都没有人知道你小儿子埋在哪里。”

  顾添胜哭得更厉害。

  这个结果,无异于又在他心脏上狠狠扎了一刀!

  他当年是真的很偏心小儿子,想过把什么都给他。

  没想到这么多年,疼的根本就不是他!

  还为了这个外人伤害了他的亲生儿子!

  顾知遇不知道他这些泪水,有没有一滴是为了他。

  他也懒得看下去,站起身便要走。

  顾添胜忽然颤巍巍地伸出手,拉住他,哀求地看着他。

  “我……梦见……你妈妈。”

  “我最爱的……还是她……”

  他中风,说话也含糊不清,结结巴巴,看起来真的挺可怜。

  这要是换一个和他没有过任何交集的人,指不定就同情他,和他和解了。

  但顾知遇永远都记得,小时候每一次弟弟哭,哪怕不是他们之间的冲突,这个父亲都不由分说地给他一顿打。

  后来爸妈终于离婚了,他省吃俭用拿自己的生活费接济他妈妈,被卢雪发现后,非说他是偷家里的钱给他妈。

  那天他挨了生命中最痛苦的一顿打,打完后他再也没有生活费了。

  他一直到出国读书,生活费都是他自己赚的。

  他又拉开凳子,坐了回去,含笑看着他的父亲。

  “脑机真的是我投资的最成功的一款产品。我妈妈靠它,最后的时光过得很快乐。”

  “她在另一个世界,有老公孩子,幸福快乐地生活了一辈子。寿终正寝后,才回到这里来跟我告个别。”

  “但她在那边的丈夫不是你。”

  顾添胜猛地瞪大双眼,眼神里的难以置信。

  不知道是不是在惊讶,他一直以为深爱他的女人不爱他?

  顾知遇才不信他有悔过之心。

  薄情的人,怎么会心怀愧疚?

  被辜负的人,为什么非要赌自己悲惨大度地离场,对方就会悔断肠?

  就应该歇斯底里地大闹。

  发泄完,还要痛痛快快地活着。

  才是对辜负他们的人最好的报复。

  顾知遇肩膀轻颤,忍不住大笑出声:“笑死我了。你不会以为妈妈逃避现实,是为了去另一个世界和你再续前缘吧?”

  “其实我妈就是个传统的女人,她觉得一个女人必须要有个一个一心一意对她、相伴到老的丈夫才可以。”

  “但这个丈夫是谁,都无所谓,忠贞爱她就够了。”

  顾添胜的心彻底死了,他大张嘴喘气,好像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顾知遇看得出父亲很难受,却双手捧起父亲的手,笑意温和:“珺珺特别喜欢祝别人健康长寿,祝她爱的人,祝她的小狗,都这样。”

  “那我也祝您……长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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